한문 교양(사서삼경, 제자백가)

後漢書, 후한서, 중국역사, 역사서, 후한서 원문

일이삼선생 2023. 6. 29. 09:4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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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後漢書卷十一(一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劉玄劉盆子列傳第一

    <劉玄>字<聖公>, <光武>族兄也. 弟爲人所殺, <聖公>結客欲報之. 客犯法, <聖公>避吏於<平林>. 吏繫<聖公>父<子張>. <聖公>詐死, 使人持喪歸<舂陵>, 吏乃出<子張>, <聖公>因自逃匿.
    <王莽>末, 南方飢饉, 人庶羣入野澤, 掘鳧茈而食之, 更相侵奪. <新市>人<王匡>、<王鳳>爲平理諍訟, 遂推爲渠帥, 衆<數>百人. 於是諸亡命<馬武>、<王常>、<成丹>等往從之;共攻<離鄕聚>, 臧於<綠林>中, 數月閒至七八千人. <地皇>二年, <荊州>牧某發奔命二萬人攻之, <匡>等相率迎擊於<雲杜>, 大破牧軍, 殺數千人, 盡獲輜重, 遂攻拔<竟陵>. 轉擊<雲杜>、<安陸>, 多略婦女, 還入<綠林>中, 至有五萬餘口, 州郡不能制.
    三年, 大疾疫, 死者且半, 乃各分散引去. <王常>、<成丹>西入,南郡>, 號<下江>兵;<王匡>、<王鳳>、<馬武>及其支黨<朱鮪>、<張卬>等北入<南陽>, 號<新市>兵:皆自稱將軍. 七月, <匡>等進攻<*隨>, 未能下. <平林>人<陳牧>、<瘳湛>復聚衆千餘人, 號<平林>兵, 以應之. <聖公>因往從<牧>等, 爲其軍安集掾.
    是時<光武>及兄<伯升>亦起<舂陵>, 與諸部合兵而進. 四年正月, 破<王莽>前隊大夫<甄阜>、屬正<梁丘賜>, 斬之, 號<聖公>爲<更始將軍>. 衆雖多而無所統一, 諸將遂共議立<更始>爲天子. 二月辛巳, 設壇場於<淯水>上沙中, 陳兵大會. <更始>卽帝位, 南面立, 朝羣臣. 素懦弱, 羞愧流汗, 擧手不能言. 於是大赦天下, 建元曰<更始>元年. 悉拜置諸將, 以族父<良>爲國三老, <王匡>爲定國上公, <王鳳>成國上公, <朱鮪>大司馬, <伯升>大司徒, <陳牧>大司空, 餘皆九卿、將軍. 五月, <伯升>拔<宛>. 六月, <更始>入都<宛城>, 盡封宗室及諸將, 爲列侯者百餘人.
    <更始>忌<伯升>威名, 遂誅之, 以光祿勳<劉賜>爲大司徒. 前<鍾武侯劉望>起兵, 略有<汝南>. 時<王莽>納言將軍<嚴尤>、秩宗將軍<陳茂>旣敗於<昆陽>, 往歸之. 八月, <望>遂自立爲天子, 以<尤>爲大司馬, <茂>爲丞相. <王莽>使太師<王匡>、國將<哀章>守<洛陽>. <更始>遣定國上公<王匡>攻<洛陽>, 西屛大將軍<申屠建>、丞相司直<李松>攻<武關>, <三輔>震動. 是時海內豪桀翕然響應, 皆殺其牧守, 自稱將軍, 用<漢>年號, 以待詔命, 旬月之閒, 徧於天下.
    <長安>中起兵攻<未央宮>. 九月, <東海>人<公賓就>斬<王莽>於<漸臺>, 收璽綬, 傳首詣<宛>. <更始>時在便坐黃堂, 取視之, 喜曰:⌌<莽>不如是, 當與<霍光>等.⌏ 寵姬<韓夫人>笑曰:⌌若不如是, 帝焉得之乎?⌏ <更始>悅, 乃懸<莽>首於<宛城>市. 是月, 拔<洛陽>, 生縛<王匡>、<哀章>, 至, 皆斬之. 十月, 使奮威大將軍<劉信>擊殺<劉望>於<汝南>, 幷誅<嚴尤>、<陳茂>. <更始>遂北都<洛陽>, 以<劉賜>爲丞相. <申屠建>、<李松>自<長安>傳送乘輿服御, 又遣中黃門從官奉迎遷都. 二年二月, <更始>自<洛陽>而西. 初發, <李松>奉引, 馬驚奔, 觸北宮鐵柱[門], 三馬皆死.
    初, <王莽>敗, 唯<未央宮>被焚而已, 其餘宮館一無所毁. 宮女數千, 備列後庭, 自鍾鼓、帷帳、輿輦、器服、太倉、武庫、官府、市里, 不改於舊. <更始>旣至, 居<長樂宮>, 升前殿, 郞吏以次列庭中. <更始>羞怍, 俛首刮席不敢視. 諸將後至者, <更始>問虜掠得幾何, 左右侍官皆宮省久吏, 各驚相視.
    <李松>與<棘陽>人<趙萌>說<更始>, 宜悉王諸功臣. <朱鮪>爭之, 以爲<高祖>約, 非<劉氏>不王. <更始>乃先封宗室太常將軍<劉祉>爲<定陶王>, <劉賜>爲<宛王>, <劉慶>爲<燕王>, <劉歙>爲<元氏王>, 大將軍<劉嘉>爲<漢中王>, <劉信>爲<汝陰王>;後遂立<王匡>爲<比陽王>, <王鳳>爲<宜城王>, <朱鮪>爲<膠東王>, 衛尉大將軍<張卬>爲<淮陽王>, 廷尉大將軍<王常>爲<鄧王>, 執金吾大將軍<廖湛>爲<穰王>, <申屠建>爲<平氏王>, 尙書<胡殷>爲<*隨王>, 柱天大將軍<李通>爲<西平王>, 五威中郞將<李軼>爲<舞陰王>, 水衡大將軍<成丹>爲<襄邑王>, 大司空<陳牧>爲<陰平王>, 驃騎大將軍<宋佻>爲<潁陰王>, <尹尊>爲<郾王>. 唯<朱鮪>辭曰:⌌臣非<劉>宗, 不敢干典.⌏ 遂讓不受. 乃徙<鮪>爲左大司馬, <劉賜>爲前大司馬, 使與<李軼>、<李通>、<王常>等鎭撫<關東>. 以<李松>爲丞相, <趙萌>爲右大司馬, 共秉內任.
    <更始>納<趙萌>女爲夫人, 有寵, 遂委政於<萌>, 日夜與婦人飮讌後庭. 羣臣欲言事, 輒醉不能見, 時不得已, 乃令侍中坐帷內與語. 諸將識非<更始>聲, 出皆怨曰:⌌成敗未可知, 遽自縱放若此!⌏<韓夫人>尤嗜酒, 每侍飮, 見常侍奏事, 輒怒曰:⌌帝方對我飮, 正用此時持事來乎!⌏起, 扺破書案. <趙萌>專權, 威福自己. 郞吏有說<萌>放縱者, <更始>怒, 拔劒擊之. 自是無復敢言. <萌>私忿侍中, 引下斬之, <更始>救請, 不從. 時<李軼>、<朱鮪>擅命<山東>, <王匡>、<張卬>橫暴<三輔>. 其所授官爵者, 皆羣小賈豎, 或有膳夫庖人, 多著繡面衣、錦袴、襜褕、諸于, 罵詈道中. <長安>爲之語曰:⌌竈下養, 中郞將. 爛羊胃, 騎都尉. 爛羊頭, 關內侯.⌏
    軍帥將軍<豫章李淑>上書諫曰:⌌方今賊寇始誅, 王化未行, 百官有司宜愼其任. 夫三公上應台宿, 九卿下括河海, 故天工人其代之. 陛下定業, 雖因<下江>、<平林>之埶, 斯蓋臨時濟用, 不可施之旣安. 宜釐改制度, 更延英俊, 因才授爵, 以匡王國. 今公卿大位莫非戎陳, 尙書顯官皆出庸伍, 資亭長、賊捕之用, 而當輔佐綱維之任. 唯名與器, 聖人所重. 今以所重加非其人, 望其毗益萬分, 興化致理, 譬猶緣木求魚, 升山採珠. 海內望此, 有以闚度<漢>祚. 臣非有憎疾以求進也, 但爲陛下惜此擧厝. 敗材傷錦, 所宜至慮. 惟割旣往謬妄之失, 思隆<周文>濟濟之美.⌏ <更始>怒, 繫<淑>詔獄. 自是<關中>離心, 四方怨叛. 諸將出征, 各自專置牧守, 州郡交錯, 不知所從.
    十二月, <赤眉>西入關.
    三年正月, <平陵>人<方望>立前孺子<劉嬰>爲天子. 初, <望>見<更始>政亂, 度其必敗, 謂<安陵>人<弓林>等曰:⌌前<定安公嬰>, <平帝>之嗣, 雖<王莽>簒奪, 而嘗爲<漢>主. 今皆云<劉氏>眞人, 當更受命, 欲共定大功, 何如?⌏<林>等然之, 乃於<長安>求得<嬰>, 將至<臨涇>立之. 聚黨數千人, <望>爲丞相, <林>爲大司馬. <更始>遣<李松>與討難將軍<蘇茂>等擊破, 皆斬之. 又使<蘇茂>拒<赤眉>於<弘農>, <茂>軍敗, 死者千餘人.
    三月, 遣<李松>會<朱鮪>與<赤眉>戰於<蓩鄕>, <松>等大敗, 弃軍走, 死者三萬餘人.
    時<王匡>、<張卬>守<河東>, 爲<鄧禹>所破, 還奔<長安>. <卬>與諸將議曰:⌌<赤眉>近在<鄭>、<華陰>閒, 旦暮且至. 今獨有<長安>, 見滅不久, 不如勒兵掠城中以自富, 轉攻所在, 東歸<南陽>, 收<宛王>等兵. 事若不集, 復入湖池中爲盜耳.⌏ <申屠建>、<廖湛>等皆以爲然, 共入說<更始>. <更始>怒不應, 莫敢復言. 及<赤眉>立<劉盆子>, <更始>使<王匡>、<陳牧>、<成丹>、<趙萌>屯<新豐>, <李松>軍<掫>, 以拒之.
    <張卬>、<廖湛>、<胡殷>、<申屠建>等與御史大夫<隗囂>合謀, 欲以立秋日貙膢時共劫<更始>, 俱成前計. 侍中<劉能卿>知其謀, 以告之. <更始>託病不出, 召<張卬>等. <卬>等皆入, 將悉誅之, 唯<隗囂>不至. <更始>狐疑, 使<卬>等四人且待於外廬. <卬>與<湛>、<殷>疑有變, 遂突出, 獨<申屠建>在, <更始>斬之. <卬>與<湛>、<殷>遂勒兵掠東西市. 昏時, 燒門入, 戰於宮中, <更始>大敗. 明旦, 將妻子車騎百餘, 東奔<趙萌>於<新豐>.
    <更始>復疑<王匡>、<陳牧>、<成丹>與<張卬>等同謀, 乃並召入. <牧>、<丹>先至, 卽斬之. <王匡>懼, 將兵入<長安>, 與<張卬>等合. <李松>還從<更始>, 與<趙萌>共攻<匡>、<卬>於城內. 連戰月餘, <匡>等敗走, <更始>徙居<長信宮>. <赤眉>至<高陵>, <匡>等迎降之, 遂共連兵而進. <更始>守城, 使<李松>出戰, 敗, 死者二千餘人, <赤眉>生得<松>. 時<松>弟<汎>爲城門校尉, <赤眉>使使謂之曰:⌌開城門, 活汝兄.⌏ <汎>卽開門. 九月, <赤眉>入城. <更始>單騎走, 從<廚城門>出. 諸婦女從後連呼曰:⌌陛下, 當下謝城!⌏<更始>卽下拜, 復上馬去.
    初, 侍中<劉恭>以<赤眉>立其弟<盆子>, 自繫詔獄;聞<更始>敗, 乃出, 步從至<高陵>, 止傳舍. 右輔都尉<嚴本>恐失<更始>爲<赤眉>所誅, 將兵在外, 號爲屯衛而實囚之. <赤眉>下書曰:⌌<聖公>降者, 封<長沙王>. 過二十日, 勿受.⌏ <更始>遣<劉恭>請降, <赤眉>使其將<謝祿>往受之. 十月, <更始>遂隨<祿>肉袒詣<長樂宮>, 上璽綬於<盆子>. <赤眉>坐<更始>, 置庭中, 將殺之. <劉恭>、<謝祿>爲請, 不能得, 遂引<更始>出. <劉恭>追呼曰:⌌臣誠力極, 請得先死.⌏ 拔劒欲自刎, <赤眉>帥<樊崇>等遽共救止之, 乃赦<更始>, 封爲<畏威侯>. <劉恭>復爲固請, 竟得封<長沙王>. <更始>常依<謝祿>居, <劉恭>亦擁護之.
    <三輔>苦<赤眉>暴虐, 皆憐<更始>, 而<張卬>等以爲慮, 謂<祿>曰:⌌今諸營長多欲簒<聖公>者. 一旦失之, 合兵攻公, 自滅之道也.⌏ 於是<祿>使從兵與<更始>共牧馬於郊下, 因令縊殺之. <劉恭>夜往收臧其屍. <光武>聞而傷焉, 詔大司徒<鄧禹>葬之於<霸陵>.
    有三子:<求>, <歆>, <鯉>. 明年夏, <求>兄弟與母東詣<洛陽>, 帝封<求>爲<襄邑侯>, 奉<更始>祀;<歆>爲<穀孰侯>, <鯉>爲<壽光侯>. <求>後徙封<成陽侯>. <求>卒, 子<巡>嗣, 復徙封(灌)<[濩]澤侯>. <巡>卒, 子<姚>嗣.
    論曰:<周武王>觀兵<孟津>, 退而還師, 以爲<紂>未可伐, 斯時有未至者也. <漢>起, 驅輕黠烏合之衆, 不當天下萬分之一, 而旌旃之所撝及, 書文之所通被, 莫不折戈頓顙, 爭受職命. 非唯<漢>人餘思, 固亦幾運之會也. 夫爲權首, 鮮或不及. <陳>、<項>且猶未興, 況庸庸者乎!
    <劉盆子>者, <太山式>人, <城陽景王章>之後也. 祖父<憲>, <元帝>時封爲<式侯>, 父<萌>嗣. <王莽>簒位, 國除, 因爲<式>人焉.
    <天鳳>元年, <琅邪海曲>有<呂母>者, 子爲縣吏, 犯小罪, 宰論殺之. <呂母>怨宰, 密聚客, 規以報仇. 母家素豐, 貲産數百萬, 乃益釀醇酒, 買刀劒衣服. 少年來酤者, 皆賖與之, 視其乏者, 輒假衣裳, 不問多少. 數年, 財用稍盡, 少年欲相與償之. <呂母>垂泣曰:⌌所以厚諸君者, 非欲求利, 徒以縣宰不道, 枉殺吾子, 欲爲報怨耳. 諸君寧肯哀之乎!⌏少年壯其意, 又素受恩, 皆許諾. 其中勇士自號猛虎, 遂相聚得數十百人, 因與<呂母>入海中, 招合亡命, 衆至數千. <呂母>自稱將軍, 引兵還攻破<海曲>, 執縣宰. 諸吏叩頭爲宰請. 母曰:⌌吾子犯小罪, 不當死, 而爲宰所殺. 殺人當死, 又何請乎?⌏遂斬之, 以其首祭子冢, 復還海中.
    後數歲, <琅邪>人<樊崇>起兵於<莒>, 衆百餘人, 轉入<太山>, 自號三老. 時<靑>、<徐>大飢, 寇賊蜂起, 衆盜以<崇>勇猛, 皆附之, 一歲閒至萬餘人. <崇>同郡人<逄安>, <東海>人<徐宣>、<謝祿>、<楊音>, 各起兵, 合數萬人, 復引從<崇>. 共還攻<莒>, 不能下, 轉掠至<姑幕>, 因擊<王莽><探湯侯><田況>, 大破之, 殺萬餘人, 遂北入<靑州>, 所過虜掠. 還至<太山>, 留屯<南城>. 初, <崇>等以困窮爲寇, 無攻城徇地之計. 衆旣寖盛, 乃相與爲約:殺人者死, 傷人者償創. 以言辭爲約束, 無文書、旌旗、部曲、號令. 其中最尊者號三老, 次從事, 次卒(吏)[史], 汎相稱曰(臣)[巨]人. <王莽>遣<平均公><廉丹>、太師<王匡>擊之. <崇>等欲戰, 恐其衆與<莽>兵亂, 乃皆朱其眉以相識別, 由是號曰<赤眉>. <赤眉>遂大破<丹>、<匡>軍, 殺萬餘人, 追至<無鹽>, <廉丹>戰死, <王匡>走. <崇>又引其兵十餘萬, 復還圍<莒>, 數月. 或說<崇>曰:⌌<莒>, 父母之國, 柰何攻之?⌏乃解去. 時<呂母>病死, 其衆分入<赤眉>、<靑犢>、<銅馬>中. <赤眉>遂寇<東海>, 與<王莽><沂平>大尹戰, 敗, 死者數千人, 乃引去, 掠<楚>、<沛>、<汝南>、<潁川>, 還入<陳留>, 攻拔<魯城>, 轉至<濮陽>.
    會<更始>都<洛陽>, 遣使降<崇>. <崇>等聞<漢室>復興, 卽留其兵, 自將渠帥二十餘人, 隨使者至<洛陽>降<更始>, 皆封爲列侯. <崇>等旣未有國邑, 而留衆稍有離叛, 乃遂亡歸其營, 將兵入<潁川>, 分其衆爲二部, <崇>與<逄安>爲一部, 徐<宣>、<謝祿>、<楊音>爲一部. <崇>、<安>攻拔<長社>, 南擊<宛>, 斬縣令;而<宣>、<祿>等亦拔<陽翟>, 引之<梁>, 擊殺<河南>太守. <赤眉>衆雖數戰勝, 而疲敝厭兵, 皆日夜愁泣, 思欲東歸. <崇>等計議, 慮衆東向必散, 不如西攻<長安>. <更始>二年冬, <崇>、<安>自<武關>, <宣>等從<陸渾關>, 兩道俱入. 三年正月, 俱至<弘農>, 與<更始>諸將連戰剋勝, 衆遂大集. 乃分萬人爲一營, 凡三十營, 營置三老、從事各一人. 進至<華陰>.
    軍中常有<齊>巫鼓舞祠<城陽景王>, 以求福助. 巫狂言<景王>大怒, 曰:⌌當爲縣官, 何故爲賊?⌏ 有笑巫者輒病, 軍中驚動. 時<方望>弟<陽>怨<更始>殺其兄, 乃逆說<崇>等曰:⌌<更始>荒亂, 政令不行, 故使將軍得至於此. 今將軍擁百萬之衆, 西向帝城, 而無稱號, 名爲羣賊, 不可以久. 不如立宗室, 挾義誅伐. 以此號令, 誰敢不服?⌏<崇>等以爲然, 而巫言益甚. 前及<鄭>, 乃相與議曰:⌌今迫近<長安>, 而鬼神如此, 當求<劉氏>共尊立之.⌏六月, 遂立<盆子>爲帝, 自號<建世>元年.
    初, <赤眉>過<式>, 掠<盆子>及二兄<恭>、<茂>, 皆在軍中. <恭>少習{尙書}, 略通大義. 及隨<崇>等降<更始>, 卽封爲<式侯>. 以明經數言事, 拜侍中, 從<更始>在<長安>. <盆子>與<茂>留軍中, 屬右校卒(吏)[史]<劉俠卿>, 主芻牧牛, 號曰牛吏. 及<崇>等欲立帝, 求軍中<景王>後者, 得七十餘人, 唯<盆子>與<茂>及前<西安侯劉孝>最爲近屬. <崇>等議曰:⌌聞古天子將兵稱上將軍.⌏乃書札爲符曰⌌上將軍⌏, 又以兩空札置笥中, 遂於<鄭>北設壇場, 祠<城陽景王>. 諸三老、從事皆大會陛下, 列<盆子>等三人居中立, 以年次探札. <盆子>最幼, 後探得符, 諸將乃皆稱臣拜. <盆子>時年十五, 被髮徒跣, 敝衣赭汗, 見衆拜, 恐畏欲啼. <茂>謂曰:⌌善藏符.⌏ <盆子>卽齧折棄之, 復還依<俠卿>. <俠卿>爲制絳單衣、半頭赤幘、直綦履, 乘軒車大馬, 赤屛泥, 絳襜絡, 而猶從牧兒遨.
    <崇>雖起勇力而爲衆所宗, 然不知書數. <徐宣>故縣獄吏, 能通{易經}. 遂共推<宣>爲丞相, <崇>御史大夫, <逄安>左大司馬, <謝祿>右大司馬, 自<楊音>以下皆爲列卿.
    軍及<高陵>, 與<更始>叛將<張卬>等連和, 遂攻<東都門>, 入<長安城>, <更始>來降.
    <盆子>居<長樂宮>, 諸將日會論功, 爭言讙呼, 拔劒擊柱, 不能相一. <三輔>郡縣營長遣使貢獻, 兵士輒剽奪之. 又數虜暴吏民, 百姓保壁, 由是皆復固守. 至臘日, <崇>等乃設樂大會, <盆子>坐正殿, 中黃門持兵在後, 公卿皆列坐殿上. 酒未行, 其中一人出刀筆書謁欲賀, 其餘不知書者起請之, 各各屯聚, 更相背向. 大司農<楊音>按劒罵曰:⌌諸卿皆老傭也! 今日設君臣之禮, 反更殽亂, 兒戲尙不如此, 皆可格殺!⌏ 更相辯*鬪, 而兵衆遂各踰宮斬關, 入掠酒肉, 互相殺傷. 衛尉<諸葛穉>聞之, 勒兵入, 格殺百餘人, 乃定. <盆子>惶恐, 日夜啼泣, 獨與中黃門共臥起, 唯得上觀閣而不聞外事.
    時掖庭中宮女猶有數百千人, 自<更始>敗後, 幽閉殿內, 掘庭中蘆菔根, 捕池魚而食之, 死者因相埋於宮中. 有故祠<甘泉>樂人, 尙共擊鼓歌舞, 衣服鮮明, 見<盆子>叩頭言飢. <盆子>使中黃門稟之米, 人數斗. 後<盆子>去, 皆餓死不出.
    <劉恭>見<赤眉>衆亂, 知其必敗, 自恐兄弟俱禍, 密敎<盆子>歸璽綬, 習爲辭讓之言. <建武>二年正月朔, <崇>等大會, <劉恭>先曰:⌌諸君共立<恭>弟爲帝, 德誠深厚. 立且一年, 肴亂日甚, 誠不足以相成. 恐死而無所益, 願得退爲庶人, 更求賢知, 唯諸君省察.⌏ <崇>等謝曰:⌌此皆<崇>等罪也.⌏ <恭>復固請. 或曰:⌌此寧<式侯>事邪!⌏ <恭>惶恐起去. <盆子>乃下牀解璽綬, 叩頭曰:⌌今設置縣官而爲賊如故. 吏人貢獻, 輒見剽劫, 流聞四方, 莫不怨恨, 不復信向. 此皆立非其人所致, 願乞骸骨, 避賢聖. 必欲殺<盆子>以塞責者, 無所離死. 誠冀諸君肯哀憐之耳!⌏因涕泣噓唏. <崇>等及會者數百人, 莫不哀憐之, 乃皆避席頓首曰:⌌臣無狀, 負陛下. 請自今已後, 不敢復放縱.⌏ 因共抱持<盆子>, 帶以璽綬. <盆子>號呼不得已. 旣罷出, 各閉營自守, <三輔>翕然, 稱天子聰明. 百姓爭還<長安>, 市里且滿.
    (得)[後]二十餘日, <赤眉>貪財物, 復出大掠. 城中粮食盡, 遂收載珍寶, 因大縱火燒宮室, 引兵而西. 過祠南郊, 車甲兵馬最爲猛盛, 衆號百萬. <盆子>乘王車, 駕三馬, 從數百騎. 乃自<南山>轉掠城邑, 與<更始>將軍<嚴春>戰於<郿>, 破<春>, 殺之, 遂入<安定>、<北地>. 至<陽城>、<番須>中, 逢大雪, 坑谷皆滿, 士多凍死, 乃復還, 發掘諸陵, 取其寶貨, 遂汙辱<呂后>屍. 凡賊所發, 有玉匣殮者率皆如生, 故<赤眉>得多行婬穢. 大司徒<鄧禹>時在<長安>, 遣兵擊之於<郁夷>, 反爲所敗, <禹>乃出之<雲陽>. 九月, <赤眉>復入<長安>, 止<桂宮>.
    時<漢中>賊<延岑>出<散關>, 屯<杜陵>, <逄安>將十餘萬人擊之. <鄧禹>以<逄安>精兵在外, 唯<盆子>與羸弱居城中, 乃自往攻之. 會<謝祿>救至, 夜戰<槀街>中, <禹>兵敗走. <延岑>及<更始>將軍<李寶>合兵數萬人, 與<逄安>戰於<杜陵>. <岑>等大敗, 死者萬餘人, <寶>遂降<安>, 而<延岑>收散卒走. <寶>乃密使人謂<岑>曰:⌌子努力還戰, 吾當於內反之, 表裏合勢, 可大破也.⌏ <岑>卽還挑戰, <安>等空營擊之, <寶>從後悉拔<赤眉>旌幟, 更立己幡旗. <安>等戰疲還營, 見旗幟皆白, 大驚亂走, 自投川谷, 死者十餘萬, <逄安>與數千人脫歸<長安>. 時<三輔>大飢, 人相食, 城郭皆空, 白骨蔽野, 遺人往往聚爲營保, 各堅守不下. <赤眉>虜掠無所得, 十二月, 乃引而東歸, 衆尙二十餘萬, 隨道復散.
    <光武>乃遣破姦將軍<侯進>等屯<新安>, 建威大將軍<耿弇>等屯<宜陽>, 分爲二道 以要其還路. 勑諸將曰:⌌賊若東走, 可引<宜陽>兵會<新安>;賊若南走, 可引<新安>兵會<宜陽>.⌏ 明年正月, <鄧禹>自<河>北度, 擊<赤眉>於<湖>, <禹>復敗走, <赤眉>遂出關南向. 征西大將軍<馮異>破之於<崤底>. 帝聞, 乃自將幸<宜陽>, 盛兵以邀其走路.
    <赤眉>忽遇大軍, 驚震不知所爲, 乃遣<劉恭>乞降, 曰:⌌<盆子>將百萬衆降, 陛下何以待之?⌏帝曰:⌌待汝以不死耳.⌏ <樊崇>乃將<盆子>及丞相<徐宣>以下三十餘人肉袒降. 上所得傳國璽綬, <更始>七尺寶劒及玉璧各一. 積兵甲<宜陽>城西, 與<熊耳山>齊. 帝令縣廚賜食, 衆積困餧, 十餘萬人皆得飽飫. 明旦, 大陳兵馬臨<洛水>, 令<盆子>君臣列而觀之. 謂<盆子>曰:⌌自知當死不?⌏對曰:⌌罪當應死, 猶幸上憐赦之耳.⌏ 帝笑曰:⌌兒大黠, 宗室無蚩者.⌏ 又謂<崇>等曰:⌌得無悔降乎? 朕今遣卿歸營勒兵, 鳴鼓相攻, 決其勝負, 不欲强相服也.⌏ <徐宣>等叩頭曰:⌌臣等出<長安東都門>, 君臣計議, 歸命聖德. 百姓可與樂成, 難與圖始, 故不告衆耳. 今日得降, 猶去虎口歸慈母, 誠歡誠喜, 無所恨也.⌏帝曰:⌌卿所謂鐵中錚錚, 傭中佼佼者也.⌏ 又曰:⌌諸卿大爲無道, 所過皆夷滅老弱, 溺社稷, 汙井竈. 然猶有三善:攻破城邑, 周徧天下, 本故妻婦無所改易, 是一善也;立君能用宗室, 是二善也;餘賊立君, 迫急皆持其首降, 自以爲功, 諸卿獨完全以付朕, 是三善也.⌏ 乃令各與妻子居<洛陽>, 賜宅人一區, 田二頃.
    其夏, <樊崇>、<逄安>謀反, 誅死. <楊音>在<長安>時, 遇<趙王良>有恩, 賜爵關內侯, 與<徐宣>俱歸鄕里, 卒於家. <劉恭>爲<更始>報殺<謝祿>, 自繫獄, 赦不誅.
    帝憐<盆子>, 賞賜甚厚, 以爲<趙王>郞中. 後病失明, 賜<滎陽>均輸官地, 以爲列肆, 使食其稅終身.
    贊曰:<聖公>靡聞, 假我風震. 始順歸歷, 終然崩分. <赤眉>阻亂, <盆子>探符. 雖盜皇器, 乃食均輸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一(一卷)  劉玄劉盆子列傳第一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二(一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王劉張李彭盧列傳第二

    <王昌>一名<郞>, <趙國邯鄲>人也. 素爲卜相工, 明星歷, 常以爲<河北>有天子氣. 時<趙繆王>子<林>好奇數, 任俠於<趙>、<魏>閒, 多通豪猾, 而<郞>與之親善. 初, <王莽>簒位, <長安>中或自稱<成帝>子<子輿>者, <莽>殺之. <郞>緣是詐稱眞<子輿>, 云⌌母故<成帝>謳者, 嘗下殿卒僵, 須臾有黃氣從上下, 半日乃解, 遂姙身就館. <趙后>欲害之, 僞易他人子, 以故得全. <[子]輿>年十二, 識命者郞中<李曼卿>, 與俱至<蜀>;十七, 到<丹陽>;二十, 還<長安>;展轉<中山>, 來往<燕>、<趙>, 以須天時⌏. <林>等愈動疑惑, 乃與<趙國>大豪<李育>、<張參>等通謀, 規共立<郞>. 會人閒傳<赤眉>將度<河>, <林>等因此宣言<赤眉>當[至], 立<劉子輿>以觀衆心, 百姓多信之.
    <更始>元年十二月, <林>等遂率車騎數百, 晨入<邯鄲>城, 止於王宮, <立郞>爲天子. <林>爲丞相, <李育>爲大司馬, <張參>爲大將軍. 分遣將帥, 徇下<幽>、<冀>. 移檄州郡曰:⌌制詔部刺史、郡太守(曰):朕, <孝成皇帝>子<子輿>者也. 昔遭<趙氏>之禍, 因以<王莽>簒殺, 賴知命者將護朕躬, 解形<河>濱, 削迹<趙>、<魏>. <王莽>竊位, 獲罪於天, 天命佑<漢>, 故使<東郡>太守<翟義>、<嚴鄕侯劉信>, 擁兵征討, 出入<胡>、<漢>. 普天率土, 知朕隱在人閒. 南嶽諸<劉>, 爲其先驅. 朕仰觀天文, 乃興于斯, 以今月壬辰卽位<趙>宮. 休氣熏蒸, 應時獲雨. 蓋聞爲國, 子之襲父, 古今不易. <劉聖公>未知朕, 故且持帝號. 諸興義兵, 咸以助朕, 皆當裂土享祚子孫. 已詔<聖公>及<翟>太守, 亟與功臣詣行在所. 疑刺史、二千石皆<聖公>所置, 未覩朕之沈滯, 或不識去就, 强者負力, 弱者惶惑. 今元元創痍, 已過半矣, 朕甚悼焉, 故遣使者班下詔書.⌏ <郞>以百姓思<漢>, 旣多言<翟義>不死, 故詐稱之, 以從人望. 於是<趙國>以北, <遼東>以西, 皆從風而靡.
    明年, <光武>自<薊>得<郞>檄, 南走<信都>, 發兵徇旁縣, 遂攻<柏人>, 不下. 議者以爲守<柏人>不如定<鉅鹿>, <光武>乃引兵東北圍<鉅鹿>. <郞>太守<王饒>據城, 數十日連攻不剋. <耿純>說曰:⌌久守<王饒>, 士衆疲敝, 不如及大兵精銳, 進攻<邯鄲>. 若<王郞>已誅, <王饒>不戰自服矣.⌏ <光武>善其計, 乃留將軍<鄧滿>守<鉅鹿>, 而進軍<邯鄲>, 屯其郭北門.
    <郞>數出戰不利, 乃使其諫議大夫<杜威>持節請降. <威>雅稱<郞>實<成帝>遺體. <光武>曰:⌌設使<成帝>復生, 天下不可得, 況詐<子輿>者乎!⌏<威>請求萬戶侯. <光武>曰:⌌顧得全身可矣.⌏ <威>曰:⌌<邯鄲>雖鄙, 幷力固守, 尙曠日月, 終不君臣相率但全身而已.⌏遂辭而去. [因]急攻之, 二十餘日, <郞>少傅<李立>爲反閒, 開門內<漢>兵, 遂拔<邯鄲>. <郞>夜亡走, 道死, 追斬之.
    <劉永>者, <梁郡睢陽>人, <梁孝王>八世孫也. 傳國至父<立>. <元始>中, <立>與<平帝>外家<衛氏>交通, 爲<王莽>所誅.
    <更始>卽位, <永>先詣<洛陽>, 紹封爲<梁王>, 都<睢陽>. <永>聞<更始>政亂, 遂據國起兵, 以弟<防>爲輔國大將軍, <防>弟<少公>御史大夫, 封<魯王>. 遂招諸豪傑<沛>人<周建>等, 並署爲將帥, 攻下<濟陰>、<山陽>、<沛>、<楚>、<淮陽>、<汝南>, 凡得二十八城. 又遣使拜<西防>賊帥<山陽佼彊>爲橫行將軍. 是時<東海>人<董憲>起兵據其郡, 而<張步>亦定<齊>地. <永>遣使拜<憲>翼<漢>大將軍, <步>輔<漢>大將軍, 與共連兵, 遂專據東方. 及<更始>敗, <永>自稱天子.
    <建武>二年夏, <光武>遣虎牙大將軍<蓋延>等伐<永>. 初, <陳留>人<蘇茂>爲<更始>討難將軍, 與<朱鮪>等守<洛陽>. <鮪>旣降<漢>, <茂>亦歸命, <光武>因使<茂>與<蓋延>俱攻<永>. 軍中不相能, <茂>遂反, 殺<淮陽>太守, 掠得數縣, 據<廣樂>而臣於<永>. <永>以<茂>爲大司馬、<淮陽王>. <蓋延>遂圍<睢陽>, 數月, 拔之, <永>將家屬走<虞>. <虞>人反, 殺其母及妻子, <永>與麾下數十人奔<譙>. <蘇茂>、<佼彊>、<周建>合軍救<永>, 爲<蓋延>所敗, <茂>奔還<廣樂>, <彊>、<建>從<永>走保<湖陵>. 三年春, <永>遣使立<張步>爲<齊王>, <董憲>爲<海西王>. 於是遣大司馬<吳漢>等圍<蘇茂>於<廣樂>, <周建>率衆救<茂>, <茂>、<建>戰敗, 弃城復還<湖陵>, 而<睢陽>人反城迎<永>. <吳漢>與<蓋延>等合軍圍之, 城中食盡, <永>與<茂>、<建>走<酇>. 諸將追急, <永>將<慶吾>斬<永>首降, 封<吾>爲列侯. <蘇茂>、<周建>奔<垂惠>, 共立<永>子<紆>爲<梁王>. <佼彊>還保<西防>.
    四年秋, 遣捕虜將軍<馬武>、騎都尉<王霸>圍<紆>、<建>於<垂惠>, <蘇茂>將<五校>兵救之, <紆>、<建>亦出兵與<武>等戰, 不剋, 而<建>兄子<誦>反, 閉城門拒之. <建>、<茂>、<紆>等皆走, <建>於道死, <茂>奔<下邳>與<董憲>合, <紆>奔<佼彊>. 五年, 遣驃騎大將軍<杜茂>攻<佼彊>於<西防>, <彊>與<劉紆>奔<董憲>.
    時平狄將軍<龐萌>反叛, 遂襲破<蓋延>, 引兵與<董憲>連和, 自號<東平王>, 屯<桃鄕>之北.
    <龐萌>, <山陽>人. 初亡命在<下江>兵中. <更始>立, 以爲<冀州>牧, 將兵屬尙書令<謝躬>, 共破<王郞>. 及<躬>敗, <萌>乃歸降. <光武>卽位, 以爲侍中. <萌>爲人遜順, 甚見信愛. 帝常稱曰:⌌可以託六尺之孤, 寄百里之命者, <龐萌>是也.⌏ 拜爲平狄將軍, 與<蓋延>共擊<董憲>.
    時詔書獨下<延>而不及<萌>, <萌>以爲<延>譖己, 自疑, 遂反. 帝聞之, 大怒, 乃自將討<萌>. 與諸將書曰:⌌吾常以<龐萌>社稷之臣, 將軍得無笑其言乎? 老賊當族. 其各厲兵馬, 會<睢陽>!⌏ <憲>聞帝自討<龐萌>, 乃與<劉紆>、<蘇茂>、<佼彊>去<下邳>, 還<蘭陵>, 使<茂>、<彊>助<萌>, 合兵三萬, 急圍<桃城>.
    帝時幸<蒙>, 聞之, 乃留輜重, 自將輕騎三千, 步卒數萬, 晨夜馳赴, [師]次<任城>, 去<桃鄕>六十里. 旦日, 諸將請進, 賊亦勒兵挑戰, 帝不聽, 乃休士養銳, 以挫其鋒. 城中聞車駕至, 衆心益固. 時<吳漢>等在<東郡>, 馳使召之. <萌>等乃悉兵攻城, 二十餘日, 衆疲困而不能下. 及<吳漢>與諸將到, 乃率衆軍進<桃城>, 而帝親自搏戰, 大破之. <萌>、<茂>、<彊>夜棄輜重逃奔, <董憲>乃與<劉紆>悉其兵數萬人屯<昌慮>, 自將銳卒拒<新陽>. 帝先遣<吳漢>擊破之, <憲>走還<昌慮>. <漢>進守之, <憲>恐, 乃招誘<五校>餘賊步騎數千人屯<建陽>, 去<昌慮>三十里.
    帝至<蕃>, 去<憲>所百餘里. 諸將請進, 帝不聽, 知<五校>乏食當退, 勑各堅壁以待其敝. 頃之, <五校>糧盡, 果引去. 帝乃親臨, 四面攻<憲>, 三日, 復大破之, 衆皆奔散. 遣<吳漢>追擊之, <佼彊>將其衆降, <蘇茂>奔<張步>, <憲>及<龐萌>走入<繒山>. 數日, 吏士聞<憲>尙在, 復往往相聚, 得數百騎, 迎<憲>入<郯城>. <吳漢>等復攻拔<郯>, <憲>與<龐萌>走保<胊>. <劉紆>不知所歸, 軍士<高扈>斬其首降, <梁>地悉平.
    <吳漢>進圍<胊>. 明年, 城中穀盡, <憲>、<萌>潛出, 襲取<贛楡>, <琅邪>太守<陳俊>攻之, <憲>、<萌>走澤中. 會<吳漢>下<胊城>, 進盡獲其妻子. <憲>乃流涕謝其將士曰:⌌妻子皆已得矣. 嗟乎! 久苦諸卿.⌏ 乃將數十騎夜去, 欲從閒道歸降, 而<吳漢>校尉<韓湛>追斬<憲>於<方與>, <方與>人<黔陵>亦斬<萌>, 皆傳首<洛陽>. 封<韓湛>爲列侯, <黔陵>關內侯.
    <張步>字<文公>, <琅邪><不其>人也. <漢>兵之起, <步>亦聚衆數千, 轉攻傍縣, 下數城, 自爲五威將軍, 遂據本郡.
    <更始>遣<魏郡><王閎>爲<琅邪>太守, <步>拒之, 不得進. <閎>爲檄, 曉喩吏人降, 得<贛楡>等六縣, 收兵數千人, 與<步>戰, 不勝. 時<梁王><劉永>自以<更始>所立, 貪<步>兵彊, 承制拜<步>輔<漢>大將軍、<忠節侯>, 督<靑><徐>二州, 使征不從命者. <步>貪其爵號, 遂受之. 乃理兵於<劇>, 以弟<弘>爲衛將軍, <弘>弟<藍>玄武大將軍, <藍>弟<壽><高密>太守. 遣將徇<太山>、<東萊>、<城陽>、<膠東>、<北海>、<濟南>、<齊>諸郡, 皆下之.
    <步>拓地寖廣, 兵甲日盛. <王閎>懼其衆散, 乃詣<步>相見, 欲誘以義方. <步>大陳兵引<閎>, 怒曰:⌌<步>有何過, 君前見攻之甚乎!⌏ <閎>按劒曰:⌌太守奉朝命, 而<文公>擁兵相距, <閎>攻賊耳, 何謂甚邪!⌏<步>嘿然, 良久, 離席跪謝, 乃陳樂獻酒, 待以上賓之禮, 令閎關掌郡事.
    <建武>三年, <光武>遣光祿大夫<伏隆>持節使<齊>, 拜<步>爲<東萊>太守. <劉永>聞<隆>至<劇>, 乃馳遣立<步>爲<齊王>, <步>卽殺<隆>而受<永>命.
    是時帝方北憂<漁陽>, 南事<梁>、<楚>, 故<步>得專集<齊>地, 據郡十二. 及<劉永>死, <步>等欲立<永>子<紆>爲天子, 自爲<定漢公>, 置百官. <王閎>諫曰:⌌<梁王>以奉本朝之故, 是以<山東>頗能歸之. 今尊立其子, 將疑衆心. 且<齊>人多詐, 宜且詳之.⌏ <步>乃止. 五年, <步>聞帝將攻之, 以其將<費邑>爲<濟南王>, 屯<歷下>. 冬, 建威大將軍<耿弇>破斬<費邑>, 進拔<臨淄>. <步>以<弇>兵少遠客, 可一擧而取, 乃悉將其衆攻<弇>於<臨淄>. <步>兵大敗, 還奔<劇>. 帝自幸<劇>. <步>退保<平壽>, <蘇茂>將萬餘人來救之. <茂>讓<步>曰:⌌以<南陽>兵精, <延岑>善戰, 而<耿弇>走之. 大王柰何就攻其營? 旣呼<茂>, 不能待邪?⌏<步>曰:⌌負負, 無可言者.⌏ 帝乃遣使告<步>、<茂>, 能相斬降者, 封爲列侯. <步>遂斬<茂>, 使使奉其首降. <步>三弟各自繫所在獄, 皆赦之. 封<步>爲<安丘侯>, 後與家屬居<洛陽>. <王閎>亦詣<劇>降.
    八年夏, <步>將妻子逃奔<臨淮>, 與弟<弘>、<藍>欲招其故衆, 乘船入海, <琅邪>太守<陳俊>追擊斬之.
    <王閎>者, <王莽>叔父<平阿侯譚>之子也, <哀帝>時爲中常侍. 時倖臣<董賢>爲大司馬, 寵愛貴盛, <閎>屢諫, 忤旨. <哀帝>臨崩, 以璽綬付<賢>曰:⌌無妄以與人.⌏ 時國無嗣主, 內外恇懼, <閎>白<元后>, 請奪之;卽帶劒至<宣德>後闥, 擧手叱<賢>曰:⌌宮車晏駕, 國嗣未立, 公受恩深重, 當俯伏號泣, 何事久持璽綬以待禍至邪!⌏ <賢>知<閎>必死, 不敢拒之, 乃跪授璽綬. <閎>持上太后, 朝廷壯之. 及<王莽>簒位, 僭忌<閎>, 乃出爲<東郡>太守. <閎>懼誅, 常繫藥手內. <莽>敗, <漢>兵起, <閎>獨完全<東郡>三十餘萬戶, 歸降<更始>.
    <李憲>者, <潁川><許昌>人也. <王莽>時爲<廬江>屬令. <莽>末, <江>賊<王州公>等起衆十餘萬, 攻掠郡縣, <莽>以<憲>爲偏將軍、<廬江>連率, 擊破<州公>. <莽>敗, <憲>據郡自守. <更始>元年, 自稱<淮南王>. <建武>三年, 遂自立爲天子, 置公卿百官, 擁九城, 衆十餘萬.
    四年秋, <光武>幸<壽春>, 遣揚武將軍<馬成>等擊<憲>, 圍<舒>. 至六年正月, 拔之. <憲>亡走, 其軍士<帛意>追斬<憲>而降, <憲>妻子皆伏誅. 封<帛意><漁浦侯>.
    後<憲>餘黨<淳于臨>等猶聚衆數千人, 屯<灊山>, 攻殺<安風>令. <楊州>牧<歐陽歙>遣兵不能剋, 帝議欲討之. <廬江>人<陳衆>爲從事, 白<歙>請得喩降<臨>;於是乘單車, 駕白馬, 往說而降之. <灊山>人共生爲立祠, 號⌌白馬<陳>從事⌏云.
    <彭寵>字<伯通>, <南陽宛>人也. 父<閎>, <哀帝>時爲<漁陽>太守, 偉容貌, 能飮飯, 有威於邊. <王莽>居攝, 誅不附己者, <宏>與<何武>、<鮑宣>並遇害.
    <寵>少爲郡吏, <地皇>中, 爲大司空士, 從<王邑>東拒<漢>軍. 到<洛陽>, 聞同産弟在<漢>兵中, 懼誅, 卽與鄕人<吳漢>亡至<漁陽>, 抵父時吏. <更始>立, 使謁者<韓鴻>持節徇北州, 承制得專拜二千石已下. <鴻>至<薊>, 以<寵>、<漢>並鄕閭故人, 相見歡甚, 卽拜<寵>偏將軍, 行<漁陽>太守事, <漢安樂>令.
    及<光武>鎭慰<河北>, 至<薊>, 以書招<寵>. <寵>具牛酒, 將上謁. 會<王郞>詐立, 傳檄<燕>、<趙>, 遣將徇<漁陽>、<上谷>, 急發其兵, 北州衆多疑惑, 欲從之. <吳漢>說<寵>從<光武>, 語在{漢傳}. 會<上谷>太守<耿況>亦使功曹<寇恂>詣<寵>, 結謀共歸<光武>. <寵>乃發步騎三千人, 以<吳漢>行長史, 及都尉<嚴宣>、護軍<蓋延>、<狐奴>令<王梁>, 與<上谷>軍合而南, 及<光武>於<廣阿>. <光武>承制封<寵建忠侯>, 賜號大將軍. 遂圍<邯鄲>, <寵>轉糧食, 前後不絶.
    及<王郞>死, <光武>追<銅馬>, 北至<薊>. <寵>上謁, 自負其功, 意望甚高, <光武>接之不能滿, 以此懷不平. <光武>知之, 以問<幽州>牧<朱浮>. <浮>對曰:⌌前<吳漢>北發兵時, 大王遺<寵>以所服劒, 又倚以爲北道主人. <寵>謂至當迎閤握手, 交歡並坐. 今旣不然, 所以失望.⌏ <浮>因曰:⌌<王莽>爲宰衡時, <甄豐>旦夕入謀議, 時人語曰:『夜半客, <甄長伯>.』 及<莽>簒位後, <豐>意不平, 卒以誅死.⌏ <光武>大笑, 以爲不至於此. 及卽位, <吳漢>、<王梁>, <寵>之所遣, 並爲三公, 而<寵>獨無所加, 愈怏怏不得志. 歎曰:⌌我功當爲王;但爾者, 陛下忘我邪?⌏
    是時<北州>破散, 而<漁陽>差完, 有舊鹽鐵官, <寵>轉以貿穀, 積珍寶, 益富彊. <朱浮>與<寵>不相能, <浮>數譖搆之. <建武>二年春, 詔徵<寵>, <寵>意<浮>賣己, 上疏願與<浮>俱徵. 又與<吳漢>、<蓋延>等書, 盛言<浮>枉狀, 固求同徵. 帝不許, 益以自疑. 而其妻素剛, 不堪抑屈, 固勸無受召. <寵>又與常所親信吏計議, 皆懷怨於<浮>, 莫有勸行者. 帝遣<寵>從弟<子后蘭卿>喩之, <寵>因留<子后蘭卿>, 遂發兵反, 拜署將帥, 自將二萬餘人攻<朱浮>於<薊>, 分兵徇<廣陽>、<上谷>、<右北平>. 又自以與<耿況>俱有重功, 而恩賞並薄, 數遣使要誘<況>. <況>不受, 輒斬其使.
    秋, 帝使游擊將軍<鄧隆>救<薊>. <隆>軍<潞>南, <浮>軍<雍奴>, 遣吏奏狀. 帝讀檄, 怒謂使吏曰:⌌營相去百里, 其勢豈可得相及? 比若還, 北軍必敗矣.⌏ <寵>果盛兵臨<河>以拒<隆>, 又別發輕騎三千襲其後, 大破<隆>軍. <浮>遠, 遂不能救, 引而去. 明年春, <寵>遂拔<右北平>、<上谷>數縣. 遣使以美女繒綵賂遺<匈奴>, 要結和親. 單于使左南將軍七八千騎, 往來爲游兵以助<寵>. 又南結<張步>及<富平><獲索>諸豪傑, 皆與交質連衡. 遂攻拔<薊>城, 自立爲<燕王>.
    其妻數惡夢, 又多見*재變, 卜筮及望氣者皆言兵當從中起. <寵>疑<子后蘭卿>質<漢>歸, 故不信之, 使將兵居外, 無親於中. 五年春, <寵>齋, 獨在便室. 蒼頭<子密>等三人因<寵>臥寐, 共縛著牀, 告外吏云:⌌大王齋禁, 皆使吏休.⌏僞稱<寵>命敎, 收縛奴婢, 各置一處. 又以<寵>命呼其妻. 妻入, 大驚. <寵>急呼曰:⌌趣爲諸將軍辦裝.⌏ 於是兩奴將妻入取寶物, 留一奴守<寵>. <寵>謂守奴曰:⌌若小兒, 我素愛也, 今爲<子密>所迫劫耳. 解我縛, 當以女<珠>妻汝, 家中財物皆與若.⌏小奴意欲解之, 視戶外, 見<子密>聽其語, 遂不敢解. 於是收金玉衣物, 、至<寵>所裝之, 被馬六疋, 使妻縫兩縑囊. *昏夜後, 解<寵>手, 令作記告城門將軍云:⌌今遣<子密>等至<子后蘭卿>所, 速開門出, 勿稽留之.⌏ 書成, 卽斬<寵>及妻頭, 置囊中, 便持記馳出城, 因以詣闕. 封爲<不義侯>. 明旦, 閤門不開, 官屬踰牆而入, 見<寵>屍, 驚怖. 其尙書<韓立>等共立<寵>子<午>爲王, 以<子后蘭卿>爲將軍. 國師<韓利>斬<午>首, 詣征虜將軍<祭遵>降. 夷其宗族.
    <虜芳>字<君期>, <安定三水>人也, 居<左谷>中. <王莽>時, 天下咸思<漢>德, <芳>由是詐自稱<武帝>曾孫<劉文伯>. 曾祖母<匈奴>谷蠡渾邪王之姊爲<武帝>皇后, 生三子. 遭<江充>之亂, 太子誅, 皇后坐死, 中子<次卿>亡之<長陵>, 小子<回卿>逃於<左谷>. <霍>將軍立<次卿>, 迎<回卿>. <回卿>不出, 因居<左谷>, 生子<孫卿>, <孫卿>生<文伯>. 常以是言誑惑<安定>閒. <王莽>末, 乃與<三水>屬國<羌胡>起兵. <更始>至<長安>, 徵<芳>爲騎都尉, 使鎭撫<安>定以西.
    <更始>敗, <三水>豪傑共計議, 以<芳劉氏>子孫, 宜承宗廟, 乃共立<芳>爲上將軍、<西平王>, 使使與<西羌>、<匈奴>結和親. 單于曰:⌌<匈奴>本與<漢>約爲兄弟. 後<匈奴>中衰, <呼韓邪單于>歸<漢>, <漢>爲發兵擁護, 世世稱臣. 今<漢>亦中絶, <劉氏>來歸我, 亦當立之, 令尊事我.⌏ 乃使<句林王>將數千騎迎<芳>, <芳>與兄<禽>、弟<程>俱入<匈奴>. 單于遂立<芳>爲<漢>帝. 以<程>爲中郞將, 將<胡>騎還入<安定>. 初, <五原>人<李興>、<隨昱>, <朔方>人<田颯>, <代郡>人<石鮪>、<閔堪>, 各起兵自稱將軍. <建武>四年, 單于遣<無樓且渠王>入<五原塞>, 與<李興>等和親, 告<興>欲令<芳>還<漢>地爲帝. 五年, <李興>、<閔堪>引兵至單于庭迎<芳>, 與俱入塞, 都<九原縣>. 掠有<五原>、<朔方>、<雲中>、<定襄>、<鴈門>五郡, 並置守令, 與<胡>通兵, 侵苦北邊.
    六年, <芳>將軍<賈覽>將<胡>騎擊殺<代郡>太守<劉興>. <芳>後以事誅其<五原>太守<李興>兄弟, 而其<朔方>太守<田颯>、<雲中>太守<橋扈>恐懼, 叛<芳>, 與郡降, <光武>令領職如故. 後大司馬<吳漢>、驃騎大將軍<杜茂>數擊<芳>, 並不剋. 十二年, <芳>與<賈覽>共攻<雲中>, 久不下, 其將<隨昱>留守<九原>, 欲脅<芳>降. <芳>知羽翼外附, 心膂內離, 遂棄輜重, 與十餘騎亡入<匈奴>, 其衆盡歸<隨昱>. <昱>乃隨使者<程恂>詣闕. 拜<昱>爲<五原>太守, 封<鐫胡侯>, <昱>弟<憲武進侯>.
    十六年, <芳>復入居<高柳>, 與<閔堪>兄<林>使使請降. 乃立<芳>爲<代王>, <堪>爲<代>相, <林>爲<代>太傅, 賜繒二萬匹, 因使和集<匈奴>. <芳>上疏謝曰:⌌臣<芳>過託先帝遺體, 棄在邊陲. 社稷遭<王莽>廢絶, 以是子孫之憂, 所宜共誅, 故遂西連<羌戎>, 北懷<匈奴>. 單于不忘舊德, 權立救助. 是時兵革並起, 往往而在. 臣非敢有所貪覬, 期於奉承宗廟, 興立社稷, 是以久僭號位, 十有餘年, 罪宜萬死. 陛下聖德高明, 躬率衆賢, 海內賓服, 惠及殊俗. 以胏附之故, 赦臣<芳>罪, 加以仁恩, 封爲<代王>, 使備北藩. 無以報塞重責, 冀必欲和輯<匈奴>, 不敢遺餘力, 負恩貸. 謹奉天子玉璽, 思望闕庭.⌏ 詔報<芳>朝明年正月. 其冬, <芳>入朝, 南及<昌平>, 有詔止, 令更朝明歲. <芳>自道還, 憂恐, 乃復背叛, 遂反, 與<閔堪>、<閔林>相攻連月. <匈奴>遣數百騎迎<芳>及妻子出塞. <芳>留<匈奴>中十餘年, 病死.
    初, <安定>屬國<胡>與<芳>爲寇, 及<芳>敗, <胡>人還鄕里, 積苦縣官徭役. 其中有<駮馬少伯>者, 素剛壯;二十一年, 遂率種人反叛, 與<匈奴>連和, 屯聚<靑山>. 乃遣將兵長史<陳訢>, 率三千騎擊之, <少伯>乃降. 徙於<冀縣>.
    論曰:傳稱⌌盛德必百世祀⌏, <孔子>曰⌌寬則得衆⌏. 夫能得衆心, 則百世不忘矣. 觀<更始>之際, <劉氏>之遺恩餘烈, 英雄豈能抗之哉! 然則知<高祖>、<孝文>二寬仁, 結於人心深矣. <周>人之思<邵公>, 愛其甘棠, 又況其子孫哉! <劉氏>之再受命, 蓋以此乎! 若數子者, 豈有國之遠圖哉! 因時擾攘, 苟恣縱而已耳, 然猶以附假宗室, 能掘强歲月之閒. 觀其智略, 固無足以憚<漢祖>, 發其英靈者也.
    贊曰:天地閉革, 野戰羣龍. <昌>、<芳>僭詐, <梁>、<齊>連鋒. <寵>負强地, <憲>縈深江. 實惟非律, 代委神邦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二(一卷)  王劉張李彭盧列傳第二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三(一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隗囂公孫述列傳第三

    <隗囂>字<季孟>, <天水成紀>人也. 少仕州郡. <王莽>國師<劉歆>引<囂>爲士. <歆>死, <囂>歸鄕里. 季父<崔>, 素豪俠, 能得衆. 聞<更始>立而,莽>兵連敗, 於是乃與兄<義>及<上邽>人<楊廣>、<冀>人<周宗>謀起兵應<漢>. <囂>止之曰:⌌夫兵, 凶事也. 宗族何辜!⌏<崔>不聽, 遂聚衆數千人, 攻<平襄>, 殺<莽鎭戎>大尹. <崔>、<廣>等以爲擧事宜立主以一衆心, 咸謂<囂>素有名, 好經書, 遂共推爲上將軍. <囂>辭讓不得已, 曰:⌌諸父衆賢不量小子. 必能用<囂>言者, 乃敢從命.⌏衆皆曰⌌諾⌏.
    <囂>旣立, 遣使聘請<平陵>人<方望>, 以爲軍師. <望>至, 說<囂>曰:⌌足下欲承天順民, 輔<漢>而起, 今立者乃在<南陽>, <王莽>尙據<長安>, 雖欲以<漢>爲名, 其實無所受命, 將何以見信於衆乎? 宜急立<高廟>, 稱臣奉祠, 所謂『神道設敎』, 求助人神者也. 且禮有損益, 質文無常. 削地開兆, 茅茨土階, 以致其肅敬. 雖未備物, 神明其舍諸.⌏ <囂>從其言, 遂立廟邑東, 祀<高祖>、<太宗>、<世宗>. <囂>等皆稱臣執事, 史奉璧而告. 祝畢, 有司穿坎于庭, 牽馬操刀, 奉盤錯鍉, 遂割牲而盟. 曰:⌌凡我同盟三十一將, 十有六姓, 允承天道, 興輔<劉>宗. 如懷姦慮, 明神殛之. <高祖>、<文皇>、<武皇>, 俾墜厥命, 厥宗受兵, 族類滅亡.⌏ 有司奉血鍉進, 護軍擧手揖諸將軍曰:⌌鍉不濡血, 歃不入口, 是欺神明也, 厥罰如盟.⌏ 旣而薶血加書, 一如古禮.
    ⌌<漢復>元年七月己酉朔. 己巳, 上將軍<隗囂>、白虎將軍<隗崔>、左將軍<隗義>、右將軍<楊廣>、明威將軍<王遵>、雲旗將軍<周宗>等, 告州牧、部監、郡卒正、連率、大尹、尹、尉隊大夫、屬正、屬令:故<新都侯王莽>, 慢侮天地, 悖道逆理. 鴆殺<孝平皇帝>, 簒奪其位. 矯託天命, 僞作符書, 欺惑衆庶, 震怒上帝. 反戾飾文, 以爲祥瑞. 戲弄神祇, 歌頌禍殃. <楚>、<越>之竹, 不足以書其惡. 天下昭然, 所共聞見. 今略擧大端, 以喩吏民.
    蓋天爲父, 地爲母, 禍福之應, 各以事降. <莽>明知之, 而冥昧觸冒, 不顧大忌, 詭亂天術, 援引史傳. 昔<秦始皇>毁壞謚法, 以一二數欲至萬世, 而<莽>下三萬六千歲之歷, 言身當盡此度. 循亡<秦>之軌, 推無窮之數. 是其逆天之大罪也.
    分裂郡國, 斷截地絡. 田爲王田, 賣買不得. 規錮山澤, 奪民本業. 造起九廟, 窮極土作. 發冢<河東>, 攻劫丘壟. 此其逆地之大罪也.
    尊任殘賊, 信用姦佞, 誅戮忠正, 覆按口語, 赤車奔馳, 法冠晨夜, 冤繫無辜, 妄族衆庶. 行炮格之刑, 除順時之法, 灌以醇醯, 裂以五毒. 政令日變, 官名月易, 貨幣歲改, 吏民*昏亂, 不知所從, 商旅窮窘, 號泣市道. 設爲六管, 增重賦斂, 刻剝百姓, 厚自奉養, 苞苴流行, 財入公輔, 上下貪賄, 莫相檢考. 民坐挾銅炭, 沒入鍾官, 徒隸殷積, 數十萬人, 工匠飢死, <長安>皆臭. 旣亂諸<夏>, 狂心益悖, 北攻强<胡>, 南擾勁<越> 西侵<羌戎>, 東摘<濊貊>. 使四境之外, 並入爲害, 緣邊之郡, <江>海之瀕, 滌地無類. 故攻戰之所敗, 苛法之所陷, 飢饉之所夭, 疾疫之所及, 以萬萬計. 其死者則露屍不掩, 生者則奔亡流散, 幼孤婦女, 流離係虜. 此其逆人之大罪也.
    是故上帝哀矜, 降罰于莽, 妻子顚殞, 還自誅刈. 大臣反據, 亡形已成. 大司馬<董忠>, 國師<劉歆>, 衛將軍<王涉>, 皆結謀內潰;司命<孔仁>, 納言<嚴尤>, 秩宗<陳茂>, 擧衆外降. 今<山東>之兵二百餘萬, 已平<齊>、<楚>, 下<蜀>、<漢>, 定<宛>、<洛>, 據<敖倉>, 守<函谷>, 威命四布, 宣風>中岳>. 興滅繼絶, 封定萬國, 遵<高祖>之舊制, 修<孝文>之遺德. 有不從命, 武軍平之. 馳使四<夷>, 復其爵號. 然後還師振旅, 櫜弓臥鼓. 申命百姓, 各安其所, 庶無負子之責.⌏
    <囂>乃勒兵十萬, 擊殺<雍州>牧<陳慶>. 將攻<安定>. <安定>大尹<王向>, <莽>從弟<平阿侯譚>之子也, 威風獨能行其邦內, 屬縣皆無叛者. <囂>乃移書於<向>, 喩以天命, 反覆誨示, 終不從. 於是進兵虜之, 以徇百姓, 然後行戮, <安定>悉降. 而<長安>中亦起兵誅<王莽>. <囂>遂分遣諸將徇<隴西>、<武都>、<金城>、<武威>、<張掖>、<酒泉>、<敦煌>, 皆下之.
    <更始>二年, 遣使徵<囂>及<崔>、<義>等. <囂>將行, <方望>以爲<更始>未可知, 固止之, <囂>不聽. <望>以書辭謝而去, 曰:⌌足下將建<伊>、<呂>之業, 弘不世之功, 而大事草創, 英雄未集. 以<望>異域之人, 疵瑕未露, 欲先崇<郭隗>, 想望<樂毅>, 故欽承大旨, 順風不讓. 將軍以至德尊賢, 廣其謀慮, 動有功, 發中權, 基業已定, 大勳方緝. 今俊乂並會, 羽翮並肩, <望>無耆*耈之德, 而猥託賓客之上, 誠自愧也. 雖懷介然之節, 欲絜去就之分, 誠終不背其本, 貳其志也. 何則? <范蠡>收責<句踐>, [乘]偏舟於<五湖>;<舅犯>謝罪<文公>, 亦逡巡於<河>上. 夫以二子之賢, 勒銘兩國, 猶削跡歸愆, 請命乞身, <望>之無勞, 蓋其宜也. <望>聞<烏氏>有<龍池>之山, 微徑南通, 與<漢>相屬, 其傍時有奇人, 聊及閑暇, 廣求其眞. 願將軍勉之.⌏<囂>等遂至<長安>, <更始>以爲右將軍, <崔>、<義>皆卽舊號. 其冬, <崔>、<義>謀欲叛歸, <囂>懼幷禍, 卽以事告之, <崔>、<義>誅死. <更始>感<囂>忠, 以爲御史大夫.
    明年夏, <赤眉>入關, <三輔>擾亂. 流聞<光武>卽位<河北>, <囂>卽說<更始>歸政於<光武>叔父國三老<良>, <更始>不聽. 諸將欲劫<更始>東歸, <囂>亦與通謀. 事發覺, <更始>使使者召<囂>, <囂>稱疾不入, 因會客<王遵>、<周宗>等勒兵自守. <更始>使執金吾<鄧曄>將兵圍<囂>, <囂>閉門拒守;至*昏時, 遂潰圍, 與數十騎夜斬<平城門>關, 亡歸<天水>. 復招聚其衆, 據故地, 自稱<西州>上將軍.
    及<更始>敗, <三輔>耆老士大夫皆奔歸<囂>.
    <囂>素謙恭愛士, 傾身引接爲布衣交. 以前<王莽><平河>大尹<長安><谷恭>爲掌野大夫, <平陵><范逡>爲師友, <趙秉>、<蘇衡>、<鄭興>爲祭酒, <申屠剛>、<杜林>爲持書, <楊廣>、<王遵>、<周宗>及<平襄>人<行巡>、<阿陽>人<王捷>、<長陵>人<王元>爲大將軍, <杜陵>、<金丹>之屬爲賓客. 由此名震<西州>, 聞於<山東>.
    <建武>二年, 大司徒<鄧禹>西擊<赤眉>, 屯<雲陽>. <禹>裨將<馮愔>引兵叛<禹>, 西向<天水>, <囂>逆擊, 破之於高平, 盡獲輜重. 於是<禹>承制遣使持節命<囂>爲<西州>大將軍, 得專制<涼州>、<朔方>事. 及<赤眉>去<長安>, 欲西上<隴>, <囂>遣將軍<楊廣>迎擊, 破之, 又追敗之於<烏氏>、<涇陽>閒.
    <囂>旣有功於<漢>, 又受<鄧禹>爵, 署其腹心, 議者多勸通使京師. 三年, <囂>乃上書詣闕. <光武>素聞其風聲, 報以殊禮, 言稱字, 用敵國之儀, 所以慰藉之良厚. 時<陳倉>人<呂鮪>擁衆數萬, 與<公孫述>通, 寇<三輔>. <囂>復遣兵佐征西大將軍<馮異>擊之, 走<鮪>, 遣使上狀. 帝報以手書曰:⌌慕樂德義, 思相結納. 昔<文王>三分, 猶服事<殷>. 但駑馬鈆刀, 不可强扶. 數蒙<伯樂>一顧之價, 而蒼蠅之飛, 不過數步, 卽託驥尾, 得以絶羣. 隔於盜賊, 聲問不數. 將軍操執款款, 扶傾救危, 南距<公孫>之兵, 北禦<羌胡>之亂, 是以<馮異>西征, 得以數千百人躑躅<三輔>. 微將軍之助, 則<咸陽>已爲他人禽矣. 今<關東>寇賊, 往往屯聚, 志務廣遠, 多所不暇, 未能觀兵<成都>, 與<子陽>角力. 如令<子陽>到<漢中>、<三輔>, 願因將軍兵馬, 鼓旗相當. 儻肯如言, 蒙天之福, 卽智士計功割地之秋也. <管仲>曰:『生我者父母, 成我者<鮑子>.』 自今以後, 手書相聞, 勿用傍人解構之言.⌏ 自是恩禮愈篤.
    其後<公孫述>數出兵<漢中>, 遣使以大司空<扶安王>印綬授<囂>. <囂>自以與<述>敵國, 恥爲所臣, 乃斬其使, 出兵擊之, 連破<述>軍, 以故<蜀>兵不復北出.
    時<關中>將帥數上書, 言<蜀>可擊之狀, 帝以示<囂>, 因使討<蜀>, 以效其信. <囂>乃遣長史上書, 盛言<三輔>單弱, <劉文伯>在邊, 未宜謀<蜀>. 帝知<囂>欲持兩端, 不願天下統一, 於是稍黜其禮, 正君臣之儀.
    初, <囂>與<來歙>、<馬援>相善, 故帝數使<歙>、<援>奉使往來, 勸令入朝, 許以重爵. <囂>不欲東, 連遣使深持謙辭, 言無功德, 須四方平定, 退伏閭里. 五年, 復遣<來歙>說<囂>遣子入侍, <囂>聞<劉永>、<彭寵>皆已破滅, 乃遣長子<恂>隨<歙>詣闕. 以爲<胡>騎校尉, 封<鐫羌侯>. 而<囂>將<王元>、<王捷>常以爲天下成敗未可知, 不願專心內事. <元>遂說<囂>曰:⌌昔<更始>西都, 四方響應, 天下喁喁, 謂之太平. 一旦敗壞, 大王幾無所厝. 今南有<子陽>, 北有<文伯>, <江>湖海<岱>, 王公十數, 而欲牽儒生之說, 棄千乘之基, 羇旅危國, 以求萬全, 此循覆車之軌, 計之不可者也. 今<天水>完富, 士馬最强, 北收<西河>、<上郡>, 東收<三輔>之地, 案<秦>舊迹, 表裏<河>山. <元>請以一丸泥爲大王東封<函谷關>, 此萬世一時也. 若計不及此, 且畜養士馬, 據隘自守, 曠日持久, 以待四方之變, 圖王不成, 其弊猶足以霸. 要之, 魚不可脫於淵, 神龍失埶, 卽還與蚯蚓同.⌏ <囂>心然<元>計, 雖遣子入質, 猶負其險*액, 欲專方面, 於是游士長者, 稍稍去之.
    六年, <關東>悉平. 帝積苦兵閒, 以<囂>子內侍, <公孫述>遠據邊陲, 乃謂諸將曰:⌌且當置此兩子於度外耳.⌏ 因數騰書<隴>、<蜀>, 告示禍福. <囂>賓客、掾史多文學生, 每所上事, 當世士大夫皆諷誦之, 故帝有所辭荅, 尤加意焉. <囂>復遣使<周游>詣闕, 先到<馮異>營, <游>爲仇家所殺. 帝遣衛尉<銚期>持珍寶繒帛賜<囂>, <期>至<鄭>被盜, 亡失財物. 帝常稱<囂>長者, 務欲招之, 聞而歎曰:⌌吾與<隗囂>事欲不諧, 使來見殺, 得賜道亡.⌏
    會<公孫述>遣兵寇<南郡>, 乃詔<囂>當從<天水>伐<蜀>, 因此欲以潰其心腹. <囂>復上言:⌌<白水>險阻, 棧閣絶敗.⌏ 又多設支閡. 帝知其終不爲用, 叵欲討之. 遂西幸<長安>, 遣建威大將軍<耿弇>等七將軍從<隴道>伐<蜀>, 先使<來歙>奉璽書喩旨. <囂>疑懼, 卽勒兵, 使<王元>據<隴坻>, 伐木塞道, 謀欲殺<歙>. <歙>得亡歸.
    諸將與<囂>戰, 大敗, 各引退. <囂>因使<王元>、<[行]巡>侵<三輔>, 征西大將軍<馮異>、征虜將軍<祭遵>等擊破之. <囂>乃上疏謝曰:⌌吏人聞大兵卒至, 驚恐自救, 臣<囂>不能禁止. 兵有大利, 不敢廢臣子之節, 親自追還. 昔<虞舜>事父, 大杖則走, 小杖則受. 臣雖不敏, 敢忘斯義. 今臣之事, 在於本朝, 賜死則死, 加刑則刑. 如遂蒙恩, 更得洗心, 死骨不朽.⌏ 有司以<囂>言慢, 請誅其子<恂>, 帝不忍, 復使<來歙>至<洴>, 賜<囂>書曰:⌌昔<柴將軍>與<韓信>書云:『陛下寬仁, 諸侯雖有亡叛而後歸, 輒復位號, 不誅也.』 以<囂>文吏, 曉義理, 故復賜書. 深言則似不遜, 略言則事不決. 今若束手, 復遣<恂>弟歸闕庭者, 則爵祿獲全, 有浩大之福矣. 吾年垂四十, 在兵中十歲, 厭浮語虛辭. 卽不欲, 勿報.⌏ <囂>知帝審其詐, 遂遣使稱臣於<公孫述>.
    明年, <述>以<囂>爲<朔寧王>, 遣兵往來, 爲之援埶. 秋, <囂>將步騎三萬侵<安定>, 至<陰槃>, <馮異>率諸將拒之. <囂>又令別將下<隴>, 攻<祭遵>於<洴>, 兵並無利, 乃引還.
    帝因令<來歙>以書招<王遵>, <遵>乃與家屬東詣京師, 拜爲太中大夫, 封<向義侯>. <遵>字<子春>, <霸陵>人也. 父爲<上郡>太守. <遵>少豪俠, 有才辯, 雖與<囂>擧兵, 而常有歸<漢>意. 曾於<天水>私於<來歙>曰:⌌吾所以戮力不避矢石者, 豈要爵位哉! 徒以人思舊主, 先君蒙<漢>厚恩, 思効萬分耳.⌏ 又數勸<囂>遣子入侍, 前後辭諫切甚, <囂>不從, 故去焉.
    八年春, <來歙>從山道襲得略陽城. 囂出不意, 懼更有大兵, 乃使<王元>拒<隴坻>, <行巡>守<番須口>, <王孟>塞<雞頭道>, 牛邯軍瓦亭, <囂>自悉其大衆圍<來歙>. <公孫述>亦遣其將<李育>、<田弇>助<囂>攻<略陽>, 連月不下. 帝乃率諸將西征之, 數道上<隴>, 使<王遵>持節監大司馬<吳漢>留屯於<長安>.
    <遵>知<囂>必敗滅, 而與<牛>邯舊故, 知其有歸義意, 以書喩之曰:⌌<遵>與<隗王>歃盟爲<漢>, 自經歷虎口, 踐履死地, 已十數矣. 于時<周洛>以西無所統壹, 故爲王策, 欲東收<關中>, 北取<上郡>, 進以奉天人之用, 退以懲外<夷>之亂. 數年之閒, 冀聖<漢>復存, 當挈<河隴>奉舊都以歸本朝. 生民以來, 臣人之埶, 未有便於此時者也. 而王之將吏, 羣居穴處之徒, 人人扺掌, 欲爲不善之計. <遵>與<孺卿>日夜所爭, 害幾及身者, 豈一事哉! 前計抑絶, 後策不從, 所以吟嘯*액腕, 垂涕登車. 幸蒙封拜, 得延論議, 每及<西州>之事, 未嘗敢忘<孺卿>之言. 今車駕大衆, 已在道路, <吳>、<耿>驍將, 雲集四境, 而<孺卿>以奔離之卒, 拒要*액, 當軍衝, 視其形埶何如哉? 夫智者覩危思變, 賢者泥而不滓, 是以功名終申, 策畫復得. 故<夷吾>束縛而相<齊>, <黥布>杖劒以歸<漢>, 去愚就義, 功名並著. 今<孺卿>當成敗之際, 遇嚴兵之鋒, 可爲怖慄. 宜斷之心*胸, 參之有識.⌏<邯>得書, 沈吟十餘日, 乃謝士衆, 歸命<洛陽>, 拜爲太中大夫. 於是<囂>大將十三人, 屬縣十六, 衆十餘萬, 皆降.
    <王元>入<蜀>求救, <囂>將妻子奔<西城>, 從<楊廣>, 而<田弇>、<李育>保<上邽>. 詔告<囂>曰:⌌若束手自詣, 父子相見, 保無佗也. <高皇帝>云:『<橫>來, 大者王, 小者侯.』 若遂欲爲<黥布>者, 亦自任也.⌏ <囂>終不降. 於是誅其子<恂>, 使<吳漢>與征南大將軍<岑彭>圍<西>城, <耿弇>與虎牙大將軍<蓋延>圍<上邽>. 車駕東歸. 月餘, <楊廣>死, <囂>窮困. 其大將<王捷>別在<戎丘>, 登城呼<漢>軍曰:⌌[爲]<隗王>城守者, 皆必死無二心! 願諸軍亟罷, 請自殺以明之.⌏ 遂自刎頸死. 數月, <王元>、<行巡>、<周宗>將<蜀>救兵五千餘人, 乘高卒至, 鼓譟大呼曰:⌌百萬之衆方至!⌏<漢>軍大驚, 未及成陳, <元>等決圍, 殊死戰, 遂得入城, 迎<囂>歸<冀>. 會<吳漢>等食盡退去, 於是<安定>、<北地>、<天水>、<隴西>復反爲<囂>.
    九年春, <囂>病且餓, 出城餐糗糒, 恚憤而死. <王元>、<周宗>立<囂>少子純爲王. 明年, <來歙>、<耿弇>、<蓋延>等攻破<落門>, <周宗>、<行巡>、<苟宇>、<趙恢>等將純降. <宗>、<恢>及諸<隗>分徙京師以東, <純>與<巡>、<宇>徙<弘農>. 唯<王元>留爲<蜀>將. 及輔威將軍<臧宮>破<延岑>, <元>擧衆詣<宮>降.
    <元>字<惠孟>, 初拜<上蔡>令, 遷<東平>相, 坐墾田不實, 不獄死.
    <牛邯>字<孺卿>, <狄道>人. 有勇力才氣, 雄於邊垂. 及降, 大司(空)[徒]司直<杜林>、太中大夫<馬援>並薦之, 以爲護<羌>校尉, 與<來歙>平<隴>右.
    十八年, <純>與賓客數十騎亡入<胡>, 至<武威>, 捕得, 誅之.
    論曰:<隗囂>援旗糺族, 假制明神, 迹夫創圖首事, 有以識其風矣. 終於孤立一隅, 介于大國, <隴坻>雖隘, 非有百二之埶, 區區兩郡, 以禦堂堂之鋒, 至使窮廟策, 竭征徭, 身歿衆解, 然後定之. 則知其道有足懷者, 所以棲有四方之桀, 士至投死絶亢而不悔者矣. 夫功全則譽顯, 業謝則釁生, 回成喪而爲其議者, 或未聞焉. 若<囂>命會符運, 敵非天力, 雖坐論<西伯>, 豈多嗤乎?
    <公孫述>字<子陽>, <扶風><茂陵>人也. <哀帝>時, 以父任爲郞. 後父<仁>爲<河南>都尉, 而<述>補<淸水>長. <仁>以<述>年少, 遣門下掾隨之官. 月餘, 掾辭歸, 白<仁>曰:⌌<述>非待敎者也.⌏ 後太守以其能, 使兼攝五縣, 政事修理, 姦盜不發, 郡中謂有鬼神. <王莽><天鳳>中, 爲<導江>卒正, 居<臨邛>, 復有能名.
    及<更始>立, 豪傑各起其縣以應<漢>, <南陽>人<宗成>自稱⌌虎牙將軍⌏, 入略<漢中>;又<商>人<王岑>亦起兵於<雒縣>, 自稱⌌定<漢>將軍⌏, 殺<王莽><庸部>牧以應<成>, 衆合數萬人. <述>聞之, 遣使迎<成>等. <成>等至<成都>, 虜掠暴橫. <述>意惡之, 召縣中豪桀謂曰:⌌天下同苦<新室>, 思<劉氏>久矣, 故聞<漢>將軍到, 馳迎道路. 今百姓無辜而婦子係獲, 室屋燒燔, 此寇賊, 非義兵也. 吾欲保郡自守, 以待眞主. 諸卿欲幷力者卽留, 不欲者便去.⌏ 豪桀皆叩頭曰:⌌願效死.⌏ <述>於是使人詐稱<漢>使者自東方來, 假<述>輔<漢>將軍、<蜀郡>太守兼<益州>牧印綬. 乃選精兵千餘人, 西擊<成>等. 比至<成都>, 衆數千人, 遂攻<成>, 大破之. <成>將<垣副>殺<成>, 以其衆降. 二年秋, <更始>遣<柱功侯><李寶>、<益州>刺史<張忠>, 將兵萬餘人徇<蜀>、<漢>. <述>恃其地險衆附, 有自立志, 乃使其弟<恢>於<綿竹>擊<寶>、<忠>, 大破走之. 由是威震<益部>.
    功曹<李熊>說<述>曰:⌌方今四海波蕩, 匹夫橫議. 將軍割據千里, 地什<湯武>, 若奮威德以投天隙, 霸王之業成矣. 宜改名號, 以鎭百姓.⌏ <述>曰:⌌吾亦慮之, 公言起我意.⌏ 於是自立爲<蜀王>, 都<成都>.
    <蜀>地肥饒, 兵力精强, 遠方士庶多往歸之, <邛>、<笮>君長皆來貢獻. <李熊>復說<述>曰:⌌今<山東>飢饉, 人庶相食;兵所屠滅, 城邑丘墟. <蜀>地沃野千里, 土壤膏腴, 果實所生, 無穀而飽. 女工之業, 覆衣天下. 名材竹幹, 器械之饒, 不可勝用. 又有魚鹽銅銀之利, 浮水轉漕之便. 北據<漢中>, 杜<襃>、<斜>之險;東守<巴郡>, 拒<扞關>之口;地方數千里, 戰士不下百萬. 見利則出兵而略地, 無利則堅守而力農. 東下<漢水>以窺<秦>地, 南順<江>流以震<荊>、<楊>. 所謂用天因地, 成功之資. 今君王之聲, 聞於天下, 而名號未定, 志士狐疑, 宜卽大位, 使遠人有所依歸.⌏ <述>曰:⌌帝王有命, 吾何足以當之?⌏ <熊>曰:⌌天命無常, 百姓與能. 能者當之, 王何疑焉!⌏ <述>夢有人語之曰:⌌八厶子系, 十二爲期.⌏ 覺, 謂其妻曰:⌌雖貴而祚短, 若何?⌏ 妻對曰:⌌朝聞道, 夕死尙可, 況十二乎!⌏會有龍出其府殿中, 夜有光耀, <述>以爲符瑞, 因刻其掌, 文曰⌌公孫帝⌏. <建武>元年四月, 遂自立爲天子, 號<成家>. 色尙白. 建元曰<龍興>元年. 以<李熊>爲大司徒, 以其弟<光>爲大司馬, <恢>爲大司空. 改<益州>爲司隸校尉, <蜀郡>爲<成都>尹.
    <越雟><任貴>亦殺<王莽>大尹而據郡降. <述>遂使將軍<侯丹>開<白水關>, 北守<南鄭>;將軍<任滿>從<*한中>下<江州>, 東據<扞關>. 於是盡有<益州>之地.
    自<更始>敗後, <光武>方事<山東>, 未遑西伐. <關中>豪桀<呂鮪>等往往擁衆以萬數, 莫知所屬, 多往歸<述>, 皆拜爲將軍. 遂大作營壘, 陳車騎, 肄習戰射, 會聚兵甲數十萬人, 積糧<漢中>, 築宮<南鄭>. 又造十層赤樓帛蘭船. 多刻天下牧守印章, 備置公卿百官. 使將軍<李育>、<程烏>將數萬衆出<陳倉>, 與<呂鮪>徇<三輔>. 三年, 征西將軍<馮異>擊<鮪>、<育>於<陳倉>, 大敗之, <鮪>、<育>奔<漢中>. 五年, <延岑>、<田戎>爲<漢>兵所敗, 皆亡入<蜀>.
    <岑>字<叔牙>, <南陽>人. 始起據<漢中>, 又擁兵<關西>, (關西)所在破散, 走至<南陽>, 略有數縣. <戎>, <汝南>人. 初起兵<夷陵>, 轉寇郡縣, 衆數萬人. <岑>、<戎>並與<秦豐>合, <豐>俱以女妻之. 及<豐>敗, 故二人皆降於<述>. <述>以<岑>爲大司馬, 封<汝寧王>, <戎翼江王>. 六年, <述>遣<戎>與將軍<任滿>出<江關>, 下<臨沮>、<夷陵>閒, 招其故衆, 因欲取<荊州>諸郡, 竟不能剋.
    是時, <述>廢銅錢, 置鐵官錢, 百姓貨幣不行. <蜀>中童謠言曰:⌌黃牛白腹, 五銖當復.⌏好事者竊言<王莽>稱⌌黃⌏, <述>自號⌌白⌏, 五銖錢, <漢>貨也, 言天下當幷還<劉氏>. <述>亦好爲符命鬼神瑞應之事, 妄引讖記. 以爲<孔子>作{春秋}, 爲赤制而斷十二公, 明<漢>至<平帝>十二代, 歷數盡也, 一姓不得再受命. 又引{錄運法}曰:⌌廢<昌帝>, 立<公孫>.⌏{括地象}曰:⌌帝<軒轅>受命, <公孫氏>握.⌏ {援神契}曰:⌌西太守, 乙卯金.⌏ 謂西方太守而乙絶卯金也. 五德之運, 黃承赤而白繼黃, 金據西方爲白德, 而代<王氏>, 得其正序. 又自言手文有奇, 及得龍興之瑞. 數移書中國, 冀以感動衆心. 帝患之, 乃與<述>書曰:⌌圖讖言『公孫』, 卽<宣帝>也. 代<漢>者<當塗高>, 君豈<高>之身邪? 乃復以掌文爲瑞, <王莽>何足效乎! 君非吾賊臣亂子, 倉卒時人皆欲爲君事耳, 何足數也. 君日月已逝, 妻子弱小, 當早爲定計, 可以無憂. 天下神器, 不可力爭, 宜留三思.⌏ 署曰⌌公孫皇帝⌏. <述>不荅.
    明年, <隗囂>稱臣於<述>. <述>騎都尉<平陵>人<荊邯>見東方將平, 兵且西向, 說<述>曰:⌌兵者, 帝王之大器, 古今所不能廢也. 昔<秦>失其守, 豪桀並起, <漢祖>無前人之迹, 立錐之地, 起於行陣之中, 躬自奮擊, 兵破身困者數矣. 然軍敗復合, 創愈復戰. 何則? 前死而成功, 踰於却就於滅亡也. <隗囂>遭遇運會, 割有<雍州>, 兵强士附, 威加<山東>. 遇<更始>政亂, 復失天下, 衆庶引領, 四方瓦解. <囂>不及此時推危乘勝, 以爭天命, 而退欲爲<西伯>之事, 尊師章句, 賓友處士, 偃武息戈, 卑辭事<漢>, 喟然自以<文王>復出也. 令<漢>帝釋<關隴>之憂, 專精東伐, 四分天下而有其三;使<西州>豪傑咸居心於<山東>, 發閒使, 招攜貳, 則五分ㄴ而有其四;若擧兵<天水>, 必至沮潰, <天水>旣定, 則九分而有其八. 陛下以<梁州>之地, 內奉萬乘, 外給三軍, 百姓愁困, 不堪上命, 將有<王氏>自潰之變. 臣之愚計, 以爲宜及天下之望未絶, 豪傑尙可招誘, 急以此時發國內精兵, 令<田戎>據<江陵>, 臨<江南>之會, 倚<巫山>之固, 築壘堅守, 傳檄<吳>、<楚>, <長沙>以南必隨風而靡. 令<延岑>出<漢中>, 定<三輔>, <天水>、<隴西>拱手自服. 如此, 海內震搖, 冀有大利.⌏ <述>以問羣臣. 博士<吳柱>曰:⌌昔<武王>伐<殷>, 先觀兵<孟津>, 八百諸侯不期同辭, 然猶還師以待天命. 未聞無左右之助, 而欲出師千里之外, 以廣封疆者也.⌏ <邯>曰:⌌今東帝無尺土之柄, 驅烏合之衆, 跨馬陷敵, 所向輒平. 不亟乘時與之分功, 而坐談<武王>之說, 是效<隗囂>欲爲<西伯>也.⌏ <述>然<邯>言, 欲悉發北軍屯士及<山東>客兵, 使<延岑>、<田戎>分出兩道, 與<漢中>諸將合兵幷埶. <蜀>人及其弟<光>以爲不宜空國千里之外, 決成敗於一擧, 固爭之, <述>乃止. <延岑>、<田戎>亦數請兵立功, 終疑不聽.
    <述>性苛細, 察於小事. 敢誅殺而不見大體, 好改易郡縣官名. 然少爲郞, 習<漢>家制度, 出入法駕, 鑾旗旄騎, 陳置陛戟, 然後輦出房闥. 又立其兩子爲王, 食<犍爲>、<廣漢>各數縣. 羣臣多諫, 以爲成敗未可知, 戎士暴露, 而遽王皇子, 示無大志, 傷戰士心. <述>不聽. 唯<公孫氏>得任事, 由此大臣皆怨.
    八年, 帝使諸將攻<隗囂>, <述>遣<李育>將萬餘人救<囂>. <囂>敗, 幷沒其軍, <蜀>地聞之恐動. <述>懼, 欲安衆心. <成都>郭外有<秦>時舊倉, <述>改名<白帝倉>, 自<王莽>以來常空. <述>卽詐使人言<白帝倉>出穀如山陵, 百姓空市里往觀之. <述>乃大會羣臣, 問曰:⌌<白帝倉>竟出穀乎?⌏ 皆對言⌌無⌏. <述>曰:⌌訛言不可信, 道<隗王>破者復如此矣.⌏ 俄而<囂>將<王元>降, <述>以爲將軍. 明年, 使<元>與領軍<環安>拒<河池>, 又遣<田戎>及大司徒<任滿>、<南郡>太守<程汎>將兵下<江關>, 破[威]虜將軍<馮駿>等, 拔<巫>及<夷陵>、<夷道>, 因據<荊門>.
    十一年, 征南大將軍<岑彭>攻之, <滿>等大敗, <述>將<王政>斬<滿>首降于<彭>. <田戎>走保<江州>. 城邑皆開門降, <彭>遂長驅至<武陽>. 帝乃與<述>書, 陳言禍福, 以明丹靑之信. <述>省書歎息, 以示所親太常<常少>、光祿勳<張隆>. <隆>、<少>皆勸降. <述>曰:⌌廢興命也. 豈有降天子哉!⌏ 左右莫敢復言.
    中郞將<來歙>急攻<王元>、<環安>, <安>使刺客殺<歙>;<述>復令刺殺<岑彭>. 十二年, <述>弟<恢>及子壻<史興>並爲大司馬<吳漢>、輔威將軍<臧宮>所破, 戰死. 自是將帥恐懼, 日夜離叛, <述>雖誅滅其家, 猶不能禁. 帝必欲降之, 乃下詔喩<述>曰:⌌往年詔書比下, 開示恩信, 勿以<來歙>、<岑彭>受害自疑. 今以時自詣, 則家族完全;若迷惑不喩, 委肉虎口, 痛哉柰何! 將帥疲倦, 吏士思歸, 不樂久相屯守, 詔書手記, 不可數得, 朕不食言.⌏ <述>終無降意.
    九月, <吳漢>又破斬其大司徒<謝豐>、執金吾<袁吉>, <漢>兵遂守<成都>. <述>謂<延岑>曰:⌌事當柰何?⌏<岑>曰:⌌男兒當死中求生, 可坐窮乎! 財物易聚耳, 不宜有愛.⌏ <述>乃悉散金帛, 募敢死士五千餘人, 以配<岑>於<市橋>, 僞建旗幟, 鳴鼓挑戰, 而潛遣奇兵出<吳漢>軍後, 襲擊破<漢>. <漢>墯水, 緣馬尾得出.
    十一月, <臧宮>軍至<咸門>. <述>視占書, 云⌌虜死城下⌏, 大喜, 謂<漢>等當之. 乃自將數萬人攻<漢>, 使<延岑>拒<宮>. 大戰, <岑>三合三勝. 自旦及日中, 軍士不得食, 並疲, <漢>因令壯士突之, <述>兵大亂, 被刺洞胸, 墯馬. 左右輿人城. <述>以兵屬<延岑>, 其夜死. 明旦, <岑>降<吳漢>. 乃夷<述>妻子, 盡滅<公孫氏>, 幷族<延岑>. 遂放兵大掠, 焚<述>宮室. 帝聞之怒, 以譴<漢>. 又讓<漢>副壯<劉尙>曰:⌌城降三日, 吏人從服, 孩兒老母, 口以萬數, 一旦放兵縱火, 聞之可爲酸鼻! <尙>宗室子孫, 嘗更吏職, 何忍行此? 仰視天, 俯視地, 觀放麑啜羹, 二者孰仁? 良失斬將弔人之義也!⌏
    初, <常少>、<張隆>勸<述>降, 不從, 並以憂死. 帝下詔追贈<少>爲太常, <隆>爲光祿勳, 以禮改葬之. 其忠節志義之士, 並蒙旌顯. <程烏>、<李育>以有才幹, 皆擢用之. 於是西土咸悅, 莫不歸心焉.
    論曰:昔<趙佗>自王<番禺>, <公孫>亦竊帝<蜀漢>, 推其無他功能, 而至於後亡者, 將以地邊處遠, 非王化之所先乎? <述>雖爲<漢>吏, 無所馮資, 徒以文俗自憙, 遂能集其志計. 道未足而意有餘, 不能因*隙立功, 以會時變, 方乃坐飾邊幅, 以高深自安, 昔<吳起>所以慙<魏侯>也. 及其謝臣屬, 審廢興之命, 與夫泥首銜玉者異日談也.
    贊曰:<公孫>習吏, <隗王>得士. <漢>命已還, 二隅方跱. 天數有違, 江山難恃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三(一卷)  隗囂公孫述列傳第三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四(一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宗室四王三侯列傳第四

    <齊武王縯>字<伯升>, <光武>之長兄也. 性剛毅, 慷慨有大節. 自<王莽>簒<漢>, 常憤憤, 懷復社稷之慮, 不事家人居業, 傾身破産, 交結天下雄俊.
    <莽>末, 盜賊羣起, 南方尤甚. <伯升>召諸豪傑計議曰:⌌<王莽>暴虐, 百姓分崩. 今枯旱連年, 兵革並起. 此亦天亡之時, 復<高祖>之業, 定萬世之秋也.⌏ 衆皆然之. 於是分遣親客, 使<鄧晨>起<新野>, <光武>與<李通>、<李軼>起於<宛>. <伯升>自發<舂陵>子弟, 合七八千人, 部署賓客, 自稱柱天都部. 使宗室<劉嘉>往誘<新市>、<平林>兵<王匡>、<陳牧>等, 合軍而進, 屠<長聚>及<唐子鄕>, 殺<湖陽>尉, 進拔<棘陽>, 因欲攻<宛>. 至<小長安>, 與<王莽前隊>大夫<甄阜>、屬正<梁丘賜>戰. 時天密霧, <漢>軍大敗, 姊<元>弟<仲>皆遇害, 宗從死者數十人. <伯升>復收會兵衆, 還保<棘陽>.
    <阜>、<賜>乘勝, 留輜重於<藍鄕>, 引精兵十萬南渡<黃淳水>, 臨(泚)<[沘]水>, 阻兩川閒爲營, 絶後橋, 示無還心. <新市>、<平林>見<漢>兵數敗, <阜>、<賜>軍大至, 各欲解去, <伯升>甚患之. 會<下江>兵五千餘人至<宜秋>, 乃往爲說合從之埶, <下江>從之. 語在{王常傳}. <伯升>於是大饗軍士, 設盟約. 休卒三日, 分爲六部, 潛師夜起, 襲取<藍鄕>, 盡獲其輜重. 明旦, <漢>軍自西南攻<甄阜>, <下江>兵自東南攻<梁丘賜>. 至食時, <賜>陳潰, <阜>軍望見散走, <漢>兵急追之, 却追<黃淳水>, 斬首溺死者二萬餘人, 遂斬<阜>、<賜>.
    <王莽>納言將軍<嚴尤>、秩宗將軍<陳茂>聞<阜>、<賜>軍敗, 引欲據<宛>. <伯升>乃陳兵誓衆, 焚積聚, 破釜甑, 鼓行而前, 與<尤>、<茂>遇<育陽>下, 戰, 大破之, 斬首三千餘級. <尤>、<茂>棄軍走, <伯升>遂進圍<宛>, 自號柱天大將軍. <王莽>素聞其名, 大震懼, 購<伯升>邑五萬戶, 黃金十萬斤, 位上公. 使<長安>中官署及天下鄕亭皆畫<伯升>像於塾, 旦起射之.
    自<阜>、<賜>死後, 百姓日有降者, 衆至十餘萬. 諸將會議立<劉氏>以從人望, 豪傑咸歸於<伯升>. 而新<市>、<平林>將帥樂放縱, 憚<伯升>威明而貪<聖公>懦弱, 先共定策立之, 然後使騎召<伯升>, 示其議. <伯升>曰:⌌諸將軍幸欲尊立宗室, 其德甚厚, 然愚鄙之見, 竊有未同. 今<赤眉>起<靑>、徐, 衆數十萬, 聞<南陽>立宗室, 恐<赤眉>復有所立, 如此, 必將內爭. 今<王莽>未滅, 而宗室相攻, 是疑天下而自損權, 非所以破<莽>也. 且首兵唱號, 鮮有能遂, <陳勝>、<項籍>, 卽其事也. <舂陵>去<宛>三百里耳, 未足爲功. 遽自尊立, 爲天下準的, 使後人得承吾敝, 非計之善者也. 今且稱王以號令. 若<赤眉>所立者賢, 相率而往從之;若無所立, 破<莽>降<赤眉>, 然後擧尊號, 亦未晩也. 願各詳思之.⌏ 諸將多曰⌌善⌏. 將軍<張卬>拔劒擊地曰:⌌疑事無功. 今日之議, 不得有二.⌏ 衆皆從之.
    <聖公>旣卽位, 拜<伯升>爲大司徒, 封<漢信侯>. 由是豪傑失望, 多不服. <平林>後部攻<新野>, 不能下. <新野>宰登城言曰:⌌得司徒<劉公>一信, 願先下.⌏ 及<伯升>軍至, 卽開城門降. 五月, <伯升>拔<宛>. 六月, <光武>破<王尋>、<王邑>. 自是兄弟威名益甚.
    <更始>君臣不自安, 遂共謀誅<伯升>, 乃大會諸將, 以成其計. <更始>取<伯升>寶劒視之, 繡衣御史<申屠建>隨獻玉玦, <更始>竟不能發. 及罷會, <伯升>舅<樊宏>謂<伯升>曰:⌌昔<鴻門>之會, <范增>擧玦以示<項羽>. 今<建>此意, 得無不善乎?⌏<伯升>笑而不應. 初, <李軼>諂事<更始>貴將, <光武>深疑之, 常以戒<伯升>曰:⌌此人不可復信.⌏ 又不受.
    <伯升>部將宗人<劉稷>, 數陷陳潰圍, 勇冠三軍. 時將兵擊<魯陽>, 聞<更始>立, 怒曰:⌌本起兵圖大事者, <伯升>兄弟也, 今<更始>何爲者邪?⌏<更始>君臣聞而心忌之, 以<稷>爲抗威將軍, <稷>不肯拜. <更始>乃與諸將陳兵數千人, 先收<稷>, 將誅之, <伯升>固爭. <李軼>、<朱鮪>因勸<更始>幷執<伯升>, 卽日害之.
    有二子. <建武>二年, 立長子<章>爲<太原王>, <興>爲<魯王>. 十一年, 徙<章>爲<齊王>. 十五年, 追謚<伯升>爲<齊武王>.
    <章>少孤, <光武>感<伯升>功業不就, 撫育恩愛甚篤, 以其少貴, 欲令親吏事, 故使試守<平陰>令, 遷<梁郡>太守. 立二十一年薨, 謚曰<哀王>. 子<煬王石>嗣. <建武>二十七年, <石>始就國. 三十年, 封<石>弟<張>爲<下博侯>. <永平>十四年, 封<石>二子爲鄕侯. <石>立二十四年薨, 子<晃>嗣.
    <下博侯張>以善論議, 十六年, 與奉車都尉<竇固>等並出擊<匈奴>, 後進者多害其能, 數被譖訴. <建初>中卒, <肅宗>下詔襃揚之, 復封<張>子<它人>奉其祀.
    <晃>及弟<利侯剛>與母<太姬宗>更相誣告. <章和>元年, 有司奏請免<晃>、<剛>爵爲庶人, 徙<丹陽>. 帝不忍, 下詔曰:⌌朕聞人君正屛, 有所不聽. <宗>尊爲小君, 宮衛周備, 出有輜輧之飾, 入有牖戶之固, 殆不至如譖者之言. <晃>、<剛>愆乎至行, 濁乎大倫, {甫刑}三千, 莫大不孝. 朕不忍置之于理, 其貶<晃>爵爲<蕪湖侯>, 削<剛>戶三千. 於戲! 小子不勗大道, 控于法理, 以墮宗緖. 其遣謁者收<晃>及太姬璽綬.⌏ <晃>立十七年而降爵. <晃>卒, 子<無忌>嗣.
    帝以<伯升>首創大業, 而後嗣罪廢, 心常愍之. 時<北海>亦絶無後. 及崩, 遺詔令復二國. <永元>二年, 乃復封<無忌>爲<齊王>, 是爲<惠王>. 立五十二年薨, 子<頃王喜>嗣. 立五年薨, 子<承>嗣. <建安>十一年, 國除.
    論曰:大丈夫之鼓動拔起, 其志致蓋遠矣. 若夫<齊武王>之破家厚士, 豈游俠下客之爲哉! 其慮將存乎配天之絶業, 而痛明堂之不祀也. 及其發擧大謀, 在倉卒擾攘之中, 使信先成於敵人, 赦<岑彭>以顯義, 若此足以見其度矣. 志高慮遠, 禍發所忽. 嗚呼! 古人以蜂蠆爲戒, 蓋畏此也. {詩}云:⌌敬之敬之, 命不易哉!⌏
    <北海靖王興>, <建武>二年封爲<魯王>, 嗣<光武>兄<仲>.
    初, <南頓君>娶同郡<樊重>女, 字<嫺都>. <嫺都>性婉順, 自爲童女, 不正容服不出於房, 宗族敬焉. 生三男三女:長男<伯升>, 次<仲>, 次<光武>;長女<黃>, 次<元>, 次<伯姬>. 皇妣以初起兵時病卒, 宗人<樊巨公>收斂焉. <建武>二年, 封<黃>爲<湖陽長公主>, <伯姬>爲<寧平長公主>. <元>與<仲>俱歿於<小長安>, 追爵<元>爲<新野長公主>, 十五年, 追謚<仲>爲<魯哀王>.
    <興>其歲試守<緱氏>令. 爲人有明略, 善聽訟, 甚得名稱. 遷<弘農>太守, 亦有善政. 視事四年, 上疏乞骸骨, 徵還京師, 奉朝請. 二十七年, 始就國. 明年, 以<魯國>益<東海>, 故徙<興>爲<北海王>. 三十年, 封<興>子<復>爲<臨邑侯>. 中元二年, 又封<興>二子爲縣侯. <顯宗>器重<興>, 每有異政, 輒乘驛問焉. 立三十九年薨, 子<敬王睦>嗣.
    <睦>少好學, 博通書傳, <光武>愛之, 數被延納. <顯宗>之在東宮, 尤見幸待, 入侍諷誦, 出則執轡. 中興初, 禁網尙闊, 而<睦>性謙恭好士, 千里交結, 自名儒宿德, 莫不造門, 由是聲價益廣. <永平>中, 法憲頗峻, <睦>乃謝絶賓客, 放心音樂. 然性好讀書, 常爲愛翫. 歲終, 遣中大夫奉璧朝賀, 召而謂之曰:⌌朝廷設問寡人, 大夫將何辭以對?⌏ 使者曰:⌌大王忠孝慈仁, 敬賢樂士. 臣雖螻蟻, 敢不以實?⌏ <睦>曰:⌌吁, 子危我哉! 此乃孤幼時進趣之行也. 大夫其對以孤襲爵以來, 志意衰惰, 聲色是娛. 犬馬是好.⌏ 使者受命而行. 其能屈申若此.
    初, <靖王>薨, 悉推財産與諸弟, 雖王車服珍寶非列侯制, 皆以爲分, 然後隨以金帛贖之. <睦>能屬文, 作{春秋旨義終始論}及賦頌數十篇. 又善{史書}, 當世以爲楷則. 及寢病, 帝驛馬令作草書尺牘十首. 立十年薨, 子<哀王基>嗣.
    <永平>十八年, 封<基>夷弟爲縣侯, 二弟爲鄕侯. <建初>二年, 又封<基>弟<毅>爲<平望侯>. <基>立十四年薨, 無子, <肅宗>憐之, 不除其國.
    <永元>二年, <和帝>封<睦>庶子<斟鄕侯威>爲<北海王>, 奉<睦>後. 立七年, <威>以非<睦>子, 又坐誹謗, 檻車徵詣廷尉, 道自殺.
    <永初>元年, <鄧太后>復封<睦>孫<壽光侯普>爲<北海王>, 是爲<頃王>. <延光>二年, 復封<睦>少子爲亭侯. <普>立[十]七年薨, 子<恭王翼>嗣;立十四年薨, 子<康王>嗣, 無後, <建安>十一年, 國除.
    初, <臨邑侯復>好學, 能文章. <永平>中, 每有講學事, 輒令<復>典掌焉. 與<班固>、<賈*逵>共述<漢>史, <傅毅>等皆宗事之. <復>子<騊駼>及從兄<平望侯毅>, 並有才學. <永寧>中, <鄧太后>召<毅>及<騊駼>入<東觀>, 與謁者僕射<劉珍>著中興以下名臣列士傳. <騊駼>又自造賦、頌、書、論凡四篇.
    <趙孝王良>字<次伯>, <光武>之叔父也. <平帝>時擧孝廉, 爲<蕭>令. <光武>兄弟少孤, <良>撫循甚篤. 及<光武>起兵, 以事告, <良>大怒, 曰:⌌汝與<伯升>志操不同, 今家欲危亡, 而反共謀如是!⌏旣而不得已, 從軍至<小長安>, <漢>兵大敗, <良>妻及二子皆被害. <更始>立, 以<良>爲國三老, 從入關. <更始>敗, <良>聞<光武>卽位, 乃亡奔<洛陽>. <建武>二年, 封<良>爲<廣陽王>. 五年, 徙爲<趙王>, 始就國. 十三年, 降爲<趙公>. 頻歲來朝. 十七年, 薨于京師. 凡立十六年. 子<節王栩>嗣. <建武>三十年, 封<栩>二子爲鄕侯. <建初>二年, 復封<栩>十子爲亭侯.
    <栩>立四十年薨, 子<頃王商>嗣. <永元>三年, 封<商>三弟爲亭侯. 元年, 封<商>四子爲亭侯.
    <商>立二十三年薨, 子<靖王宏>[嗣]. 立十二年薨, 子<惠王乾>嗣.
    <元初>五年, 封<乾>二弟爲亭侯. 是歲, <趙>相奏<乾>居父喪私娉小妻, 又白衣出司馬門, 坐削<中丘縣>. 時郞中<南陽><程堅>素有志行, 拜爲<乾>傅. <堅>輔以禮義, <乾>改悔前過, <堅>列上, 復所削縣. <本初>元年, 封<乾>一子爲亭侯. <乾>立四十八年薨, 子<懷王豫>嗣. <豫>薨, 子<獻王赦>嗣. <赦>薨, 子<珪>嗣, <建安>十八年徙封<博陵王>. 立九年, <魏>初以爲<崇德侯>.
    <城陽恭王祉>字<巨伯>, <光武>族兄<舂陵康侯敞>之子也.
    <敞>曾祖父<節侯買>, 以<長沙定王>子封於<零道>之<舂陵鄕>, 爲<舂陵侯>. <買>卒, 子<戴侯熊渠>嗣. <熊渠>卒, 子<考侯仁>嗣. <仁>以<舂陵>地埶下溼, 山林毒氣, 上書求減邑內徙. <元帝初元>四年, 徙封<南陽>之<白水鄕>, 猶以<舂陵>爲國名, 遂與從弟<鉅鹿>都尉<回>及宗族往家焉. <仁>卒, 子<敞>嗣. <敞>謙儉好義, 盡推父時金寶財産與昆弟, <荊州>刺史上其義行, 拜<廬江>都尉. 歲餘, 會族兄<安衆侯><劉崇>起兵, <王莽>畏惡<劉氏>, 徵<敞>至<長安>, 免歸國.
    先是<平帝>時, <敞>與<崇>俱朝京師, 助祭明堂. <崇>見<莽>將危<漢室>, 私謂<敞>曰:⌌<安漢公>擅國權, 羣臣莫不回從, 社稷傾覆至矣. 太后春秋高, 天子幼弱, <高皇帝>所以分封子弟, 蓋爲此也.⌏<敞>心然之. 及<崇>事敗, <敞>懼, 欲結援樹黨, 乃爲<祉>娶<高陵侯翟宣>女爲妻. 會<宣>弟<義>起兵欲攻<莽>, <南陽>捕殺<宣>女, <祉>坐繫獄. <敞>因上書謝罪, 願率子弟宗族爲士卒先. <莽>新居攝, 欲慰安宗室, 故不被刑誅. 及<莽>簒立, <劉氏>爲侯者皆降稱子, 食孤卿祿, 後皆奪爵. 及<敞>卒, <祉>遂特見廢, 又不得官爲吏.
    <祉>以故侯嫡子, 行淳厚, 宗室皆敬之. 及<光武>起兵, <祉>兄弟相率從軍, <前隊>大夫<甄阜>盡收其家屬繫<宛>獄. 及<漢>兵敗<小長安>, <祉>挺身還保<棘陽>, <甄阜>盡殺其母弟妻子. <更始>立, 以<祉>爲太常將軍, 紹封<舂陵侯>. 從西入關, 封爲<定陶王>. 別將擊破<劉嬰>於<臨涇>.
    及<更始>降於<赤眉>, <祉>乃閒行亡奔<洛陽>. 是時宗室唯<祉>先至, <光武>見之歡甚. <建武>二年, 封爲<城陽王>, 賜乘輿、御物、車馬、衣服. 追謚<敞>爲<康侯>. 十一年, <祉>疾病, 上<城陽王>璽綬, 願以列侯奉先人祭祀. 帝自臨其疾. <祉>薨, 年四十三, 謚曰<恭王>, 竟不之國, 葬於<洛陽><北芒>.
    十三年, 封<祉>嫡子<平>爲<蔡陽侯>, 以奉<祉>祀;<平>弟<堅>爲<高鄕侯>.
    初, <建武>二年, 以皇祖、皇考墓爲<昌陵>, 置陵令守視;後改爲<章陵>, 因以<舂陵>爲<章陵縣>. 十八年, 立<考侯>、<康侯>廟, 比園陵, 置嗇夫. 詔<零陵郡>奉祠<節侯>、<戴侯>廟, 以四時及臘歲五祠焉. 置嗇夫、佐吏各一人.
    <平>後坐與諸王交通, 國除. <永平>五年, <顯宗>更封<平>爲<竟陵侯>. <平>卒, 子<眞>嗣. <眞>卒, 子<禹>嗣. <禹>卒, 子<嘉>嗣.
    <泗水王歙>字<經孫>, <光武>族父也. <歙>子<終>, 與<光武>少相親愛. <漢>兵起, 始及<唐子>, <終>誘殺<湖陽>尉. <更始>立, <歙>從入關, 封爲<元氏王>, <終>爲侍中. <更始>敗, <歙>、<終>東奔<洛陽>. <建武>二年, 立<歙>爲<泗水王>, <終>爲<淄川王>. 十年, <歙>薨, 封小子<燀>爲<堂谿侯>, 奉<歙>後. <終>居喪思慕, 哭泣二十餘日, 亦薨. 封長子<柱>爲<邔侯>, 以奉<終>祀, 又封<終>子<鳳曲陽侯>.
    <歙>從父弟<茂>, 年十八, <漢>兵之起, <茂>自號<劉失職>, 亦聚衆<京>、<密>閒, 稱厭新將軍. 攻下<潁川>、<汝南>, 衆十餘萬人. <光武>旣至<河內>, <茂>率衆降, 封爲<中山王>. 十三年, 宗室爲王者皆降爲侯, 更封<茂>爲<穰侯>.
    <茂>弟<匡>, 亦與<漢>兵俱起. <建武>二年, 封<宜春侯>. 爲人謙遜, <永平>中爲宗正. 子<浮>嗣, 封<朝陽侯>.
    <浮>弟<尙>, <永元>中爲征西將軍. <浮>傳國至孫<護>, 無子, 封絶. <延光>中, <護>從兄<瓌>與<安帝>乳母<王聖>女<伯榮>私通, 遂取<伯榮>爲妻, 得紹<護>封爲<朝陽侯>, 位侍中. 及<王聖>敗, 貶爵爲亭侯.
    <安成孝侯賜>字<子琴>, <光武>族兄也. 祖父<利>, <蒼梧>太守. <賜>少孤. 兄<顯>報怨殺人, 吏捕<顯>殺之. <賜>與<顯>子<信>賣田宅, 同抛財産, 結客報吏, 皆亡命逃伏, 遭赦歸. 會<伯升>起兵, 乃隨從攻擊諸縣.
    <更始>旣立, 以<賜>爲光祿勳, 封<廣漢侯>. 及<伯升>被害, 代爲大司徒, 將兵討<汝南>. 未及平, <更始>又以<信>爲奮威大將軍, 代<賜>擊<汝南>, <賜>與<更始>俱到<洛陽>. <更始>欲令親近大將徇<河北>, 未知所使. <賜>言諸家子獨有<文叔>可用, 大司馬<朱鮪>等以爲不可, <更始>狐疑, <賜>深勸之, 乃拜<光武>行大司馬, 持節過<河>. 是日以<賜>爲丞相, 令先入關, 修宗廟宮室. 還迎<更始>都<長安>, 封<賜>爲<宛王>, 拜前大司馬, 使持節鎭撫<關東>. 二年春, <賜>就國於<宛>, 典將六部兵. 後<赤眉>破<更始>, <賜>所領六部亦稍散畔, 乃去<宛>保<育>陽.
    聞<光武>卽位, 乃西之<武關>, 迎<更始>妻子將詣<洛陽>. 帝嘉<賜>忠, <建武>二年, 封爲<愼侯>. 十三年, 更增戶邑, 定封爲<安成侯>, 奉朝請. 以<賜>有恩信, 故親厚之, 數蒙讌私, 時幸其第, 恩賜特異. <賜>輒賑與故舊, 無有遺積. 帝爲營冢堂, 起祠廟, 置吏卒, 如<舂陵孝侯>. 二十八年卒, 子<閔>嗣.
    三十年, 帝復封<閔>弟<嵩>爲<白牛侯>. 坐<楚>事, 辭語相連, 國除. <閔>卒, 子<商>嗣, 徙封爲<白牛侯>. <商>卒, 子<昌>嗣.
    初, <信>爲<更始>討平<汝南>, 因封爲<汝陰王>. <信>遂將兵平定<江南>, 據<豫章>. <光武>卽位, <桂陽>太守<張隆>擊破之, <信>乃詣<洛陽降, 以爲<汝陰侯>. <永平>十三年, 亦坐<楚>事國除.
    <成武孝侯順>字<平仲>, <光武>族兄也. 父<慶>, <舂陵侯敞>同産弟. <順>與<光武>同里閈, 少相厚.
    <更始>卽位, 以<慶>爲<燕王>, <順>爲虎牙將軍. 會<更始>降<赤眉>, <慶>爲亂兵所(叔)[殺], <順>乃閒行詣<光武>, 拜爲<南陽>太守. <建武>二年, 封<成武侯>, 邑戶最大, 租入倍宗室諸家. 八年, 使擊破<六安>賊, 因拜爲<六安>太守. 數年, 帝欲徵之, 吏人上書請留. 十一年卒, 帝使使者迎喪, 親自臨弔. 子<遵>嗣, 坐與諸王交通, 降爲<端氏侯>. <遵>卒, 子<弇>嗣. <弇>卒, 無嗣, 國除. <永平>十年, <顯宗>幸<章陵>, 追念舊恩, 封<順>弟子三人爲鄕侯.
    初, <順>叔父<弘>娶於<樊氏>, 皇妣之從妹也. 生二子:<敏>, <國>. 與母隨<更始>在<長安>. <建武>二年, 詣<洛陽>, <光武>封<敏>爲<甘里侯>, <國>爲<弋陽侯>, <敏>通經有行, <永平>初, 官至越騎校尉.
    <弘>弟<梁>, 以俠氣聞, <更始>元年, 起兵<豫章>, 欲徇<江>東, 自號⌌就<漢>大將軍⌏, 暴病卒.
    <順陽懷侯嘉>字<孝孫>, <光武>族兄也. 父<憲>, <舂陵侯敞>同産弟. <嘉>少孤, 性仁厚, <南頓君>養視如子, 後與<伯升>俱學<長安>, 習{尙書}、{春秋}.
    及義兵起, <嘉>隨<更始>征伐. <漢>軍之敗<小長安>也, <嘉>妻子遇害. <更始>卽位, 以爲偏將軍. 及攻破<宛>, 封<興德侯>, 遷大將軍. 擊<延岑>於<冠軍>, 降之. <更始>旣都<長安>, 以<嘉>爲<漢中王>、扶威大將軍, 持節就國, 都於<南鄭>, 衆數十萬. <建武>二年, <延岑>復反, 攻<漢中>, 圍<南鄭>, <嘉>兵敗走. <岑>遂定<漢中>, 進兵<武都>, 爲<更始><柱功侯李寶>所破. <岑>走<天水>, <公孫述>遣將<侯丹>取<南鄭>. <嘉>收散卒, 得數萬人, 以<寶>爲相, 從<武都>南擊<侯丹>, 不利, 還軍<河池>、<下辨>. 復與<延岑>連戰, <岑>引北入<散關>, 至<陳倉>, <嘉>追擊破之. <更始><鄧王><廖湛>將<赤眉>十八萬攻<嘉>, <嘉>與戰於<谷口>, 大破之. <嘉>手殺<湛>, 遂到<雲陽>就穀.
    <李寶>等聞<鄧禹>西征, 擁兵自守, 勸<嘉>且觀成敗. <光武>聞之, 告<禹>曰:⌌<孝孫>素謹善, 少且親愛, 當是<長安>輕薄兒誤之耳.⌏ <禹>卽宣帝旨, <嘉>乃因<來歙>詣<禹>於<雲陽>. 三年, 到<洛陽>, 從征伐, 拜爲<千乘>太守. 六年, 病, 上書乞骸骨, 徵詣京師. 十三年, 封爲<順陽侯>. 秋, 復封<嘉>子<廧>爲<黃李侯>. 十五年, <嘉>卒. 子<參>嗣, 有罪, 削爲<南鄕侯>. <永平>中, <參>爲城門校尉. <參>卒, 子<循>嗣. <循>卒, 子<章>嗣.
    贊曰:<齊武>沈雄, 義弋乘風. 倉卒匪圖, 亡我天工. 城陽早協, <趙孝>晩同. <泗水>三侯, 或恩或功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四(一卷)  宗室四王三侯列傳第四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五(一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李王鄧來列傳第五

    <李通>字<次元>, <南陽宛>人也. 世以貨殖著姓. 父<守>, 身長九尺, 容貌絶異, 爲人嚴毅, 居家如官廷. 初事<劉歆>, 好星歷讖記, 爲<王莽>宗卿師. <通>亦爲五威將軍從事, 出補<巫>丞, 有能名. <莽>末, 百姓愁怨, <通>素聞<守>說讖云⌌<劉氏>復興, <李氏>爲輔⌏, 私常懷之. 且居家富逸, 爲閭里雄, 以此不樂爲吏, 乃自免歸.
    及<下江>、<新市>兵起, <南陽>騷動, <通>從弟<軼>, 亦素好事, 乃共計議曰:⌌今四方擾亂, <新室>且亡, <漢>當更興. <南陽>宗室, 獨<劉伯升>兄弟汎愛容衆, 可與謀大事.⌏ <通>笑曰:⌌吾意也.⌏ 會<光武>避(事)[吏]在<宛>, <通>聞之, 卽遣<軼>往迎<光武>. <光武>初以<通>士君子相慕也, 故往荅之. 及相見, 共語移日, 握手極歡. <通>因具言讖文事, <光武>初殊不意, 未敢當之. 時<守>在<長安>, <光武>乃微觀<通>曰:⌌卽如此, 當如宗卿師何?⌏<通>曰:⌌已自有度矣.⌏ 因復備言其計. <光武>旣深知<通>意, 乃遂相約結, 定謀議, 期以材官都試騎士日, 欲劫<前隊>大夫及屬正, 因以號令大衆. 乃使<光武>與<軼>歸<舂陵>, 擧兵以相應. 遣從兄子<季>之<長安>, 以事報<守>.
    <季>於道病死, <守>密知之, 欲亡歸. 素與邑人<黃顯>相善, 時<顯>爲中郞將, 聞之, 謂<守>曰:⌌今關門禁嚴, 君狀貌非凡, 將以此安之? 不如詣闕自歸. 事旣未然, 脫可免禍.⌏ <守>從其計, 卽上書歸死, 章未及報, 留闕下. 會事發覺, <通>得亡走, <莽>聞之, 乃繫<守>於獄. 而<黃顯>爲請曰:⌌<守>聞子無狀, 不敢逃亡, 守義自信, 歸命宮闕. 臣<顯>願質<守>俱東, 曉說其子. 如遂悖逆, 令<守>北向刎首, 以謝大恩.⌏ <莽>然其言. 會<前隊>復上<通>起兵之狀, <莽>怒, 欲殺<守>, <顯>爭之, 遂幷被誅, 及<守>家在<長安>者盡殺之. <南陽>亦誅<通>兄弟、門宗六十四人, 皆焚屍<宛>市.
    時<漢>兵亦已大合. <通>與<光武>、<李軼>相遇<棘陽>, 遂共破<前隊>, 殺<甄阜>、<梁丘賜>.
    <更始>立, 以<通>爲柱國大將軍、<輔漢侯>. 從至<長安>, 更拜爲大將軍, 封<西平王>;<軼>爲<舞陰王>;<通>從弟<松>爲丞相. <更始>使<通>持節還鎭<荊州>, <通>因娶<光武>女弟<伯姬>, 是爲<寧平公主>. <光武>卽位, 徵<通>爲衛尉. <建武>二年, 封<固始侯>, 拜大司農. 帝每征討四方, 常令<通>居守京師, 鎭撫百姓, 修宮室, 起學官. 五年春, 代<王梁>爲前將軍. 六年夏, 領破姦將軍<侯進>、捕虜將軍<王霸>等十營擊<漢中>賊. <公孫述>遣兵赴救, <通>等與戰於<西城>, 破之, 還屯田<順陽>.
    時天下略定, <通>思欲避榮寵, 以病上書乞身. 詔下公卿羣臣議. 大司徒<侯霸>等曰:⌌<王莽>簒<漢>, 傾亂天下. <通>懷<伊>、<呂>、<蕭>、<曹>之謀, 建造大策, 扶助神靈, 輔成聖德. 破家爲國, 忘身奉主, 有扶危存亡之義. 功德最高, 海內所聞. <通>以天下平定, 謙讓辭位. 夫安不忘危, 宜令<通>居職療疾. 欲就諸侯, 不可聽.⌏ 於是詔<通>勉致醫藥, 以時視事. 其夏, 引拜爲大司空.
    <通>布衣唱義, 助成大業, 重以<寧平公主>故, 特見親重. 然性謙恭, 常欲避權埶. 素有消疾, 自爲宰相, 謝病不視事, 連年乞骸骨, 帝每優寵之. 令以公位歸第養疾, <通>復固辭. 積二歲, 乃聽上大司空印綬, 以特進奉朝請. 有司奏請封諸皇子, 帝感<通>首創大謀, 卽日封<通>少子<雄>爲<召陵侯>. 每幸<南陽>, 常遣使者以太牢祠<通>父冢. 十八年卒, 謚曰<恭侯>. 帝及皇后親臨弔, 送葬.
    子<音>嗣. <音>卒, 子<定>嗣. <定>卒, 子<黃>嗣. <黃>卒, 子<壽>嗣.
    <李軼>後爲<朱鮪>所殺. <更始>之敗, <李松>戰死, 唯<通>能以功名終. <永平>中, <顯宗>幸<宛>, 詔諸<李>隨<安衆>宗室會見, 並受賞賜, 恩寵篤焉.
    論曰:子曰⌌富與貴是人之所欲, 不以其道得之, 不處也⌏. <李通>豈知夫所欲而未識以道者乎! 夫天道性命, 聖人難言之, 況乃億測微隱, 猖狂無妄之福, 汙滅親宗, 以觖一切之功哉! 昔<蒙穀>負書, 不徇<楚>難;<卽墨>用<齊>, 義雪<燕>恥. 彼之趣舍所立, 其殆與<通>異乎?
    <王常>字<顔卿>, <潁川><舞陽>人也. <王莽>末, 爲弟報仇, 亡命<江夏>. 久之, 與<王鳳>、<王匡>等起兵<雲杜><綠林>中, 聚衆數萬人, 以<常>爲偏裨, 攻傍縣. 後與<成丹>、<張卬>別入<南郡><藍口>, 號<下江>兵. <王莽>遣<嚴尤>、<陳茂>擊破之. <常>與<丹>、<卬>收散卒入<蔞谿>, 劫略<鍾>、<龍>閒, 衆復振. 引軍與<荊州>牧戰於<上唐>, 大破之, 遂北至<宜秋>.
    是時, <漢>兵與<新市>、<平林>衆俱敗於<小長安>, 各欲解去. <伯升>聞<下江>軍在<宜秋>, 卽與<光武>及<李通>俱造<常>壁, 曰:⌌願見<下江>一賢將, 議大事.⌏<成丹>、<張卬>共推遣<常>. <伯升>見<常>, 說以合從之利. <常>大悟, 曰:⌌<王莽>簒弑, 殘虐天下, 百姓思<漢>, 故豪傑並起. 今<劉氏>復興, 卽眞主也. 誠思出身爲用, 輔成大功.⌏ <伯升>曰:⌌如事成, 豈敢獨饗之哉!⌏ 遂與<常>深相結而去. <常>還, 具爲<丹>、<卬>言之. <丹>、<卬>負其衆, 皆曰:⌌大丈夫旣起, 當各自爲主, 何故受人制乎?⌏<常>心獨歸<漢>, 乃稍曉說其將帥曰:⌌往者<成>、<哀>衰微無嗣, 故<王莽>得承閒簒位. 旣有天下, 而政令苛酷, 積失百姓之心. 民之謳吟思<漢>, 非一日也, 故使吾屬因此得起. 夫民所怨者, 天所去也;民所思者, 天所與也. 擧大事必當下順民心, 上合天意, 功乃可成. 若負强恃勇, 觸情恣欲, 雖得天下, 必復失之. 以<秦>、<項>之埶, 尙至夷覆, 況今布衣相聚草澤? 以此行之, 滅亡之道也. 今<南陽>諸<劉>擧宗起兵, 觀其來議事者, 皆有深計大慮, 王公之才, 與之幷合, 必成大功, 此[天]所以祐吾屬也.⌏<下江>諸將雖屈强少識, 然素敬<常>, 乃皆謝曰:⌌無<王將軍>, 吾屬幾陷於不義. 願敬受敎.⌏ 卽引兵與<漢>軍及<新市>、<平林>合. 於是諸部齊心同力, 銳氣益壯, 遂俱進, 破殺<甄阜>、<梁丘賜>.
    及諸將議立宗室, 唯<常>與<南陽>士大夫同意欲立<伯升>, 而<朱鮪>、<張卬>等不聽. 及<更始>立, 以<常>爲廷尉、大將軍, 封<知命侯>. 別徇<汝南>、<沛郡>, 還入<昆陽>, 與<光武>共擊破<王尋>、<王邑>. <更始>西都<長安>, 以<常>行<南陽>太守事, 令專命誅賞, 封爲<鄧王>, 食八縣, 賜姓<劉氏>. <常>性恭儉, 遵法度, 南方稱之.
    <更始>敗, <建武>二年夏, <常>將妻子詣<洛陽>, 肉袒自歸, <光武>見<常>甚歡, 勞之曰:⌌<王廷尉>良苦. 每念往時, 共更艱戹, 何日忘之. 莫往莫來, 豈違平生之言乎?⌏ <常>頓首謝曰:⌌臣蒙大命, 得以鞭策託身陛下. 始遇<宜秋>, 後會<昆陽>, 幸賴靈武, 輒成斷金. <更始>不量愚臣, 任以<南州>. <赤眉>之難, 喪心失望, 以爲天下復失綱紀. 聞陛下卽位<河北>, 心開目明, 今得見闕庭, 死無遺恨.⌏ 帝笑曰:⌌吾與廷尉戲耳. 吾見廷尉, 不憂南方矣.⌏ 乃召公卿將軍以下大會, 具爲羣臣言:⌌<常>以匹夫興義兵, 明于知天命, 故<更始>封爲<知命侯>. 與吾相遇兵中, 尤相厚善.⌏ 特加賞賜, 拜爲左曹, 封<山桑侯>.
    後帝於大會中指<常>謂羣臣曰:⌌此家率<下江>諸將輔翼<漢室>, 心如金石, 眞忠臣也.⌏ 是日遷<常>爲<漢>忠將軍, 遣南擊<鄧奉>、<董訢>, 令諸將皆屬焉. 又詔<常>北擊<河閒>、<漁陽>, 平諸屯聚. 五年秋, 攻拔<湖陵>, 又與帝會<任城>, 因從破<蘇茂>、<龐萌>. 進攻<下邳>, <常>部當城門戰, 一日數合, 賊反走入城, <常>追迫之, 城上射矢雨下, 帝從百餘騎自城南高處望, <常>戰力甚, 馳遣中黃門詔使引還, 賊遂降. 又別率騎都尉<王霸>共平<沛郡>賊. 六年春, 徵還<洛陽>, 令夫人迎<常>於<舞陽>, 歸家上冢. 西屯<長安>, 拒<隗囂>. 七年, 使使者持璽書卽拜<常>爲橫野大將軍, 位次與諸將絶席. <常>別擊破<隗囂>將<高峻>於<朝那>. <囂>遣將過<烏氏>, <常>要擊破之. 輔降保塞<羌>諸營壁, 皆平之. 九年, 擊<內黃>賊, 破降之. 後北屯<故安>, 拒<盧芳>. 十二年, 薨于屯所, 謚曰<節侯>.
    子<廣>嗣. 三十年, 徙封<石城侯>. <永平>十四年, 坐與<楚>事相連, 國除.
    <鄧晨>字<偉卿>, <南陽><新野>人也. 世吏二千石. 父<宏>, <豫章>都尉. <晨>初娶<光武>姊<元>. <王莽>末, <光武>嘗與兄<伯升>及<晨>俱之<宛>, 與<穰>人<蔡少公>等讌語. <少公>頗學圖讖, 言<劉秀>當爲天子. 或曰:⌌是國師公<劉秀>乎?⌏<光武>戲曰:⌌何用知非僕邪?⌏坐者皆大笑, <晨>心獨喜. 及<光武>與家屬避吏<新野>, 舍<晨>廬, 甚相親愛. <晨>因謂<光武>曰:⌌<王莽>悖暴, 盛夏斬人, 此天亡之時也. 往時會<宛>, 獨當應邪?⌏<光武>笑不荅.
    及<漢>兵起, <晨>將賓客會<棘陽>. <漢>兵敗<小長安>, 諸將多亡家屬, <光武>單馬遁走, 遇女弟<伯姬>, 與共騎而奔. 前行復見<元>, 趣令上馬. <元>以手撝曰:⌌行矣, 不能相救, 無爲兩沒也.⌏會追兵至, <元>及三女皆遇害. <漢>兵退保<棘陽>, 而<新野>宰乃汙<晨>宅, 焚其冢墓, 宗族皆恚怒, 曰:⌌家自富足, 何故隨婦家人入湯鑊中?⌏ <晨>終無恨色.
    <更始>立, 以<晨>爲偏將軍. 與<光武>略地<潁川>, 俱夜出<昆陽>城, 擊破<王尋>、<王邑>. 又別徇<陽翟>以東, 至<京>、<密>, 皆下之. <更始>北都<洛陽>, 以<晨>爲<常山>太守. 會<王郞>反, <光武>自<薊>走<信都>, <晨>亦閒行會於<鉅鹿>下, 自請從擊<邯鄲>. <光武>曰:⌌<偉卿>以一身從我, 不如以一郡爲我北道主人.⌏ 乃遣<晨>歸郡. <光武>追<銅馬>、<高胡>羣賊於<冀州>, <晨>發積射士千人, 又遣委輸給軍不絶. <光武>卽位, 封<晨房子侯>. 帝又感悼姊沒於亂兵, 追封謚<元>爲<新野節義長公主>, 立廟于縣西. 封<晨>長子<汎>爲<吳房侯>, 以奉公主之祀.
    <建武>三年, 徵<晨>還京師, 數讌見, 說故舊平生爲歡. <晨>從容謂帝曰:⌌僕竟(辯)[辦]之.⌏ 帝大笑. 從幸<章陵>, 拜光祿大夫, 使持節監執金吾<賈復>等擊平<邵陵>、<新息>賊. 四年, 從幸<壽春>, 留鎭<九江>.
    <晨>好樂郡職, 由是復拜爲<中山>太守, 吏民稱之, 常爲<冀州>高第. 十三年, 更封<南*련侯>. 入奉朝請, 復爲<汝南>太守. 十八年, 行幸<章陵>, 徵<晨>行廷尉事. 從至<新野>, 置酒酣讌, 賞賜數百[千]萬, 復遣歸郡. <晨>興<鴻郤陂>數千頃田, <汝>土以殷, 魚稻之饒, 流衍它郡. 明年, 定封<西華侯>, 復徵奉朝請. 二十五年卒, 詔遣中謁者備公主官屬禮儀, 招迎<新野主>魂, 與<晨>合葬於<北芒>. 乘輿與中宮親臨喪送葬. 謚曰<惠侯>.
    小子<棠>嗣, 後徙封<武當>. <棠>卒, 子<固>嗣. <固>卒, 子<國>嗣. <國>卒, 子<福>嗣, <永建>元年卒, 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<來歙>字<君叔>, <南陽><新野>人也. 六世祖<漢>, 有才力, <武帝>世, 以光祿大夫副樓船將軍<楊僕>, 擊破<南越>、<朝鮮>. 父<仲>, <哀帝>時爲諫大夫, 娶<光武>祖姑, 生<歙>. <光武>甚親敬之, 數共往來<長安>.
    <漢>兵起, <王莽>以<歙劉氏>外屬, 乃收繫之, 賓客共簒奪, 得免. <更始>卽位, 以<歙>爲吏, 從入關. 數言事不用, 以病去. <歙>女弟爲<漢中王><劉嘉>妻, <嘉>遣人迎<歙>, 因南之<漢中>. <更始>敗, <歙>勸<嘉>歸<光武>, 遂與<嘉>俱東詣<洛陽>.
    帝見<歙>, 大歡, 卽解衣以衣之, 拜爲太中大夫. 是時方以<隴>、<蜀>爲憂, 獨謂<歙>曰:⌌今<西州>未附, <子陽>稱帝, 道里阻遠, 諸將方務<關東>, 思<西州>方略, 未知所任, 其謀若何?⌏ <歙>因自請曰:⌌臣嘗與<隗囂>相遇<長安>. 其人始起, 以<漢>爲名. 今陛下聖德隆興, 臣願得奉威命, 開以丹靑之信, <囂>必束手自歸, 則<述>自亡之埶, 不足圖也.⌏帝然之. <建武>三年, <歙>始使<隗囂>. 五年, 復持節送<馬援>, 因奉璽書於<囂>. 旣還, 復往說<囂>, <囂>遂遣子<恂>隨<歙>入質, 拜<歙>爲中郞將. 時<山東>略定, 帝謀西收<囂>兵, 與俱伐<蜀>, 復使<歙>喩旨. <囂>將<王元>說<囂>, 多設疑故, 久冘豫不決. <歙>素剛毅, 遂發憤質責<囂>曰:⌌國家以君知臧否, 曉廢興, 故以手書暢意. 足下推忠誠, 遣<伯春>委質, 是臣主之交信也. 今反欲用佞惑之言, 爲族滅之計, 叛主負子, 違背忠信乎? 吉凶之決, 在於今日.⌏欲前刺<囂>, <囂>起入, 部勒兵, 將殺<歙>, <歙>徐杖節就車而去. <囂>愈怒, <王元>勸<囂>殺<歙>, 使<牛邯>將兵圍守之. <囂>將<王遵>諫曰:⌌愚聞爲國者愼器與名, 爲家者畏怨重禍. 俱愼名器, 則下服其命;輕用怨禍, 則家受其殃. 今將軍遣子質<漢>, 內懷它志, 名器逆矣;外人有議欲謀<漢>使, 輕怨禍矣. 古者列國兵交, 使在其閒, 所以重兵貴和而不任戰也, 何況承王命籍重質而犯之哉? <君叔>雖單車遠使, 而陛下之外兄也. 害之無損於<漢>, 而隨以族滅. 昔<宋>執<楚>使, 遂有析骸易子之禍. 小國猶不可辱, 況於萬乘之主, 重以<伯春>之命哉!⌏<歙>爲人有信義, 言行不違, 及往來游說, 皆可案覆, <西州>士大夫皆信重之, 多爲其言, 故得免而東歸.
    八年春, <歙>與征虜將軍<祭遵>襲<略陽>, <遵>道病還, 分遣精兵隨<歙>, 合二千餘人, 伐山開道, 從<番須>、<回中>徑至<略陽>, 斬<囂>守將<金梁>, 因保其城. <囂>大驚曰:⌌何其神也!⌏ 乃悉兵數萬人圍<略陽>, 斬山築堤, 激水灌城. <歙>與將士固死堅守, 矢盡, 乃發屋斷木以爲兵. <囂>盡銳攻之, 自春至秋, 其士卒疲弊. 帝乃大發<關東>兵, 自將上<隴>, <囂>衆潰走, 圍解. 於是置酒高會, 勞賜<歙>, 班坐絶席, 在諸將之右, 賜<歙>妻縑千匹. 詔使留屯<長安>, 悉監護諸將.
    <歙>因上書曰:⌌<公孫述>以<隴西>、<天水>爲藩蔽, 故得延命假息. 今二郡平蕩, 則<述>智計窮矣. 宜益選兵馬, 儲積資糧. 昔<趙>之將帥多賈人, <高帝>縣之以重賞. 今<西州>新破, 兵人疲饉, 若招以財穀, 則其衆可集. 臣知國家所給非一, 用度不足, 然有不得已也.⌏ 帝然之. 於是大轉糧運, 詔<歙>率征西大將軍<馮異>、建威大將軍<耿弇>、虎牙大將軍<蓋延>、揚武將軍<馬成>、武威將軍<劉尙>入<天水>, 擊破<公孫述>將<田弇>、<趙匡>. 明年, 攻拔<落門>, <隗囂>支黨<周宗>、<趙恢>及<天水>屬縣皆降.
    初<王莽>世, <羌>虜多背叛, 而<隗囂>招懷其酋豪, 遂得爲用. 及<囂>亡後, <五谿>、<先零>諸種數爲寇掠, 皆營塹自守, 州郡不能討. <歙>乃大修攻具, 率<蓋延>、<劉尙>及太中大夫<馬援>等進擊<羌>於<金城>, 大破之, 斬首虜數千人, 獲牛羊萬餘頭, 穀數十萬斛. 又擊破<襄武>賊<傅栗卿>等. <隴西>雖平, 而人飢, 流者相望. <歙>乃傾倉廩, 轉運諸縣, 以賑贍之, 於是<隴右>遂安, 而<涼州>流通焉.
    十一年, <歙>與<蓋延>、<馬成>進攻<公孫述>將<王元>、<環安>於<河池>、<下(辯)[辨]>, 陷之, 乘勝遂進. <蜀>人大懼, 使刺客刺<歙>, 未殊, 馳召<蓋延>. <延>見<歙>, 因伏悲哀, 不能仰視. <歙>叱<延>曰:⌌虎牙何敢然! 今使者中刺客, 無以報國, 故呼<巨卿>, 欲相屬以軍事, 而反效兒女子涕泣乎! 刃雖在身, 不能勒兵斬公邪!⌏ <延>收淚强起, 受所誡. <歙>自書表曰:⌌臣夜人定後, 爲何人所賊傷, 中臣要害. 臣不敢自惜, 誠恨奉職不稱, 以爲朝廷羞. 夫理國以得賢爲本, 太中大夫<段襄>, 骨鯁可任, 願陛下裁察. 又臣兄弟不肖, 終恐被罪, 陛下哀憐, 數賜敎督.⌏投筆抽刃而絶.
    帝聞大驚, 省書(覽)[擥]涕, 乃賜策曰:⌌中郞將<來歙>, 攻戰連年, 平定<羌>、<隴>, 憂國忘家, 忠孝彰著. 遭命遇害, 嗚呼哀哉!⌏使太中大夫贈<歙>中郞將、<征羌侯>印綬, 謚曰<節侯>, 謁者護喪事. 喪還<洛陽>, 乘輿縞素臨弔送葬. 以<歙>有平<羌>、<隴>之功, 故改<汝南>之<當鄕縣>爲<征羌國>焉.
    子<襃>嗣. 十三年, 帝嘉<歙>忠節, 復封<歙>弟<由>爲<宜西侯>. <襃>子<稜>, 尙<顯宗>女<武安公主>. <稜>早歿, <襃>卒, 以<稜>子<歷>爲嗣.
    論曰:世稱<來君叔>天下信士. 夫專使乎二國之閒, 豈厭詐謀哉? 而能獨以信稱者, 良其誠心在乎使兩義俱安, 而已不私其功也.
    <歷>字<伯珍>, 少襲爵, 以公主子, <永元>中, 爲侍中, 監羽林右騎. <永初>三年, 遷射聲校尉. <永寧>元年, 代<馮石>爲執金吾. <延光>元年, 尊<歷>母爲長公主. 二年, 遷<歷>太僕.
    明年, 中常侍<樊豐>與大將軍<耿寶>、侍中<周廣>、<謝惲>等共讒陷太尉<楊震>, <震>遂自殺. <歷>謂侍御史<虞詡>曰:⌌<耿寶>託元舅之親, 榮寵過厚, 不念報國恩, 而傾側姦臣, 誣奏<楊公>, 傷害忠良, 其天禍亦將至矣.⌏ 遂絶<周廣>、<謝惲>, 不與交通. 時皇太子驚病不安, 避幸<安帝>乳母<野王君王聖>舍. 太子乳母<王男>、廚監<邴吉>等以爲<聖>舍新繕修, 犯土禁, 不可久御. <聖>及其女<永>與大長秋<江京>及中常侍<樊豐>、<王男>、<邴吉>等互相是非, <聖>、<永>遂誣譖<男>、<吉>, 皆幽囚死, 家屬徙<比景>. 太子思<男>等, 數爲歎息. <京>、<豐>懼有後害, 妄造虛無, 構讒太子及東宮官屬. 帝怒, 召公卿以下會議廢立. <耿寶>等承旨, 皆以爲太子當廢. <歷>與太常<桓焉>、廷尉<張皓>議曰:⌌經說, 年未滿十五, 過惡不在其身. 且<男>、<吉>之謀, 皇太子容有不知, 宜選忠良保傅, 輔以禮義. 廢置事重, 此誠聖恩所宜宿留.⌏ 帝不從, 是日遂廢太子爲<濟陰王>. 時監太子家小黃門<籍建>、中傅<高梵>等皆以無罪徙<朔方>. <歷>乃要結光祿勳<祋諷>, 宗正<劉瑋>, 將作大匠<薛皓>, 侍中<閭丘弘>、<陳光>、<趙代>、<施延>, 太中大夫<朱倀>、<第五頡>, 中散大夫<曹成>, 諫議大夫<李尤>, 符節令<張敬>, 持書侍御史<龔調>, 羽林右監<孔顯>, 城門司馬<徐崇>, 衛尉守丞<樂闈>, <長樂>、<未央>廐令<鄭安世>等十餘人, 俱詣<鴻都門>證太子無過. <龔調>據法律明之, 以爲<男>、<吉>犯罪, 皇太子不當坐. 帝與左右患之, 乃使中常侍奉詔脅羣臣曰:⌌父子一體, 天性自然. 以義割恩, 爲天下也. <歷>、<諷>等不識大典, 而與羣小共爲讙譁, 外見忠直而內希後福, 飾邪違義, 豈事君之禮? 朝廷廣開言事之路, 故且一切假貸;若懷迷不反, 當顯明刑書.⌏ 諫者莫不失色. <薛皓>先頓首曰:⌌固宜如明詔.⌏ <歷>怫然, 廷詰<皓>曰:⌌屬通諫何言, 而今復背之? 大臣乘朝車, 處國事, 固得輾轉若此乎!⌏ 乃各稍自引起, <歷>獨守闕, 連日不肯去. 帝大怒, 乃免<歷>兄弟官, 削國租, 黜公主不得會見. <歷>遂杜門不與親戚通, 時人爲之震慄.
    及帝崩, <閻太后>起<歷>爲將作大匠. <順帝>卽位, 朝廷咸稱社稷臣, 於是遷爲衛尉. <祋諷>、<劉瑋>、<閭丘弘>等先卒, 皆拜其子爲郞;<朱倀>、<施延>、<陳光>、<趙代>等並爲公卿, 任職;徵<王男>、<邴吉>家屬還京師, 厚加賞賜;<籍建>、<高梵>等悉蒙顯擢. <永建>元年, 拜<歷>車騎將軍, 弟<祉>爲步兵校尉, <超>爲黃門侍郞. 三年, 母長公主薨, <歷>稱病歸第;服闋, 復爲大鴻艫. <陽嘉>二年, 卒官.
    子<定>嗣. <定>尙<安帝>妹<平氏長公主>, <順帝>時, 爲虎賁中郞將. <定>卒, 子<虎>嗣, <桓帝>時, 爲屯騎校尉. 弟<豔>, 字<季德>, 少好學下士, 開館養徒, 少歷顯位, <靈帝>時, 再遷司空.
    贊曰:<李>、<鄧>豪贍, 舍家從讖. <少公>雖孚, 宗卿未驗. <王常>知命, 功惟帝念. 款款<君叔>, 斯言無玷. 方獻三捷, 永墜一劒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五(一卷)  李王鄧來列傳第五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六(一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鄧寇列傳第六(鄧禹子訓  孫騭  寇恂曾孫榮)

    <鄧禹>字<仲華>, <南陽新野>人也. 年十三, 能誦詩, 受業<長安>. 時<光武>亦游學京師, <禹>年雖幼, 而見<光武>知非常人, 遂相親附. 數年歸家.
    及<漢>兵起, <更始>立, 豪桀多薦擧<禹>, <禹>不肯從. 及聞<光武>安集<河北>, 卽杖策北渡, 追及於<鄴>. <光武>見之甚歡, 謂曰:⌌我得專封拜, 生遠來, 寧欲仕乎?⌏<禹>曰:⌌不願也.⌏ <光武>曰:⌌卽如是, 何欲爲?⌏<禹>曰:⌌但願明公威德加於四海, <禹>得効其尺寸, 垂功名於竹帛耳.⌏ <光武>笑, 因留宿閒語. <禹>進說曰:⌌<更始>雖都<關西>, 今<山東>未安, <赤眉>、<靑犢>之屬, 動以萬數, <三輔>假號, 往往羣聚. <更始>旣未有所挫, 而不自聽斷, 諸將皆庸人屈起, 志在財幣, 爭用威力, 朝夕目快而已, 非有忠良明智, 深慮遠圖, 欲尊主安民者也. 四方分崩離析, 形埶可見. 明公雖建藩輔之功, 猶恐無所成立. 於今之計, 莫如延攬英雄, 務悅民心, 立<高祖>之業, 救萬民之命. 以公而慮天下, 不足定也.⌏<光武>大悅, 因令左右號<禹>曰<鄧將軍>. 常宿止於中, 與定計議.
    及<王郞>起兵, <光武>自<薊>至<信都>, 使<禹>發奔命, 得數千人, 令自將之, 別攻拔<樂陽>. 從至<廣阿>, <光武>舍城樓上, 披輿地圖, 指示<禹>曰:⌌天下郡國如是, 今始乃得其一. 子前言以吾慮天下不足定, 何也?⌏<禹>曰:⌌方今海內殽亂, 人思明君, 猶赤子之慕慈母. 古之興者, 在德薄厚, 不以大小.⌏ <光武>悅. 時任使諸將, 多訪於<禹>, <禹>每有所擧者, 皆當其才, <光武>以爲知人. 使別將騎, 與<蓋延>等擊<銅馬>於<淸陽>. <延>等先至, 戰不利, 還保城, 爲賊所圍. <禹>遂進與戰, 破之, 生獲其大將. 從<光武>追賊至(滿)<[蒲]陽>, 連大克獲, <北州>略定.
    及<赤眉>西入關, <更始>使定國上公<王匡>、<襄邑王成丹>、抗威將軍<劉均>及諸將, 分據<河東>、<弘農>以拒之. <赤眉>衆大集, <王匡>等莫能當. <光武>籌<赤眉>必破<長安>, 欲乘舋幷<關中>, 而方自事<山東>, 未知所寄, 以<禹>沈深有大度, 故授以西討之略. 乃拜爲前將軍持節, 中分麾下精兵二萬人, 遣西入關, 令自選偏裨以下可與俱者. 於是以<韓歆>爲軍師, <李文>、<李春>、<程慮>爲祭酒, <馮愔>爲積弩將軍, <樊崇>爲驍騎將軍, <宗歆>爲車騎將軍, <鄧尋>爲建威將軍, <耿訢>爲<赤眉>將軍, <左于>爲軍師將軍, 引而西.
    <建武>元年正月, <禹>自<箕關>將入<河東>, <河東>都尉守關不開, <禹>攻十日, 破之, 獲輜重千餘乘. 進圍<安邑>, 數月未能下. <更始>大將軍<樊參>將數萬人, 度<大陽>欲攻<禹>, <禹>遣諸將逆擊於<解>南, 大破之, 斬<參>首. 於是<王匡>、<成丹>、<劉均>等合軍十餘萬, 復共擊<禹>, <禹>軍不利, <樊崇>戰死. 會日暮, 戰罷, 軍師<韓歆>及諸將見兵埶已摧, 皆勸<禹>夜去, <禹>不聽. 明日癸亥, <匡>等以六甲窮日不出, <禹>因得更理兵勒衆. 明旦, <匡>悉軍出攻<禹>, <禹>令軍中無得妄動;旣至營下, 因傳發諸將鼓而並進, 大破之. <匡>等皆棄軍亡走, <禹>率輕騎急追, 獲<劉均>及<河東>太守<楊寶>、持節中郞將<弭彊>, 皆斬之, 收得節六, 印綬五百, 兵器不可勝數, 遂定<河東>. 承制拜<李文>爲<河東>太守, 悉更置屬縣令長以鎭撫之. 是月, <光武>卽位於<鄗>, 使使者持節拜<禹>爲大司徒. 策曰:⌌制詔前將軍<禹>:深執忠孝, 與朕謀謨帷幄, 決勝千里. <孔子>曰:『自吾有<回>, 門人日親.』 斬將破軍, 平定<山西>, 功効尤著. 百姓不親, 五品不訓, 汝作司徒, 敬敷五敎, 五敎在寬. 今遣奉車都尉授印綬, 封爲<酇侯>, 食邑萬戶. 敬之哉!⌏ <禹>時年二十四.
    遂渡<汾陰河>, 入<夏陽>. <更始>中郞將左輔都尉<公乘歙>, 引其衆十萬, 與<左馮翊>兵共拒<禹>於<衙>, <禹>復破走之, 而<赤眉>遂入<長安>. 是時<三輔>連覆敗, <赤眉>所過殘賊, 百姓不知所歸. 聞<禹>乘勝獨剋而師行有紀, 皆望風相攜負以迎軍, 降者日以千數, 衆號百萬. <禹>所止輒停車住節, 以勞來之, 父老童穉, 垂髮戴白, 滿其車下, 莫不感悅, 於是名震<關西>. 帝嘉之, 數賜書襃美.
    諸將豪傑皆勸<禹>徑攻<長安>. <禹>曰:⌌不然, 今吾衆雖多, 能戰者少, 前無可仰之積, 後無轉饋之資. <赤眉>新拔<長安>, 財富充實, 鋒銳未可當也. 夫盜賊羣居, 無終日之計, 財穀雖多, 變故萬端, 寧能堅守者也? <上郡>、<北地>、<安定>三郡, 土廣人稀, 饒穀多畜, 吾且休兵北道, 就粮養士, 以觀其弊, 乃可圖也.⌏ 於是引軍北至<栒邑>. <禹>所到, 擊破<赤眉>別將諸營保, 郡邑皆開門歸附. <西河>太守<宗育>遣子奉檄降, <禹>遣詣京師.
    帝以<關中>未定, 而<禹>久不進兵, 下勑曰:⌌司徒, <堯>也;亡賊, <桀>也. <長安>吏人, 遑遑無所依歸. 宜以時進討, 鎭慰<西京>, 繫百姓之心.⌏ <禹>猶執前意, 乃分遣將軍別攻<上郡>諸縣, 更徵兵引穀, 歸至<大要>. 遣<馮愔>, <宗歆>守<栒邑>. 二人爭權相攻, <愔>遂殺<歆>, 因反擊<禹>, <禹>遣使以聞(帝). 帝問使人:⌌<愔>所親愛爲誰⌏, 對曰:⌌護軍<黃防>.⌏帝度<愔>、<防>不能久和, 執必相忤, 因報<禹>曰:⌌縛<馮愔>者, 必<黃防>也.⌏ 乃遣尙書<宗廣>持節降之. 後月餘, <防>果執<愔>, 將其衆歸罪. <更始>諸將<王匡>、<胡殷>(成丹)等皆詣<廣>降, 與共東歸. 至<安邑>, 道欲亡, <廣>悉斬之. <愔>至<洛陽>, 赦不誅.
    二年春, 遣使者更封<禹>爲<梁侯>, 食四縣. 時<赤眉>西走<扶風>, <禹>乃南至<長安>, 軍<昆明池>, 大饗士卒. 率諸將齋戒, 擇吉日, 修禮謁祠<高廟>, 收十一帝神主, 遣使奉詣<洛陽>, 因循行園陵, 爲置吏士奉守焉.
    <禹>引兵與<延岑>戰於<藍田>, 不克, 復就穀<雲陽>. <漢中王劉嘉>詣<禹>降. <嘉>相<李寶>倨慢無禮, <禹>斬之. <寶>弟收<寶>部曲擊<禹>, 殺將軍<耿訢>. 自<馮愔>反後, <禹>威稍損, 又乏食, 歸附者離散. 而<赤眉>復還入<長安>, <禹>與戰, 敗走, 至<高陵>, 軍士飢餓(者), 皆食棗菜. 帝乃徵<禹>還, 勑曰:⌌<赤眉>無穀, 自當來東, 吾折捶笞之, 非諸將憂也. 無得復妄進兵.⌏ <禹>慙於受任而功不遂, 數以飢卒徼戰, 輒不利. 三年春, 與車騎將軍<鄧弘>擊<赤眉>, 遂爲所敗, 衆皆死散. 事在{馮異傳}. 獨與二十四騎還詣<宜陽>, 謝上大司徒、<梁侯>印綬. 有詔歸侯印綬. 數月, 拜右將軍.
    <延岑>自敗於<東陽>, 遂與<秦豐>合. 四年春, 復寇<順陽>閒. 遣<禹>護復<漢>將軍<鄧曄>、輔<漢>將軍<于匡>, 擊破<岑>於<鄧>;追至<武當>, 復破之. <岑>奔<漢中>, 餘黨悉降.
    十三年, 天下平定, 諸功臣皆增戶邑, 定封<禹>爲<高密侯>, 食<高密>、<昌安>、<夷安>、<淳于>四縣. 帝以<禹>功高, 封弟<寬>爲<明親侯>. 其後左右將軍官罷, 以特進奉朝請. <禹>內文明, 篤行淳備, 事母至孝. 天下旣定, 常欲遠名埶. 有子十三人, 各使守一蓺. 修整閨門, 敎養子孫, 皆可以爲後世法. 資用國邑, 不修産利. 帝益重之. 中元元年, 復行司徒事. 從東巡狩, 封<岱宗>.
    <顯宗>卽位, 以<禹>先帝元功, 拜爲太傅, 進見東向, 甚見尊寵. 居歲餘, 寢疾. 帝數自臨問, 以子男二人爲郞. <永平>元年, 年五十七薨, 謚曰<元侯>.
    帝分<禹>封爲三國:長子<震>爲<高密侯>, <襲>爲<昌安侯>, <珍>爲<夷安侯>.
    <禹>少子<鴻>, 好籌策. <永平>中, 以爲小侯. 引入與議邊事, 帝以爲能, 拜將兵長史, 率五營士屯<鴈門>. <肅宗>時, 爲度<遼>將軍. <永元>中, 與大將軍<竇憲>俱出擊<匈奴>, 有功, 徵行車騎將軍. 出塞追畔<胡逢侯>, 坐逗留, 下獄死.
    <高密侯震>卒, 子<乾>嗣. <乾>尙<顯宗>女<沁水公主>. <永元>十四年, <陰皇后>巫蠱事發, <乾>從兄<奉>以后舅被誅, <乾>從坐, 國除. <元興>元年, <和帝>復封<乾>本國, 拜侍中. <乾>卒, 子<成>嗣. <成>卒, 子<襃>嗣. <襃>尙<安帝>妹<舞陰長公主>, <桓帝>時爲少府. <襃>卒, 長子某嗣. 少子<昌>襲母爵爲<舞陰侯>, 拜黃門侍郞.
    <昌安侯襲>嗣子<藩>, 亦尙<顯宗>女<平臯長公主>, <和帝>時爲侍中.
    <夷安侯珍>子<康>, 少有操行. 兄<良>襲封, 無後, <永初>六年, 紹封<康>爲<夷安侯>. 時諸紹封者皆食故國半租, <康>以皇太后戚屬, 獨三分食二, 以侍祠侯爲越騎校尉. <康>以太后久臨朝政, 宗門盛滿, 數上書<長樂宮>諫爭, 宜崇公室, 自損私權, 言甚切至. 太后不從. <康>心懷畏懼, <永寧>元年, 遂謝病不朝. 太后使內侍者問之. 時宮人出入, 多能有所毁譽, 其中耆宿皆稱中大人. 所使者乃<康>家先婢, 亦自通中大人. <康>聞, 詬之曰:⌌汝我家出, 亦敢爾邪!⌏ 婢怨恚, 還說<康>詐疾而言不遜. 太后大怒, 遂免<康>官, 遣歸國, 絶屬籍. 及從兄<騭>誅, <安帝>徵<康>爲侍中. <順帝>立, 爲太僕, 有方正稱, 名重朝廷. 以病免, 加位特進. <陽嘉>二年卒, 謚曰<義侯>.
    論曰:夫變通之世, 君臣相擇, 斯最作事謀始之幾也. <鄧公>嬴糧徒步, 觸紛亂而赴<光武>, 可謂識所從會矣. 於是中分麾下之軍, 以臨<山西>之*隙, 至使關河響動, 懷赴如歸. 功雖不遂, 而道亦弘矣! 及其威損<栒邑>, 兵散<宜陽>, 褫龍章於終朝, 就侯服以卒歲, 榮悴交而下無二色, 進退用而上無猜情, 使君臣之美, 後世莫闚其閒, 不亦君子之致爲乎!
    <訓>字<平叔>, <禹>第六子也. 少有大志, 不好文學, <禹>常非之. <顯宗>卽位, 初以爲郞中. <訓>樂施下士, 士大夫多歸之.
    <永平>中, 理<虖沱>、<石臼河>, 從<都慮>至<羊腸倉>, 欲令通漕. <太原>吏人苦役, 連年無成, 轉運所經三百八十九隘, 前後沒溺死者不可勝筭. <建初>三年, 拜<訓>謁者, 使監領其事. <訓>考量隱括, 知大功難立, 具以上言. <肅宗>從之, 遂罷其役, 更用驢輦, 歲省費億萬計, 全活徒士數千人.
    會<上谷>太守<任興>欲誅<赤沙><烏桓>, [<烏桓>]怨恨謀反, 詔<訓>將<黎陽營>兵屯<狐奴>, 以防其變. <訓>撫接邊民, 爲<幽部>所歸. 六年, 遷護<烏桓>校尉, <黎陽>故人多攜將老幼, 樂隨<訓>徙邊. <鮮卑>聞其威恩, 皆不敢南近塞下. 八年, <舞陰公主>子<梁扈>有罪, <訓>坐私與<扈>通書, 徵免歸閭里.
    <元和>三年, <盧水胡>反畔, 以<訓>爲謁者, 乘傳到<武威>, 拜<張掖>太守.
    <章和>二年, 護<羌>校尉<張紆>誘誅<燒當種羌><迷吾>等, 由是諸<羌>大怒, 謀欲報怨, 朝廷憂之. 公卿擧<訓>代<紆>爲校尉. 諸<羌>激忿, 遂相與解仇結婚, 交質盟詛, 衆四萬餘人, 期冰合度<河>攻<訓>. 先是<小月氏胡>分居塞內, 勝兵者二三千騎, 皆勇健富彊, 每與<羌>戰, 常以少制多. 雖首施兩端, <漢>亦時收其用. 時<迷吾>子<迷唐>, 別與<武威種羌>合兵萬騎, 來至塞下, 未敢攻<訓>, 先欲脅<月氏胡>. <訓>擁衛稽故, 令不得戰. 議者咸以<羌胡>相攻, 縣官之利, 以<夷>伐<夷>, 不宜禁護. <訓>曰:⌌不然. 今<張紆>失信, 衆<羌>大動, 經常屯兵, 不下二萬, 轉運之費, 空竭府帑, <涼州>吏人, 命縣絲髮. 原諸<胡>所以難得意者, 皆恩信不厚耳. 今因其迫急, 以德懷之, 庶能有用.⌏ 遂令開城及所居園門, 悉驅羣<胡>妻子內之, 嚴兵守衛. <羌>掠無所得, 又不敢逼諸<胡>, 因卽解去. 由是<湟中>諸<胡>皆言⌌<漢>家常欲*鬪我曹, 今<鄧使君>待我以恩信, 開門內我妻子, 乃得父母⌏. 咸歡喜叩頭曰:⌌唯使君所命.⌏ <訓>遂撫養其中少年勇者數百人, 以爲義從.
    <羌胡>俗恥病死, 每病臨困, 輒以刃自刺. <訓>聞有困疾者, 輒拘持縛束, 不與兵刃, 使醫藥療之, 愈者非一, 小大莫不感悅. 於是賞賂諸<羌>種, 使相招誘. <迷唐>伯父<號吾>乃將其母及種
人八百戶, 自塞外來降. <訓>因發<湟中秦>、<胡>、<羌>兵四千人, 出塞掩擊<迷唐>於<寫谷>, 斬首虜六百餘人, 得馬牛羊萬餘頭. <迷唐>乃去<大>、<小楡>, 居<頗巖谷>, 衆悉破散. 其春, 復欲歸故地就田業, <訓>乃發<湟中>六千人, 令長史<任尙>將之, 縫革爲船, 置於箄上以度<河>, 掩擊<迷唐>廬落大豪, 多所斬獲. 復追逐奔北, 會<尙>等夜爲<羌>所攻, 於是義從<羌胡>幷力破之, 斬首前後一千八百餘級, 獲生口二千人, 馬牛羊三萬餘頭, 一種殆盡. <迷唐>遂收其餘部, 遠徙廬落, 西行千餘里, 諸附落小種皆背畔之. <燒當>豪帥<東號>稽顙歸死, 餘皆款塞納質. 於是綏接歸附, 威信大行. 遂罷屯兵, 各令歸郡. 唯置弛刑徒二千餘人, 分以屯田, 爲貧人耕種, 修理城郭塢壁而已.
    <永元>二年, 大將軍<竇憲>將兵鎭<武威>, <憲>以<訓>曉<羌胡>方略, 上求俱行. <訓>初厚於<馬氏>, 不爲諸<竇>所親, 及<憲>誅, 故不離其禍.
    <訓>雖寬中容衆, 而於閨門甚嚴, 兄弟莫不敬憚, 諸子進見, 未嘗賜席接以溫色. 四年冬, 病卒官, 時年五十三. 吏人<羌胡>愛惜, 旦夕臨者日數千人. <戎>俗父母死, 恥悲泣, 皆騎馬歌呼. 至聞<訓>卒, 莫不吼號, 或以刀自割, 又刺殺其犬馬牛羊, 曰⌌<鄧使君>已死, 我曹亦俱死耳⌏. 前<烏桓>吏士皆奔走道路, 至空城郭. 吏執不聽, 以狀白校尉<徐傿>. <傿>歎息曰:⌌此義也.⌏ 乃釋之. 遂家家爲<訓>立祠, 每有疾病, 輒此請禱求福.
    <元興>元年, <和帝>以<訓>皇后之父, 使謁者持節至<訓>墓, 賜策追封, 謚曰<平壽敬侯>. 中宮自臨, 百官大會.
    <訓>五子;<騭>, <京>, <悝>, <弘>, <閶>.
    <騭>字<昭伯>, 少辟大將軍<竇憲>府. 及女弟爲貴人, <騭>兄弟皆除郞中. 及貴人立, 是爲<和熹皇后>. <騭>三遷虎賁中郞將, <京>、<悝>、<弘>、<閶>皆黃門侍郞. <京>卒於官. <延平>元年, 拜<騭>車騎將軍、儀同三司. [儀同三司]始自<騭>也. <悝>虎賁中郞將, <弘>、<閶>皆侍中.
    <殤帝>崩, 太后與<騭>等定策立<安帝>, <悝>遷城門校尉, <弘>虎賁中郞將. 自<和>帝崩後, <騭>兄弟常居禁中. <騭>謙遜不欲久在內, 連求還第, 歲餘, 太后乃許之.
    <永初>元年, 封<騭><上蔡侯>, <悝葉侯>, <弘西平侯>, <閶西華侯>, 食邑各萬戶. <騭>以定策功, 增邑三千戶. <騭>等辭讓不獲, 遂逃避使者, 閒關詣闕, 上疏自陳曰:⌌臣兄弟汙濊, 無分可採, 過以外戚, 遭値明時, 託日月之末光, 被雲雨之渥澤, 並統列位, 光昭當世. 不能宣贊風美, 補助淸化, 誠慙誠懼, 無以處心. 陛下躬天然之姿, 體仁聖之德, 遭國不造, 仍離大憂, 開日月之明, 運獨斷之慮, 援立皇統, 奉承大宗. 聖策定於神心, 休烈垂於不朽, 本非臣等所能萬一, 而猥推嘉美, 並享大封, 伏聞詔書, 驚惶慙怖. 追觀前世傾覆之誡, 退自惟念, 不寒而慄. 臣等雖無逮及遠見之慮, 猶有庶幾戒懼之情. 常母子兄弟, 內相勑厲, 冀以端慤畏愼, 一心奉戴, 上全天恩, 下完性命. 刻骨定分, 有死無二. 終不敢橫受爵士, 以增罪累. 惶窘征營, 昧死陳乞.⌏ 太后不聽. <騭>頻上疏, 至於五六, 乃許之.
    其夏, <涼部>畔,羌>搖蕩<西州>, 朝廷憂之. 於是詔<騭>將左右羽林、北軍五校士及諸部兵擊之, 車駕幸<平樂觀>餞送. <騭>西屯<漢陽>, 使征西校尉<任尙>、從事中郞<司馬鈞>與<羌>戰, 大敗. 時以轉輸疲弊, 百姓苦役. 冬, 徵<騭>班師. 朝廷以太后故, 遣五官中郞將迎拜<騭>爲大將軍. 軍到<河南>, 使大鴻臚親迎, 中常侍齎牛酒郊勞, 王、主以下候望於道. 旣至, 大會羣臣, 賜束帛乘馬, 寵靈顯赫, 光震都鄙.
    時遭元二之災, 人士荒飢, 死者相望, 盜賊羣起, 四<夷>侵畔. <騭>等崇節儉, 罷力役, 推進天下賢士<何熙>、<祋諷>、<羊浸>、<李郃>、<陶敦>等列於朝廷, 辟<楊震>、<朱寵>、<陳禪>置之幕府, 故天下復安.
    四年, 母<新野君>寢病, <騭>兄弟並上書求還侍養. 太后以<閶>最少, 孝行尤著, 特聽之, 賜安車駟馬. 及<新野君>薨, <騭>等復乞身行服, 章連上, 太后許之. <騭>等旣還里第, 並居冢次. <閶>至孝骨立, 有聞當時. 及服闋, 詔喩<騭>還輔朝政, 更授前封. <騭>等叩頭固讓, 乃止, 於是並奉朝請, 位次在三公下, 特進、侯上. 其有大議, 乃詣朝堂, 與公卿參謀.
    <元初>二年, <弘>卒. 太后服齊衰, 帝絲麻, 並宿幸其第. <弘>少治{歐陽尙書}, 授帝禁中, 諸儒多歸附之. 初疾病, 遺言悉以常服, 不得用錦衣玉匣. 有司奏贈<弘>驃騎將軍, 位特進, 封<西平侯>. 太后追思<弘>意, 不加贈位衣服, 但賜錢千萬, 布萬匹, <騭>等復辭不受. 詔大鴻臚持節, 卽<弘>殯封子<廣德>爲<西平侯>. 將葬, 有司復奏發五營輕車騎士, 禮儀如<霍光>故事, 太后皆不聽, 但白蓋雙騎, 門生輓送. 後以帝師之重, 分<西平>之<都鄕>封<廣德>弟<甫德>爲<都鄕侯>. 四年, 又封<京>子黃門侍郞<珍>爲<陽安侯>, 邑三千五百戶.
    五年, <悝>、<閶>相繼並卒, 皆遺言薄葬, 不受爵贈, 太后並從之. 乃封<悝>子<廣宗>爲<葉侯>, <閶>子<忠>爲<西華侯>.
    自祖父<禹>敎訓子孫, 皆遵法度, 深戒<竇氏>, 檢勑宗族, 闔門靜居. <騭>子侍中<鳳>, 嘗與尙書郞<張龕>書, 屬郞中<馬融>宜在臺閣. 又中郞將<任尙>嘗遺<鳳>馬, 後<尙>坐斷盜軍粮, 檻車徵詣廷尉, <鳳>懼事泄, 先自首於<騭>. <騭>畏太后, 遂髡妻及<鳳>以謝, 天下稱之.
    <建光>元年, 太后崩, 未及大斂, 帝復申前命, 封<騭>爲<上蔡侯>, 位特進. 帝少號聰敏, 及長多不德, 而乳母<王聖>見太后久不歸政, 慮有廢置, 常與中黃門<李閏>候伺左右. 及太后崩, 宮人先有受罰者, 懷怨恚, 因誣告<悝>、<弘>、<閶>先從尙書<鄧訪>取廢帝故事, 謀立<平原王得>. 帝聞, 追怒, 令有司奏<悝>等大逆無道, 遂廢<西平侯><廣德>、<葉侯><廣宗>、<西華侯><忠>、<陽安侯><珍>、<都鄕侯><甫德>皆爲庶人. <騭>以不與謀, 但免特進, 遣就國. 宗族皆免官歸故郡, 沒入<騭>等貲財田宅, 徙<鄧訪>及家屬於遠郡. 郡縣逼迫, <廣宗>及<忠>皆自殺. 又徙封<騭>爲<羅侯>, <騭>與子<鳳>並不食而死. <騭>從弟<河南>尹<豹>、度<遼>將軍<舞陽侯><遵>、將作大匠<暢>皆自殺, 唯<廣德>兄弟以母<閻后>戚屬得留京師.
    大司農<朱寵>痛<騭>無罪遇禍, 乃肉袒輿櫬, 上疏追訟<騭>曰:⌌伏惟<和熹皇后>聖善之德, 爲<漢文母>. 兄弟忠孝, 同心憂國, 宗廟有主, 王室是賴. 功成身退, 讓國遜位, 歷世外戚, 無與爲比. 當享積善履謙之祐, 而橫爲宮人單辭所陷. 利口傾險, 反亂國家, 罪無申證, 獄不訊鞠, 遂令<騭>等罹此酷濫. 一門七人, 並不以命, 屍骸流離, 怨魂不反, 逆天感人, 率土喪氣. 宜收還冢次, 寵樹遺孤, 奉承血祀, 以謝亡靈.⌏ <寵>知其言切, 自致廷尉, 詔免官歸田里. 衆庶多爲<騭>稱枉, 帝意頗悟, 乃譴讓州郡, 還葬<洛陽><北芒>舊塋, 公卿皆會喪, 莫不悲傷之. 詔遣使者祠以中牢, 諸從昆弟皆歸京師. 及<順帝>卽位, 追感太后恩訓, 愍<騭>無辜, 乃詔宗正復故大將軍<鄧騭>宗親內外, 朝見皆如故事. 除<騭>兄弟子及門從十二人悉爲郞中, 擢<朱寵>爲太尉, 錄尙書事.
    <寵>字<仲威>, <京兆>人, 初辟<騭>府, 稍遷<潁川>太守, 治理有聲. 及拜太尉, 封<安鄕侯>, 甚加優禮.
    <廣德>早卒. <甫德>更召徵爲<開封>令. 學傳父業. 喪母, 遂不仕.
    <閶>妻<耿氏>有節操, 痛<鄧氏>誅廢, 子<忠>早卒, 乃養<河南>尹<豹>子嗣爲<閶>後. <耿氏>敎之書學, 遂以通博稱. <永壽>中, 與<伏無忌>、<延篤>著書<東觀>, 官至屯騎校尉.
    <禹>曾孫<香>(子)[之]女爲<桓帝>后, 帝又紹封度<遼>將軍<遵>子<萬世>爲<南鄕侯>, 拜<河南>尹. 及后廢, <萬世>下獄死, 其餘宗親皆復歸故郡.
    <鄧氏>自中興後, 累世寵貴, 凡侯者二十九人, 公二人, 大將軍以下十三人, 中二千石十四人, 列校二十二人, 州牧、郡守四十八人, 其餘侍中、將、大夫、郞、謁者不可勝數, <東京>莫與爲比.
    論曰:<漢>世外戚, 自<東>、<西京>十有餘族, 非徒豪橫盈極, 自取災故, 必於貽釁後主, 以至顚敗者, 其數有可言焉. 何****? 恩非己結, 而權已先之;情疏禮重, 而枉性圖之;來寵方授, 地旣害之;*隙開埶謝, 讒亦勝之. 悲哉! <騭>、<悝>兄弟, 委遠時柄, 忠勞王室, 而終莫之免, 斯<樂生>所以泣而辭<燕>也!
    <寇恂>字<子翼>, <上谷><昌平>人也, 世爲著姓. <恂>初爲郡功曹, 太守<耿況>甚重之.
    <王莽>敗, <更始>立, 使使者徇郡國, 曰⌌先降者復爵位⌏. <恂>從<耿況>迎使者於界上, <況>上印綬, 使者納之, 一宿無還意. <恂>勒兵入見使者, 就請之. 使者不與, 曰:⌌天王使者, 功曹欲脅之邪?⌏<恂>曰:⌌非敢脅使君, 竊傷計之不詳也. 今天下初定, 國信未宣, 使君建節銜命, 以臨四方, 郡國莫不延頸傾耳, 望風歸命. 今始至<上谷>而先墮大信, 沮向化之心, 生離畔之*隙, 將復何以號令它郡乎? 且<耿府君>在<上谷>, 久爲吏人所親, 今易之, 得賢則造次未安, 不賢則秖更生亂. 爲使君計, 莫若復之以安百姓.⌏ 使者不應, <恂>叱左右以使者命召<況>. <況>至, <恂>進取印綬帶<況>. 使者不得已, 乃承制詔之, <況>受而歸.
    及<王郞>起, 遣將徇<上谷>, 急<況>發兵. <恂>與門下掾<閔業>共說<況>曰:⌌<邯鄲>拔起, 難可信向. 昔<王莽>時, 所難獨有<劉伯升>耳. 今聞大司馬<劉公>, <伯升>母弟, 尊賢下士, 士多歸之, 可攀附也.⌏ <況>曰:⌌<邯鄲>方盛, 力不能獨拒, 如何?⌏<恂>對曰:⌌今<上谷>完實, 控弦萬騎, 擧大郡之資, 可以詳擇去就. <恂>請東約<漁陽>, 齊心合衆, <邯鄲>不足圖也.⌏ <況>然之, 乃遣<恂>到<漁陽>, 結謀<彭寵>. <恂>還, 至<昌平>, 襲擊<邯鄲>使者, 殺之, 奪其軍, 遂與<況>子<弇>等俱南及<光武>於<廣阿>. 拜<恂>爲偏將軍, 號<承義侯>, 從破羣賊. 數與<鄧禹>謀議, <禹>奇之, 因奉牛酒共交歡.
    <光武>南定<河內>, 而<更始>大司馬<朱鮪>等盛兵據<洛陽>. 又<幷州>未安, <光武>難其守, 問於<鄧禹>曰:⌌諸將誰可使守<河內>者?⌏<禹>曰:⌌昔<高祖>任<蕭何>於<關中>, 無復西顧之憂, 所以得專精<山東>, 終成大業. 今<河內>帶<河>爲固, 戶口殷實, 北通<上黨>, 南迫<洛陽>. <寇恂>文武備足, 有牧人御衆之才, 非此子莫可使也.⌏ 乃拜<恂河內>太守, 行大將軍事. <光武>謂<恂>曰:⌌<河內>完富, 吾將因是而起. 昔<高祖>留<蕭何>鎭<關中>, 吾今委公以<河內>, 堅守轉運, 給足軍糧, 率厲士馬, 防遏它兵, 勿令北度而已.⌏ <光武>於是復北征<燕>、<代>. <恂>移書屬縣, 講兵肄射, 伐<淇園>之竹, 爲矢百餘萬, 養馬二千匹, 收租四百萬斛, 轉以給軍.
    <朱鮪>聞<光武>北而<河內>孤, 使討難將軍<蘇茂>、副將<賈彊>將兵三萬餘人, 度<鞏河>攻<溫>. 檄書至, <恂>卽勒軍馳出, 並移告屬縣, 發兵會於<溫>下. 軍吏皆諫曰;⌌今<洛陽>兵度<河>, 前後不絶, 宜待衆軍畢集, 乃可出也.⌏ <恂>曰:⌌<溫>, 郡之藩蔽, 失<溫>則郡不可守.⌏ 遂馳赴之. 旦日合戰, 而偏將軍<馮異>遣救及諸縣兵適至, 士馬四集, 幡旗蔽野. <恂>乃令士卒乘城鼓噪, 大呼言曰:⌌<劉公>兵到!⌏<蘇茂>軍聞之, 陳動, <恂>因奔擊, 大破之, 追至<洛陽>, 遂斬<賈彊>. <茂>兵自投<河>死者數千, 生獲萬餘人. <恂>與<馮異>過<河>而還. 自是<洛陽>震恐, 城門晝閉. 時<光武>傳聞<朱鮪>破<河內>, 有頃<恂>檄至, 大喜曰:⌌吾知<寇子翼>可任也!⌏諸將軍賀, 因上尊號, 於是卽位.
    時軍食急乏, <恂>以輦車驪駕轉輸, 前後不絶, 尙書升斗以稟百官. 帝數策書勞問<恂>, 同門生<茂陵><董崇>說<恂>曰:⌌上新卽位, 四方未定, 而君侯以此時據大郡, 內得人心, 外破<蘇茂>, 威震鄰敵, 功名發聞, 此讒人側目怨禍之時也. 昔<蕭何>守<關中>, 悟<鮑生>之言而<高祖>悅. 今君所將, 皆宗族昆弟也, 無乃當以前人爲鏡戒.⌏ <恂>然其言, 稱疾不視事. 帝將攻<洛陽>, 先至<河內>, <恂>求從軍. 帝曰:⌌<河內>未可離也.⌏ 數固請, 不聽, 乃遣兄子<寇張>、姊子<谷崇>將突騎願爲軍鋒. 帝善之, 皆以爲偏將軍.
    <建武>二年, <恂>坐繫考上書者免. 是時<潁川>人<嚴終>、<趙敦>聚衆萬餘, 與<密>人<賈期>連兵爲寇. <恂>免數月, 復拜<潁川>太守, 與破姦將軍<侯進>俱擊之. 數月, 斬<期>首, 郡中悉平定. 封<恂雍奴侯>, 邑萬戶.
    執金吾<賈復>在<汝南>, 部將殺人於<潁川>, <恂>捕得繫獄. 時尙草創, 軍營犯法, 率多相容, <恂>乃戮之於市. <復>以爲恥, 歎. 還過<潁川>, 謂左右曰:⌌吾與<寇恂>並列將帥, 而今爲其所陷, 大丈夫豈有懷侵怨而不決之者乎? 今見<恂>, 必手劒之!⌏<恂>知其謀, 不欲與相見. <谷崇>曰:⌌<崇>, 將也, 得帶劒侍側. 卒有變, 足以相當.⌏ <恂>曰:⌌不然. 昔<藺相如>不畏<秦王>而屈於<廉頗>者, 爲國也. 區區之<趙>, 尙有此義, 吾安可以忘之乎?⌏ 乃勑屬縣盛供具, 儲酒醪, 執金吾軍入界, 一人皆兼二人之饌. <恂>乃出迎於道, 稱疾而還. <賈復>勒兵欲追之, 而吏士皆醉, 遂過去. <恂>遣<谷崇>以狀聞, 帝乃徵<恂>. <恂>至引見, 時<復>先在坐, 欲起相避. 帝曰:⌌天下未定, 兩虎安得私*鬪? 今日朕分之.⌏ 於是並坐極歡, 遂共車同出, 結友而去.
    <恂>歸<潁川>. 三年, 遣使者卽拜爲<汝南>太守, 又使驃騎將軍<杜茂>將兵助<恂>討盜賊. 盜賊淸靜, 郡中無事. <恂>素好學, 乃修鄕校, 敎生徒, 聘能爲{左氏春秋}者, 親受學焉. 七年, 代<朱浮>爲執金吾. 明年, 從車駕擊<隗囂>, 而<潁川>盜賊羣起, 帝乃引軍還, 謂<恂>曰:⌌<潁川>迫近京師, 當以時定. 惟念獨卿能平之耳, 從九卿復出, 以憂國可(知)也.⌏<恂>對曰:⌌<潁川>剽輕, 聞陛下遠踰阻險, 有事<隴>、<蜀>, 故狂狡乘閒相詿誤耳. 如聞乘輿南向, 賊必惶怖歸死. 臣願執銳前驅.⌏ 卽日車駕南征, <恂>從至<潁川>, 盜賊悉降, 而竟不拜郡. 百姓遮道曰:⌌願從陛下復借<寇君>一年.⌏ 乃留<恂長社>, 鎭撫吏人, 受納餘降.
    初, <隗囂>將<安定高峻>, 擁兵萬人, 據<高平第一>, 帝使待詔<馬援.招降<峻>, 由是<河西>道開. 中郞將<來歙>承制拜<峻>通路將軍, 封關內侯, 後屬大司馬<吳漢>, 共圍<囂>於<冀>. 及<漢>軍退, <峻>亡歸故營, 復助<囂>拒<隴阺>. 及<囂>死, <峻>據<高平>, 畏誅堅守. 建威大將軍<耿弇>率太中大夫<竇士>、<武威>太守<梁統>等圍之, 一歲不拔, 十年, 帝入關, 將自征之, <恂>時從駕, 諫曰:⌌<長安>道里居中, 應接近便, <安定>、<隴西>必懷震懼, 此從容一處可以制四方也. 今士馬疲倦, 方履險阻, 非萬乘之固, 前年<潁川>, 可爲至戒.⌏帝不從. 進軍及<洴>, <峻>猶不下, 帝議遣使降之, 乃謂<恂>曰:⌌卿前止吾此擧, 今爲吾行也. 若<峻>不卽降, 引<耿弇>等五營擊之.⌏ <恂>奉璽書至<第一>, <峻>遣軍師<皇甫文>出謁, 辭禮不屈. <恂>怒, 將誅<文>. 諸將諫曰:⌌<高峻>精兵萬人, 率多彊弩, 西遮<隴>道, 連年不下. 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, 無乃不可乎?⌏ <恂>不應, 遂斬之. 遣其副歸告<峻>曰:⌌軍師無禮, 已戮之矣. 欲降, 急降;不欲, 固守.⌏ <峻>惶恐, 卽日開城門降. 諸將皆賀, 因曰:⌌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, 何也?⌏ <恂>曰:⌌<皇甫文>, <峻>之腹心, 其所取計者也. 今來, 辭意不屈, 必無降心. 全之則<文>得其計, 殺之則<峻>亡其膽, 是以降耳.⌏諸將皆曰:⌌非所及也.⌏ 遂傳<峻>還<洛陽>.
    <恂>經明行修, 名重朝廷, 所得秩奉, 厚施朋友、故人及從吏士. 常曰:⌌吾因士大夫以致此, 其可獨享之乎!⌏ 時人歸其長者, 以爲有宰相器.
    十二年卒, 謚曰<威侯>. 子<損>嗣. <恂>同産弟及兄子、姊子以軍功封列侯者凡八人, 終其身, 不傳於後.
    初所與謀<閔業>者, <恂>數爲帝言其忠, 賜爵關內侯, 官至<遼西>太守.
    十三年, 復封<損>庶兄<壽>爲<洨侯>. 後徙封<損扶柳侯>. <損>卒, 子<釐>嗣, 徙封<商鄕侯>. <釐>卒, 子<襲>嗣.
    <恂>女孫爲大將軍<鄧騭>夫人, 由是<寇氏>得志於<永初>閒.
    <恂>曾孫<榮>.
    論曰:傳稱⌌喜怒以類者鮮矣⌏. 夫喜而不比, 怒而思難者, 其唯君子乎! 子曰:⌌<伯夷>、<叔齊>, 不念舊惡, 怨是用希.⌏ 於<寇公>而見之矣.
    <榮>少知名, <桓帝>時爲侍中. 性矜絜自貴, 於人少所與, 以此見害於權寵. 而從兄子尙帝妹<益陽長公主>, 帝又聘其從孫女於後宮, 左右益惡之. <延熹>中, 遂陷以罪辟, 與宗族免歸故郡. 吏承望風旨, 持之浸急, <榮>恐不免, 奔闕自訟. 未至, 刺史<張敬>追劾<榮>以擅去邊, 有詔捕之<榮>逃竄數年, 會赦令, 不得除, 積窮困, 乃自亡命中上書曰:
    臣聞天地之於萬物也好生, 帝王之於萬人也慈愛. 陛下統天理物, 爲萬國覆, 作人父母, 先慈愛, 後威武, 先寬容, 後刑辟, 自生齒以上, 咸蒙德澤. 而臣兄弟獨以無辜爲專權之臣所見批扺, 靑蠅之人所共搆會. 以臣婚姻王室, 謂臣將撫其背, 奪其位, 退其身, 受其埶. 於是遂作飛章以被於臣, 欲使墜萬仞之阬, 踐必死之地, 今陛下忽慈母之仁, 發投杼之怒. 尙書背繩墨, 案空劾, 不復質确其過, 寘於嚴棘之下, 便奏正臣罪. 司隸校尉<馮羨>佞邪承旨, 廢於王命, 驅逐臣等, 不得旋踵. 臣奔走還郡, 沒齒無怨. 臣誠恐卒爲豺狼橫見噬食, 故冒死欲詣闕, 披肝膽, 布腹心.
    刺史<張敬>好爲諂諛, 張設機網, 復令陛下興*雷電之怒. 司隸校尉<應奉>、<河南>尹<何豹>、<洛陽>令<袁騰>並驅爭先, 若赴仇敵, 罰及死沒, 髡剔墳墓, 但未掘壙出戶, 剖棺露胔耳. 昔<文王>葬枯骨, <公劉>敦行葦, 世稱其仁. 今殘酷容媚之吏, 無折中處平之心, 不顧無辜之害, 而興虛誣之誹, 欲使嚴朝必加濫罰. 是以不敢觸突天威, 而自竄山林, 以俟陛下發神聖之聽, 啓獨覩之明, 拒讒慝之謗, 絶邪巧之言, 救可濟之人, 援沒溺之命. 不意滯怒不爲春夏息, 淹恚不爲順時怠, 遂馳使郵驛, 布告遠近, 嚴文剋剝, 痛於霜雪, 張羅海內, 設罝萬里, 逐臣者窮人迹, 追臣者極車軌, 雖<楚>購<伍員>, <漢>求<季布>, 無以過也.
    臣遇罰以來, 三赦再贖, 無驗之罪, 足以蠲除. 而陛下疾臣愈深, 有司咎臣甫力, 止則見埽滅, 行則爲亡虜, 苟生則爲窮人, 極死則爲冤鬼, 天廣而無以自覆, 地厚而無以自載, 蹈陸土而有沈淪之憂, 遠巖牆而有鎭壓之患. 精誠足以感於陛下, 而哲王未肯悟. 如臣犯元惡大憝, 足以陳於原野, 備刀鋸, 陛下當班布臣之所坐, 以解衆論之疑. 臣思入國門, 坐於胏石之上, 使三槐九棘平臣之罪. 而閶闔九重, 陷穽步設, 擧趾觸罘罝, 動行絓羅網, 無緣至萬乘之前, 永無見信之期矣.
    國君不可讎匹夫, 讎之則一國盡懼. 臣奔走以來, 三離寒暑, 陰陽易位, 當煖反寒, 春常凄風, 夏降霜雹, 又連年大風, 折拔樹木. 風爲號令, 春夏布德, 議獄緩死之時. 願陛下思<帝堯>五敎在寬之德, 企<成湯>避遠讒夫之誡, 以寧風旱, 以弭災兵. 臣聞勇者不逃死, 智者不重困, 固不爲明朝惜垂盡之命, 願赴<湘>、<沅>之波, 從<屈原>之悲, 沈<江>湖之流, 弔<子胥>之哀. 臣功臣苗緖, 生長王國, 懼獨含恨以葬江魚之腹, 無以自別於世, 不勝狐死首丘之情, 營魂識路之懷. 犯冒王怒, 觸突帝禁, 伏於兩觀, 陳訴毒痛, 然後登金鑊, 入沸湯, 糜爛於熾爨之下, 九死而未悔.
    悲夫, 久生亦復何聊! 蓋忠臣殺身以解君怒, 孝子殞命以寧親怨, 故<大舜>不避塗廩浚井之難, <申生>不辭<姬氏>讒邪之謗. 臣敢忘斯議, 不自斃以解明朝之忿哉! 乞以身塞重責. 願陛下匃兄弟死命, 使臣一門頗有遺類, 以崇陛下寬饒之惠. 先死陳情, 臨章涕泣, 泣血(連)[漣]如.
    帝省章愈怒, 遂誅<榮>. <寇氏>由是衰廢.
    贊曰:<元侯>淵謨, 乃作司徒. 明啓帝略, 肇定<秦>都. 勳成智隱, 靜其如愚. <子翼>守<溫>, <蕭公>是埒. 係兵轉食, 以集鴻烈. 誅<文>屈<賈>, 有剛有折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六(一卷)  鄧寇列傳第六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七(一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馮岑賈列傳第七

    <馮異>字<公孫>, <潁川><父城>人也. 好讀書, 通{左氏春秋}、{孫子兵法}.
    <漢>兵起, <異>以郡掾監五縣, 與<父城>長<苗萌>共城守, 爲<王莽>拒<漢>. <光武>略地<潁川>, 攻<父城>不下, 屯兵<巾車鄕>. <異>閒出行屬縣, 爲<漢>兵所執. 時<異>從兄<孝>及同郡<丁綝>、<呂晏>, 並從<光武>, 因共薦<異>, 得召見. <異>曰:⌌<異>一夫之用, 不足爲彊弱. 有老母在城中, 願歸據五城, 以効功報德.⌏ <光武>曰⌌善⌏. <異>歸, 謂<苗萌>曰:⌌今諸將皆壯士屈起, 多暴橫, 獨有<劉將軍>所到不虜掠. 觀其言語擧止, 非庸人也, 可以歸身.⌏ <苗萌>曰:⌌死生同命, 敬從子計.⌏ <光武>南還<宛>, <更始>諸將攻<父城>者前後十餘輩, <異>堅守不下;及<光武>爲司隸校尉, 道經<父城>, <異>等卽開門奉牛酒迎. <光武>署<異>爲主簿, <苗萌>爲從事. <異>因薦邑子<銚期>、<叔壽>、<段建>、<左隆>等, <光武>皆以爲掾史, 從至<洛陽>.
    <更始>數欲遣<光武>徇<河北>, 諸將皆以爲不可. 是時左丞相<曹竟>子<詡>爲尙書, 父子用事, <異>勸<光武>厚結納之. 及度<河>北, <詡>有力焉.
    自<伯升>之敗, <光武>不敢顯其悲戚, 每獨居, 輒不御酒肉, 枕席有涕泣處. <異>獨叩頭寬譬哀情. <光武>止之曰:⌌卿勿妄言.⌏ <異>復因閒進說曰:⌌天下同苦<王氏>, 思<漢>久矣. 今<更始>諸將從橫暴虐, 所至;虜掠, 百姓失望, 無所依戴. 今公專命方面, 施行恩德. 夫有<桀紂>之亂, 乃見<湯武>之功;人久飢渴, 易爲充飽. 宜急分遣官屬, 徇行郡縣, 理冤結, 布惠澤.⌏ <光武>納之. 至<邯鄲>, 遣<異>與<銚期>乘傳撫徇屬縣, 錄囚徒, 存鰥寡, 亡命自詣者除其罪, 陰條二千石長吏同心及不附者上之.
    及<王郞>起, <光武>自<薊>東南馳, 晨夜草舍, 至<饒陽><無蔞亭>. 時天寒烈, 衆皆飢疲, <異>上豆粥. 明旦, <光武>謂諸將曰:⌌昨得<公孫>豆粥, 飢寒俱解.⌏ 及至<南宮>, 遇大風雨, <光武>引車入道傍空舍, <異>抱薪, <鄧禹>熱火, <光武>對竈燎衣. <異>復進麥飯菟肩. 因復度<虖沱河>至<信都>, 使<異>別收<河閒>兵. 還, 拜偏將軍. 從破<王郞>, 封<應侯>.
    <異>爲人謙退不伐, 行與諸將相逢, 輒引車避道. 進止皆有表識, 軍中號爲整齊. 每所止舍, 諸將並坐論功, <異>常獨屛樹下, 軍中號曰⌌大樹將軍⌏. 及破<邯鄲>, 乃更部分諸將, 各有配隸. 軍士皆言願屬大樹將軍, <光武>以此多之. 別擊破<鐵脛>於<北平>, 又降<匈奴><于林闟頓王>, 因從平<河北>.
    時<更始>遣<舞陰王><李軼>、<廩丘王><田立>、大司馬<朱鮪>、<白虎公><陳僑>將兵號三十萬, 與<河南>太守<武勃>共守<洛陽>. <光武>將北徇<燕>、<趙>, 以<魏郡>、<河內>獨不逢兵, 而城邑完, 倉廩實, 乃拜<寇恂>爲<河內>太守, <異>爲<孟津>將軍, 統二郡軍<河>上, 與<恂>合埶, 以拒<朱鮪>等.
    <異>乃遺<李軼>書曰:⌌愚聞明鏡所以照形, 往事所以知今. 昔<微子>去<殷>而入<周>, <項伯>畔<楚>而歸<漢>, <周勃>迎<代王>而黜<少帝>, <霍光>尊<孝宣>而廢<昌邑>. 彼皆畏天知命, 覩存亡之符, 見廢興之事, 故能成功於一時, 垂業於萬世也. 苟令<長安>尙可扶助, 延期歲月, 疏不閒親, 遠不踰近, <季文>豈能居一隅哉? 今<長安>壞亂, <赤眉>臨郊, 王侯搆難, 大臣乖離, 綱紀已絶, 四方分崩, 異姓並起, 是故<蕭王>跋涉霜雪, 經營<河北>. 方今英俊雲集, 百姓風靡, 雖<邠岐>慕<周>, 不足以喩. <季文>誠能覺悟成敗, 亟定大計, 論功古人, 轉禍爲福, 在此時矣. 如猛將長驅, 嚴兵圍城, 雖有悔恨, 亦無及已.⌏初, <軼>與<光武>首結謀約, 加相親愛, 及<更始>立, 反共陷<伯升>. 雖知<長安>已危, 欲降又不自安. 乃報<異>書曰:⌌<軼>本與<蕭王>首謀造<漢>, 結死生之約, 同榮枯之計. 今<軼>守<洛陽>, 將軍鎭<孟津>, 俱據機軸, 千載一會, 思成斷金. 唯深達<蕭王>, 願進愚策, 以佐國安人.⌏<軼>自通書之後, 不復與<異>爭鋒, 故<異>因此得北攻<天井關>, 拔<上黨>兩城, 又南下<河南><成臯>已東十三縣, 及諸屯聚, 皆平之, 降者十餘萬. <武勃>將萬餘人攻諸畔者, <異>引軍度<河>, 與<勃>戰於<士鄕>下, 大破斬<勃>, 獲首五千餘級, <軼>又閉門不救. <異>見其信效, 具以奏聞. <光武>故宣露<軼>書, 令<朱鮪>知之. <鮪>怒, 遂使人刺殺<軼>. 由是城中乖離, 多有降者. <鮪>乃遣討難將軍<蘇茂>將數萬人攻<溫>, <鮪>自將數萬人攻<平陰>以綴<異>. <異>遣校尉護軍(將軍)將兵, 與<寇恂>合擊<茂>, 破之. <異>因度<河>擊<鮪>, <鮪>走;<異>追至<洛陽>, 環城一帀而歸.
    移檄上狀, 諸將皆入賀, 幷勸<光武>卽帝位. <光武>乃召<異>詣<鄗>, 問四方動靜. <異>曰:⌌三王反畔, <更始>敗亡, 天下無主, 宗廟之憂, 在於大王. 宜從衆議, 上爲社稷, 下爲百姓.⌏ <光武>曰:⌌我昨夜夢乘赤龍上天, 覺悟, 心中動悸.⌏ <異>因下席再拜賀曰:⌌此天命發於精神. 心中動悸, 大王重愼之性也.⌏ <異>遂與諸將定議上尊號.
    <建武>二年春, 定封<異><陽夏>侯. 引擊<陽翟>賊<嚴終>、<趙根>, 破之. 詔<異>歸家上冢, 使太中大夫齎牛酒, 令二百里內太守、都尉已下及宗族會焉.
    時<赤眉>、<延岑>暴亂<三輔>, 郡縣大姓各擁兵衆, 大司徒<鄧禹>不能定, 乃遣<異>代<禹>討之. 車駕送至<河南>, 賜以乘輿七尺具劒. 勑<異>曰:⌌三輔>遭<王莽>、<更始>之亂, 重以<赤眉>、<延岑>之酷, 元元塗炭, 無所依訴. 今之征伐, 非必略地屠城, 要在平定安集二耳. 諸將非不健*鬪, 然好虜掠. 卿本能御吏士, 念自修勑, 無爲郡縣所苦.⌏ <異>頓首受命, 引而西, 所至皆布威信. <弘農>羣盜稱將軍者十餘輩, 皆率衆降<異>.
    <異>與<赤眉>遇於<華陰>, 相拒六十餘日, 戰數十合, 降其將<劉始>、<王宣>等五千餘人. 三年春, 遣使者卽拜<異>爲征西大將軍. 會<鄧禹>率車騎將軍<鄧弘>等引歸, 與<異>相遇, <禹>、<弘>要<異>共攻<赤眉>. <異>曰:⌌<異>與賊相拒且數十日, 雖屢獲雄將, 餘衆尙多, 可稍以恩信傾誘, 難卒用兵破也. 上今使諸將屯<黽池>要其東, 而<異>擊其西, 一擧取之, 此萬成計也.⌏ <禹>、<弘>不從. <弘>遂大戰移日, <赤眉>陽敗, 棄輜重走. 車皆載土, 以豆覆其上, 兵士飢, 爭取之. <赤眉>引還擊<弘>, <弘>軍潰亂. <異>與<禹>合兵救之, <赤眉>小卻. <異>以士卒飢倦, 可且休, <禹>不聽, 復戰, 大爲所敗, 死傷者三千餘人. <禹>得脫歸<宜陽>. <異>棄馬步走上<回谿阪>, 與麾下數人歸營. 復堅壁, 收其散卒, 招集諸營保數萬人, 與賊約期會戰. 使壯士變服與<赤眉>同, 伏於道側. 旦日, <赤眉>使萬人攻<異>前部, <異>裁出兵以救之. 賊見埶弱, 遂悉衆攻<異>, <異>乃縱兵大戰. 月昃, 賊氣衰, 伏兵卒起, 衣服相亂, <赤眉>不復識別, 衆遂驚潰. 追擊, 大破於<崤底>, 降男女八萬人. 餘衆尙十餘萬, 東走<宜陽>降. 璽書勞<異>曰;⌌<赤眉>破平, 士吏勞苦, 始雖垂翅<回谿>, 終能奮翼<黽池>, 可謂失之東隅, 收之桑楡. 方論功賞, 以荅大勳.⌏
    時<赤眉>雖降, 衆寇猶盛:<延岑>據<藍田>, <王歆>據<下邽>, <芳丹>據<新豐>, <蔣震>據<霸陵>, <張邯>據<長安>, <公孫守>據<長陵>, <楊周>據<谷口>, <呂鮪>據<陳倉>, <角閎>據<洴>, <駱(蓋)延>據<盩厔>, <任良>據<鄠>, <汝章>據<槐里>, 各稱將軍, 擁兵多者萬餘, 少者數千人, 轉相攻擊. <異>且戰且行, 屯軍<上林苑>中. <延岑>旣破<赤眉>, 自稱<武安王>, 拜置牧守, 欲據<關中>, 引<張邯>、<任良>共攻<異>. <異>擊破之, 斬首千餘級, 諸營保守附<岑>者皆來降歸<異>. <岑>走攻<析>, <異>遣復<漢>將軍<鄧曄>、輔<漢>將軍<于匡>要擊<岑>, 大破之, 降其將<蘇臣>等八千餘人. <岑>遂自<武關>走<南陽>. 時百姓飢餓, 人相食, 黃金一斤易豆五升. 道路斷隔, 委輸不至, 軍士悉以果實爲糧. 詔拜<南陽><趙匡>爲<右扶風>, 將兵助<異>, 幷送縑穀, 軍中皆稱萬歲. <異>兵食漸盛, 乃稍誅擊豪傑不從令者, 襃賞降附有功勞者, 悉遣其渠帥詣京師, 散其衆歸本業. 威行<關中>. 唯<呂鮪>、<張邯>、<蔣震>遣使降<蜀>, 其餘悉平.
    明年, <公孫述>遣將<程焉>, 將數萬人就<呂鮪>出屯<陳倉>. <異>與<趙匡>迎擊, 大破之, <焉>退走<漢川>. <異>追戰於<箕谷>, 復破之, 還擊破<呂鮪>, 營保降者甚衆. 其後<蜀>復數遣將閒出, <異>輒摧挫之. 懷來百姓, 申理枉結, 出入三歲, <上林>成都.
    <異>自以久在外, 不自安, 上書思慕闕廷, 願親帷幄, 帝不許. 後人有章言<異>專制<關中>, 斬<長安>令, 威權至重, 百姓歸心, 號爲⌌<咸陽>王⌏. 帝使以章示<異>. <異>惶懼, 上書謝曰:⌌臣本諸生, 遭遇受命之會, 充備行伍, 過蒙恩私, 位大將, 爵通侯, 受任方面, 以立微功, 皆自國家謀慮, 愚臣無所能及. 臣伏自思惟:以詔勑戰攻, 每輒如意;時以私心斷決, 未嘗不有悔. 國家獨見之明, 久而益遠, 乃知『性與天道, 不可得而聞也』. 當兵革始起, 擾攘之時, 豪傑競逐, 迷惑千數. 臣以遭遇, 託身聖明, 在傾危溷殽之中, 尙不敢過差, 而況天下平定, 上尊下卑, 而臣爵位所蒙, 巍巍不測乎? 誠冀以謹勑, 遂自終始. 見所示臣章, 戰慄怖懼. 伏念明主知臣愚性, 固敢因緣自陳.⌏詔報曰:⌌將軍之於國家, 義爲君臣, 恩猶父子. 何嫌何疑, 而有懼意?⌏
    六年春, <異>朝京師. 引見, 帝謂公卿曰:⌌是我起兵時主簿也. 爲吾披荊棘, 定<關中>.⌏ 旣罷, 使中黃門賜以珍寶、衣服、錢帛. 詔曰:⌌倉卒<無蔞亭>豆粥, <虖沱河>麥飯, 厚意久不報.⌏ <異>稽首謝曰:⌌臣聞<管仲>謂<桓公>曰:『願君無忘射鉤, 臣無忘檻車.』<齊國>賴之. 臣今亦願國家無忘<河北>之難, 小臣不敢忘<巾車>之恩.⌏ 後數引讌見, 定議圖<蜀>, 留十餘日, 令<異>妻子隨<異>還西.
    夏, 遣諸將上<隴>, 爲<隗囂>所敗, 乃詔<異>軍<栒邑>. 未及至, <隗囂>乘勝使其將<王元>、<行巡>將二萬餘人下<隴>, 因分遣<巡>取<栒邑>. <異>卽馳兵, 欲先據之. 諸將皆曰:⌌虜兵盛而新乘勝, 不可與爭. 宜止軍便地, 徐思方略.⌏ <異>曰:⌌虜兵臨境, 忸(*태)[忕]小利, 遂欲深入. 若得<栒邑>, <三輔>動搖, 是吾憂也. 夫『攻者不足, 守者有餘』. 今先據城, 以逸待勞, 非所以爭也.⌏ 潛往閉城, 偃旗鼓. <行巡>不知, 馳赴之. <異>乘其不意, 卒擊鼓建旗而出. <巡>軍驚亂奔走, 追擊數十里, 大破之. <祭遵>亦破<王元>於<洴>. 於是<北地>諸豪長<耿定>等, 悉畔<隗囂>降. <異>上書言狀, 不敢自我. 諸將或欲分其功, 帝患之. 乃下璽書曰:⌌制詔大司馬, 虎牙、建威、<漢>(中)[忠]、捕虜、武威將軍:虜兵猥下, <三輔>驚恐. <栒邑>危亡, 在於旦夕. <北地>營保, 按兵觀望. 今偏城獲全, 虜兵挫折, 使<耿定>之屬, 復念君臣之義. 征西功若丘山, 猶自以爲不足. <孟之反>奔而殿, 亦何異哉? 今遣太中大夫賜征西吏士死傷者醫藥、棺斂, 大司馬已下親弔死問疾, 以崇謙讓.⌏ 於是使<異>進軍<義渠>, 幷領<北地>太守事.
    <靑山胡>率萬餘人降<異>. <異>又擊<虜芳>將<賈覽>、<匈奴>薁鞬日逐王, 破之. <上郡>、<安定>皆降, <異>復領<安定>太守事. 九年春, <祭遵>卒, 詔<異>守征虜將軍, 幷將其營. 及<隗囂>死, 其將<王元>、<周宗>等復立<囂>子<純>, 猶總兵據<冀>, <公孫述>遣將<趙匡>等救之, 帝復令<異>行<天水>太守事. 攻<匡>等且一年, 皆斬之. 諸將共攻<冀>, 不能拔, 欲且還休兵, <異>固持不動, 常爲衆軍鋒.
    明年夏, 與諸將攻<落門>, 未拔, 病發, 薨于軍, 謚曰<節侯>.
    長子<彰>嗣. 明年, 帝思<異>功, 復封<彰>弟<訢>爲<析鄕侯>. 十三年, 更封<彰><東緡侯>, 食三縣. <永平>中, 徙封<平鄕侯>. <彰>卒, 子<普>嗣, 有罪, 國除.
    <永初>六年, <安帝>下詔曰:⌌夫仁不遺親, 義不忘勞, 興滅繼絶, 善善及子孫, 古之典也. 昔我<光武>受命中興, 恢弘聖緖, 橫被四表, 昭假上下, 光耀萬世, 祉祚流衍, 垂於罔極. 予末小子, 夙夜永思, 追惟勳烈, 披圖案籍, <建武>元功二十八將, 佐命虎臣, 讖記有徵. 蓋<蕭>、<曹>紹封, 傳繼於今;況此未遠, 而或至乏祀, 朕甚愍之. 其條二十八將無嗣絶世, 若犯罪奪國, 其子孫應當統後者, 分別署狀上. 將及景風, 章*敘舊德, 顯玆遺功焉.⌏ 於是紹封<普>子<晨>爲<平鄕侯>. 明年, 二十八將絶國者, 皆紹封焉.
    <岑彭>字<君然>, <南陽><棘陽>人也. <王莽>時, 守本縣長. <漢>兵起, 攻拔<棘陽>, <彭>將家屬奔<前隊>大夫<甄阜>. <阜>怒<彭>不能固守, 拘<彭>母妻, 令效功自補. <彭>將賓客戰*鬪甚力. 及<甄阜>死, <彭>被創, 亡歸<宛>, 與<前隊>貳<嚴說>共城守. <漢>兵攻之數月, 城中糧盡, 人相食, <彭>乃與<說>擧城降.
    諸將欲誅之, 大司徒<伯升>曰:⌌<彭>, 郡之大吏, 執心堅守, 是其節也. 今擧大事, 當表義士, 不如封之, 以勸其後.⌏<更始>乃封<彭>爲<歸德侯>, 令屬<伯升>. 及<伯升>遇害, <彭>復爲大司馬<朱鮪>校尉, 從<鮪>擊<王莽><楊州>牧<李聖>, 殺之, 定<淮陽>城. <鮪>薦<彭>爲<淮陽>都尉. <更始>遣<立威王張卬>與將軍<徭偉>鎭<淮陽>. <偉>反, 擊走<卬>. <彭>引兵攻<偉>, 破之. 遷<潁川>太守.
    會<舂陵><劉茂>起兵, 略下<潁川>, <彭>不得之官, 乃與麾下數百人從<河內>太守邑人<韓歆>. 會<光武>徇<河內>, <歆>議欲城守, <彭>止不聽. 旣而<光武>至<懷>, <歆>迫急迎降. <光武>知其謀, 大怒, 收<歆>置鼓下, 將斬之. 召見<彭>, <彭>因進說曰:⌌今<赤眉>入關, <更始>危殆, 權臣放縱, 矯稱詔制, 道路阻塞, 四方蜂起, 羣雄競逐, 百姓無所歸命, 竊聞大王平<河北>, 開王業, 此誠皇天祐<漢>, 士人之福也. <彭>幸蒙司徒公所見全濟, 未有報德, 旋被禍難, 永恨於心. 今復遭遇, 願出身自效.⌏ <光武>深接納之. <彭>因言<韓歆><南陽>大人, 可以爲用. 及貰<歆>, 以爲<鄧禹>軍師.
    <更始>大將軍<呂植>將兵屯<淇園>, <彭>說降之, 於是拜<彭>爲刺姦大將軍, 使督察衆營, 授以常所持節, 從平<河北>. <光武>卽位, 拜<彭>廷尉, <歸德侯>如故, 行大將軍事. 與大司馬<吳漢>, 大司空<王梁>, 建義大將軍<朱祐>, 右將軍<萬脩>, 執金吾<賈復>, 驍騎將軍<劉植>, 揚化將軍<堅鐔>, 積射將軍<侯進>, 偏將軍<馮異>、<祭遵>、<王霸>等, 圍<洛陽>數月. <朱鮪>等堅守不肯下. 帝以<彭>嘗爲<鮪>校尉, 令往說之. <鮪>在城上, <彭>在城下, 相勞苦歡語如平生. <彭>因曰:⌌<彭>往者得執鞭侍從, 蒙薦擧拔擢, 常思有以報恩. 今<赤眉>已得<長安>, <更始>爲三王所反, 皇帝受命, 平定<燕>、<趙>, 盡有<幽>、<冀>之地, 百姓歸心, 賢俊雲集, 親率大兵, 來攻<洛陽>. 天下之事, 逝其去矣. 公雖嬰城固守, 將何待乎?⌏ <鮪>曰:⌌大司徒被害時, <鮪>與其謀, 又諫<更始>無遣<蕭王>北伐, 誠自知罪深.⌏ <彭>還, 具言於帝. 帝曰:⌌夫建大事者, 不忌小怨. <鮪>今若降, 官爵可保, 況誅罰乎? <河>水在此, 吾不食言.⌏ <彭>復往告<鮪>, <鮪>從城上下索曰:⌌必信, 可乘此上.⌏ <彭>趣索欲上. <鮪>見其誠, 卽許降. 後五日, <鮪>將輕騎詣<彭>. 顧敕諸部將曰:⌌堅守待我. 我若不還, 諸君徑將大兵上<轘轅>, 歸<郾王>.⌏ 乃面縛, 與<彭>俱詣<河陽>. 帝卽解其縛, 召見之, 復令<彭>夜送<鮪>歸城. 明旦, 悉其衆出降, 拜<鮪>爲平狄將軍, 封<扶溝侯>. <鮪>, <淮陽>人, 後爲少府, 傳封累代.
    <建武>二年, 使<彭>擊<荊州>, 下<犨>、<葉>等十餘城. 是時南方尤亂. <南郡>人<秦豐>據<黎丘>, 自稱<楚黎王>, 略有[十]二縣;<董訢>起<堵鄕>;<許邯>起<杏>;又<更始>諸將各擁兵據<南陽>諸城. 帝遣<吳漢>伐之, <漢>軍所過多侵暴. 時破虜將軍<鄧奉>謁歸<新野>, 怒<吳漢>掠其鄕里, 遂(返)[反], 擊破<漢>軍, 獲其輜重, 屯據<淯陽>, 與諸賊合從. 秋, <彭>破<杏>, 降<許邯>, 遷征南大將軍. 復遣<朱祐>、<賈復>及建威大將軍<耿弇>, <漢>(中)[忠]將軍<王常>, 武威將軍<郭守>, 越騎將軍<劉宏>, 偏將軍<劉嘉>、<耿植>等, 與<彭>幷力討<鄧奉>. 先擊<堵鄕>, 而<奉>將萬餘人救<董訢>. <訢>、<奉>皆<南陽>精兵, <彭>等攻之, 連月不剋. 三年夏, 帝自將南征, 至<葉>, <董訢>別將將數千人遮道, 車騎不可得前. <彭>奔擊, 大破之. 帝至<堵陽>, <鄧奉>夜逃歸<淯陽>, <董訢>降. <彭>復與<耿弇>、<賈復>及積弩將軍<傅俊>、騎都尉<臧宮>等從追<鄧奉>於<小長安>. 帝率諸將親戰, 大破之. <奉>迫急, 乃降. 帝憐<奉>舊功臣, 且釁起<吳漢>, 欲全宥之. <彭>與<耿弇>諫曰:⌌<鄧奉>背恩反逆, 暴師經年, 致<賈復>傷痍, <朱祐>見獲. 陛下旣至, 不知悔善, 而親在行陳, 兵敗乃降. 若不誅<奉>, 無以懲惡.⌏於是斬之. <奉>者, <西華侯><鄧晨>之兄子也.
    車駕引還, 令<彭>率<傅俊>、<臧宮>、<劉宏>等三萬餘人南擊<秦豐>, 拔<黃郵>, <豐>與其大將<蔡宏>拒<彭>等於<鄧>, 數月不得進. 帝怪以讓<彭>, <彭>懼, 於是夜勒兵馬, 申令軍中. 使明旦西擊<山都>. 乃緩所獲虜, 令得逃亡, 歸以告<豐>, <豐>卽悉其軍西邀<彭>. <彭>乃潛兵度<沔水>, 擊其將<張楊>於<阿頭山>, 大破之. 從川谷閒伐木開道, 直襲<黎丘>, 擊破諸屯兵. <豐>聞大驚, 馳歸救之. <彭>與諸將依<東山>爲營, <豐>與<蔡宏>夜攻<彭>, <彭>豫爲之備, 出兵逆擊之, <豐>敗走, 追斬<蔡宏>. 更封<彭>爲<舞陰侯>.
    <秦豐>相<趙京>擧<宜城>降, 拜爲成<漢>將軍, 與<彭>共圍<豐>於<黎丘>. 時<田戎>擁衆<夷陵>, 聞<秦豐>被圍, 懼大兵方至, 欲降. 而妻兄<辛臣>諫<戎>曰:⌌今四方豪傑各據郡國, <洛陽>地如掌耳, 不如按甲以觀其變.⌏ <戎>曰:⌌以<秦王>之彊, 猶爲征南所圍, 豈況吾邪? 降計決矣.⌏ 四年春, <戎>乃留<辛臣>守<夷陵>, 自將兵沿<江>泝<沔>止<黎丘>, 刻期日當降, 而<辛臣>於後盜<戎>珍寶, 從閒道先降於<彭>, 而以書招<戎>. <戎>疑必賣己, 遂不敢降, 而反與<秦豐>合. <彭>出兵攻<戎>, 數月, 大破之, 其大將<伍公>詣<彭>降, <戎>亡歸<夷陵>. 帝幸<黎丘>勞軍, 封<彭>吏士有功者百餘人. <彭>攻<秦豐>三歲, 斬首九萬餘級, <豐>餘兵裁千人, 又城中食且盡. 帝以<豐>轉弱, 令<朱祐>代<彭>守之, 使<彭>與<傅俊>南擊<田戎>, 大破之, 遂拔<夷陵>, 追至<秭歸>. <戎>與數十騎亡入<蜀>, 盡獲其妻子士衆數萬人.
    <彭>以將伐<蜀漢>, 而夾川穀少, 水險難漕運, 留威虜將軍<馮駿>軍<江州>, 都尉<田鴻>軍<夷陵>, 領軍<李玄>軍<夷道>, 自引兵還屯<津鄕>, 當<荊州>要會, 喩告諸<蠻夷>, 降者奏封其君長. 初, <彭>與<交阯>牧<鄧讓>厚善, 與<讓>書陳國家威德, 又遣偏將軍<屈充>移檄<江南>, 班行詔命. 於是<讓>與<江夏>太守<侯登>、<武陵>太守<王堂>、<長沙>相<韓福>、<桂陽>太守<張隆>、<零陵>太守<田翕>、<蒼梧>太守<杜穆>、<交阯>太守<錫光>等, 相率遣使貢獻, 悉封爲列侯. 或遣子將兵助<彭>征伐. 於是<江南>之珍始流通焉.
    六年冬, 徵<彭>詣京師, 數召讌見, 厚加賞賜. 復南還<津鄕>, 有詔過家上冢, 大長秋以朔望問太夫人起居.
    八年, <彭>引兵從車駕破<天水>, 與<吳漢>圍<隗囂>於<西城>. 時<公孫述>將<李育>將兵救<囂>, 守<上邽>, 帝留<蓋延>、<耿弇>圍之, 而車駕東歸. 勑<彭>書曰:⌌兩城若下, 便可將兵南擊<蜀>虜. 人苦不知足, 旣平<隴>, 復望<蜀>. 每一發兵, 頭鬚爲白.⌏ <彭>遂]壅谷水灌<西城>, 城未沒丈餘, <囂>將<行巡>、<周宗>將<蜀>救兵到, <囂>得出還<冀>. <漢>軍食盡, 燒輜重, 引兵下<隴>, <延>、<弇>亦相隨而退. <囂>出兵尾擊諸營, <彭>殿爲後拒, 故諸將能全師東歸. <彭>還<津鄕>.
    九年, <公孫述>遣其將<任滿>、<田戎>、<程汎>, 將數萬人乘枋箄下<江關>, 擊破<馮駿>及<田鴻>、<李玄>等. 遂拔<夷道>、<夷陵>, 據<荊門>、<虎牙>. 橫<江水>起浮橋、*鬪樓, 立欑柱絶水道, 結營山上, 以拒<漢>兵. <彭>數攻之, 不利, 於是裝直進樓船、冒突露橈數千艘.
    十一年春, <彭>與<吳漢>及誅虜將軍<劉隆>、輔威將軍<臧宮>、驍騎將軍<劉歆>, 發<南陽>、<武陵>、<南郡>兵, 又發<桂陽>、<零陵>、<長沙>委輸棹卒, 凡六萬餘人, 騎五千匹, 皆會<荊門>. <吳漢>以三郡棹卒多費糧穀, 欲罷之. <彭>以<蜀>兵盛, 不可遣, 上書言狀. 帝報<彭>曰:⌌大司馬習用步騎, 不曉水戰, <荊門>之事, 一由征南公爲重而已.⌏ <彭>乃令軍中募攻浮橋, 先登者上賞. 於是偏將軍<魯奇>應募而前. 時天風狂急, <奇>船逆流而上, 直*衝浮橋, 而欑柱鉤不得去, <奇>等乘埶殊死戰, 因飛炬焚之, 風怒火盛, 橋樓崩燒. <彭>復悉軍順風並進, 所向無前. <蜀>兵大亂, 溺死者數千人. 斬<任滿>, 生獲<程汎>, 而<田戎>亡保<江州>. <彭>上<劉隆>爲<南郡>太守, 自率<臧宮>、<劉歆>長驅入<江關>, 令軍中無得虜掠. 所過, 百姓皆奉牛酒迎勞. <彭>見諸耆老, 爲言<大漢>哀愍<巴蜀>久見虜役, 故興師遠伐, 以討有罪, 爲人除害. 讓不受其牛酒. 百姓皆大喜悅, 爭開門降. 詔<彭>守<益州>牧, 所下郡, 輒行太守事.
    <彭>到<江州>, 以<田戎>食多, 難卒拔, 留<馮駿>守之, 自引兵乘利直指<墊江>, 攻破<平曲>, 收其米數十萬石. <公孫述>使其將<延岑>、<呂鮪>、<王元>及其弟<恢>悉兵拒<廣漢>及<資中>, 又遣將<侯丹>率二萬餘人拒<黃石>. <彭>乃多張疑兵, 使護軍<楊翕>與<臧宮>拒<延岑>等, 自分兵浮<江>下還<江州>, 泝<都江>而上, 襲擊<侯丹>, 大破之. 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餘里, 徑拔<武陽>. 使精騎馳<廣都>, 去<成都>數十里, 埶若風雨, 所至皆奔散. 初, <述>聞<漢>兵在<平曲>, 故遣大兵逆之. 及<彭>至<武陽>, 繞出<延岑>軍後, <蜀>地震駭. <述>大驚, 以杖擊地曰:⌌是何神也!⌏
    <彭>所營地名<彭亡>, 聞而惡之, 欲徙, 會日暮, <蜀>刺客詐爲亡奴降, 夜刺殺<彭>.
    <彭>首破<荊門>, 長驅<武陽>, 持軍整齊, 秋豪無犯. <邛穀王><任貴>聞<彭>威信, 數千里遣使迎降. 會<彭>已薨, 帝盡以<任貴>所獻賜<彭>妻子, 謚曰<壯侯>. <蜀>人憐之, 爲立廟<武陽>, 歲時祠焉.
    子<遵>嗣, 徙封<細陽侯>. 十三年, 帝思<彭>功, 復封<遵>弟<淮>爲<穀陽侯>. <遵><永平>中爲屯騎校尉. <遵>卒, 子<伉>嗣. <伉>卒, 子<杞>嗣, <元初>三年, 坐事失國. <建光>元年, <安帝>復封<杞><細陽侯>, <順帝>時爲光祿勳.
    <杞>卒, 子<熙>嗣, 尙<安帝>妹<涅陽長公主>. 少爲侍中、虎賁中郞將, 朝廷多稱其能. 遷<魏郡>太守, 招聘隱逸, 與參政事, 無爲而化. 視事二年, 輿人歌之曰:⌌我有枳棘, <岑>君伐之. 我有蟊賊, <岑>君遏之. 狗吠不驚, 足下生氂. 含哺鼓腹, 焉知凶災? 我喜我生, 獨丁斯時. 美矣<岑>君, 於戲休玆!⌏
    <熙>卒, 子<福>嗣, 爲黃門侍郞.
    <賈復>字<君文>, <南陽><冠軍>人也. 少好學, 習{尙書}. 事<舞陰><李生>, <李生>奇之, 謂門人曰:⌌<賈君>之容貌志氣如此, 而勤於學, 將相之器也.⌏<王莽>末, 爲縣掾, 迎鹽<河東>, 會遇盜賊, 等比十餘人皆放散其鹽, <復>獨完以還縣, 縣中稱其信.
    時<下江>、<新市>兵起, <復>亦聚衆數百人於<羽山>, 自號將軍. <更始>立, 乃將其衆歸<漢中王><劉嘉>, 以爲校尉. <復>見<更始>政亂, 諸將放縱, 乃說<嘉>曰:⌌臣聞圖<堯舜>之事而不能至者, <湯武>是也;圖<湯武>之事而不能至者, <桓文>是也;圖<桓文>[之]事而不能至者, 六國是也;定六國之規, 欲安守之而不能至者, 亡六國是也. 今<漢室>中興, 大王以親戚爲藩輔, 天下未定而安守所保, 所保得無不可保乎?⌏<嘉>曰:⌌卿言大, 非吾任也. 大司馬<劉公>在<河北>, 必能相施, 第持我書往.⌏ <復>遂辭<嘉>, 受書北度<河>, 及<光武>於<柏人>, 因<鄧禹>得召見. <光武>奇之, <禹>亦稱有將帥節, 於是署<復>破虜將軍督盜賊. <復>馬羸, <光武>解左驂以賜之. 官屬以<復>後來而好陵折等輩, 調補<鄗>尉, <光武>曰:⌌<賈督>有折*衝千里之威, 方任以職, 勿得擅除.⌏
    <光武>至<信都>, 以<復>爲偏將軍. 及拔<邯鄲>, 遷都護將軍. 從擊<靑犢>於<射犬>, 大戰至日中, 賊陳堅不卻. <光武>傳召<復>曰:⌌吏士皆飢, 可且朝飯.⌏ <復>曰:⌌先破之, 然後食耳.⌏ 於是被羽先登, 所向皆靡, 賊乃敗走. 諸將咸服其勇. 又北與<五校>戰於<眞定>, 大破之. <復>傷創甚. <光武>大驚曰:⌌我所以不令<賈復>別將者, 爲其輕敵也. 果然, 失吾名將. 聞其婦有孕, 生女邪, 我子娶之, 生男邪, 我女嫁之, 不令其憂妻子也.⌏ <復>病尋愈, 追及<光武>於<薊>, 相見甚懽, 大饗士卒, 令<復>居前, 擊<鄴>賊, 破之.
    <光武>卽位, 拜爲執金吾, 封<冠軍侯>. 先度<河>攻<朱鮪>於<洛陽>, 與<白虎公><陳僑>戰, 連破降之. <建武>二年, 益封<穰>、<朝陽>二縣. <更始><郾王><尹尊>及諸大將在南方未降者尙多, 帝召諸將議兵事, 未有言, 沈吟久之, 乃以檄叩地曰:⌌<郾>最彊, <宛>爲次, 誰當擊之?⌏<復>率然對曰:⌌臣請擊<郾>.⌏ 帝笑曰:⌌執金吾擊<郾>, 吾復何憂! 大司馬當擊<宛>.⌏ 遂遣<復>與騎都尉<陰識>、驍騎將軍<劉植>南度<五社津>擊<郾>, 連破之. 月餘, <尹尊>降, 盡定其地. 引東擊<更始><淮陽>太守<暴汜>, <汜>降, 屬縣悉定. 其秋, 南擊<召陵>、<新息>, 平定之. 明年春, 遷左將軍, 別擊<赤眉>於<新城>、<澠池>閒, 連破之. 與帝會<宜陽>, 降<赤眉>.
    <復>從征伐, 未嘗喪敗, 數與諸將潰圍解急, 身被十二創. 帝二<復>敢深入, 希令遠征, 而壯其勇節, 常自從之, 故<復>少方面之勳. 諸將每論功自伐, <復>未嘗有言. 帝輒曰:⌌<賈君>之功, 我自知之.⌏
    十三年, 定封<膠東侯>, 食<郁秩>、<壯武>、<下密>、<卽墨>、<梃(胡)、<觀陽>, 凡六縣. <復>知帝欲偃干戈, 修文德, 不欲功臣擁衆京師, 乃與<高密侯><鄧禹>並剽甲兵, 敦儒學. 帝深然之, 遂罷左右將軍. <復>以列侯就第, 加位特進. <復>爲人剛毅方直, 多大節. 旣還私第, 闔門養威重. <朱祐>等薦<復>宜爲宰相, 帝方以吏事責三公, 故功臣並不用. 是時列侯唯<高密>、<固始>、<膠東>三侯與公卿參議國家大事, 恩遇甚厚. 三十一年卒, 謚曰<剛侯>.
    子<忠>嗣. <忠>卒, 子<敏>嗣. <建初>元年, 坐誣告母殺人, 國除. <肅宗>更封<復>小子<邯>爲<膠東侯>, <邯>弟<宗>爲<卽墨侯>, 各一縣. <邯>卒, 子<育>嗣. <育>卒, 子<長>嗣.
    <宗>字<武孺>, 少有操行, 多智略. 初拜郞中, 稍遷, <建初>中爲<朔方>太守. 舊內郡徙人在邊者, 率多貧弱, 爲居人所僕役, 不得爲吏. <宗>擢用其任職者, 與邊吏參選, 轉相監司, 以擿發其姦, 或以功次補長吏, 故各願盡死. <匈奴>畏之, 不敢入塞. 徵爲<長水>校尉. <宗>兼通儒術, 每讌見, 常使與少府<丁鴻>等論議於前. <章和.二年卒, 朝廷愍惜焉.
    子<參>嗣. <參>卒, 子<建>嗣. <元初>元年, 尙<和帝>女<臨潁長公主>. 主兼食<潁陰>、<許>, 合三縣, 數萬戶. 時<鄧太后>臨朝, 光寵最盛, 以<建>爲侍中, <順帝>時爲光祿勳.
    論曰:中興將帥立功名者衆矣, 唯<岑彭>、<馮異>建方面之號, 自<函谷>以西, <方城>以南, 兩將之功, 實爲大焉. 若<馮>、<賈>之不伐, <岑公>之義信, 乃足以感三軍而懷敵人, 故能剋成遠業, 終全其慶也. 昔<高祖>忌<柏人>之名, 違之以全福;征南惡<彭亡>之地, 留之以生災. 豈幾慮自有明惑, 將期數使之然乎?
    贊曰:<陽夏>師克, 實在和德. <膠東>鹽吏, 征南<宛>賊. 奇鋒震敵, 遠圖謀國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七(一卷)  馮岑賈列傳第七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八(一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吳蓋陳臧列傳第八

    <吳漢>字<子顔>, <南陽><宛>人也. 家貧, 給事縣爲亭長. <王莽>末, 以賓客犯法, 乃亡命至<漁陽>. 資用乏, 以販馬自業, 往來<燕>、<薊>閒, 所至皆交結豪傑. <更始>立, 使使者<韓鴻>徇<河北>. 或謂<鴻>曰:⌌<吳子顔>, 奇士也, 可與計事.⌏ <鴻>召見<漢>, 甚悅之, 遂承制拜爲<安樂>令.
    會<王郞>起, <北州>擾惑. <漢>素聞<光武>長者, 獨欲歸心. 乃說太守<彭寵>曰:⌌<漁陽>、<上谷>突騎, 天下所聞也. 君何不合二郡精銳, 附<劉公>擊<邯鄲>, 此一時之功也.⌏ <寵>以爲然, 而官屬皆欲附<王郞>, <寵>不能奪. <漢>乃辭出, 止外亭, 念所以譎衆, 未知所出. 望見道中有一人似儒生者, <漢>使人召之, 爲具食, 問以所聞. 生因言<劉公>所過, 爲郡縣所歸;<邯鄲>擧尊號者, 實非<劉氏>. <漢>大喜, 卽詐爲<光武>書, 移檄<漁陽>, 使生齎以詣<寵>, 令具以所聞說之, <漢>復隨後入. <寵>甚然之. 於是遣<漢>將兵與<上谷>諸將幷軍而南, 所至擊斬<王郞>將帥. 及<光武>於<廣阿>, 拜<漢>爲偏將軍. 旣拔<邯鄲>, 賜號<建策侯>.
    <漢>爲人質厚少文, 造次不能以辭自達. <鄧禹>及諸將多知之, 數相薦擧, 及得召見, 遂見親信, 常居門下.
    <光武>將發<幽州>兵, 夜召<鄧禹>, 問可使行者. <禹>曰:⌌閒數與<吳漢>言, 其人勇鷙有智謀, 諸將鮮能及者.⌏ 卽拜<漢>大將軍, 持節北發十郡突騎. <更始><幽州>牧<苗曾>聞之, 陰勒兵, 勑諸郡不肯應調. <漢>乃將二十騎先馳至<無終>. <曾>以<漢>無備, 出迎於路, <漢>卽撝兵騎, 收<曾>斬之, 而奪其軍. <北州>震駭, 城邑莫不望風弭從. 遂悉發其兵, 引而南, 與<光武>會<淸陽>. 諸將望見<漢>還, 士馬甚盛, 皆曰:⌌是寧肯分兵與人邪?⌏及<漢>至莫府, 上兵簿, 諸將人人多請之. <光武>曰:⌌屬者恐不與人, 今所請又何多也?⌏ 諸將皆慙.
    初, <更始>遣尙書令<謝躬>率六將軍攻<王郞>, 不能下. 會<光武>至, 共定<邯鄲>, 而<躬>裨將虜掠不相承稟, <光武>深忌之. 雖俱在<邯鄲>, 遂分城而處, 然每有以慰安之. <躬>勤於職事, <光武>常稱曰⌌<謝尙書>眞吏也⌏, 故不自疑. <躬>旣而率其兵數萬, 還屯於<鄴>. 時<光武>南擊<靑犢>, 謂<躬>曰:⌌我追賊於<射犬>, 必破之. <尤來>在<山陽>者, 埶必當驚走. 若以君威力, 擊此散虜, 必成禽也.⌏ <躬>曰:⌌善.⌏及<靑犢>破, 而<尤來>果北走<隆慮山>, <躬>乃留大將軍<劉慶>、<魏郡>太守<陳康>守<鄴>, 自率諸將軍擊之. 窮寇死戰, 其鋒不可當, <躬>遂大敗, 死者數千人. <光武>因<躬>在外, 乃使<漢>與<岑><彭>襲其城. <漢>先令辯士說<陳康>曰:⌌蓋聞上智不處危以僥倖, 中智能因危以爲功, 下愚安於危以自亡. 危亡之至, 在人所由, 不可不察. 今京師敗亂, 四方雲擾, 公所聞也. <蕭王>兵彊士附, <河北>歸命, 公所見也. <謝躬>內背<蕭王>, 外失衆心, 公所知也. 公今據孤危之城, 待滅亡之禍, 義無所立, 節無所成. 不若開門內軍, 轉禍爲福, 免下愚之敗, 收中智之功, 此計之至者也.⌏ <康>然之. 於是<康>收<劉慶>及<躬>妻子, 開門內<漢>等. 及<躬>從<隆慮>歸<鄴>, 不知<康>已反之, 乃與數百騎輕入城. <漢>伏兵收之, 手擊殺<躬>, 其衆悉降. <躬>字<子張>, <南陽>人. 初, 其妻知<光武>不平之, 常戒<躬>曰:⌌君與<劉公>積不相能, 而信其虛談, 不爲之備, 終受制矣.⌏ <躬>不納, 故及於難.
    <光武>北擊羣賊, <漢>常將突騎五千爲軍鋒, 數先登陷陳. 及<河北>平, <漢>與諸將奉圖書, 上尊號. <光武>卽位, 拜爲大司馬, 更封<舞陽侯>.
    <建武>二年春, <漢>率大司空<王梁>, 建義大將軍<朱祐>, 大將軍<杜茂>, 執金吾<賈復>, 揚化將軍<堅鐔>, 偏將軍<王霸>, 騎都尉<劉隆>、<馬武>、<陰識>, 共擊<檀鄕>賊於<鄴>東<漳水>上, 大破之, 降者十餘萬人. 帝使使者璽書定封<漢>爲<廣平侯>, 食<廣平>、<斥漳>、<曲周>、<廣年>, 凡四縣. 復率諸將擊<鄴><西山>賊<黎伯卿>等, 及<河內><脩武>, 悉破諸屯聚. 車駕親幸撫勞. 復遣<漢>進兵<南陽>, 擊<宛>、<涅陽>、<酈>、<穰>、<新野>諸城, 皆下之. 引兵南, 與<秦豐>戰<黃郵水>上, 破之. 又與偏將軍<馮異>擊<昌城><五樓>賊<張文>等, 又攻<銅馬>、<五幡>於<新安>, 皆破之.
    明年春, 率建威大將軍<耿弇>、虎牙大將軍<蓋延>, 擊<靑犢>於<軹>西, 大破降之. 又率驃騎大將軍<杜茂>、彊弩將軍<陳俊>等, 圍<蘇茂>於<廣樂>. <劉永>將<周建>別招聚收集得十餘萬人, 救<廣樂>. <漢>將輕騎迎與之戰, 不利, 墯馬傷膝, 還營, <建>等遂連兵入城. 諸將謂<漢>曰:⌌大敵在前而公傷臥, 衆心懼矣.⌏ <漢>乃勃然裹創而起, 椎牛饗士, 令軍中曰:⌌賊衆雖多, 皆劫掠羣盜, 『勝不相讓, 敗不相救』, 非有仗節死義者也. 今日封侯之秋, 諸君勉之!⌏於是軍士激怒, 人倍其氣. 旦日, <建>、<茂>出兵圍<漢>. <漢>選四部精兵黃頭<吳河>等, 及<烏桓>突騎三千餘人, 齊鼓而進. <建>軍大潰, 反還奔城. <漢>長驅追擊, 爭門並入, 大破之, <茂>、<建>突走. <漢>留<杜茂>、<陳俊>等守<廣樂>, 自將兵助<蓋延>圍<劉永>於<睢陽>. <永>旣死, 二城皆降.
    明年, 又率<陳俊>及前將軍<王梁>, 擊破<五校>賊於<臨平>, 追至<東郡><箕山>, 大破之. 北擊<淸河長直>及<平原><五里>賊, 皆平之. 時<鬲縣>五姓共逐守長, 據城而反. 諸將爭欲攻之, <漢>不聽, 曰:⌌使<鬲>反者, 皆守長罪也. 敢輕冒進兵者斬.⌏ 乃移檄告郡, 使收守長, 而使人謝城中. 五姓大喜, 卽相率歸降. 諸將乃服, 曰:⌌不戰而下城, 非衆所及也.⌏
    冬, <漢>率建威大將軍<耿弇>、<漢>(中)[忠]將軍<王常>等, 擊<富平>、<獲索>二賊於<平原>. 明年春, 賊率五萬餘人夜攻<漢>營, 軍中驚亂, <漢>堅臥不動, 有頃乃定. 卽夜發精兵出營突擊, 大破其衆. 因追討餘黨, 遂至<無鹽>, 進擊<勃海>, 皆平之. 又從征<董憲>, 圍<朐>城. 明年春, 拔朐, 斬<憲>. 事(以)[已]見{劉永傳}. 東方悉定, 振旅還京師.
    會<隗囂>畔, 夏, 復遣<漢>西屯<長安>. 八年, 從車駕上<隴>, 遂圍<隗囂>於<西城>. 帝勑<漢>曰:⌌諸郡甲卒但坐費糧食, 若有逃亡, 則沮敗衆心, 宜悉罷之.⌏ <漢>等貪幷力攻<囂>, 遂不能遣, 糧食日少, 吏士疲役, 逃亡者多, 及<公孫述>救至, <漢>遂退敗.
    十一年春, 率征南大將軍<岑彭>等伐<公孫述>. 及<彭>破<荊門>, 長驅入<江關>, <漢>留<夷陵>, 裝露橈船, 將<南陽>兵及*弛刑募士三萬人泝<江>而上. 會<岑彭>爲刺客所殺, <漢>幷將其軍. 十二年春, 與<公孫述>將<魏黨>、<公孫永>戰於<魚涪津>, 大破之, 遂圍<武陽>. <述>遣子壻<史興>將五千人救之. <漢>迎擊<興>, 盡殄其衆, 因入<犍爲>界. 諸縣皆城守. <漢>乃進軍攻<廣都>, 拔之. 遣輕騎燒<成都>市橋, <武陽>以東諸小城皆降.
    帝戒<漢>曰:⌌<成都>十餘萬衆, 不可輕也. 但堅據<廣都>, 待其來攻, 勿與爭鋒. 若不敢來, 公轉營迫之, 須其力疲, 乃可擊也.⌏ <漢>乘利, 遂自將步騎二萬餘人進逼<成都>, 去城十餘里, 阻<江>北爲營, 作浮橋, 使副將武威將軍<劉尙>將萬餘人屯於<江>南, 相去二十餘里. 帝聞大驚, 讓<漢>曰:⌌比勑公千條萬端, 何意臨事勃亂! 旣輕敵深入, 又與<尙>別營, 事有緩急, 不復相及. 賊若出兵綴公, 以大衆攻<尙>, <尙>破, 公卽敗矣. 幸無它者, 急引兵還<廣都>.⌏詔書未到, <述>果使其將<謝豐>、<袁吉>將衆十許萬, 分爲二十餘營, 幷出攻<漢>. 使別將[將]萬餘人劫<劉尙>, 令不得相救. <漢>與大戰一日, 兵敗, 走入壁, <豐>因圍之. <漢>乃召諸將厲之曰:⌌吾共諸君踰越險阻, 轉戰千里, 所在斬獲, 遂深入敵地, 至其城下. 而今與<劉尙>二處受圍, 埶旣不接, 其禍難量. 欲潛師就<尙>於<江>南, 幷兵禦之. 若能同心一力, 人自爲戰, 大功可立;如其不然, 敗必無餘. 成敗之機, 在此一擧.⌏ 諸將皆曰⌌諾⌏. 於是饗士秣馬, 閉營三日不出, 乃多樹幡旗, 使煙火不絶, 夜銜枚引兵與<劉尙>合軍. <豐>等不覺, 明日, 乃分兵拒<江>北, 自將攻<江>南. <漢>悉兵迎戰, 自旦至晡, 遂大破之, 斬<謝豐>、<袁吉>, 獲甲首五千餘級. 於是引還<廣都>, 留<劉尙>拒<述>, 具以狀上, 而深自譴責. 帝報曰:⌌公還<廣都>, 甚得其宜, <述>必不敢略<尙>而擊公也. 若先攻<尙>, 公從<廣都>五十里悉步騎赴之, 適當値其危困, 破之必矣.⌏自是<漢>與<述>戰於<廣都>、<成都>之閒, 八戰八剋, 遂軍于其郭中. <述>自將數萬人出城大戰, <漢>使護軍<高午>、<唐邯>將數萬銳卒擊之. <述>兵敗走, <高午>奔陳刺<述>, 殺之. 事已見{述傳}. 旦日城降, 斬<述>首傳送<洛陽>. 明年正月, <漢>振旅浮<江>而下. 至<宛>, 詔令過家上冢, 賜穀二萬斛.
    十五年, 復率揚武將軍<馬成>、捕虜將軍<馬武>北擊<匈奴>, 徙<鴈門>、<代郡>、<上谷>吏人六萬餘口, 置<居庸>、<常[山]關>以東.
    十八年, <蜀郡>守將<史歆>反於<成都>, 自稱大司馬, 攻太守<張穆>, <穆>踰城走<廣都>, <歆>遂移檄郡縣, 而<宕渠><楊偉>、<朐*인><徐容>等, 起兵各數千人以應之. 帝以<歆>昔爲<岑彭>護軍, 曉習兵事, 故遣<漢>率<劉尙>及太中大夫<臧宮>將萬餘人討之. <漢>入<武都>, 乃發<廣漢>、<巴>、<蜀>三郡兵圍<成都>, 百餘日城破, 誅<歆>等. <漢>乃乘桴沿<江>下<巴郡>, <楊偉>、<徐容>等惶恐解散, <漢>誅其渠帥二百餘人, 徙其黨與數百家於<南郡>、<長沙>而還.
    <漢>性彊力, 每從征伐, 帝未安, 恆側足而立. 諸將見戰陳不利, 或多惶懼, 失其常度. <漢>意氣自若, 方整厲器械, 激揚士吏. 帝時遣人觀大司馬何爲, 還言方脩戰攻之具, 乃歎曰:⌌<吳公>差彊人意, 隱若一敵國矣!⌏ 每當出師, 朝受詔, 夕卽引道, 初無辦嚴之日. 故能常任職, 以功名終. 及在朝廷, 斤斤謹質, 形於體貌. <漢>嘗出征, 妻子在後買田業. <漢>還, 讓之曰:⌌軍師在外, 吏士不足, 何多買田宅乎!⌏ 遂盡以分與昆弟外家.
    二十年, <漢>病篤. 車駕親臨, 問所欲言. 對曰:⌌臣愚無所知識, 唯願陛下愼無赦而已.⌏及薨, 有詔悼愍, 賜謚曰<忠侯>. 發北軍五校、輕車、介士送葬, 如大將軍<霍光>故事.
    子<哀侯成>嗣, 爲奴所殺. 二十八年, 分<漢>封爲三國:<成>子<旦>爲<灈陽侯>, 以奉<漢>嗣;<旦>弟<盱>爲<筑陽侯>;<成>弟<國>爲<新蔡侯>. <旦>卒, 無子, 國除. <建初>八年, 徙封<盱>爲<平春侯>, 以奉<漢>後. <盱>卒, 子<勝>嗣. 初, <漢>兄<尉>爲將軍, 從征戰死, 封<尉>子<彤>爲<安陽侯>. 帝以<漢>功大, 復封弟<翕>爲<襃親侯>. <吳氏>侯者凡五國.
    初, <漁陽>都尉<嚴宣>, 與<漢>俱會<光武>於<廣阿>, <光武>以爲偏將軍, 封<建信侯>.
    論曰:<吳漢>自<建武>世, 常居上公之位, 終始倚愛之親, 諒由質簡而彊力也. 子曰⌌剛毅不訥近仁⌏, 斯豈<漢>之方乎! 昔<陳平>智有餘以見疑, <周勃>資朴忠而見信. 夫仁義不足以相懷, 則智者以有餘爲疑, 而朴者以不足取信矣.
    <蓋延>字<巨卿>, <漁陽><要陽>人也. 身長八尺, 彎弓三百斤. 邊俗尙勇力, 而<延>以氣聞. 歷郡列掾、州從事, 所在職辦. <彭寵>爲太守, 召<延>署營尉, 行護軍.
    及<王郞>起, <延>與<吳漢>同謀歸<光武>. <延>至<廣阿>, 拜偏將軍, 號<建功侯>, 從平<河北>. <光武>卽位, 以<延>爲虎牙將軍.
    <建武>二年, 更封<安平侯>. 遣南擊<敖倉>, 轉攻<酸棗>、<封丘>, 皆拔. 其夏, 督駙馬都尉<馬武>、騎都尉<劉隆>、護軍都尉<馬成>、偏將軍<王霸>等南伐<劉永>, 先攻拔<襄邑>, 進取<麻鄕>, 遂圍<永>於<睢陽>. 數月, 盡收野麥, 夜梯其城入. <永>驚懼, 引兵走出東門, <延>追擊, 大破之. <永>棄軍走<譙>, <延>進攻, 拔<薛>, 斬其<魯郡>太守, 而<彭城>、<扶陽>、<杼秋>、<蕭>皆降. 又破<永沛郡>太守, 斬之. <永>將<蘇茂>、<佼彊>、<周建>等三萬餘人救<永>, 共攻<延>, <延>與戰於<沛>西, 大破之. <永>軍亂, 遁沒溺死者太半. <永>棄城走<湖陵>, <蘇茂>奔<廣樂>. <延>遂定<沛>、<楚>、<臨淮>, 修<高祖廟>, 置嗇夫、祝宰、樂人.
    三年, <睢陽>復反城迎<劉永>, <延>復率諸將圍之百日, 收其野穀. <永>乏食, 突走, <延>追擊, 盡得輜重. <永>爲其將所殺, <永>弟<防>擧城降.
    四年春, <延>又擊<蘇茂>、<周建>於<蘄>, 進與<董憲>戰<留>下, 皆破之. 因率平(敵)[狄]將軍<龐萌>攻<西防>, 拔之. 復追敗<周建>、<蘇茂>於<彭城>, <茂>、<建>亡奔<董憲>, [<董憲>]將<賁休>擧<蘭陵>城降. <憲>聞之, 自<郯>圍<休>. 時<延>及<龐萌>在<楚>, 請往救之. 帝勑曰:⌌可直往擣<郯>, 則<蘭陵>必自解.⌏ <延>等以<賁休>城危, 遂先赴之. <憲>逆戰而陽敗, <延>等(遂)逐退, 因拔圍入城, 明日, <憲>大出兵合圍, <延>等懼, 遽出突走, 因往攻<郯>. 帝讓之曰:⌌閒欲先赴<郯>者, 以其不意故耳. 今旣奔走, 賊計已立, 圍豈可解乎!⌏<延>等至<郯>, 果不能克, 而<董憲>遂拔<蘭陵>, 殺<賁休>. <延>等往來要擊<憲>別將於<彭城>、<郯>、<邳>之閒, 戰或日數合, 頗有剋獲. 帝以<延>輕敵深入, 數以書誡之. 及<龐萌>反, 攻殺<楚郡>太守, 引軍襲敗<延>, <延>走, 北度<泗水>, 破舟檝, 壞津梁, 僅而得免. 帝自將而東, 徵<延>與大司馬<吳漢>、<漢>忠將軍<王常>、前將軍<王梁>、捕虜將軍<馬武>、討虜將軍<王霸>等會<任城>, 討<龐萌>於<桃鄕>, 又並從征<董憲>於<昌慮>, 皆破平之. 六年春, 遣屯<長安>.
    九年, <隗囂>死, <延>西擊<街泉>、<略陽>、<淸水>諸屯聚, 皆定.
    十一年, 與中郞將<來歙>攻<河池>, 未剋, 以病引還, 拜爲左馮翊, 將軍如故. 十三年, 增封定食萬戶. 十五年, 薨於位.
    子<扶>嗣. <扶>卒, 子<側>嗣. <永平>十三年, 坐與舅<王平>謀反, 伏誅, 國除. <永初>七年, <鄧太后>紹封<延>曾孫<恢>爲<蘆亭侯>. <恢>卒, 子<遂>嗣.
    <陳俊>字<子昭>, <南陽><西鄂>人也. 少爲郡吏. <更始>立, 以宗室<劉嘉>爲太常將軍, <俊>爲長史. <光武>徇<河北>, <嘉>遣書薦<俊>, <光武>以爲安集掾.
    從擊<銅馬>於<淸陽>, 進至(滿)[蒲]陽>, 拜彊弩將軍. 與<五校>戰於<安次>, <俊>下馬, 手接短兵, 所向必破, 追奔二十餘里, 斬其渠帥而還. <光武>望而歎曰:⌌戰將盡如是, 豈有憂哉!⌏ <五校>引退入<漁陽>, 所過虜掠. <俊>言於<光武>曰:⌌宜令輕騎出賊前, 使百姓各自堅壁, 以絶其食, 可不戰而殄也.⌏ <光武>然之, 遣<俊>將輕騎馳出賊前. 視人保壁堅完者, 勑令固守;放散在野者, 因掠取之. 賊至無所得, 遂散敗. 及軍還, <光武>謂<俊>曰:⌌困此虜者, 將軍策也.⌏及卽位, 封<俊>爲列侯.
    <建武>二年春, 攻<匡>賊, 下四縣, 更封<新處侯>. 引擊<頓丘>, 降三城. 其秋, 大司馬<吳漢>承制拜<俊>爲彊弩大將軍, 別擊<金門>、<白馬>賊於<河內>, 皆破之. 四年, 轉徇<汝陽>及<項>, 又拔<南武陽>. 是時<太山>豪傑多擁衆與<張步>連兵, <吳漢>言於帝曰:⌌非<陳俊>莫能定此郡.⌏ 於是拜<俊><太山>太守, 行大將軍事. <張步>聞之, 遣其將擊<俊>, 戰於<嬴>下, <俊>大破之, 追至<濟南>, 收得印綬九十餘, 稍攻下諸縣, 遂定<太山>. 五年, 與建威大將軍<耿弇>共破<張步>. 事在{弇傳}.
    時<琅邪>未平, 乃徙<俊>爲<琅邪>太守, 領將軍如故. <齊>地素聞<俊>名, 入界, 盜賊皆解散. <俊>將兵擊<董憲>於<贛楡>, 進破<朐>賊<孫陽>, 平之. 八年, <張步>畔, 還<琅邪>, <俊>追討, 斬之. 帝美其功, 詔<俊>得專征<靑>、<徐>. <俊>撫貧弱, 表有義, 檢制軍吏, 不得與郡縣相干, 百姓歌之. 數上書自請, 願奮擊<隴>、<蜀>. 詔報曰:⌌<東州>新平, 大將軍之功也. 負海猾<夏>, 盜賊之處, 國家以爲重憂, 且勉鎭撫之.⌏
    十三年, 增邑, 定封<祝阿侯>. 明年, 徵奉朝請. 二十三年卒.
    子<浮>嗣, 徙封<蘄春侯>. <浮>卒, 子<專諸>嗣. <專諸>卒, 子<篤>嗣.
    <臧宮>字<君翁>, <潁川><郟>人也. 少爲縣亭長、游徼, 後率賓客入<下江>兵中爲校尉, 因從<光武>征戰, 諸將多稱其勇. <光武>察宮勤力少言, 甚親納之. 及至<河北>, 以爲偏將軍, 從破羣賊, 數陷陳卻敵.
    <光武>卽位, 以爲侍中、騎都尉. <建武>二年, 封<成安侯>. 明年, 將突騎與征虜將軍<祭遵>擊<更始>將<左防>、<韋顔>於(沮)<[涅]陽>、<酈>, 悉降之. 五年, 將兵徇<江夏>, 擊<代鄕>、<鐘武>、<竹里>, 皆下之. 帝使太中大夫持節拜<宮>爲輔威將軍. 七年, 更封<期思侯>. 擊<梁郡>、<濟陰>, 皆平之.
    十一年, 將兵至<中盧>, 屯<駱越>. 是時<公孫述>將<田戎>、<任滿>與征南大將軍<岑彭>相拒於<荊門>, <彭>等戰數不利, <越>人謀畔從<蜀>. <宮>兵少, 力不能制. 會屬縣送委輸車數百乘至, <宮>夜使鋸斷城門限, 令車聲回轉出入至旦. <越>人候伺者聞車聲不絶, 而門限斷, 相告以<漢>兵大至. 其渠帥乃奉牛酒以勞軍營. <宮>陳兵大會, 擊牛釃酒, 饗賜慰納之, <越>人由是遂安.
    <宮>與<岑彭>等破<荊門>, 別至<垂鵲山>, 通道出<秭歸>, 至<江州>. <岑彭>下<巴郡>, 使<宮>將降卒五萬, 從<涪水>上<平曲>. <公孫述>將<延岑>盛兵於(沅)<[沈]水>, 時<宮>衆多食少, 轉輸不至, 而降者皆欲散畔, 郡邑復更保聚, 觀望成敗. <宮>欲引還, 恐爲所反. 會帝遣謁者將兵詣<岑彭>, 有馬七百匹, <宮>矯制取以自益, 晨夜進兵, 多張旗幟, 登山鼓噪, 右步左騎, 挾船而引, 呼聲動山谷. <岑>不意<漢>軍卒至, 登山望之, 大震恐. <宮>因從擊, 大破之. 斬首溺死者萬餘人, 水爲之濁流. <延岑>奔<成都>, 其衆悉降, 盡獲其兵馬珍寶. 自是乘勝追北, 降者以十萬數.
    軍至<平陽鄕>, <蜀>將<王元>擧衆降. 進拔<緜竹>, 破<涪城>, 斬<公孫述>弟<恢>, 復攻拔<繁>、<郫>. 前後收得節五, 印綬千八百. 是時大司馬<吳漢>亦乘勝進營逼<成都>. <宮>連屠大城, 兵馬旌旗甚盛, 乃乘兵入<小雒郭門>, 歷<成都>城下, 至<吳漢>營, 飮酒高會. <漢>見之甚歡, 謂<宮>曰:⌌將軍向者經虜城下, 震揚威靈, 風行電照. 然窮寇難量, 還營願從它道矣.⌏ <宮>不從, 復路而歸, 賊亦不敢近之. 進軍<咸門>, 與<吳漢>並滅<公孫述>.
    帝以<蜀>地新定, 拜<宮>爲<廣漢>太守. 十三年, 增邑, 更封<酇侯>. 十五年, 徵還京師, 以列侯奉朝請, 定封<朗陵侯>. 十八年, 拜太中大夫.
    十九年, 妖巫<維汜>弟子<單臣>、<傅鎭>等, 復妖言相聚, 入<原武城>, 劫吏人, 自稱將軍. 於是遣<宮>將北軍及<黎陽營>數千人圍之. 賊穀食多, 數攻不下, 士卒死傷. 帝召公卿諸侯王問方略, 皆曰⌌宜重其購賞⌏. 時<顯宗>爲<東海王>, 獨對曰:⌌妖巫相劫, 埶無久立, 其中必有悔欲亡者. 但外圍急, 不得走耳. 宜小挺緩, 令得逃亡, 逃亡則一亭長足以禽矣.⌏ 帝然之, 卽勑<宮>徹圍緩賊, 賊衆分散, 遂斬<臣>、<鎭>等. <宮>還, 遷城門校尉, 復轉左中郞將. 擊<武谿>賊, 至<江陵>, 降之.
    <宮>以謹信質樸, 故常見任用. 後<匈奴>飢疫, 自相分爭, 帝以問<宮>, <宮>曰:⌌願得五千騎以立功.⌏ 帝笑曰:⌌常勝之家, 難與慮敵, 吾方自思之.⌏ 二十七年, <宮>乃與<楊虛侯><馬武>上書曰:⌌<匈奴>貪利, 無有禮信, 窮則稽首, 安則侵盜, 緣邊被其毒痛, 中國憂其抵突. 虜今人畜疫死, 旱蝗赤地, 疫困之力, 不當中國一郡. 萬里死命, 縣在陛下. 福不再來, 時或易失, 豈宜固守文德而墮武事乎? 今命將臨塞, 厚縣購賞, 喩告<高句驪>、<烏桓>、<鮮卑>攻其左, 發<河西>四郡、<天水>、<隴西><羌胡>擊其右. 如此, 北虜之滅, 不過數年. 臣恐陛下仁恩不忍, 謀臣狐疑, 令萬世刻石之功不立於聖世.⌏ 詔報曰:⌌{黃石公記}曰, 『柔能制剛, 弱能制彊』. 柔者德也, 剛者賊也, 弱者仁之助也, 彊者怨之歸也. 故曰有德之君, 以所樂樂人;無德之君, 以所樂樂身. 樂人者其樂長, 樂身者不久而亡. 舍近謀遠者, 勞而無功;舍遠謀近者, 逸而有終. 逸政多忠臣, 勞政多亂人. 故曰務廣地者荒, 務廣德者彊. 有其有者安, 貪人有者殘. 殘滅之政, 雖成必敗. 今國無善政, 災變不息, 百姓驚惶, 人不自保, 而復欲遠事邊外乎? <孔子>曰:『吾恐<季孫>之憂, 不在<顓臾>.』 且<北狄>尙彊, 而屯田警備傳聞之事, 恆多失實. 誠能擧天下之半以滅大寇, 豈非至願;苟非其時, 不如息人.⌏自是諸將莫敢復言兵事者.
    <宮><永平>元年卒, 謚曰<愍侯>. 子<信>嗣. <信>卒, 子<震>嗣. <震>卒, 子<松>嗣. <元初>四年, 與母別居, 國除. <永寧>元年, <鄧太后>紹封<松>弟<由>爲<朗陵侯>.
    論曰:中興之業, 誠艱難也. 然敵無<秦>、<項>之彊, 人資附<漢>之思, 雖懷璽紆紱, 跨陵州縣, 殊名詭號, 千隊爲羣, 尙未足以爲比功上烈也. 至於<山西>旣定, 威臨天下, <戎><羯>喪其精膽, 羣帥賈其餘壯, 斯誠雄心尙武之幾, 先志翫兵之日. <臧宮>、<馬武>之徒, 撫鳴劒而扺掌, 志馳於<伊吾>之北矣. <光武>審{黃石}, 存包桑, 閉<玉門>以謝<西域>之質, 卑詞幣以禮<匈奴>之使, 其意防蓋已弘深. 豈其顚沛<平城>之圍, 忍傷<黥王>之陳乎?
    贊曰:<吳公>鷙彊, 實爲龍驤. 電埽羣孽, 風行<巴>、<梁>. 虎牙猛力, 功立<睢陽>. <宮>、<俊>休休, 是亦鷹揚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八(一卷)  吳蓋陳臧列傳第八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九(一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耿弇列傳第九(弟國  國子秉  秉弟夔  國弟子恭)

    <耿弇>字<伯昭>, <扶風><茂陵>人也. 其先<武帝>時, 以吏二千石自<鉅鹿>徙焉. 父<況>, 字<俠游>, 以明經爲郞, 與<王莽>從弟<伋>共學{老子}於<安丘先生>, 後爲<朔調>連率. <弇>少好學, 習父業. 常見郡尉試騎士, 建旗鼓, 肄馳射, 由是好將帥之事.
    及<王莽>敗, <更始>立, 諸將略地者, 前後多擅威權, 輒改易守、令. <況>自以<莽>之所置, 懷不自安. 時<弇>年二十一, 乃辭<況>奉奏詣<更始>, 因齎貢獻, 以求自固之宜. 及至<宋子>, 會<王郞>詐稱<成帝>子<子輿>, 起兵<邯鄲>, <弇>從吏<孫倉>、<衛包>於道共謀曰:⌌<劉子輿><成帝>正統, 捨此不歸, 遠行安之?⌏ <弇>按劒曰:⌌<子輿>弊賊, 卒爲降虜耳. 我至<長安>, 與國家陳<漁陽>、<上谷>兵馬之用, 還出<太原>、<代郡>, 反覆數十日, 歸發突騎以轔烏合之衆, 如摧枯折腐耳. 觀公等不識去就, 族滅不久也.⌏ <倉>、<包>不從, 遂亡降<王郞>.
    <弇>道聞<光武>在<盧奴>, 乃馳北上謁, <光武>留署門下吏. <弇>因說護軍<朱祐>, 求歸發兵, 以定<邯鄲>. <光武>笑曰:⌌小兒曹乃有大意哉!⌏ 因數召見加恩慰. <弇>因從<光武>北至<薊>. 聞<邯鄲>兵方到, <光武>將欲南歸, 召官屬計議. <弇>曰;⌌今兵從南來, 不可南行. <漁陽>太守<彭寵>, 公之邑人;<上谷>太守, 卽<弇>父也. 發此兩郡, 控弦萬騎, <邯鄲>不足慮也.⌏ <光武>官屬腹心皆不肯, 曰:⌌死尙南首, 柰何北行入囊中?⌏ <光武>指<弇>曰:⌌是我北道主人也.⌏會<薊>中亂, <光武>遂南馳, 官屬各分散. <弇>走<昌平>就<況>, 因說<況>使<寇恂>東約<彭寵>, 各發突騎二千匹, 步兵千人. <弇>與<景丹>、<寇恂>及<漁陽>兵合軍而南, 所過擊斬<王郞>大將、九卿、校尉以下四百餘級, 得印綬百二十五, 節二, 斬首三萬級, 定<𣵠郡>、<中山>、<鉅鹿>、<淸河>、<河閒>凡二十二縣, 遂及<光武>於<廣阿>. 是時<光武>方攻<王郞>, 傳言二郡兵爲<邯鄲>來, 衆皆恐. 旣而悉詣營上謁. <光武>見<弇>等, 說, 曰:⌌當與<漁陽>、<上谷>士大夫共此大功.⌏乃皆以爲偏將軍, 使還領其兵. 加<況>大將軍、<興義侯>, 得自置偏裨. <弇>等遂從拔<邯鄲>.
    時<更始>徵<代郡>太守<趙永>, 而<況>勸<永>不應召, 令詣于<光武>. <光武>遣<永>復郡. <永>北還, 而<代>令<張曄>據城反畔, 乃招迎<匈奴>、<烏桓>以爲援助. <光武>以<弇>弟<舒>爲復<胡>將軍, 使擊<曄>, 破之. <永>乃得復郡. 時<五校>賊二十餘萬北寇<上谷>, <況>與<舒>連擊破之, 賊皆退走.
    <更始>見<光武>威聲日盛, 君臣疑慮, 乃遣使立<光武>爲<蕭王>, 令罷兵與諸將有功者還<長安>;遣<苗曾>爲<幽州>牧, <韋順>爲<上谷>太守, <蔡充>爲<漁陽>太守, 並北之部. 時<光武>居<邯鄲宮>, 晝臥<溫明殿>. <弇>入造牀下請閒, 因說曰:⌌今<更始>失政, 君臣淫亂, 諸將擅命於畿內, 貴戚縱橫於都內. 天子之命, 不出城門, 所在牧守, 輒自遷易, 百姓不知所從, 士人莫敢自安. 虜掠財物, 劫掠婦女, 懷金玉者, 至不生歸. 元元叩心, 更思<莽>朝. 又<銅馬>、<赤眉>之屬數十輩, 輩數十百萬, <聖公>不能辦也. 其敗不久. 公首事<南陽>, 破百萬之軍;今定<河北>, (北)據天府之地. 以義征伐, 發號響應, 天下可傳檄而定. 天下至重, 不可令它姓得之. 聞使者從西方來, 欲罷兵, 不可從也. 今吏士死亡者多, <弇>願歸<幽州>, 益發精兵, 以集(其)大計.⌏ <光武>大說, 乃拜<弇>爲大將軍, 與<吳漢>北發<幽州>十郡兵. <弇>到<上谷>, 收<韋順>、<蔡充>斬之;<漢>亦誅<苗曾>. 於是悉發<幽州>兵, 引而南, 從<光武>擊破<銅馬>、<高湖>、<赤眉>、<靑犢>, 又追<尤來>、<大槍>、<五幡>於<元氏>, <弇>常將精騎爲軍鋒, 輒破走之. <光武>乘勝戰(愼)<[順]水>上, 虜危急, 殊死戰. 時軍士疲弊, 遂大敗奔還, 壁<范陽>, 數日乃振, 賊亦退去, 從追至<容城>、<小廣陽>、<安次>, 連戰破之. <光武>還<薊>, 復遣<弇>與<吳漢>、<景丹>、<蓋延>、<朱祐>、<邳彤>、<耿純>、<劉植>、<岑彭>、<祭遵>、<堅鐔>、<王霸>、<陳俊>、<馬武>十三將軍, 追賊至<潞>東, 及<平谷>, 再戰, 斬首萬三千餘級, 遂窮追於<右北平><無終>、<土垠>之閒, 至(浚)<[俊]靡>而還. 賊散入<遼西>、<遼東>, 或爲<烏桓>、<貊>人所鈔擊, 略盡.
    <光武>卽位, 拜<弇>爲建威大將軍. 與驃騎大將軍<景丹>、彊弩將軍,<陳俊>攻<厭新>賊於<敖倉>, 皆破降之. <建武>二年, 更封<好畤侯>, 食<好畤>、<美陽>二縣. 三年, <延岑>自<武關>出攻<南陽>, 下數城. <穰>人<杜弘>率其衆以從<岑>. <弇>與<岑>等戰於<穰>, 大破之, 斬首三千餘級, 生獲其將士五千餘人, 得印綬三百. <杜弘>降, <岑>與數騎遁走<東陽>.
    <弇>從幸<舂陵>, 因見自請北收<上谷>兵未發者, 定<彭寵>於<漁陽>, 取<張豐>於<涿郡>, 還收<富平>、<獲索>, 東攻<張步>, 以平<齊>地. 帝壯其意, 乃許之. 四年, 詔<弇>進攻<漁陽>. <弇>以父據<上谷>, 本與<彭寵>同功, 又兄弟無在京師者, 自疑, 不敢獨進, 上書求詣<洛陽>. 詔報曰:⌌將軍出身擧宗爲國, 所向陷敵, 功効尤著, 何嫌何疑, 而欲求徵? 且與<王常>共屯<涿郡>, 勉思方略.⌏ <況>聞<弇>求徵, 亦不自安, 遣<舒>弟<國>入侍. 帝善之, 進封<況>爲<隃麋侯>. 乃命<弇>與建義大將軍<朱祐>、<漢>忠將軍<王常>等擊<望都>、<故安><西山>賊十餘營, 皆破之. 時征虜將軍<祭遵>屯<良鄕>, 驍騎將軍<劉喜>屯<陽鄕>, 以拒<彭寵>. <寵>遣弟<純>將<匈奴>二千餘騎, <寵>自引兵數萬, 分爲兩道以擊<遵>、<喜>. <胡>騎經<軍都>, <舒>襲破其衆, 斬<匈奴>兩王, <寵>乃退走. <況>復與<舒>攻<寵>, 取<軍都>. 五年, <寵>死, 天子嘉<況>功, 使光祿大夫持節迎<況>, 賜甲第, 奉朝請. 封[<舒>爲]<牟平侯>. 遣<弇>與<吳漢>擊<富平>、<獲索>賊於<平原>, 大破之, 降者四萬餘人.
    因詔<弇>進討<張步>. <弇>悉收集降卒, 結部曲, 置將吏, 率騎都尉<劉歆>、<太山>太守<陳俊>引兵而東, 從<朝陽>橋<濟河>以度. <張步>聞之, 乃使其大將軍<費邑>軍<歷下>, 又分兵屯<祝阿>, 別於<太山><鐘城>列營數十以待<弇>. <弇>度<河>已潰, 大恐懼, 遂空壁亡去. <費邑>分遣弟<敢>守<巨里>. <弇>進兵先脅<巨里>, 使多伐樹木, 揚言以塡塞阬*塹. 數日, 有降者言<邑>聞<弇>欲攻<巨里>, 謀來救之. <弇>乃嚴令軍中趣修攻具, 宣勑諸部, 後三日當悉力攻<巨里城>. 陰緩生口, 令得亡歸. 歸者以<弇>期告<邑>, <邑>至日果自將精兵三萬餘人來救之. <弇>喜, 謂諸將曰:⌌吾所以修攻具者, 欲誘致<邑>耳. 今來, 適其所求也.⌏ 卽分三千人守<巨里>, 自行精兵上岡阪, 乘高合戰, 大破之, 臨陳斬<邑>. 旣而收首級以示<巨里>城中, 城中兇懼, <費敢>悉衆亡歸張步>. <弇>復收其積聚, 縱兵擊諸未下者, 平四十餘營, 遂定<濟南>.
    時<張步>都<劇>, 使其弟<藍>將精兵二萬守<西安>, 諸郡太守合萬餘人守<臨淄>, 相去四十里. <弇>進軍<畫中>, 居二城之閒. <弇>視<西安>城小而堅, 且<藍>兵又精, <臨淄>名雖大而實易攻, 乃勑諸校會, 後五日攻<西安>. <藍>聞之, 晨夜儆守. 至期夜半, <弇>勑諸將皆蓐食, 會明至<臨淄城>. 護軍<荀梁>等爭之, 以爲宜速攻<西安>. <弇>曰:⌌不然. <西安>聞吾欲攻之, 日夜爲備;<臨淄>出不意而至, 必驚擾, 吾攻之一日必拔. 拔<臨淄>卽<西安>孤, <張藍>與<步>隔絶, 必復亡去, 所謂擊一而得二者也. 若先攻<西安>, 不卒下, 頓兵堅城, 死傷必多. 縱能拔之, <藍>引軍還奔<臨淄>, 幷兵合埶, 觀人虛實, 吾深入敵地, 後無轉輸, 旬(月)[日]之閒, 不戰而困. 諸君之言, 未見其宜.⌏ 遂攻<臨淄>, 半日拔之, 入據其城. <張藍>聞[之大]懼, 遂將其衆亡歸<劇>.
    <弇>乃令軍中無得妄掠<劇>下, 須<張步>至乃取之, 以激怒<步>. <步>聞大笑曰:⌌以<尤來>、<大彤>十餘萬衆, 吾皆卽其營而破之. 今<大耿>兵少於彼, 又皆疲勞, 何足懼乎?⌏乃與三弟<藍>、<弘>、<壽>及故<大彤>渠帥<重異>等兵號二十萬, 至<臨淄>大城東, 將攻<弇>. <弇>先出<淄水>上, 與<重異>遇, 突騎欲縱. <弇>恐挫其鋒, 令<步>不敢進, 故示弱以盛其氣, 乃引歸<小城>, 陳兵於內. <步>氣盛, 直攻<弇>營, 與<劉歆>等合戰, <弇>升王宮壞臺望之, 視<歆>等鋒交, 乃自引精兵以橫突<步>陳於東城下, 大破之. 飛矢中<弇>股, 以佩刀截之, 左右無知者. 至暮罷. <弇>明旦復勒兵出. 是時帝在<魯>, 聞<弇>爲<步>所攻, 自往救之, 未至, <陳俊>謂<弇>曰:⌌<劇>虜兵盛, 可且閉營休士, 以須上來.⌏ <弇>曰:⌌乘輿且到, 臣子當擊牛釃酒以待百官, 反欲以賊虜遺君父邪?⌏ 乃出兵大戰, 自旦及昏, 復大破之, 殺傷無數, 城中溝*塹皆滿. <弇>知<步>困將退, 豫置左右翼爲伏以待之. 人定時, <步>果引去, 伏兵起縱擊, 追至<鉅昧水>上, 八九十里僵尸相屬, 收得輜重二千餘兩. <步>還<劇>, 兄弟各分兵散去.
    後數日, 車駕至<臨淄>自勞軍, 羣臣大會. 帝謂<弇>曰:⌌昔<韓信>破<歷下>以開基, 今將軍攻<祝阿>以發迹, 此皆<齊>之西界, 功足相方. 而<韓信>襲擊已降, 將軍獨拔勍敵, 其功乃難於<信>也. 又<田橫>亨<酈生>, 及<田橫>降, <高帝>詔衛尉不聽爲仇. <張步>前亦殺<伏隆>, 若<步>來歸命, 吾當詔大司徒釋其怨, 又事尤相類也. 將軍前在<南陽>建此大策, 常以爲落落難合, 有志者事竟成也!⌏<弇>因復追<步>, <步>奔<平壽>, 乃肉袒負斧鑕於軍門. <弇>傳<步>詣行在所, 而勒兵入據其城. 樹十二郡旗鼓, 令<步>兵各以郡人詣旗下, 衆尙十餘萬, 輜重七千餘兩, 皆罷遣歸鄕里. <弇>復引兵至<城陽>, 降<五校>餘黨, <齊>地悉平. 振旅還京師.
    六年, 西拒<隗囂>, 屯兵於<漆>. 八年, 從上<隴>. 明年, 與中郞將<來歙>分部徇<安定>、<北地>諸營保, 皆下之.
    <弇>凡所平郡四十六, 屠城三百, 未(常)[嘗]挫折.
    十二年, <況>疾病, 乘輿數自臨幸. 復以<國>弟<廣>、<擧>並中郞將. <弇>兄弟六人皆垂靑紫, 省侍醫藥, 當代以爲榮. 及<況>卒, 謚<烈侯>, 少子<霸>襲<況>爵.
    十三年, 增<弇>戶邑, 上大將軍印綬, 罷, 以列侯奉朝請. 每有四方異議, 輒召入問籌策. 年五十六, <永平>元年卒, 謚曰<愍侯>.
    子<忠>嗣. <忠>以騎都尉擊<匈奴>於<天山>, 有功. <忠>卒, 子<馮>嗣. <馮>卒, 子<良>嗣, 一名<無禁>. <延光>中, 尙<安帝>妹<濮陽長公主>, 位至侍中. <良>卒, 子<協>嗣.
    <隃麋侯><霸>卒, 子<文金>嗣. <文金>卒, 子<喜>嗣. <喜>卒, 子<顯>嗣, 爲羽林左監. <顯>卒, 子<援>嗣. 尙<桓帝>妹<長社公主>, 爲<河(陽)[東]>太守. 後<曹操>誅<耿氏>, 唯<援>孫<弘>存焉.
    <牟平侯舒>卒, 子<襲>嗣. 尙<顯宗>女<隆慮公主>. <襲>卒, 子<寶>嗣.
    <寶>女弟爲<淸河孝王>妃. 及<安帝>立, 尊<孝王>, 母爲<孝德皇后>, 以妃爲<甘園大貴人>. 帝以<寶>元舅之重, 使監羽林左(車)騎, 位至大將軍. 而附事內寵, 與中常侍<樊豐>、帝乳母<王聖>等譖廢皇太子爲<濟陰王>, 及排陷太尉<楊震>, 議者怨之. <寶>弟子<承>襲公主爵爲<林慮侯>, 位至侍中. <安帝>崩, <閻太后>以<寶>等阿附嬖倖, 共爲不道, 策免<寶>及<承>, 皆貶爵爲亭侯, 遣就國. <寶>於道自殺, 國除. 大貴人數爲<耿氏>請, <陽嘉>三年, <順帝>遂(詔)[紹]封<寶>子<箕><牟平侯>, 爲侍中. 以<恆>爲<陽亭侯>, <承>爲羽林中郞將. 其後貴人薨, 大將軍<梁冀>從<承>求貴人珍玩, 不能得, <冀>怒, 風有司奏奪其封. <承>惶恐, 遂亡匿於<穰>. 數年, <冀>推迹得之, 乃幷族其家十餘人,
    論曰:<淮陰>廷論<項王>, 審料成埶, 則知<高祖>之廟勝矣. <[耿]弇>決策<河北>, 定計<南陽>, 亦見<光武>之業成矣. 然<弇>自剋拔全<齊>, 而無[復]尺寸功. 夫豈不懷? 將時之度數, 不足以相容乎? 三世爲將, 道家所忌, 而<耿氏>累葉以功名自終. 將其用兵欲以殺止殺乎? 何其獨能隆也!
    <國>字<叔慮>, <建武>四年初入侍, <光武>拜爲黃門侍郞, 應對左右, 帝以爲能, 遷射聲校尉. 七年, 射聲官罷, 拜駙馬都尉. 父<況>卒, <國>於次當嗣, 上疏以先侯愛少子<霸>, 固自陳讓, 有詔許焉. 後歷<頓丘>、<陽翟>、<上蔡>令, 所在吏人稱之. 徵爲五官中郞將.
    是時<烏桓>、<鮮卑>屢寇外境, <國>素有籌策, 數言邊事, 帝器之. 及<匈奴><薁鞬日逐王比>自立爲<呼韓邪單于>, 款塞稱藩, 願扞禦北虜. 事下公卿. 議者皆以爲天下初定, 中國空虛, <夷狄>情僞難知, 不可許. <國>獨曰:⌌臣以爲宜如<孝宣>故事受之, 令東扞<鮮卑>, 北拒<匈奴>, 率厲四<夷>, 完復邊郡, 使塞下無晏開之警, 萬世(有)安寧之策也.⌏ 帝從其議, 遂立<比>爲南單于. 由是<烏桓>、<鮮卑>保塞自守, 北虜遠遁, 中國少事. 二十七年, 代<馮勤>爲大司(馬)[農]. 又上言宜置度<遼>將軍, 左右校尉, 屯<五原>以防逃亡. <永平>元年卒官. <顯宗>追思<國>言, 後遂置度<遼>將軍, 左右校尉, 如其議焉.
    <國>二子:<秉>, <夔>.
    <秉>字<伯初>, 有偉體, 腰帶八圍. 博通書記, 能說{司馬兵法}, 尤好將帥之略. 以父任爲郞, 數上言兵事. 常以中國虛費, 邊陲不寧, 其患專在<匈奴>. 以戰去戰, 盛王之道. <顯宗>旣有志北伐, 陰然其言. <永平>中, 召詣省闥, 問前後所上便宜方略, 拜謁者僕射, 遂見親幸. 每公卿會議, 常引<秉>上殿, 訪以邊事, 多簡帝心.
    十五年, 拜駙馬都尉. 十六年, 以騎都尉<秦彭>爲副, 與奉車都尉<竇固>等俱伐<北匈奴>. 虜皆奔走, 不戰而還.
    十七年夏, 詔<秉>與<固>合兵萬四千騎, 復出<白山>擊<車師>. <車師>有後王、前王, 前王卽後王之子, 其廷相去五百餘里. <固>以後王道遠, 山谷深, 士卒寒苦, 欲攻前王. <秉>議先赴後王, 以爲幷力根本, 則前王自服. <固>計未決. <秉>奮身而起曰:⌌請行前.⌏ 乃上馬, 引兵北入, 衆軍不得已, 遂進. 並縱兵抄掠, 斬首數千級, 收馬牛十餘萬頭. 後王<安得>震怖, 從數百騎出迎<秉>. 而<固>司馬<蘇安>欲全功歸<固>, 卽馳謂<安得>曰:⌌<漢>貴將獨有奉車都尉, 天子姊壻, 爵爲通侯, 當先降之.⌏ <安得>乃還, 更令其諸將迎<秉>. <秉>大怒, 被甲上馬, 麾其精騎徑造<固>壁. 言曰:⌌<車師王>降, 訖今不至, 請往梟其首.⌏ <固>大驚曰:⌌且止, 將敗事!⌏<秉>厲聲曰:⌌受降如受敵.⌏遂馳赴之. <安得>惶恐, 走出門, 脫帽抱馬足降. <秉>將以詣<固>. 其前王亦歸命, 遂定<車師>而還.
    明年秋, <肅宗>卽位, 拜<秉>征西將軍. 遣案行<涼州>邊境, 勞賜保塞<羌胡>, 進屯<酒泉>, 救戊己校尉.
    <建初>元年, 拜度<遼>將軍. 視事七年, <匈奴>懷其恩信. 徵爲執金吾, 甚見親重. 帝每巡郡國及幸宮觀, <秉>常領禁兵宿衛左右. 除三子爲郞. <章和>二年, 復拜征西將軍, 副車騎將軍<竇憲>擊<北匈奴>, 大破之. 事幷見{憲傳}. 封<秉><美陽侯>, 食邑三千戶.
    <秉>性勇壯而簡易於事, 軍行常自被甲在前, 休止不結營部, 然遠斥候, 明要誓, 有警, 軍陳立成, 士卒皆樂爲死. <永元>二年, 代<桓虞>爲光祿勳. 明年夏卒, 時年五十餘. 賜以朱棺、玉衣, 將作大匠穿冢, 假鼓吹, 五營騎士三百餘人送葬. 謚曰<桓侯>. <匈奴>聞<秉>卒, 擧國號哭, 或至*梨面流血.
    長子<沖>嗣. 及<竇憲>敗, 以<秉竇氏>黨, 國除. <沖>官至<漢陽>太守.
    曾孫<紀>, 少有美名, 辟公府, <曹操>甚敬異之, 稍遷少府. <紀>以<操>將簒<漢>, <建安>二十三年, 與大醫令<吉*丕>、丞相司直<韋(況)晃>(曄)謀起兵誅<操>, 不克, 夷三族. 于時衣冠盛門坐<紀>罹禍滅者衆矣.
    <夔>字<定公>. 少有氣決. <永元>初, 爲車騎將軍<竇憲>假司馬, 北擊<匈奴>, 轉(車)騎都尉. 三年, <憲>復出<河西>, 以<夔>爲大將軍左校尉. 將精騎八百, 出<居延塞>, 直奔北單于廷, 於<金微山>斬閼氏、名王已下五千餘級, 單于與數騎脫亡, 盡獲其<匈奴>珍寶財畜, 去塞五千餘里而還, 自<漢>出師所未嘗至也. 乃封<夔><粟邑侯>. 會北單于弟左鹿蠡王<於除鞬>自立爲單于, 衆八部二萬餘人, 來居<蒲類海>上, 遣使款塞. 以<夔>爲中郞將, 持節衛護之. 及<竇憲>敗, <夔>亦免官奪爵土.
    後復爲<長水>校尉, 拜<五原>太守, 遷<遼東>太守. <元興>元年, <貊>人寇郡界, <夔>追擊, 斬其渠帥. <永初>三年, 南單于<檀>反畔, 使<夔>率<鮮卑>及諸郡兵屯<鴈門>, 與車騎將軍<何熙>共擊之. <熙>推<夔>爲先鋒, 而遣其司馬<耿溥>、<劉祉>將二千人與<夔>俱進. 到屬國故城, 單于遣<薁鞬日逐王>三千餘人遮<漢>兵. <夔>自擊其左, 令<鮮卑>攻其右, 虜遂敗走, 追斬千餘級, 殺其名王六人, 獲穹廬車重千餘兩, 馬畜生口甚衆. <鮮卑>馬多羸病, 遂畔出塞. <夔>不能獨進, 以不窮追, 左轉<雲中>太守, 後遷行度<遼>將軍事.
    <夔>勇而有氣, 數侵陵[使]<匈奴>中郞將<鄭戩>. <元初>元年, 坐徵下獄, 以減死論, 笞二百. <建光>中, 復拜度<遼>將軍. 時<鮮卑>攻殺<雲中>太守<成嚴>, 圍<烏桓>校尉<徐常>於<馬城>. <夔>與<幽州>刺史<龐參>救之, 追虜出塞而還. 後坐法免, 卒於家.
    <恭>字<伯宗>, <國>弟<廣>之子也. 少孤. 慷慨多大略, 有將帥才. <永平>十七年冬, 騎都尉<劉張>出擊<車師>, 請<恭>爲司馬, 與奉車都尉<竇固>及從弟駙馬都尉<秉>破降之. 始置<西域>都護、戊己校尉, 乃以<恭>爲戊己校尉, 屯後王部<金蒲城>, 謁者<關寵>爲戊己校尉, 屯前王<柳中城>, 屯各置數百人. <恭>至部, 移檄<烏孫>, 示<漢>威德, 大昆彌已下皆歡喜, 遣使獻名馬, 及奉<宣帝>時所賜公主博具, 願遣子入侍. <恭>乃發使齎金帛, 迎其侍子.
    明年三月, 北單于遣左鹿蠡王二萬騎擊<車師>. <恭>遣司馬將兵三百人救之, 道逢<匈奴>騎多, 皆爲所歿. <匈奴>遂破殺後王<安得>, 而攻<金蒲城>. <恭>乘城搏戰, 以毒藥傅矢. 傳語<匈奴>曰:⌌<漢家>箭神, 其中瘡者必有異.⌏因發彊弩射之. 虜中矢者, 視創皆沸, 遂大驚. 會天暴風雨, 隨雨擊之, 殺傷甚衆. <匈奴>震怖, 相謂曰:⌌<漢>兵神, 眞可畏也!⌏ 遂解去. <恭>以<疏勒城>傍有澗水可固, 五月, 乃引兵據之. 七月, <匈奴>復來攻<恭>, <恭>募先登數千人直馳之, 胡騎散走, <匈奴>遂於城下擁絶澗水. <恭>於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, 吏士渴乏, 笮馬糞汁而飮之. <恭>仰歎曰:⌌聞昔<貳師>將軍拔佩刀刺山, 飛泉涌出;今<漢>德神明, 豈有窮哉.⌏ 乃整衣服向井再拜, 爲吏士禱. 有頃, 水泉奔出, 衆皆稱萬歲. 乃令吏士揚水以示虜. 虜出不意, 以爲神明, 遂引去.
    時<焉耆>、<龜玆>攻歿都護<陳睦>, 北虜亦圍<關寵>於<柳中>. 會<顯宗>崩, 救兵不至, <車師>復畔, 與<匈奴>共攻<恭>. <恭>厲士衆擊走之. 後王夫人先世<漢>人, 常私以虜情告<恭>, 又給以糧餉. 數月, 食盡窮困, 乃煮鎧弩, 食其筋革. <恭>與士推誠同死生, 故皆無二心, 而稍稍死亡, 餘數十人. 單于知<恭>已困, 欲必降之. 復遣使招<恭>曰:⌌若降者, 當封爲白屋王, 妻以女子.⌏ <恭>乃誘其使上城, 手擊殺之, 炙諸城上. 虜官屬望見, 號哭而去. 單于大怒, 更益兵圍<恭>, 不能下.
    初, <關寵>上書求救, 時<肅宗>新卽位, 乃詔公卿會議. 司空<第五倫>以爲不宜救. 司徒<鮑昱>議曰:⌌今使人於危難之地, 急而棄之, 外則縱<蠻夷>之暴, 內則傷死難之臣. 誠令權時後無邊事可也, <匈奴>如復犯塞爲寇, 陛下將何以使將? 又二部兵人裁各數十, <匈奴>圍之, 歷旬不下, 其寡弱盡力之効也. 可令<敦煌>、<酒泉>太守各將精騎二千, 多其幡幟, 倍道兼行, 以赴其急. <匈奴>疲極之兵, 必不敢當, 四十日閒, 足還入塞.⌏ 帝然之. 乃遣征西將軍<耿秉>屯<酒泉>, 行太守事;遣<秦彭>與謁者<王蒙>、<皇甫援>發<張掖>、<酒泉>、<敦煌>三郡及<鄯善>兵, 合七千餘人, <建初>元年正月, 會<柳中>擊<車師>, 攻<交河城>, 斬首三千八百級, 獲生口三千餘人, 駝驢馬牛羊三萬七千頭. 北虜驚走, <車師>復降.
    會<關寵>已歿, <蒙>等聞之, 便欲引兵還. 先是<恭>遣軍吏<范羌>至<敦煌>迎兵士寒服, <羌>因隨<王蒙>軍俱出塞. <羌>固請迎<恭>, 諸將不敢前, 乃分兵二千人與<羌>, 從山北迎<恭>, 遇大雪丈餘, 軍僅能至. 城中夜聞兵馬聲, 以爲虜來, 大驚. <羌>乃遙呼曰:⌌我<范羌>也. <漢>遣軍迎校尉耳.⌏ 城中皆稱萬歲. 開門, 共相持涕泣. 明日, 遂相隨俱歸. 虜兵追之, 且戰且行. 吏士素飢困, 發<疏勒>時尙有二十六人, 隨路死沒, 三月至<玉門>, 唯餘十三人. 衣屨穿決, 形容枯槁. 中郞將<鄭衆>爲<恭>已下洗沐易衣冠. 上疏曰:⌌<耿恭>以單兵固守孤城, 當<匈奴>之*衝, 對數萬之衆, 連月踰年, 心力困盡. 鑿山爲井, 煮弩爲糧, 出於萬死無一生之望. 前後殺傷醜虜數千百計, 卒全忠勇, 不爲<大漢>恥. <恭>之節義, 古今未有. 宜蒙顯爵, 以厲將帥.⌏ 及<恭>至<雒陽>, <鮑昱>奏<恭>節過<蘇武>, 宜蒙爵賞. 於是拜爲騎都尉, 以<恭>司馬<石修>爲<雒陽>市丞, <張封>爲<雍營>司馬, 軍吏<范羌>爲<共>丞, 餘九人皆補羽林. <恭>母先卒, 及還, 追行喪制, 有詔使五官中郞將齎牛酒釋服.
    明年, 遷<長水>校尉. 其秋, <金城>、<隴西羌>反. <恭>上疏言方略, 詔召入問狀. 乃遣<恭>將五校士三千人, 副車騎將軍<馬防>討<西羌>. <恭>屯<枹罕>, 數與<羌>接戰. 明年秋, <燒當羌>降, <防>還京師, <恭>留擊諸未服者, 首虜千餘人, 獲牛羊四萬餘頭, <勒姐>、<燒何羌>等十三種數萬人, 皆詣<恭>降. 初, <恭>出<隴西>, 上言⌌故<安豐侯><竇融>昔在<西州>, 甚得<羌><胡>腹心. 今大鴻臚<固>, 卽其子孫. 前擊<白山>, 功冠三軍. 宜奉大使, 鎭撫<涼>部. 今車騎將軍<防>屯軍<漢陽>, 以爲威重⌏. 由是大忤於<防>. 及<防>還, 監營謁者<李譚>承旨奏<恭>不憂軍事, 被詔怨望. 坐徵下獄, 免官歸本郡, 卒於家.
    子<溥>, 爲<京兆>虎牙都尉. <元初>二年, 擊畔<羌>於<丁奚城>, 軍敗, 遂歿. 詔拜<溥>子<宏>、<曄>並爲郞.
    <曄>字<季遇>. <順帝>初, 爲<烏桓>校尉. 時<鮮卑>寇緣邊, 殺<代郡>太守. <曄>率<烏桓>及諸郡卒出塞討擊, 大破之. <鮮卑>震怖, 數萬人詣<遼東>降. 自後頻出輒克獲, 威振北方. 遷度<遼>將軍.
    <耿氏>自中興已後迄<建安>之末, 大將軍二人, 將軍九人, 卿十三人, 尙公主三人, 列侯十九人, 中郞將、護<羌>校尉及刺史、二千石數十百人, 遂與<漢>興衰云.
    論曰:余初讀{蘇武傳}, 感其茹毛窮海, 不爲<大漢>羞. 後覽<耿恭><疏勒>之事, 喟然不覺涕之無從. 嗟哉, 義重於生, 以至是乎! 昔<曹子>抗質於<柯>盟, <相如>申威於<河>表, 蓋以決一旦之負, 異乎百死之地也. 以爲二<漢>當疏高爵, 宥十世. 而<蘇君>恩不及嗣, <恭>亦終塡牢戶. 追誦龍蛇之章, 以爲歎息.
    贊曰:<好畤>經武, 能畫能兵. 往收<燕>卒, 來集<漢>營. 請閒<趙>殿, 釃酒<齊>城. <況>、<舒>率從, 亦旣有成. <國>圖久策, 分此凶<狄>. <秉>洽<胡>情, <夔>單虜迹. 慊慊<伯宗>, 枯泉飛液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十九(一卷)  耿弇列傳第九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(一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銚期王霸祭遵列傳第十(祭遵從弟肜)

    <銚期>字<次況>, <潁川郟>人也. 長八尺二寸, 容貌絶異, 矜嚴有威. 父<猛>, 爲<桂陽>太守, 卒, <期>服喪三年, 鄕里稱之. <光武>略地<潁川>, 聞<期>志義, 召署賊曹掾, 從徇<薊>. 時<王郞>檄書到<薊>, < 薊>中起兵應<郞>. <光武>趨駕出, 百姓聚觀, 諠呼滿道, 遮路不得行, <期>騎馬奮戟, 瞋目大呼左右曰⌌*필⌏, 衆皆披靡. 及至城門, 門已閉, 攻之得出. 行至<信都>, 以<期>爲裨將, 與<傅寬>、<呂晏>俱屬<鄧禹>. 徇傍縣, 又發<房子>兵. <禹>以<期>爲能, 獨拜偏將軍, 授兵二千人, <寬>、<晏>各數百人. 還言其狀, <光武>甚善之. 使<期>別徇<眞定><宋子>, 攻拔<樂陽>、<槀>、<肥纍>.
    從擊<王郞>將<兒宏>、<劉奉>於<鉅鹿>下, <期>先登陷陳, 手殺五十餘人, 被創中額, 攝(幩)[幘]復戰, 遂大破之. <王郞>滅, 拜<期>虎牙大將軍. 乃因閒說<光武>曰:⌌<河北>之地, 界接邊塞, 人習兵戰, 號爲精勇. 今<更始>失政, 大統危殆, 海內無所歸往. 明公據<河>山之固, 擁精銳之衆, 以順萬人思<漢>之心, 則天下誰敢不從?⌏<光武>笑曰:⌌卿欲遂前*필邪?⌏ 時<銅馬>數十萬衆入<淸陽>、<博平>, <期>與諸將迎擊之, 連戰不利, <期>乃更背水而戰, 所殺傷甚多. 會<光武>救至, 遂大破之, 追至<館陶>, 皆降之. 從擊<靑犢>、<赤眉>於<射犬>, 賊襲<期>輜重, <期>還擊之, 手殺傷數十人, 身被三創, 而戰方力, 遂破走之.
    <光武>卽位, 封<安成侯>, 食邑五千戶. 時<檀鄕>、<五樓>賊入<繁陽>、<內黃>, 又<魏郡>大姓數反覆, 而<更始>將<卓京>謀欲相率反<鄴城>. 帝以<期>爲<魏郡>太守, 行大將軍事. <期>發郡兵擊<卓京>, 破之, 斬首六百餘級. <京>亡入山, 追斬其將校數十人, 獲<京>妻子. 進擊<繁陽>、<內黃>, 復斬數百級, 郡界淸平. 督盜賊<李熊, <鄴>中之豪, 而<熊>弟<陸>謀欲反城迎<檀鄕>. 或以告<期>, <期>不應, 告者三四, <期>乃召問<熊>. <熊>叩頭首服, 願與老母俱就死. <期>曰:⌌爲吏儻不若爲賊樂者, 可歸與老母往就<陸>也.⌏ 使吏送出城. <熊>行求得<陸>, 將詣<鄴城>西門. <陸>不勝愧感, 自殺以謝<期>. <期>嗟歎, 以禮葬之, 而還<熊>故職. 於是郡中服其威信.
    <建武>五年, 行幸<魏郡>, 以<期>爲太中大夫. 從還<洛陽>, 又拜衛尉.
    <期>重於信義, 自爲將, 有所降下, 未嘗虜掠. 及在朝廷, 憂國愛主, 其有不得於心, 必犯顔諫諍. 帝嘗輕與期門近出, <期>頓首車前曰:⌌臣聞古今之戒, 變生不意, 誠不願陛下微行數出.⌏ 帝爲之回輿而還. 十年卒, 帝親臨襚斂, 贈以衛尉、<安成侯>印綬, 謚曰<忠侯>.
    子<丹>嗣. 復封<丹>弟<統>爲<建平侯>. 後徙封<丹><葛陵侯>. <丹>卒, 子<舒>嗣. <舒>卒, 子<羽>嗣. <羽>卒, 子<蔡>嗣.
    <王霸>字<元伯>, <潁川><潁陽>人也. 世好文法, 父爲郡決曹掾, <霸>亦少爲獄吏. 常慷慨不樂吏職, 其父奇之, 遣西學<長安>. <漢>兵起, <光武>過<潁陽>, <霸>率賓客上謁, 曰:⌌將軍興義兵, 竊不自知量, 貪慕威德, 願充行伍.⌏<光武>曰:⌌夢想賢士, 共成功業, 豈有二哉!⌏遂從擊破<王尋>、<王邑>於<昆陽>, 還休鄕里.
    及<光武>爲司隸校尉, 道過<潁陽>, <霸>請其父, 願從. 父曰:⌌吾老矣, 不任軍旅, 汝往, 勉之!⌏<霸>從至<洛陽>. 及<光武>爲大司馬, 以<霸>爲功曹令史, 從度<河北>. 賓客從<霸>者數十人, 稍稍引去. <光武>謂<霸>曰:⌌<潁川>從我者皆逝, 而子獨留. 努力! 疾風知勁草.⌏
    及<王郞>起, <光武>在<薊>, <郞>移檄購<光武>. <光武>令<霸>至市中募人, 將以擊<郞>. 市人皆大笑, 擧手邪揄之, <霸>慚懅而還. <光武>卽南馳至<下曲陽>. 傳聞<王郞>兵在後, 從者皆恐. 及至<虖沱河>, 候吏還白河水流澌, 無船, 不可濟. 官屬大懼. <光武>令<霸>往視之. <霸>恐驚衆, 欲且前, 阻水, 還卽詭曰:⌌冰堅可度.⌏官屬皆喜. <光武>笑曰:⌌候吏果妄語也.⌏遂前. 比至河, 河冰亦合, 乃令<霸>護度, 未畢數騎而冰解. <光武>謂<霸>曰:⌌安吾衆得濟免者, 卿之力也.⌏<霸>謝曰:⌌此明公至德, 神靈之祐, 雖<武王>白魚之應, 無以加此.⌏ <光武>謂官屬曰:⌌<王霸>權以濟事, 殆天瑞也.⌏以爲軍正, 爵關內侯. 旣至<信都>, 發兵攻拔<邯鄲>. <霸>追斬<王郞>, 得其璽綬. 封<王鄕侯>.
    從平<河北>, 常與<臧宮>、<傅俊>共營, <霸>獨善撫士卒, 死者脫衣以斂之, 傷者躬親以養之. <光武>卽位, 以<霸>曉兵愛士, 可獨任, 拜爲偏將軍, 幷將<臧宮>、<傅俊>兵, 而以<宮>、<俊>爲騎都尉. <建武>二年, 更封<富波侯>.
    四年秋, 帝幸<譙>, 使<霸>與捕虜將軍<馬武>東討<周建>於<垂惠>. <蘇茂>將<五校>兵四千餘人救<建>, 而先遣精騎遮擊<馬武>軍糧, <武>往救之. <建>從城中出兵夾擊<武>, <武>恃<霸>之援, 戰不甚力, 爲<茂>、<建>所敗. <武>軍奔過<霸>營, 大呼求救. <霸>曰:⌌賊兵盛, 出必兩敗, 努力而已.⌏乃閉營堅壁. 軍吏皆爭之. <霸>曰:⌌<茂>兵精銳, 其衆又多, 吾吏士心恐, 而捕虜與吾相恃, 兩軍不一, 此敗道也. 今閉營固守, 示不相援, 賊必乘勝輕進;捕虜無救, 其戰自倍. 如此, <茂>衆疲勞, 吾承其弊, 乃可剋也.⌏ <茂>、<建>果悉出攻<武>. 合戰良久, <霸>軍中壯士<路潤>等數十人斷髮請戰. <霸>知士心銳, 乃開營後, 出精騎襲其背. <茂>、<建>前後受敵, 驚亂敗走, <霸>、<武>各歸營. 賊復聚衆挑戰, <霸>堅臥不出, 方饗士作倡樂. <茂>雨射營中, 中<霸>前酒樽, <霸>安坐不動. 軍吏皆曰:⌌<茂>前日已破, 今易擊也.⌏<霸>曰:⌌不然. <蘇茂>客兵遠來, 糧食不足, 故數挑戰, 以儌一切之勝. 今閉營休士, 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, 善之善者也.⌏ <茂>、<建>旣不得戰, 乃引還營. 其夜, <建>兄子<誦>反, 閉城拒之, <茂>、<建>遁去, <誦>以城降.
    五年春, 帝使太中大夫持節拜<霸>爲*計虜將軍. 六年, 屯田<新安>. 八年, 屯[田]<函谷關>. 擊<滎陽>、<中牟>盜賊, 皆平之.
    九年, <霸>與<吳漢>及橫野大將軍<王常>、建義大將軍<朱祐>、破姦將軍<侯進>等五萬餘人, 擊<盧芳>將<賈覽>、<閔堪>於<高柳>. <匈奴>遣騎助<芳>, <漢>軍遇雨, 戰不利, <吳漢>還<洛陽>, 令<朱祐>屯,常山>, <王常>屯<涿郡>, <侯進>屯<漁陽>. 璽書拜<霸><上谷>太守, 領屯兵如故, 捕擊<胡>虜, 無拘郡界. 明年, <霸>復與<吳漢>等四將軍六萬人出<高柳>擊<賈覽>, 詔<霸>與<漁陽>太守<陳訢>將兵爲諸軍鋒. <匈奴>左南將軍將數千騎救<覽>, <霸>等連戰於<平城>下, 破之, 追出塞, 斬首數百級. <霸>及諸將還入<鴈門>, 與驃騎大將軍<杜茂>會攻<盧芳>將<尹由>於<崞>、<繁畤>, 不剋.
    十三年, 增邑戶, 更封<向侯>. 是時, <盧芳>與<匈奴>、<烏桓>連兵, 寇盜尤數, 緣邊愁苦. 詔<霸>將*弛刑徒六千餘人, 與<杜茂>治<飛狐道>, 堆石布土, 築起亭障, 自<代>至<坪城>三百餘里. 凡與<匈奴>、<烏桓>大小數十百戰, 頗識邊事, 數上書言宜與<匈奴>結和親, 又陳委輸可從<溫水>漕, 以省陸轉輸之勞, 事皆施行. 後南單于、<烏桓>降服, 北邊無事. <霸>在<上谷>二十餘歲. 三十年, 定封<淮陵侯>. <永平>二年, 以病免, 後數月卒.
    子<符>嗣, 徙封<軑侯>. <符>卒, 子<度>嗣. <度>尙<顯宗>女<浚儀長公主>, 爲黃門郞. <度>卒, 子<歆>嗣.
    <祭遵>字<弟孫>, <潁川><潁陽>人也. 少好經書. 家富給, 而<遵>恭儉, 惡衣服. 喪母, 負土起墳. 嘗爲部吏所侵, 結客殺之. 初, 縣中以其柔也, 旣而皆憚焉.
    及<光武>破<王尋>等, 還過<潁陽>, <遵>以縣吏數進見, <光武>愛其容儀, 署爲門下史. 從征<河北>, 爲軍市令. 舍中兒犯法, <遵>格殺之. <光武>怒, 命收<遵>. 時主簿<陳副>諫曰:⌌明公常欲衆軍整齊, 今<遵>奉法不避, 是*敎令所行也.⌏<光武>乃貰之, 以爲刺姦將軍. 謂諸將曰:⌌當備<祭遵>:吾舍中兒犯法尙殺之, 必不私諸卿也.⌏ 尋拜爲偏將軍, 從平<河北>, 以功封列侯.
    <建武>二年春, 拜征虜將軍, 定封<潁陽侯>. 與驃騎大將軍<景丹>、建義大將軍<朱祐>、<漢>忠將軍<王常>、騎都尉<王梁>、<臧宮>等入<箕關>, 南擊<弘農>、<厭新>、<柏華><蠻中>賊. 弩中<遵>口, 洞出流血, 衆見<遵>傷, 稍引退, <遵>呼叱止之, 士卒戰皆自倍, 遂大破之. 時<新城><蠻中>山賊<張滿>, 屯結險隘爲人害, 詔<遵>攻之. <遵>絶其糧道, <滿>數挑戰, <遵>堅壁不出. 而<厭新>、<柏華>餘賊復與,滿>合, 遂攻得<霍陽聚>, <遵>乃分兵擊破降之. 明年春, <張滿>飢困, 城拔, 生獲之. 初, <滿>祭祀天地, 自云當王, 旣執, 歎曰:⌌讖文誤我!⌏乃斬之, 夷其妻子. <遵>引兵南擊<鄧奉>弟<終>於<杜衍>, 破之.
    時<涿郡>太守<張豐>執使者擧兵反, 自稱無上大將軍, 與<彭寵>連兵. 四年, <遵>與<朱祐>及建威大將軍<耿弇>、驍騎將軍<劉喜>俱擊之. <遵>兵先至, 急攻<豐>, <豐>功曹<孟*肱>執<豐>降. 初, <豐>好方術, 有道士言<豐>當爲天子, 以五綵囊裹石繫<豐>肘, 云石中有玉璽. <豐>信之, 遂反. 旣執當斬, 猶曰:⌌肘石有玉璽.⌏<遵>爲椎破之, <豐>乃知被詐, 仰天歎曰:⌌當死無所恨!⌏諸將皆引還, <遵>受詔留屯<良鄕>拒<彭寵>. 因遣護軍<傅玄>襲擊<寵>將<李豪>於<潞>, 大破之, 斬首千餘級. 相拒歲餘, 數挫其鋒, 黨與多降者. 及<寵>死, <遵>進定其地.
    六年春, 詔<遵>與建威大將軍<耿弇>、虎牙大將軍<蓋延>、<漢>忠將軍<王常>、捕虜將軍<馬武>、驍騎將軍<劉歆>、武威將軍<劉尙>等從<天水>伐<公孫述>. 師次<長安>, 時車駕亦至, 而<隗囂>不欲<漢>兵上<隴>, 辭說解故. 帝召諸將議. 皆曰:⌌可且延<囂>日月之期, 益封其將帥, 以消散之.⌏ <遵>曰:⌌<囂>挾姦久矣. 今若按甲引時, 則使其詐謀益深, 而<蜀>警增備, 固不如遂進.⌏ 帝從之, 乃遣<遵>爲前行. <隗囂>使其將<王元>拒<隴坻>, <遵>進擊, 破之, 追至<新關>. 及諸將到, 與<囂>戰, 並敗, 引退下<隴>. 乃詔<遵>軍<洴>, <耿弇>軍<漆>, 征西大將軍<馮異>軍<栒邑>, 大司馬<吳漢>等還屯<長安>. 自是後<遵>數挫<隗囂>. 事已見{馮異傳}.
    八年秋, 復從車駕上<隴>. 及<囂>破, 帝東歸過<洴>, 幸<遵>營, 勞饗士卒, 作黃門武樂, 良夜乃罷. 時<遵>有疾, 詔賜重茵, 覆以御蓋. 復令進屯<隴>下. 及<公孫述>遣兵救<囂>, <吳漢>、<耿弇>等悉奔還, <遵>獨留不卻. 九年春, 卒於軍.
    <遵>爲人廉約小心, 克己奉公, 賞賜輒盡與士卒, 家無私財, 身衣韋絝, 布被, 夫人裳不加緣, 帝以是重焉. 及卒, 愍悼之尤甚. <遵>喪至<河南縣>, 詔遣百官先會喪所, 車駕素服臨之, 望哭哀慟. 還幸城門, 過其車騎, 涕泣不能已. 喪禮成, 復親祠以太牢, 如<宣帝>臨<霍光>故事. 詔大長秋、謁者、<河南>尹護喪事, 大司農給費. 博士<范升>上疏, 追稱<遵>曰:⌌臣聞先王崇政, 尊美屛惡. 昔<高祖>大聖, 深見遠慮, 班爵割地, 與下分功, 著錄勳臣, 頌其德美. 生則寵以殊禮, 奏事不名, 入門不趨. 死則疇其爵邑, 世無絶嗣, 丹書鐵券, 傳於無窮. 斯誠<大漢>厚下安人長久之德, 所以累世十餘, 歷載數百, 廢而復興, 絶而復續者也. 陛下以至德受命, 先明<漢>道, 襃序輔佐, 封賞功臣, 同符祖宗. 征虜將軍<潁陽侯遵>, 不幸早薨. 陛下仁恩, 爲之感傷, 遠迎<河南>, 惻怛之慟, 形於聖躬, 喪事用度, 仰給縣官, 重賜妻子, 不可勝數. 送死有以加生, 厚亡有以過存, 矯俗厲化, 卓如日月. 古者臣疾君視, 臣卒君弔, 德之厚者也. 陵*遲已來久矣. 及至陛下, 復興斯禮, 羣下感動, 莫不自勵. 臣竊見<遵>修行積善, 竭忠於國, 北平<漁陽>, 西拒<隴>、<蜀>, 先登<坻>上, 深取<略陽>. 衆兵旣退, 獨守**衝難. 制御士心, 不越法度. 所在吏人, 不知有軍. 淸名聞於海內, 廉白著於當世. 所得賞賜, 輒盡與吏士, 身無奇衣, 家無私財. 同産兄<午>以<遵>無子, 娶妾送之, <遵>乃使人逆而不受, 自以身任於國, 不敢圖生慮繼嗣之計. 臨死遺誡牛車載喪, 薄葬<洛陽>. 問以家事, 終無所言. 任重道遠, 死而後已. <遵>尉將軍, 取士皆用儒術, 對酒設樂, 必雅歌投壺. 又建爲<孔子>立後, 奏置{五經}大夫. 雖在軍旅, 不忘俎豆, 可(爲)[謂]好禮悅樂, 守死善道者也. 禮, 生有爵, 死有謚, 爵以殊尊卑, 謚以明善惡. 臣愚以爲宜因<遵>薨, 論敍衆功, 詳案{謚法}, 以禮成之. 顯章國家篤古之制, 爲後嗣法.⌏帝乃下<升>章以示公卿. 至葬, 車駕復臨, 贈以將軍、侯印綬, 朱輪容車, 介士軍陳送葬, 謚曰<成侯>. 旣葬, 車駕復臨其墳, 存見夫人室家. 其後會朝, 帝每歎曰:⌌安得憂國奉公之臣如<祭征虜>者乎!⌏<遵>之見思若此.
    無子, 國除. 兄<午>, 官至<酒泉>太守. 從弟<肜>.
    <肜>字<次孫>, 早孤, 以至孝見稱. 遇天下亂, 野無煙火, 而獨在冢側. 每賊過, 見其尙幼而有志節, 皆奇而哀之.
    <光武>初以<遵>故, 拜<肜>爲黃門侍郞, 常在左右. 及<遵>卒無子, 帝追傷之, 以<肜>爲<偃師>長, 令近<遵>墳墓, 四時奉祠之. <肜>有權略, 視事五歲, 縣無盜賊, 課爲第一, 遷<襄賁>令. 時天下郡國尙未悉平, <襄賁>盜賊白日公行. <肜>至, 誅破姦猾, 殄其支黨, 數年, <襄賁>政淸. 璽書勉勵, 增秩一等, 賜縑百匹.
    當是時, <匈奴>、<鮮卑>及<赤山烏桓>連和彊盛, 數入塞殺略吏人. 朝廷以爲憂, 益增緣邊兵, 郡有數千人, 又遣諸將分屯障塞. 帝以<肜>爲能, <建武>十七年, 拜<遼東>太守. 至則勵兵馬, 廣斥候. <肜>有勇力, 能貫三百斤弓. 虜每犯塞, 常爲士卒[前]鋒, 數破走之. 二十一年秋, <鮮卑>萬餘騎寇<遼東>, <肜>率數千人迎擊之, 自被甲陷陳, 虜大奔, 投水死者過半, 遂窮追出塞, 虜急, 皆棄兵裸身散走, 斬首三千餘級, 獲馬數千匹. 自是後<鮮卑>震怖, 畏<肜>不敢復闚塞. <肜>以三虜連和, 卒爲邊害, 二十五年, 乃使招呼<鮮卑>, 示以財利. 其大都護<偏何>遣使奉獻, 願得歸化, <肜>慰納賞賜, 稍復親附. 其異種<滿離>、<高句驪>之屬, 遂駱驛款塞, 上貂裘好馬, 帝輒倍其賞賜. 其後<偏何>邑落諸豪並歸義, 願自効. <肜>曰:⌌審欲立功, 當歸擊<匈奴>, 斬送頭首乃信耳.⌏<偏何>等皆仰天指心曰:⌌必自効!⌏卽擊<匈奴>左伊(袟)[秩]訾部, 斬首二千餘級, 持頭詣郡. 其後歲歲相攻, 輒送首級受賞賜. 自是<匈奴>衰弱, 邊無寇警, <鮮卑>、<烏桓>並入朝貢.
    <肜>爲人質厚重毅, 體貌絶衆. 撫<夷狄>以恩信, 皆畏而愛之, 故得其死力. 初, <赤山><烏桓>數犯<上谷>, 爲邊害, 詔書設購賞, (功)[切]責州郡, 不能禁. <肜>乃率勵<偏何>, 遣往討之. <永平>元年, <偏何>擊破<赤山>, 斬其魁帥, 持首詣<肜>, 塞外震讋. <肜>之威聲, 暢於北方, 西自<武威>, 東盡<玄菟>及<樂浪>, <胡夷>皆來內附, 野無風塵. 乃悉罷緣邊屯兵.
    十二年, 徵爲太僕. <肜>在<遼東>幾三十年, 衣無兼副. <顯宗>旣嘉其功, 又美<肜>淸約, 拜日, 賜錢百萬, 馬三匹, 衣被刀劒下至居室什物, 大小無不悉備. 帝每見<肜>, 常歎息以爲可屬以重任. 後從東巡狩, 過<魯>, 坐<孔子>講堂, 顧指<子路>室謂左右曰:⌌此太僕之室. 太僕, 吾之禦侮也.⌏
    十六年, 使<肜>以太僕將萬餘騎與南單于<左賢王信>伐<北><匈奴>, 期至<涿邪山>. <信>初有嫌於<肜>, 行出<高闕塞>九百餘里, 得小山, 乃妄言以爲<涿邪山>. <肜>到不見虜而還, 坐逗留畏懦下獄免. <肜>性沈毅內重, 自恨見詐無功, 出獄數日, 歐血死. 臨終謂其子曰:⌌吾蒙國厚恩, 奉使不稱, 微績不立, 身死誠慚恨. 義不可以無功受賞, 死後, 若悉簿上所得賜物, 身自詣兵屯, 效死前行, 以副吾心.⌏ 旣卒, 其子<逢>上疏具陳遺言. 帝雅重<肜>, 方更任用, 聞之大驚, 召問<逢>疾狀, 嗟歎者良久焉. <烏桓>、<鮮卑>追思<肜>無已, 每朝賀京師, 常過冢拜謁, 仰天號泣乃去. <遼東>吏人爲立祠, 四時奉祭焉.
    <肜>旣葬, 子<參>遂詣奉車都尉<竇固>, 從軍擊<車師>有功, 稍遷<遼東>太守. <永元>中, <鮮卑>入郡界, <參>坐沮敗, 下獄死. <肜>子孫多爲邊吏者, 皆有名稱.
    論曰:<祭肜>武節剛方, 動用安重, 雖<條侯>、<穰苴>之倫, 不能過也. 且臨守偏海, 政移獷俗, 徼人請符以立信, <胡貊>數級於郊亞, 至乃臥鼓邊亭, 滅烽幽障者將三十年. 古所謂⌌必世而後仁⌏, 豈不然哉! 而一眚之故, 以致感憤, 惜哉, 畏法之敝也!
    贊曰:<期>啓<燕>門, <霸>冰<虖河>. <祭遵>好禮, 臨戎雅歌., <肜>抗<遼左>, 邊廷懷和.
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(一卷)  銚期王霸祭遵列傳第十(祭遵從弟肜)終
       新校本後漢書幷附編十三種一卷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一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任李萬邳劉耿列傳第十一(任光子隗)

    <任光>字<伯卿>, <南陽宛>人也. 少忠厚, 爲鄕里所愛. 初爲鄕嗇夫, 郡縣吏. <漢>兵至<宛>, 軍人見<光>冠服鮮明, 令解衣, 將殺而奪之. 會光祿勳<劉賜>適至, 視<光>容貌長者, 乃救全之. <光>因率黨與從<賜>, 爲安集掾, 拜偏將軍, 與<世祖>破<王尋>、<王邑>.
    <更始>至<洛陽>, 以<光>爲<信都>太守. 及<王郞>起, 郡國皆降之, <光>獨不肯, 遂與都尉<李忠>、令<萬脩>、功曹<阮況>、五官掾<郭唐>等同心固守. 廷掾持<王郞>檄詣府白<光>, <光>斬之於市, 以徇百姓, 發精兵四千人城守. <更始>二年春, <世祖>自<薊>還, 狼狽不知所向, 傳聞<信都>獨爲<漢>拒<邯鄲>, 卽馳赴之. <光>等孤城獨守, 恐不能全, 聞<世祖>至, 大喜, 吏民皆稱萬歲, 卽時開門, 與<李忠>、<萬脩>率官屬迎謁. <世祖>入傳舍, 謂<光>曰:⌌<伯卿>, 今埶力虛弱, 欲俱入<城頭子路>、<力子都>兵中, 何如邪?⌏<光>曰:⌌不可.⌏<世祖>曰:⌌卿兵少, 如何?⌏<光>曰:⌌可募發奔命, 出攻傍縣, 若不降者, 恣聽掠之. 人貪財物, 則兵可招而致也.⌏<世祖>從之. 拜<光>爲左大將軍, 封<武成><侯>, 留<南陽><宗廣>領<信都>太守事, 使<光>將兵從. <光>乃多作檄文曰:⌌大司馬<劉公>將<城頭子路>、<力子><都>兵百萬衆從東方來, 擊諸反虜.⌏ 遣騎馳至<鉅鹿>界中. 吏民得檄, 傳相告語. <世祖>遂與<光>等投暮入<堂陽>界, 使騎各持炬火, 彌滿澤中, 光炎燭天地, 擧城莫不震驚惶怖, 其夜卽降. 旬日之閒, 兵衆大盛, 因攻城邑, 遂屠<邯鄲>, 迺遣<光>歸郡.
    <城頭子路>者, <東平>人, 姓<爰>, 名<曾>, 字<子路>, 與<肥城><劉詡>起兵<盧>城頭, 故號其兵爲⌌城頭子路⌏. <曾>自稱⌌都從事⌏, <詡>稱⌌校三老⌏, 寇掠<河>、<濟>閒, 衆至二十餘萬. <更始>立, <曾>遣使降, 拜<曾><東萊郡>太守, <詡濟南>太守, 皆行大將軍事. 是歲, <曾>爲其將所殺, 衆推<詡>爲主, <更始>封<詡助><國侯>, 令罷兵歸本郡.
    <力子都>者, <東海>人也. 起兵鄕里, 鈔擊<徐>、<兗>界, 衆有六七萬. <更始>立, 遣使降, 拜<子都><徐州>牧. 爲其部曲所殺, 餘黨復相聚, 與諸賊會於<檀鄕>, 因號爲<檀鄕>. <檀鄕>渠帥<董次仲>始起<*茬平>, 遂渡<河>入<魏郡><淸河>, 與<五校>合, 衆十餘萬. <建武>元年, <世祖>入<洛陽>, 遣大司馬<吳漢>等擊<檀鄕>, 明年春, 大破降之.
    是歲, 更封<光阿陵侯>, 食邑萬戶. 五年, 徵詣京師, 奉朝請. 其冬卒. 子<隗>嗣.
    後<阮況>爲<南陽>太守, <郭唐>至<河南>尹, 皆有能名.
    <隗>字<仲和>, 少好<黃><老>, 淸靜寡欲, 所得奉秩, 常以賑卹宗族, 收養孤寡. <顯宗>聞之, 擢奉朝請, 遷羽林左監、虎賁中郞將, 又遷<長水>校尉. <肅宗>卽位, 雅相敬愛, 數稱其行, 以爲將作大匠. 將作大匠自<建武>以來常謁者兼之, 至<隗>迺置眞焉. <建初>五年. 遷太僕, 八年, 代<竇固>爲光祿勳, 所歷皆有稱. <章和>元年, 拜司空.
    <隗>義行內修, 不求名譽, 而以沈正見重於世. <和帝>卽位, 大將軍<竇憲>秉權, 專作威福, 內外朝臣莫不震懾. 時<憲>擊<匈奴>, 國用勞費, <隗>奏議徵<憲>還, 前後十上. 獨與司徒<袁安>同心畢力, 持重處正, 鯁言直議, 無所回隱, 語在{袁安傳}.
    <永元>四年薨, 子<屯>嗣. 帝追思<隗>忠, 擢<屯>爲步兵校尉, 徙封<西陽侯>.
    <屯>卒, 子<勝>嗣. <勝>卒, 子<世>嗣, 徙封<北鄕侯>.
    <李忠>字<仲都>, <東萊黃>人也. 父爲<高密>都尉. <忠元始>中以父任爲郞, 署中數十人, 而<忠>獨以好禮修整稱. <王莽>時爲<新博>屬長, 郡中咸敬信之.
    <更始>立, 使使者行郡國, 卽拜<忠>都尉官. <忠>遂與<任光>同奉<世祖>, 以爲右大將軍, 封<武固侯>. 時<世祖>自解所佩綬以帶<忠>, 因從攻下屬縣. 至<苦陘>, <世祖>會諸將, 問所得財物, 唯<忠>獨無所掠. <世祖>曰:⌌我欲特賜<李忠>, 諸卿得無望乎?⌏ 卽以所乘大驪馬及繡被衣物賜之.
    進圍<鉅鹿>, 未下, <王郞>遣將攻<信都>, <信都>大姓<馬寵>等開城內之, 收太守<宗廣>及<忠>母妻, 而令親屬招呼<忠>. 時<寵>弟從<忠>爲校尉, <忠>卽時召見, 責數以背恩反城, 因格殺之. 諸將皆驚曰:⌌家屬在人手中, 殺其弟, 何猛也!⌏<忠>曰:⌌若縱賊不誅, 則二心也.⌏ <世祖>聞而美之, 謂<忠>曰:⌌今吾兵已成矣, 將軍可歸救老母妻子, 宜自募吏民能得家屬者, 賜錢千萬, 來從我取.⌏ <忠>曰:⌌蒙明公大恩, 思得効命, 誠不敢內顧宗親.⌏ <世祖>迺使<任光>將兵救<信都>, <光>兵於道散降<王郞>, 無功而還. 會<更始>遣將攻破<信都>, <忠>家屬得全. <世祖>因使<忠>還, 行太守事, 收郡中大姓附<邯鄲>者, 誅殺數百人. 及<任光>歸郡, <忠>迺還復爲都尉. <建武>二年, 更封<中水侯>, 食邑三千戶. 其年, 徵拜五官中郞將, 從平<龐萌>、<董憲>等.
    六年, 遷<丹陽>太守. 是時海內新定, 南方海濱<江淮>, 多擁兵據土. <忠>到郡, 招懷降附, 其不服者悉誅之, 旬月皆平. <忠>以<丹陽><越>俗不好學, 嫁娶禮儀, 衰於中國, 乃爲起學校, 習禮容, 春秋鄕飮, 選用明經, 郡中向慕之. 墾田增多, 三歲閒流民占著者五萬餘口. 十四年, 三公奏課爲天下第一, 遷<豫章>太守. 病去官, 徵詣京師. 十九年, 卒.
    子<威>嗣. <威>卒, 子<純>嗣, <永平>九年, 坐母殺<純>叔父, 國除. <永初>七年, <鄧太后>復封<純琴亭侯>. <純>卒, 子<廣>嗣.
    <萬脩>字<君游>, <扶風><茂陵>人也. <更始>時, 爲<信都>令, 與太守<任光>、都尉<李忠>共城守, 迎<世祖>, 拜爲偏將軍, 封<造義侯>. 及破<邯鄲>, 拜右將軍, 從平<河北>. <建武>二年, 更封<槐里侯>. 與揚化將軍<堅鐔>俱擊<南陽>, 未剋而病, 卒于軍.
    子<普>嗣, 徙封<泫氏侯>. <普>卒, 子<親>嗣, 徙封<扶柳侯>. <親>卒, 無子, 國除. <永初>七年, <鄧太后>紹封<脩>曾孫<豐>爲<曲平亭侯>. <豐>卒, 子<熾>嗣. <永建>元年, <熾>卒, 無子, 國除. <延熹>二年, <桓帝>紹封<脩>玄孫<恭>爲<門德亭侯>.
    <邳彤>字<偉君>, <信都>人也. 父<吉>, 爲<遼西>太守. <彤>初爲<王莽和成>卒正. <世祖>徇<河北>, 至<下曲陽>, <彤>擧城降, 復以爲太守, 留止數日. <世祖>北至<薊>, 會<王郞>兵起, 使其將徇地, 所到縣莫不奉迎, 唯<和成>、<信都>堅守不下. <彤>聞<世祖>從<薊>還, 失軍, 欲至<信都>, 乃先使五官掾<張萬>、督郵<尹綏>, 選精騎二千餘匹, 緣路迎<世祖>軍. <彤>尋與<世祖>會<信都>. <世祖>雖得二郡之助, 而兵衆未合, 議者多言可因<信都>兵自送, 西還<長安>. <彤>廷對曰:⌌議者之言皆非也. 吏民歌吟思<漢>久矣, 故<更始>擧尊號而天下嚮應, <三輔>淸宮除道以迎之. 一夫荷戟大呼, 則千里之將無不捐城遁逃, 虜伏請降. 自上古以來, 亦未有感物動民其如此者也. 又卜者<王郞>, 假名因埶, 驅集烏合之衆, 遂震<燕>、<趙>之地;況明公奮二郡之兵, 揚嚮應之威, 以攻則何城不克, 以戰則何軍不服! 今釋此而歸, 豈徒空失<河北>, 必更驚動<三輔>, 墮損威重, 非計之得者也. 若明公無復征伐之意, 則雖<信都>之兵猶難會也. 何者? 明公旣西, 則<邯鄲>城民不肯捐父母, 背城主, 而千里送公, 其離散亡逃可必也.⌏ <世祖>善其言而止. 卽日拜<彤>爲後大將軍, <和成>太守如故, 使將兵居前. 比至<堂陽>, <堂陽>已反屬<王郞>, <彤>使<張萬>、<尹綏>先曉譬吏民, <世祖>夜至, 卽開門出迎. 引兵擊破<白奢>賊於<中山>. 自此常從戰攻.
    <信都>復反爲<王郞>, <郞>所置<信都王>捕繫<彤>父弟及妻子, 使爲手書呼<彤>曰:⌌降者封爵, 不降族滅.⌏ <彤>涕泣報曰:⌌事君者不得顧家. <彤>親屬所以至今得安於<信都>者, <劉公>之恩也. 公方爭國事, <彤>不得復念私也.⌏ 會<更始>所遣將攻拔<信都>, <郞>兵敗走, <彤>家屬得免.
    及拔<邯鄲>, 封<武義侯>. <建武>元年, 更封<靈壽侯>, 行大司空事. 帝入<洛陽>, 拜<彤>太常, 月餘日轉少府, 是年免. 復爲左曹侍中, 常從征伐. 六年, 就國.
    <彤>卒, 子<湯>嗣, 九年, 徙封<樂陵侯>. 十九年, <湯>卒, 子某嗣;無子, 國除. <元初>元年, <鄧太后>紹封<彤>孫<音>爲<平亭侯>. <音>卒, 子<柴>嗣.
    初, <張萬>、<尹綏>與<彤>俱迎<世祖>, 皆拜偏將軍, 亦從征伐. <萬>封<重平侯>, <綏>封<平臺侯>.
    論曰:凡言成事者, 以功著易顯;謀幾初者, 以理隱難昭. 斯固原情比迹, 所宜推察者也. 若迺議者欲因二郡之衆, 建入關之策, 委成業, 臨不測, 而世主未悟, 謀夫景同, <邳彤>之廷對, 其爲幾乎! 語曰⌌一言可以興邦⌏, 斯近之矣.
    <劉植>字<伯先>, <鉅鹿><昌城>人也. <王郞>起, <植>與弟<喜>、從兄<歆>率宗族賓客, 聚兵數千人據<昌城>. 聞<世祖>從<薊>還, 迺開門迎<世祖>, 以<植>爲驍騎將軍, <喜>、<歆>偏將軍, 皆爲列侯. 時<眞定王><劉揚>起兵以附<王郞>, 衆十餘萬, <世祖>遣<植>說<揚>, <揚>迺降. <世祖>因留<眞定>, 納<郭后>, 后卽<揚>之甥也, 故以此結之. 迺與<揚>及諸將置酒<郭氏><漆里>舍, <揚>擊筑爲歡, 因得進兵拔<邯鄲>, 從平<河北>.
    <建武>二年, 更封<植>爲<昌城侯>. 討<密縣>賊, 戰歿. 子<向>嗣. 帝使<喜>代將<植>營, 復爲驍騎將軍, 封<觀津侯>. <喜>卒, 復以<歆>爲驍騎將軍, 封<浮陽侯>. <喜>、<歆>從征伐, 皆傳國于後. <向>徙封<東武陽侯>, 卒, 子<述>嗣, <永平>十五年, 坐與<楚王英>謀反, 國除.
    <耿純>字<伯山>, <鉅鹿><宋子>人也. 父<艾>, 爲<王莽濟平>尹. <純>學於<長安>, 因除爲納言士.
    <王莽>敗, <更始>立, 使<舞陰王><李軼>降諸郡國, <純>父<艾>降, 還爲<濟南>太守. 時<李軼>兄弟用事, 專制方面, 賓客游說者甚衆. <純>連求謁不得通, 久之迺得見, 因說<軼>曰:⌌大王以龍虎之姿, 遭風雲之時, 奮迅拔起, 期月之閒兄弟稱王, 而德信不聞於士民, 功勞未施於百姓, 寵祿暴興, 此智者之所忌也. 兢兢自危, 猶懼不終, 而況沛然自足, 可以成功者乎?⌏ <軼>奇之, 且以其<鉅鹿>大姓, 迺承制拜爲騎都尉, 授以節, 令安集<趙>、<魏>.
    會<世祖>度<河>至<邯鄲>, <純>卽謁見, <世祖>深接之. <純>退, 見官屬將兵法度不與它將同, 遂求自結納, 獻馬及縑帛數百匹. <世祖>北至<中山>, 留<純><邯鄲>. 會<王郞>反, <世祖>自<薊>東南馳, <純>與從昆弟<訢>、<宿>、<植>共率宗族賓客二千餘人, 老病者皆載木自隨, 奉迎於<育>. 拜<純>爲前將軍, 封<耿鄕侯>, <訢>、<宿>、<植>皆偏將軍, 使與<純>居前, 降<宋子>, 從攻<下曲陽>及<中山>.
    是時郡國多降<邯鄲>者, <純>恐宗家懷異心, 迺使<訢>、<宿>歸燒其廬舍. <世祖>問<純>故, 對曰:⌌竊見明公單車臨<河北>, 非有府臧之蓄, 重賞甘餌, 可以聚人者也, 徒以恩德懷之, 是故士衆樂附. 今<邯鄲>自立, <北州>疑惑, <純>雖擧族歸命, 老弱在行, 猶恐宗人賓客半有不同心者, 故燔燒屋室, 絶其反顧之望.⌏ <世祖>歎息. 及至<鄗>, <世祖>止傳舍, <鄗>大姓<蘇公>反城開門內<王郞>將<李惲>. <純>先覺知, 將兵逆與<惲>戰, 大破斬之. 從平<邯鄲>, 又破<銅馬>.
    時<赤眉>、<靑犢>、<上江>、<大彤>、<鐵脛>、<五幡>十餘萬衆並在<射犬>, <世祖>引兵將擊之. <純>軍在前, 去衆營數里, 賊忽夜攻<純>, 雨射營中, 士多死傷. <純>勒部曲, 堅守不動. 選敢死二千人, 俱持彊弩, 各傅三矢, 使銜枚閒行, 繞出賊後, 齊聲呼譟, 彊弩並發, 賊衆驚走, 追擊, 遂破之. 馳騎白<世祖>. <世祖>明旦與諸將俱至營, 勞<純>曰:⌌昨夜困乎?⌏<純>曰:⌌賴明公威德, 幸而獲全.⌏ <世祖>曰:⌌大兵不可夜動, 故不相救耳. 軍營進退無常, 卿宗族不可悉居軍中.⌏ 迺以<純>族人<耿伋>爲<蒲吾>長, 悉令將親屬居焉.
    <世祖>卽位, 封<純高陽侯>. 擊<劉永>於<濟陰>, 下<定陶>. 初, <純>從攻<王郞>, 墯馬折肩, 時疾發, 迺還詣<懷>宮. 帝問⌌卿兄弟誰可使者⌏, <純>擧從弟<植>, 於是使<植>將<純>營, <純>猶以前將軍從.
    時<眞定王><劉揚>復造作讖記云:⌌赤九之後, 癭揚爲主.⌏ <揚>病癭, 欲以惑衆, 與<綿曼>賊交通. <建武>二年春, 遣騎都尉<陳副>、游擊將軍<鄧隆>徵<揚>, <揚>閉城門, 不內<副>等. 乃復遣<純>持節, 行赦令於<幽>、<冀>, 所過並使勞慰王侯. 密勑<純>曰:⌌<劉揚>若見, 因而收之.⌏ <純>從吏士百餘騎與<副>、<隆>會<元氏>, 俱至<眞定>, 止傳舍. <揚>稱病不謁, 以<純><眞定>宗室之出, 遣使與<純>書, 欲相見. <純>報曰:⌌奉使見王侯牧守, 不得先詣, 如欲面會, 宜出傳舍.⌏時<揚>弟(林)<[臨]邑侯讓>及從兄<細>各擁兵萬餘人, <揚>自恃衆强而<純>意安靜, 卽從官屬詣之, 兄弟並將輕兵在門外. <揚>入見<純>, <純>接以禮敬, 因延請其兄弟, 皆入, 迺閉閤悉誅之, 因勒兵而出. <眞定>震怖, 無敢動者. 帝憐<揚>、<讓>謀未發, 並封其子, 復故國.
    <純>還京師, 因自請曰:⌌臣本吏家子孫, 幸遭<大漢>復興, 聖帝受命, 備位列將, 爵爲通侯. 天下略定, 臣無所用志, 願試治一郡, 盡力自效.⌏ 帝笑曰:⌌卿旣治武, 復欲修文邪?⌏迺拜<純>爲<東郡>太守. 時<東郡>未平, <純>視事數月, 盜賊淸寧. 四年, 詔<純>將兵擊<更始><東平>太守<范荊>, <荊>降. 進擊<太山><濟南>及<平原>賊, 皆平之. 居<東郡>四歲, 時<發干>長有罪, <純>案奏, 圍守之, 奏未下, 長自殺. <純>坐免, 以列侯奉朝請. 從擊<董憲>, 道過<東郡>, 百姓老小數千隨車駕涕泣, 云⌌願復得<耿君>⌏. 帝謂公卿曰:⌌<純>年少被甲冑爲軍吏耳, 治郡迺能見思若是乎?⌏
    六年, 定封爲<東光侯>. <純>辭就國, 帝曰:⌌<文帝>謂<周勃> 『丞相吾所重, 君爲我率諸侯就國』, 今亦然也.⌏ <純>受詔而去. 至<鄴>, 賜穀萬斛. 到國, 弔死問病, 民愛敬之. 八年, <東郡>、<濟陰>盜賊羣起, 遣大司空<李通>、橫野大將軍<王常>擊之. 帝以<純>威信著於<衛>地, 遣使拜太中大夫, 使與大兵會<東郡>. <東郡>聞<純>入界, 盜賊九千餘人皆詣<純>降, 大兵不戰而還. 璽書復以爲<東郡>太守, 吏民悅服. 十三年, 卒官, 謚曰⌌成侯⌏. 子<阜>嗣.
    <植>後爲輔威將軍, 封<武邑侯>. <宿>至<代郡>太守, 封<遂鄕侯>. <訢>爲<赤眉>將軍, 封<著武侯>, 從<鄧禹>西征, 戰死<雲陽>. 凡宗族封列侯者四人, 關內侯者三人, 爲二千石者九人.
    <阜>徙封<莒鄕侯>, <永平>十四年, 坐同族<耿歙>與<楚>人<顔忠>辭語相連, 國除. <建初>二年, <肅宗>追思<純>功, 紹封<阜>子<盱>爲<高亭侯>. <盱>卒, 無嗣, 帝復封<盱>弟<騰>. 卒, 子<忠>嗣. <忠>卒, 孫<緖>嗣.
    贊曰:<任>、<邳>識幾, 嚴城解扉. 委佗還旅, 二守焉依. <純>、<植>義發, 奉兵佐威.
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一(二卷)  任李萬邳劉耿列傳第十一(任光子隗)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二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朱景王杜馬劉傅堅馬列傳第十二

    <朱祐>字<仲先>, <南陽宛>人也. 少孤, 歸外家<復陽><劉氏>, 往來<舂陵>, <世祖>與<伯升>皆親愛之. <伯升>拜大司徒, 以<祐>爲護軍. 及<世祖>爲大司馬, 討<河北>, 復以<祐>爲護軍, 常見親幸, 舍止於中. <祐>侍讌, 從容曰:⌌<長安>政亂, 公有日角之相, 此天命也.⌏ <世祖>曰:⌌召刺姦收護軍!⌏ <祐>乃不敢復言. 從征<河北>, 常力戰陷陣, 以爲偏將軍, 封<安陽侯>. <世祖>卽位, 拜爲建義大將軍. <建武>二年, 更封<堵陽侯>. 冬, 與諸將擊<鄧奉>於<淯陽>, <祐>軍敗, 爲<奉>所獲. 明年, <奉>破, 乃肉袒因<祐>降. 帝復<祐>位而厚加慰賜. 遣擊<新野>、<隨>, 皆平之.
    <延岑>自敗於<穰>, 遂與<秦豐>將<張成>合, <祐>率征虜將軍<祭遵>與戰於<東陽>, 大破之, 臨陣斬<成>, <延岑>敗走歸<豐>. <祐>收得印綬九十七. 進擊<黃郵>, 降之, 賜<祐>黃金三十斤. 四年, 率破姦將軍<侯進>、輔威將軍<耿植>代征南大將軍<岑彭>圍<秦豐>於<黎丘>, 破其將<張康>於<蔡陽>, 斬之. 帝自至<黎丘>, 使御史中丞<李由>持璽書招<豐>, <豐>出惡言, 不肯降. 車駕引還, 勑<祐>方略, <祐>盡力攻之. 明年夏, 城中窮困, <豐>乃將其母妻子九人肉袒降. <祐>轞車傳<豐>送<洛陽>, 斬之. 大司馬<吳漢>劾奏<祐>廢詔受降, 違將帥之任, 帝不加罪. <祐>還, 與騎都尉<臧宮>會擊<延岑>餘黨<陰>、<酇>、<筑陽>三縣賊, 悉平之.
    <祐>爲人質直, 尙儒學. 將兵率衆, 多受降, 以克定城邑爲本, 不存首級之功. 又禁制士卒不得虜掠百姓, 軍人樂放縱, 多以此怨之. 九年, 屯<南行唐>拒<匈奴>. 十三年, 增邑, 定封<鬲侯>, 食邑七千三百戶.
    十五年, 朝京師, 上大將軍印綬, 因留奉朝請. <祐>奏古者人臣受封, 不加王爵, 可改諸王爲公. 帝卽施行. 又奏宜令三公並去⌌大⌏名, 以法經典. 後遂從其議.
    <祐>初學<長安>, 帝往候之, <祐>不時相勞苦, 而先升講舍. 後車駕幸其第, 帝因笑曰:⌌主人****無捨我講乎?⌏以有舊恩, 數蒙賞賚. 二十四年, 卒.
    子<商>嗣. <商>卒, 子<演>嗣, <永元>十四年, 坐從兄伯爲外孫<陰皇后>巫蠱事, 免爲庶人. <永初>七年, <鄧太后>紹封<演>子<沖>爲<鬲侯>.
    <景丹>字<孫卿>, <馮翊><櫟陽>人也. 少學<長安>. <王莽>時擧四科:<丹>以言語爲<固德侯>相, 有幹事稱, 遷<朔調>連率副貳.
    <更始>立, 遣使者徇<上谷>, <丹>與連率<耿況>降, 復爲<上谷>長史. <王郞>起, <丹>與<況>共謀拒之. <況>使<丹>與子<弇>及<寇恂>等將兵南歸<世祖>, <世祖>引見<丹>等, 笑曰:⌌<邯鄲>將帥數言我發<漁陽>、<上谷>兵, 吾聊應言然, 何意二郡良爲吾來! 方與士大夫共此功名耳.⌏ 拜<丹>爲偏將軍, 號<奉義侯>. 從擊<王郞>將<兒宏>等於<南*연>, <郞>兵迎戰, <漢>軍退卻, <丹>等縱突騎擊, 大破之, 追奔十餘里, 死傷者從橫. <丹>還, <世祖>謂曰:⌌吾聞突騎天下精兵, 今乃見其戰, 樂可言邪?⌏ 遂從征<河北>.
    <世祖>卽位, 以讖文用平狄將軍<孫咸>行大司馬, 衆咸不悅. 詔擧可爲大司馬者, 羣臣所推唯<吳漢>及<丹>. 帝曰:⌌<景將軍><北州>大將, 是其人也. 然<吳將軍>有建大策之勳, 又誅<苗幽州>、<謝尙書>, 其功大. 舊制驃騎將軍官與大司馬相兼也.⌏ 乃以<吳漢>爲大司馬, 而拜<丹>爲驃騎大將軍.
    <建武>二年, 定封<丹><櫟陽侯>. 帝謂<丹>曰:⌌今<關東>故王國, 雖數縣, 不過<櫟陽>萬戶邑. 夫『富貴不歸故鄕, 如衣繡夜行』, 故以封卿耳.⌏ <丹>頓首謝. 秋, 與<吳漢>、建威大將軍<耿弇>、建義大將軍<朱祐>、執金吾<賈復>、偏將軍<馮異>, 强弩將軍<陳俊>、左曹<王常>、騎都尉<臧宮>等從擊破<五校>於<羛陽>, 降其衆五萬人. 會<陜>賊<蘇況>攻破<弘農>, 生獲郡守. <丹>時病, 帝以其舊將, 欲令强起領郡事, 乃夜召入, 謂曰:⌌賊迫近京師, 但得將軍威重, 臥以鎭之足矣.⌏ <丹>不敢辭, 乃力疾拜命, 將營到郡, 十餘日薨.
    子<尙>嗣, 徙封<余吾侯>. <尙>卒, 子<苞>嗣. <苞>卒, 子<臨>嗣, 無子, 國絶. <永初>七年, <鄧太后>紹封<苞>弟<遽>爲<監亭侯>.
    <王梁>字<君嚴>, <漁陽><[要]陽>人也, 爲郡吏, 太守<彭寵>以<梁>守<狐奴>令, 與<蓋延>、<吳漢>俱將兵南及<世祖>於<廣阿>, 拜偏將軍. 旣拔<邯鄲>, 賜爵關內侯. 從平<河北>, 拜<野王>令, 與<河內>太守<寇恂>南拒<洛陽>, 北守<天井關>, <朱鮪>等不敢出兵, <世祖>以爲<梁>功. 及卽位, 議選大司空, 而{赤伏符}曰⌌<王梁>主<衛>作<玄武>⌏, 帝以<野王><衛>之所徙, <玄武>水神之名, 司空水土之官也, 於是擢拜<梁>爲大司空, 封<武强侯>.
    <建武>二年, 與大司馬<吳漢>等俱擊<檀鄕>, 有詔軍事一屬大司馬, 而<梁>輒發<野王>兵, 帝以其不奉詔勑, 令止在所縣, 而<梁>復以便宜進軍. 帝以<梁>前後違命, 大怒, 遣尙書<宗廣>持節軍中斬<梁>. <廣>不忍, 乃檻車送京師. 旣至, 赦之. 月餘, 以爲中郞將, 行執金吾事. 北守<箕關>, 擊<赤眉>別校, 降之. 三年春, 轉擊<五校>, 追至<信都>、<趙國>, 破之, 悉平諸屯聚. 冬, 遣使者持節拜<梁>前將軍. 四年春, 擊<肥城>、<文陽>, 拔之. 進與驃騎大將軍<杜茂>擊<佼彊>、<蘇茂>於<楚>、<沛>閒, 拔<大梁>、<齧桑>, 而捕虜將軍<馬武>、偏將軍<王霸>亦分道並進, 歲餘悉平之. 五年, 從救<桃城>, 破<龐萌>等, <梁>戰尤力, 拜<山陽>太守, 鎭撫新附, 將兵如故.
    數月徵入, 代<歐陽歙>爲<河南>尹. <梁>穿渠引<穀水>注<洛陽>城下, 東寫<鞏川>, 及渠成而水不流. 七年, 有司劾奏之, <梁>慙懼, 上書乞骸骨. 乃下詔曰:⌌<梁>前將兵征伐, 衆人稱賢, 故擢典京師. 建議開渠, 爲人興利, 旅力旣愆, 迄無成功, 百姓怨讟, 談者讙譁. 雖蒙寬宥, 猶執謙退, 『君子成人之美』, 其以<梁>爲<濟南>太守.⌏ 十三年, 增邑, 定封(封)<阜成侯>. 十四年, 卒官.
    子<禹>嗣. <禹>卒, 子<堅石>嗣. <堅石>追坐父<禹>及弟<平>與<楚王英>謀反, 弃市, 國除.
    <杜茂>字<諸公>, <南陽><冠軍>人也. 初歸<光武>於<河北>, 爲中堅將軍, 常從征伐. <世祖>卽位, 拜大將軍, 封<樂鄕侯>. 北擊<五校>於<眞定>, 進降<廣平>. <建武>二年, 更封<苦陘侯>. 與中郞將<王梁>擊<五校>賊於<魏郡>、<淸河>、<東郡>, 悉平諸營保, 降其持節大將三十餘人, 三郡淸靜, 道路流通. 明年, 遣使持節拜<茂>爲驃騎大將軍, 擊<沛郡>, 拔<芒>. 時<西防>復反, 迎<佼彊>. 五年春, <茂>率捕虜將軍<馬武>進攻<西防>, 數月拔之, <彊>奔<董憲>.
    東方旣平, 七年, 詔<茂>引兵北屯田<晉陽>、<廣武>, 以備<胡>寇. 九年, 與<鴈門>太守<郭>涼擊<盧芳>將<尹由>於<繁畤>, <芳>將<賈覽>率<胡>騎萬餘救之, <茂>戰, 軍敗, 引入<樓煩城>. 時<盧芳>據<高柳>, 與<匈奴>連兵, 數寇邊民, 帝患之. 十二年, 遣謁者<段忠>將衆郡*弛刑配<茂>, 鎭守北邊, 因發邊卒築亭候, 修烽火, 又發委輸金帛繒絮供給軍士, 幷賜邊民, 冠蓋相望. <茂>亦建屯田, 驢車轉運. 先是, <鴈門>人<賈丹>、<霍匡>、<解勝>等爲<尹由>所略, <由>以爲將帥, 與共守<平城>. <丹>等聞<芳>敗, 遂共殺<由>詣<郭涼>;<涼>上狀, 皆封爲列侯, 詔送委輸金帛賜<茂>、<涼>軍吏及<平城>降民. 自是<盧芳>城邑稍稍來降, <涼>誅其豪右<郇氏>之屬, 鎭撫羸弱, 旬月閒<鴈門>且平, <芳>遂亡入<匈奴>. 帝擢<涼>子爲中郞, 宿衛左右.
    <涼>字<公文>, <右北平>人也. 身長八尺, 氣力壯猛, 雖武將, 然通經書, 多智略, 尤曉邊事, 有名北方. 初, <幽州>牧<朱浮>辟爲兵曹掾, 擊<彭寵>有功, 封<廣武侯>.
    十三年, 增<茂>邑, 更封<脩侯>. 十五年, 坐斷兵馬稟縑, 使軍吏殺人, 免官, 削戶邑, 定封<參蘧鄕侯>. 十九年, 卒.
    子<元>嗣, <永平>十四年, 坐與<東平王>等謀反, 減死一等, 國除. <永初>七年, <鄧太后>紹封<茂>孫<奉>爲<安樂亭侯>.
    <馬成>字<君遷>, <南陽><棘陽>人也. 少爲縣吏. <世祖>徇<潁川>, 以<成>爲安集掾, 調守<郟>令. 及<世祖>討<河北>, <成>卽弃官步負, 追及於(滿)<[蒲]陽>, 以<成>爲期門, 從征伐. <世祖>卽位, 再遷護軍都尉.
    <建武>四年, 拜揚武將軍, 督誅虜將軍<劉隆>、振威將軍<宋登>、射聲校尉<王賞>, 發<會稽>、<丹陽>、<九江>、<六安>四郡兵擊<李憲>, 時帝幸<壽春>, 設壇場, 祖禮遣之. 進圍<憲>於<舒>, 令諸軍各深溝高壘. <憲>數挑戰, <成>堅壁不出, 守之歲餘, 至六年春, 城中食盡, 乃攻之, 遂屠<舒>, 斬<李憲>, 追擊其黨與, 盡平<江淮>地.
    七年夏, 封<平舒侯>. 八年, 從征破<隗囂>, 以<成>爲<天水>太守, 將軍如故. 冬, 徵還京師. 九年, 代<來歙>守中郞將, 率武威將軍<劉尙>等破<河池>, 遂平<武都>. 明年, 大司空<李通>罷, 以<成>行大司空事, 居府如眞, 數月復拜揚武將軍.
    十四年, 屯<常山>、<中山>以備北邊, 幷領建義大將軍<朱祐>營. 又代驃騎大將軍<杜茂>繕治障塞, 自<西河>至<渭橋>, <河上>至<安邑>, <太原>至<井陘>, <中山>至<鄴>, 皆築保壁, 起烽燧, 十里一候. 在事五六年, 帝以<成>勤勞, 徵還京師. 邊人多上書求請者, 復遣<成>還屯. 及南單于保塞, 北方無事, 拜爲<中山>太守, 上將軍印綬, 領屯兵如故. 二十四年, 南擊<武谿蠻>賊, 無功, 上太守印綬.
    二十七年, 定封<全椒侯>, 就國. 三十二年卒.
    子<衛>嗣. <衛>卒, 子<香>嗣, 徙封<棘陵侯>. <香>卒, 子<豐>嗣. <豐>卒, 子<玄>嗣. <玄>卒, 子<邑>嗣. <邑>卒, 子<醜>嗣, <桓帝>時以罪失國. <延熹>二年, 帝復封<成>玄孫<昌>爲<益陽亭侯>.
    <劉隆>字<元伯>, <南陽><安衆侯>宗室也. <王莽><居攝>中, <隆>父<禮>與<安衆侯崇>起兵誅<莽>, 事泄, <隆>以年未七歲, 故得免. 及壯, 學於<長安>, <更始>拜爲騎都尉. 謁歸, 迎妻子置<洛陽>. 聞<世祖>在<河內>, 卽追及於<射犬>, 以爲騎都尉, 與<馮異>共拒<朱鮪>、<李軼>等, <軼>遂殺<隆>妻子. <建武>二年, 封<亢父侯>. 四年, 拜誅虜將軍, 討<李憲>. <憲>平, 遣<隆>屯田<武當>.
    十一年, 守<南郡>太守, 歲餘, 上將軍印綬. 十三年, 增邑, 更封<竟陵侯>. 是時, 天下墾田多不以實, 又戶口年紀互有增減. 十五年, 詔下州郡檢覈其事, 而刺史太守多不平均, 或優饒豪右, 侵刻羸弱, 百姓嗟怨, 遮道號呼. 時諸郡各遣使奏事, 帝見<陳留>吏牘上有書, 視之, 云⌌<潁川>、<弘農>可問, <河南>、<南陽>不可問⌏. 帝詰吏由趣, 吏不肯服, 抵言於<長壽街>上得之. 帝怒. 時<顯宗>爲<東海公>, 年十二, 在幄後言曰:⌌吏受郡勑, 當欲以墾田相方耳.⌏ 帝曰:⌌卽如此, 何故言<河南>、<南陽>不可問?⌏對曰:⌌<河南>帝城, 多近臣, <南陽>帝鄕, 多近親, 田宅踰制, 不可爲準.⌏ 帝令虎賁將詰問吏, 吏乃實首服, 如<顯宗>對. 於是遣謁者考實, 具知姦狀. 明年, <隆>坐徵下獄, 其疇輩十餘人皆死. 帝以<隆>功臣, 特免爲庶人.
    明年, 復封爲<扶樂鄕侯>, 以中郞將副伏波將軍<馬援>擊<交阯蠻夷><徵側>等, <隆>別於<禁谿口>破之, 獲其帥<徵貳>, 斬首千餘級, 降者二萬餘人. 還, 更封大國, 爲<長平侯>. 及大司馬<吳漢>薨, <隆>爲驃騎將軍, 行大司馬事.
    <隆>奉法自守, 視事八歲, 上將軍印綬, 罷, 賜養牛, 上樽酒十斛, 以列侯奉朝請. 三十年, 定封<愼侯>. 中元二年, 卒, 謚曰<靖侯>. 子<安>嗣.
    <傅俊>字<子衛>, <潁川><襄城>人也. <世祖>徇<襄城>, <俊>以縣亭長迎軍, 拜爲校尉, <襄城>收其母弟宗族, 皆滅之. 從破<王尋>等, 以爲偏將軍. 別擊<京>、<密>, 破之, 遣歸<潁川>, 收葬家屬.
    及<世祖>討<河北>, <俊>與賓客十餘人北追, 及於<邯鄲>, 上謁, <世祖>使將<潁川>兵, 常從征伐. <世祖>卽位, 以<俊>爲侍中. <建武>二年, 封<昆陽侯>. 三年, 拜<俊>積弩將軍, 與征南大將軍<岑彭>擊破<秦豐>, 因將兵徇<江東>, <揚州>悉定. 七年, 卒, 謚曰<威侯>.
    子<昌>嗣, 徙封<蕪湖侯>. <建初>中, 遭母憂, 因上書, 以國貧不顧之封, 乞錢五十萬, 爲關內侯. <肅宗>怒, 貶爲關內侯, 竟不賜錢. <永初>七年, <鄧太后>復封<昌>子<鐵>爲<高置亭侯>.
    <堅鐔>字<子伋>, <潁川><襄城>人也. 爲郡縣吏. <世祖>討<河北>, 或薦<鐔>者, 因得召見. 以其吏能, 署主簿. 又拜偏將軍, 從平<河北>, 別擊破<大槍>於<盧奴>. <世祖>卽位, 拜<鐔>揚化將軍, 封<*은强侯>.
    與諸將攻<洛陽>, 而<朱鮪>別將守<東城>者爲反閒, 私約<鐔>晨開<上東門>. <鐔>與建義大將軍<朱祐>乘朝而入, 與<鮪>大戰武庫下, 殺傷甚衆, 至旦食乃罷, <朱鮪>由是遂降. 又別擊<內黃>, 平之. <建武>二年, 與右將軍<萬脩>徇<南陽>諸縣, 而<堵鄕>人<董訢>反<宛城>, 獲<南陽>太守<劉驎>. <鐔>乃引軍赴<宛>, 選敢死士夜自登城, 斬關而入, <訢>遂棄城走還<堵鄕>. <鄧奉>復反<新野>, 攻破<吳漢>. 時<萬脩>病卒, <鐔>獨孤絶, 南拒<鄧奉>, 北當<董訢>, 一年閒道路隔塞, 糧饋不至, <鐔>食蔬菜, 與士卒共勞苦. 每急, 輒先當矢石, 身被三創, 以此能全其衆. 及帝征<南陽>, 擊破<訢>、<奉>, 以<鐔>爲左曹, 常從征伐. 六年, 定封<合肥侯>. 二十六年, 卒.
    子<鴻>嗣. <鴻>卒, 子<浮>嗣. <浮>卒, 子<雅>嗣.
    <馬武>字<子張>, <南陽><湖陽>人也. 少時避讎, 客居<江夏>. <王莽>末, <竟陵>、<西陽>三老起兵於郡界, <武>往從之, 後入<緣林>中, 遂與<漢>軍合. <更始>立, 以<武>爲侍郞, 與<世祖>破<王尋>等, 拜爲振威將軍, 與尙書令<謝躬>共攻<王郞>.
    及<世祖>拔<邯鄲>, 請<躬>及<武>等置酒高會, 因欲以圖<躬>, 不剋. 旣罷, 獨與<武>登<叢臺>, 從容謂<武>曰:⌌吾得<漁陽>、<上谷>突騎, 欲令將軍將之, 何如?⌏<武>曰:⌌駑怯無方略.⌏ <世祖>曰:⌌將軍久將, 習兵, 豈與我掾史同哉!⌏ <武>由是歸心.
    及<謝躬>誅死, <武>馳至<射犬>降, <世祖>見之甚悅, 引置左右, 每勞饗諸將, <武>輒起斟酌於前, <世祖>以爲歡. 復使將其部曲至<鄴>, <武>叩頭辭以不願, <世祖>愈美其意, 因從擊羣賊. <世祖>擊<尤來>、<五幡>等, 敗於<愼水>, <武>獨殿, 還陷陣, 故賊不得迫及. 進至<安(定)次>、<小廣陽>, <武>常爲軍鋒, 力戰無前, 諸將皆引而隨之, 故遂破賊, 窮追至<平谷>、<浚靡>而還.
    <世祖>卽位, 以<武>爲侍中、騎都尉, 封<山都侯>. <建武>四年, 與虎牙將軍<蓋延>等討<劉永>, <武>別擊<濟陰>, 下<成武>、<楚丘>, 拜捕虜將軍. 明年, <龐萌>反, 攻<桃城>, <武>先與戰, 破之;會車駕至, <萌>遂敗走. 六年夏, 與建威大將軍<耿弇>西擊<隗囂>, <漢>軍不利, 引下<隴>. <囂>追急, <武>選精騎還爲後拒, 身被甲持戟奔擊, 殺數千人, <囂>兵乃退, 諸軍得還<長安>.
    十三年, 增邑, 更封<鄃侯>. 將兵北屯<下曲陽>, 備<匈奴>. 坐殺軍吏, 受詔將妻子就國. <武>徑詣<洛陽>, 上將軍印綬, 削戶五百, 定封爲<楊虛侯>, 因留奉朝請.
    帝後與功臣諸侯讌語, 從容言曰:⌌諸卿不遭際會, 自度爵祿何所至乎?⌏<高密侯><鄧禹>先對曰:⌌臣少嘗學問, 可郡文學博士.⌏ 帝曰:⌌何言之謙乎? 卿<鄧氏>子, 志行脩整, 何爲不掾功曹?⌏餘各以次對, 至<武>, 曰:⌌臣以武勇, 可守尉督盜賊.⌏ 帝笑曰:⌌且勿爲盜賊, 自致亭長, 斯可矣.⌏ <武>爲人嗜酒, 闊達敢言, 時醉在御前面折同列, 言其短長, 無所避忌. 帝故縱之, 以爲笑樂. 帝雖制御功臣, 而每能回容, 宥其小失. 遠方貢珍甘, 必先徧賜列侯, 而太官無餘. 有功, 輒增邑賞, 不任以吏職, 故皆保其福祿, 終無誅譴者.
    二十五年, <武>以中郞將將兵擊<武陵><蠻夷>, 還, 上印綬. <顯宗>初, <西羌>寇<隴右>, 覆軍殺將, 朝廷患之, 復拜<武>捕虜將軍, 以中郞將<王豐>副, 與監軍使者<竇固>、右輔都尉<陳訢>, 將<烏桓>、<黎陽營>、<三輔>募士、<涼州>諸郡<羌胡>兵及弛刑, 合四萬人擊之. 到<金城><浩亹>, 與<羌>戰, 斬首六百級. 又戰於<洛都谷>, 爲<羌>所敗, 死者千餘人. <羌>乃率衆引出塞, <武>復追擊到<東>、<西邯>, 大破之, 斬首四千六百級, 獲生口千六百人, 餘皆降散. <武>振旅還京師, 增邑七百戶, 幷前千八百戶. <永平>四年, 卒.
    子<檀>嗣, 坐兄<伯濟>與<楚王英>黨<顔忠>謀反, 國除. <永初>七年, <鄧太后>紹封<武>孫<震>爲<漻亭侯>. <震>卒, 子<側>嗣.
    論曰:中興二十八將, 前世以爲上應二十八宿, 未之詳也. 然咸能感會風雲, 奮其智勇, 稱爲佐命, 亦各志能之士也. 議者多非<光武>不以功臣任職, 至使英姿茂續, 委而勿用. 然原夫深圖遠筭, 固將有以焉爾. 若乃王道旣衰, 降及霸德, 猶能授受惟庸, 勳賢皆序, 如<管>、<隰>之迭升<桓>世, <先>、<趙>之同列<文>朝, 可謂兼通矣. 降自<秦>、<漢>, 世資戰力, 至於翼扶王運, 皆武人屈起. 亦有鬻繒屠狗輕猾之徒, 或崇以連城之賞, 或任以阿衡之地, 故埶疑則隙生, 力侔則亂起. <蕭>、<樊>且猶縲紲, <信>、<越>終見菹戮, 不其然乎! 自玆以降, 迄于<孝武>, 宰輔五世, 莫非公侯. 遂使縉紳道塞, 賢能蔽壅, 朝有世及之私, 下多抱關之怨. 其懷道無聞, 委身草莽者, 亦何可勝言. 故<光武>鑒前事之違, 存矯枉之志, 雖<寇>、<鄧>之高勳, <耿>、<賈>之鴻烈, 分土不過大縣數四, 所加特進、朝請而已. 觀其治平臨政, 課職責咎, 將所謂⌌導之以政, 齊之以刑⌏者乎! 若格之功臣, 其傷已甚. 何者? 直繩則虧喪恩舊, 橈情則違廢禁典, 選德則功不必厚, 擧勞則人或未賢, 參任則羣心難塞, 並列則其敝未遠. 不得不校其勝否, 卽以事相權. 故高秩厚禮, 允荅元功, 峻文深憲, 責成吏職. <建武>之世, 侯者百餘, 若夫數公者, 則與參國議, 分均休咎, 其餘並優以寬科, 完其封祿, 莫不終以功名延慶于後. 昔<留侯>以爲<高祖>悉用<蕭>、<曹>故人, 而<郭伋>亦譏<南陽>多顯, <鄭興>又戒功臣專任. 夫崇恩偏授, 易啓私溺之失, 至公均被, 必廣招賢之路, 意者不其然乎!
    <永平>中, <顯宗>追感前世功臣, 乃圖畫二十八將於<南宮><雲臺>, 其外又有<王常>、<李通>、<竇融>、<卓茂>, 合三十二人. 故依其本弟係之篇末, 以志功臣之次云爾.
        太傅<高密侯><鄧禹>       <中山>太守<全椒侯><馬成>
        大司馬<廣平侯><吳漢>     <河南>尹<阜成侯><王梁>
        左將軍<膠東侯><賈復>     <琅邪>太守<祝阿侯><陳俊>
        建威大將軍<好畤侯><耿弇> 驃騎大將軍<參蘧侯><杜茂>
        執金吾<雍奴侯><寇恂>     積弩將軍<昆陽侯><傅俊>
        征南大將軍<舞陽侯><岑彭> 左曹<合肥侯><堅鐔>
        征西大將軍<陽夏侯><馮異> <上谷>太守<淮(陽)[陵]侯><王霸>
        建義大將軍<鬲侯><朱祐>   <信都>太守<阿陵侯><任光>
        征虜將軍<潁陽侯><祭遵>   <豫章>太守<中水侯><李忠>
        驃騎大將軍<櫟陽侯><景丹> 右將軍<槐里侯><萬脩>
        虎牙大將軍<安平侯><蓋延> 太常<靈壽侯><邳彤>
        衛尉<安成侯><銚期>       驍騎將軍<昌成侯><劉植>
        <東郡>太守<東光侯><耿純> 橫野大將軍<山桑侯><王常>
        城門校尉<郞陵侯><臧宮>   大司空<固始侯><李通>
        捕虜將軍<楊虛侯><馬武>   大司空<安豐侯><竇融>
        驃騎將軍<愼侯><劉隆>     太傅<宣德侯><卓茂>
    贊曰:帝績思乂, 庸功是存. 有來羣后, 捷我戎軒. 婉孌龍姿, 儷景同飜.
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二(二卷)  朱景王杜馬劉傅堅馬列傳第十二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三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竇融列傳第十三(弟子固  曾孫憲  玄孫章)

    <竇融>字<周公>, <扶風><平陵>人也. 七世祖<廣國>, <孝文皇后>之弟, 封<章武侯>. <融>高祖父, <宣帝>時以吏二千石自<常山>徙焉. <融>早孤. <王莽><居攝>中, 爲强弩將軍司馬, 東擊<翟義>, 還攻<槐里>, 以軍功封<建武男>. 女弟爲大司空<王邑>小妻. 家<長安>中, 出入貴戚, 連結閭里豪傑, 以任俠爲名;然事母兄, 養弱弟, 內修行義. <王莽>末, <靑>、<徐>賊起, 太師<王匡>請<融>爲助軍, 與共東征.
    及<漢>兵起, <融>復從<王邑>敗於<昆陽>下, 歸[<長安. 漢>兵]長驅入關, <王邑>薦<融>, 拜爲<波水>將軍, 賜黃金千斤, 引兵至<新豐>. <莽>敗, <融>以軍降<更始>大司馬<趙萌>, <萌>以爲校尉, 甚重之, 薦<融>爲<鉅鹿>太守.
    融見<更始>新立, 東方尙擾, 不欲出關, 而高祖父嘗爲<張掖>太守, 從祖父爲護<羌>校尉, 從弟亦爲,武威>太守, 累世在<河西>, 知其土俗, 獨謂兄弟曰:⌌天下安危未可知, <河西>殷富, 帶<河>爲固, <張掖屬國>精兵萬騎, 一旦緩急, 杜絶<河>津, 足以自守, 此遺種處也.⌏ 兄弟皆然之. <融>於是日往守<萌>, 辭讓<鉅鹿>, 圖出<河西>. <萌>爲言<更始>, 乃得爲<張掖>屬國都尉. <融>大喜, 卽將家屬而西. 旣到, 撫結雄傑, 懷輯<羌>虜, 甚得其歡心, <河西>翕然歸之.
    是時<酒泉>太守<梁統>, <金城>太守<厙鈞>、<張掖>都尉<史苞>、<酒泉>都尉<竺曾>、<敦煌>都尉<辛肜>, 並州郡英俊, <融>皆與爲厚善. 及<更始>敗, <融>與<梁統>等計議曰:⌌今天下擾亂, 未知所歸. <河西>斗絶在<羌胡>中, 不同心勠力則不能自守;權鈞力齊, 復無以相率. 當推一人爲大將軍, 共全五郡, 觀時變動.⌏ 議旣定, 而各謙讓, 咸以<融>世任<河西>爲吏, 人所敬向, 乃推<融>行<河西>五郡大將軍事. 是時<武威>太守<馬期>、<張掖>太守<任仲>並孤立無黨, 乃共移書告示之, 二人卽解印綬去. 於是以<梁統>爲<武威>太守, <史苞>爲<張掖>太守, <竺曾>爲<酒泉>太守, <辛肜>爲<敦煌>太守, <厙鈞>爲<金城>太守. <融>居屬國, 領都尉職如故, 置從事監察五郡. <河西>民俗質樸, 而<融>等政亦寬和, 上下相親, 晏然富殖. 修兵馬, 習戰射, 明烽燧之警, <羌胡>犯塞, <融>輒自將與諸郡相救, 皆如符要, 每輒破之. 其後<匈奴>懲乂, 稀復侵寇, 而保塞<羌胡>皆震服親附, <安定>、<北地>、<上郡>流人避凶飢者, 歸之不絶.
    <融>等遙聞<光武>卽位, 而心欲東向, 以<河西>隔遠, 未能自通. 時<隗囂>先稱<建武>年號, <融>等從受正朔, <囂>皆假其將軍印綬. <囂>外順人望, 內懷異心, 使辯士<張玄>游說<河西>曰:⌌<更始>事業已成, 尋復亡滅, 此一姓不再興之效. 今卽有所主, 便相係屬, 一旦拘制, 自令失柄, 後有危殆, 雖悔無及. 今豪傑競逐, 雌雄未決, 當各據其土宇, 與<隴>、<蜀>合從, 高可爲<六國>, 下不失<尉佗>.⌏ <融>等於是召豪傑及諸太守計議, 其中智者皆曰:⌌<漢>承<堯>運, 歷數延長. 今皇帝姓號見於圖書, 自前世博物道術之士<谷子雲>、<夏賀良>等, 建明<漢>有再受命之符, 言之久矣, 故<劉子駿>改易名字, 冀應其占. 及<莽>末, 道士<西門君惠>言<劉秀>當爲天子, 遂謀立<子駿>. 事覺被殺, 出謂百姓觀者曰:『<劉秀>眞汝主也.』 皆近事暴著, 智者所共見也. 除言天命, 且以人事論之:今稱帝者數人, 而<洛陽>土地最廣, 甲兵最彊, 號令最明. 觀符命而察人事, 它姓殆未能當也.⌏ 諸郡太守各有賓客, 或同或異. <融>小心精詳, 遂決策東向. 五年夏, 遣長史<劉鈞>奉書獻馬.
    先是, 帝聞<河西>完富, 地接<隴>、<蜀>, 常欲招之以逼<囂>、<述>, 亦發使遺<融>書, 遇<鈞>於道, 卽與俱還. 帝見<鈞>歡甚, 禮饗畢, 乃遣令還, 賜<融>璽書曰:⌌制詔行<河西>五郡大將軍事、屬國都尉:勞鎭守邊五郡, 兵馬精彊, 倉庫有蓄, 民庶殷富, 外則折挫<羌胡>, 內則百姓蒙福. 威德流聞, 虛心相望, 道路隔塞, 邑邑何已! 長史所奉書獻馬悉至, 深知厚意. 今<益州>有<公孫子陽>, <天水>有<隗將軍>, 方<蜀漢>相攻, 權在將軍, 擧足左右, 便有輕重. 以此言之, 欲相厚豈有量哉! 諸事具長史所見, 將軍所知. 王者迭興, 千載一會. 欲遂立<桓>、<文>, 輔微國, 當勉卒功業;欲三分鼎足, 連衡合從, 亦宜以時定. 天下未幷, 吾與爾絶域, 非相呑之國. 今之議者, 必有<任囂>效<尉佗>制七郡之計. 王者有分土, 無分民, 自適己事而已. 今以黃金二百斤賜將軍, 便宜輒言.⌏ 因授<融>爲<涼州>牧.
    璽書旣至, <河西>咸驚, 以爲天子明見萬里之外, 網羅<張立>之情. <融>卽復遣<鈞>上書曰:⌌臣<融>竊伏自惟, 幸得託先后末屬, 蒙恩爲外戚, 累世二千石. 至臣之身, 復備列位, 假歷將帥, 守持一隅. 以委質則易爲辭, 以納忠則易爲力. 書不足以深達至誠, 故遣<劉鈞>口陳肝膽. 自以底裏上露, 長無纖介. 而璽書盛稱<蜀>、<漢>二主, 三分鼎足之權, <任囂>、<尉佗>之謀, 竊自痛傷. 臣<融>雖無識, 猶知利害之際, 順逆之分. 豈可背眞舊之主, 事姦僞之人;廢忠貞之節, 爲傾覆之事;弃已成之基, 求無冀之利. 此三者雖問狂夫, 猶知去就, 而臣獨何以用心! 謹遣同産弟<友>詣闕, 口陳區區.⌏ <友>至<高平>, 會<囂>反叛, 道絶, 馳還, 遣司馬<席封>閒行通書. 帝復遣<席封>賜<融>、<友>書, 所以尉藉之甚備.
    <融>旣深知帝意, 乃與<隗囂>書責讓之曰:⌌伏惟將軍國富政修, 士兵懷附. 親遇戹會之際, 國家不利之時, 守節不回, 承事本朝, 後遣<伯春>委身於國, 無疑之誠, 於斯有效. <融>等所以欣服高義, 願從役於將軍者, 良爲此也. 而忿悁之閒, 改節易圖, 君臣分爭, 上下接兵. 委成功, 造難就, 去從義, 爲橫謀, 百年累之, 一朝毁之, 豈不惜乎! 殆執事者貪功建謀, 以至於此, <融>竊痛之! 當今<西州>地埶局迫, 人兵離散, 易以輔人, 難以自建. 計若失路不反, 聞道猶迷, 不南合<子陽>, 則北入<文伯>耳. 夫負虛交而易强禦, 恃遠救而輕近敵, 未見其利也. <融>聞智者不危衆以擧事, 仁者不違義以要功. 今以小敵大, 於衆何如? 弃子徼功, 於義何如? 且初事本朝, 稽首北面, 忠臣節也. 及遣<伯春>, 垂涕相送, 慈父恩也. 俄而背之, 謂吏士何? 忍而弃之, 謂留子何? 自兵起以來, 轉相攻擊, 城郭皆爲丘墟, 生人轉於溝壑. 今其存者, 非鋒刃之餘, 則流亡之孤. 迄今傷痍之體未愈, 哭泣之聲尙聞. 幸賴天運少還, 而(大)將軍復重於難, 是使積痾不得遂瘳, 幼孤將復流離, 其爲悲痛, 尤足愍傷, 言之可爲酸鼻! 庸人且猶不忍, 況仁者乎? <融>聞爲忠甚易, 得宜實難. 憂人大過, 以德取怨, 知且以言獲罪也. 區區所獻, 唯將軍省焉.⌏ <囂>不納. <融>乃與五郡太守共砥厲兵馬, 上疏請師期.
    帝深嘉美之, 乃賜<融>以外屬圖及<太史公>{五宗}、<外戚世家}、<魏其侯列傳}. 詔報曰:⌌每追念外屬, <孝景皇帝>出自<竇氏>, <定王>, <景帝>之子, 朕之所祖. 昔<魏其>一言, 繼統以正, <長君>、<少君>尊奉師傅, 修成淑德, 施及子孫, 此皇太后神靈, 上天祐<漢>也. 從<天水>來者寫將軍所讓<隗囂>書, 痛入骨髓. 畔臣見之, 當股慄慙愧, 忠臣則酸鼻流涕, 義士則曠若發矇, 非忠孝慤誠, 孰能如此? 豈其德薄者所能剋堪! <囂>自知失<河西>之助, 族禍將及, 欲設閒離之說, 亂惑眞心, 轉相解搆, 以成其姦. 又京師百僚, 不曉國家及將軍本意, 多能採取虛僞, 誇誕妄談, 令忠孝失望, 傳言乖實. 毁譽之來, 皆不徒然, 不可不思. 今<關東>盜賊已定, 大兵今當悉西, 將軍其抗厲威武, 以應期會.⌏<融>被詔, 卽與諸郡守將兵入<金城>.
    初, <更始>時, <先零羌><封何>諸種殺<金城>太守, 居其郡, <隗囂>使使賂遺<封何>, 與共結盟, 欲發其衆. <融>等因軍出, 進擊<封何>, 大破之, 斬首千餘級, 得牛馬羊萬頭, 穀數萬斛, 因並<河>揚威武, 伺候車駕. 時大兵未進, <融>乃引還.
    帝以<融>信効著明, 益嘉之. 詔右扶風修理<融>父墳塋, 祠以太牢. 數馳輕使, 致遺四方珍羞. <梁統>乃使人刺殺<張玄>, 遂與<囂>絶, 皆解所假將軍印綬. 七年夏, <酒泉>太守<竺曾>以弟報怨殺人而去郡, <融>承制拜<曾>爲武鋒將軍, 更以<辛肜>代之.
    秋, <隗囂>發兵寇<安定>, 帝將自西征之, 先戒<融>期. 會遇雨, 道斷, 且<囂>兵已退, 乃止. <融>至<姑臧>, 被詔罷歸. <融>恐大兵遂久不出, 乃上書曰:⌌<隗囂>聞車駕當西, 臣<融>東下, 士衆騷動, 計且不戰. <囂>將<高峻>之屬皆欲逢迎大軍, 後聞兵罷, <峻>等復疑. <囂>揚言東方有變, <西州>豪桀遂復附從. <囂>又引<公孫述>將, 令守突門. 臣<融>孤弱, 介在其閒, 雖承威靈, 宜速救助. 國家當其前, 臣<融>促其後, 緩急迭用, 首尾相資, <囂>埶排迮, 不得進退, 此必破也. 若兵不早進, 久生持疑, 則外長寇讎, 內示困弱, 復令讒邪得有因緣, 臣竊憂之. 惟陛下哀憐!⌏ 帝深美之.
    八年夏, 車駕西征<隗囂>, <融>率五郡太守及<羌>虜<小月氏>等步騎數萬, 輜重五千餘兩, 與大軍會<高平第一>. <融>先遣從事問會見儀適. 是時軍旅代興, 諸將與三公交錯道中, 或背使者交私語. 帝聞<融>先問禮儀, 甚善之, 以宣告百僚. 乃置酒高會, 引見<融>等, 待以殊禮. 拜弟<友>爲奉車都尉, 從弟<士>太中大夫. 遂共進軍, <囂>衆大潰, 城邑皆降. 帝高<融>功, 下詔以<安豐>、<陽泉>、<蓼>、<安風>四縣封<融>爲<安豐侯>, 弟<友>爲<顯親侯>. 遂以次封諸將帥:武鋒將軍<竺曾>爲<助義侯>, <武威>太守<梁統>爲<成義侯>, <張掖>太守<史苞>爲<襃義侯>, <金城>太守<厙鈞>爲<輔義侯>, <酒泉>太守<辛肜>爲<扶義侯>. 封爵旣畢, 乘輿東歸, 悉遣<融>等西還所鎭.
    <融>以兄弟並受爵位, 久專方面, 懼不自安, 數上書求代. 詔報曰:⌌吾與將軍如左右手耳, 數執謙退, 何不曉人意? 勉循士民, 無擅離部曲.⌏
    及<隴>、<蜀>平, 詔<融>與五郡太守奏事京師, 官屬賓客相隨, 駕乘千餘兩, 馬牛羊被野. <融>到, 詣<洛陽>城門, 上<涼州>牧、<張掖>屬國都尉、<安豐侯>印綬, 詔遣使者還侯印綬. 引見, 就諸侯位, 賞賜恩寵, 傾動京師. 數月, 拜爲<冀州>牧, 十餘日, 又遷大司空. <融>自以非舊臣, 一旦入朝, 在功臣之右, 每召會進見, 容貌辭氣卑恭已甚, 帝以此愈親厚之. <融>小心, 久不自安, 數辭讓爵位, 因侍中<金遷>口達至誠. 又上疏曰:⌌臣<融>年五十三. 有子年十五, 質性頑鈍. 臣<融>朝夕敎導以經蓺, 不得令觀天文, 見讖記. 誠欲令恭肅畏事, 恂恂循道, 不願其有才能, 何況乃當傳以連城廣土, 享故諸侯王國哉?⌏因復請閒求見, 帝不許. 後朝罷, 逡巡席後, 帝知欲有讓, 遂使左右傳出. 它日會見, 迎詔<融>曰:⌌日者知公欲讓職還土, 故命公暑熱且自便. 今相見, 宜論它事, 勿得復言.⌏ <融>不敢重陳請.
    二十年, 大司徒<戴涉>坐所擧人盜金下獄, 帝以三公參職, 不得已乃策免<融>. 明年, 加位特進. 二十三年, 代<陰興>行衛尉事, 特進如故, 又兼領將作大匠. 弟<友>爲城門校尉, 兄弟並典禁兵. <融>復乞骸骨, 輒賜錢帛, 太官致珍奇. 及<友>卒, 帝愍<融>年衰, 遣中常侍、中謁者卽其臥內强進酒食.
    <融>長子<穆>, 尙<內黃公主>, 代<友>爲城門校尉. <穆>子<勳>, 尙<東海恭王彊>女<沘陽公主>, <友>子<固>, 亦尙<光武>女<涅陽公主>. <顯宗>卽位, 以<融>從兄子<林>爲護<羌>校尉. <竇氏>一公, 兩侯, 三公主, 四二千石, 相與並時. 自祖及孫, 官府邸第相望京邑, 奴婢以千數, 於親戚、功臣中莫與爲比.
    <永平>二年, <林>以罪誅, 事在{西羌傳}. 帝由是數下詔切責<融>, 戒以<竇嬰>、<田蚡>禍敗之事. <融>惶恐乞骸骨, 詔令歸第養病. 歲餘, 聽上衛尉印綬, 賜養牛, 上樽酒. <融>在宿衛十餘年, 年老, 子孫縱誕, 多不法. <穆>等遂交通輕薄, 屬託郡縣, 干亂政事. 以封在<安豐>, 欲令姻戚悉據故<六安國>, 遂矯稱<陰太后>詔, 令<六安侯><劉盱>去婦, 因以女妻之. 五年, <盱>婦家上書言狀, 帝大怒, 乃盡免<穆>等官, 諸<竇>爲郞吏者皆將家屬歸故郡, 獨留<融>京師. <穆>等西至<函谷關>, 有詔悉復追還. 會<融>卒, 時年七十八, 謚曰<戴侯>, 賻送甚厚.
   帝以<穆>不能修尙, 而擁富貲, 居大第, 常令謁者一人監護其家. 居數年, 謁者奏<穆>父子自失埶, 數出怨望語, 帝令將家屬歸本郡, 唯<勳>以<沘陽主>壻留京師. <穆>坐賂遺小吏, 郡捕繫, 與子<宣>俱死<平陵>獄, <勳>亦死<洛陽>獄. 久之, 詔還<融>夫人與小孫一人居<洛陽>家舍.
    十四年, 封<勳>弟<嘉>爲<安豐侯>, 食邑二千戶, 奉<融>後. <和帝>初, 爲少府. 及<勳>子大將軍<憲>被誅, 免就國. <嘉>卒, 子<萬全>嗣. <萬全>卒, 子<會宗>嗣. <萬全>弟子<武>, 別有傳.
    論曰:<竇融>始以豪俠爲名, 拔起風塵之中, 以投天隙. 遂蟬蛻王侯之尊, 終膺卿相之位, 此則徼功趣埶之士也. 及其爵位崇滿, 至乃放遠權寵, 恂恂似若不能已者, 又何智也! 嘗獨詳味此子之風度, 雖經國之術無足多談, 而進退之禮良可言矣.
    <固>字<孟孫>, 少以尙公主爲黃門侍郞. 好覽書傳, 喜兵法, 貴顯用事. 中元元年, 襲父<友>封<顯親侯>. <顯宗>卽位, 遷中郞將, 監羽林士. 後坐從兄<穆>有罪, 廢于家十餘年. 時天下乂安, 帝欲遵<武帝>故事, 擊<匈奴>, 通<西域>, 以<固>明習邊事, 十五年冬, 拜爲奉車都尉, 以騎都尉<耿忠>爲副, 謁者僕射<耿秉>爲駙馬都尉, <秦彭>爲副, 皆置從事、司馬, 並出屯<涼州>. 明年, <固>與<忠>率<酒泉>、<敦煌>、<張掖>甲卒及<盧水羌胡>萬二千騎出<酒泉>塞, <耿秉>、<秦彭>率<武威>、<隴西>、<天水>募士及<羌胡>萬騎出<居延>塞, 又太僕<祭肜>、度<遼>將軍<吳棠>將<河東><北地>、<西河><羌胡>及南單于兵萬一千騎出<高闕>塞, 騎都尉<來苗>、<護<烏桓>校尉<文穆>將<太原>、<鴈門>、<代郡>、<上谷>、<漁陽>、<右北平>、<定襄>郡兵及<烏桓>、<鮮卑>萬一千騎出<平城>塞. <固>、<忠>至<天山>, 擊呼衍王, 斬首千餘級. 呼衍王走, 追至<蒲類海>. 留吏士屯<伊吾盧城>. <耿秉>、<秦彭>絶漠六百餘里, 至<三木樓山>, <來苗>、<文穆>至<匈奴河水>上, 虜皆奔走, 無所獲. <祭肜>、<吳棠>坐不至<涿邪山>, 免爲庶人. 時諸將唯<固>有功, 加位特進. 明年, 復出<玉門>擊<西域>, 詔<耿秉>及騎都尉<劉張>皆去符傳以屬<固>. <固>遂破<白山>, 降<車師>, 事已具{耿秉傳}. <固>在邊數年, <羌胡>服其恩信.
    <肅宗>卽位. 以公主修勑慈愛, 累世崇重, 加號長公主, 增邑三千戶;徵<固>代<魏應>爲大鴻臚. 帝以其曉習邊事, 每被訪及. <建初>三年, 追錄前功, 增邑一千三百戶. 七年, 代<馬防>爲光祿勳. 明年, 復代<馬防>爲衛尉.
    <固>久歷大位, 甚見尊貴, 賞賜租祿, 貲累巨億, 而性謙儉, 愛人好施, 士以此稱之. <章和>二年卒, 謚曰<文侯>. 子<彪>, 至射聲校尉, 先<固>卒, 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<憲>字<伯度>. 父<勳>被誅, <憲>少孤. <建初>二年, 女弟立爲皇后, 拜<憲>爲郞, 稍遷侍中、虎賁中郞將;弟<篤>, 爲黃門侍郞. 兄弟親幸, 並侍宮省, 賞賜累積, 寵貴日盛, 自王、主及<陰>、<馬>諸家, 莫不畏憚. <憲>恃宮掖聲埶, 遂以賤直請奪<沁水公主>園田, 主逼畏, 不敢計. 後<肅宗>駕出過園, 指以問<憲>, <憲>陰喝不得對. 後發覺, 帝大怒, 召<憲>切責曰:⌌深思前過, 奪主田園時, 何用愈<趙高>指鹿爲馬? 久念使人驚怖. 昔<永平>中, 常令<陰黨>、<陰博>、<鄧疊>三人更相糾察, 故諸豪戚莫敢犯法者, 而詔書切切, 猶以舅氏田宅爲言. 今貴主尙見枉奪, 何況小人哉! 國家弃<憲>如孤雛腐鼠耳.⌏ <憲>大震懼, 皇后爲毁服深謝, 良久乃得解, 使以田還主. 雖不繩其罪, 然亦不授以重任.
    <和帝>卽位, 太后臨朝, <憲>以侍中, 內幹機密, 出宣誥命. <肅宗>遺詔以<篤>爲虎賁中郞將, <篤>弟<景>、<瓌>並中常侍, 於是兄弟皆在親要之地. <憲>以前太尉<鄧彪>有義讓, 先帝所敬, 而仁厚委隨, 故尊崇之, 以爲太傅, 令百官總己以聽. 其所施爲, 輒外令<彪>奏, 內白太后, 事無不從. 又屯騎校尉<桓郁>, 累世帝師, 而性和退自守, 故上書薦之, 令授經禁中. 所以內外協附, 莫生疑異.
    <憲>性果急, 睚眦之怨莫不報復. 初, <永平>時, 謁者<韓紆>嘗考劾父<勳>獄, <憲>遂令客斬<紆>子, 以首祭<勳>冢. <齊殤王>子<都鄕侯暢>來弔國憂, <暢>素行邪僻, 與步兵校尉<鄧疊>親屬數往來京師, 因<疊>母<元>自通<長樂宮>, 得幸太后, 被詔召詣<上東門>. <憲>懼見幸, 分宮省之權, 遣客刺殺<暢>於屯衛之中, 而歸罪於<暢>弟<利侯剛>, 乃使侍御史與<靑州>刺史雜考<剛>等. 後事發覺, 太后怒, 閉<憲>於內宮.
    <憲>懼誅, 自求擊<匈奴>以贖死. 會南單于請兵北伐, 乃拜<憲>車騎將軍, 金印紫綬, 官屬依司空, 以執金五<耿秉>爲副, 發北軍五校、<黎陽>、<雍營>、緣邊十二郡騎士, 及<羌胡>兵出塞. 明年, <憲>與<秉>各將四千騎及<南匈奴>左谷蠡王<師子>萬騎出<朔方><雞鹿塞>, 南單于<屯屠河>, 將萬餘騎出<滿夷谷>, 度<遼>將軍<鄧鴻>及緣邊義從<羌胡>八千騎, 與左賢王<安國>萬騎出(*고)<[稒]陽塞>, 皆會<涿邪山>. <憲>分遣副校尉<閻盤>、司馬<耿夔>、<耿譚>將左谷蠡<師子>、右呼衍王<須訾>等, 精騎萬餘, 與北單于戰於<稽落山>, 大破之, 虜衆崩潰, 單于遁走, 追擊諸部, 遂臨<私渠比鞮海>. 斬名王已下萬三千級, 獲生口馬牛羊橐駝百餘萬頭. 於是溫犢須、日逐、溫吾、夫渠王<柳鞮>等八十一部率衆降者, 前後二十餘萬人. <憲>、<秉>遂登<燕然山>, 去塞三千餘里, 刻石勒功, 紀<漢>威德, 令<班固>作銘曰:
    惟<永元>元年秋七月, <有漢>元舅曰車騎將軍<竇憲>, 寅亮聖明, 登翼王室, 納于大麓, 惟淸緝熙. 乃與執金吾<耿秉>, 述職巡御, 理兵於<朔方>. 鷹揚之校, 螭虎之士, 爰該六師, 曁南單于、東<烏桓>、<西戎氐><羌>侯王君長之羣, 驍騎三萬. 元戎輕武, 長轂四分, 雲輜蔽路, 萬有三千餘乘. 勒以八陣, 莅以威神, 玄甲耀日, 朱旗絳天. 遂陵<高闕>, 下<鷄鹿>, 經磧鹵, 絶大漠, 斬溫禺以釁鼓, 血尸逐以染鍔. 然後四校橫徂, 星流彗埽, 蕭條萬里, 野無遺寇. 於是域滅區單, 反*旆而旋, 考傳驗圖, 窮覽其山川. 遂踰<涿邪>, 跨<安侯>, 乘<燕然>, 躡<冒頓>之區落, 焚<老上>之<龍庭>. 上以攄<高文>之宿憤, 光祖宗之玄靈;下以安固後嗣, 恢拓境宇, 振<大漢>之天聲. 玆所謂一勞而久逸, 暫費而永寧者也. 乃遂封山刊石, 昭銘上德. 其辭曰:鑠王師兮征荒裔, 勦凶虐兮*截海外, 夐其邈兮*긍地界, 封神丘兮建隆嵑, 熙帝載兮振萬世.
    <憲>乃班師而還. 遣軍司馬<吳汜>、<梁諷>, 奉金帛遺北單于, 宣明國威, 而兵隨其後. 時虜中乖亂, <汜>、<諷>所到, 輒招降之, 前後萬餘人. 遂及單于於,西海>上, 宣國威信, 致以詔賜, 單于稽首拜受. <諷>因說宜修<呼韓邪>故事, 保國安人之福. 單于喜悅, 卽將其衆與<諷>俱還, 到<私渠海>, 聞<漢>軍已入塞, 乃遣弟右溫禺鞮王奉貢入侍, 隨<諷>詣闕. <憲>以單于不自身到, 奏還其侍弟. 南單于於漠北遺<憲>古鼎, 容五斗, 其傍銘曰⌌<仲山甫>鼎, 其萬年子子孫孫永保用⌏, <憲>乃上之. 詔使中郞將持節卽<五原>拜<憲>大將軍, 封<武陽侯>, 食邑二萬戶. <憲>固辭封, 賜策許焉.
    舊大將軍位在三公下, 置官屬依太尉. <憲>威權震朝庭, 公卿希旨, 奏<憲>位次太傅下, 三公上;長史、司馬秩中二千石, 從事中郞二人六百石, 自下各有增. 振旅還京師. 於是大開倉府, 勞賜士吏, 其所將諸郡二千石子弟從征者, 悉除太子舍人.
    是時<篤>爲衛尉, <景>、<瓌>皆侍中、奉車、駙馬都尉, 四家競修第宅, 窮極工匠. 明年, 詔曰:⌌大將軍<憲>, 前歲出征, 克滅<北狄>, 朝加封賞, 固讓不受. 舅氏舊典, 並蒙爵土. 其封<憲冠軍侯>, 邑二萬戶;<篤郾侯>, <景汝陽侯>, <瓌夏陽侯>, 各六千戶.⌏ <憲>獨不受封, 遂將兵出鎭<涼州>, 以侍中<鄧疊>行征西將軍事爲副.
    北單于以<漢>還侍弟, 復遣車諧儲王等款<居延塞>, 欲入朝見, 願請大使. <憲>上遣大將軍中護軍<班固>行中郞將, 與司馬<梁諷>迎之. 會北單于爲<南匈奴>所破, 被創遁走, <固>至<私渠海>而還. <憲>以北虜微弱, 遂欲滅之. 明年, 復遣右校尉<耿夔>、司馬<任尙>、<趙博>等將兵擊北虜於<金微山>, 大破之, 克獲其衆. 北單于逃走, 不知所在.
    <憲>旣平<匈奴>, 威名大盛, 以<耿夔>、<任尙>等爲爪牙, <鄧疊>、<郭璜>爲心腹. <班固>、<傅毅>之徒, 皆置幕府, 以典文章. 刺史、守令多出其門. 尙書僕射<郅壽>、<樂恢>並以忤意, 相繼自殺. 由是朝臣震懾, 望風承旨. 而<篤>進位特進, 得擧吏, 見禮依三公. <景>爲執金吾, <瓌>光祿勳, 權貴顯赫, 傾動京都. 雖俱驕縱, 而<景>爲尤甚, 奴客緹騎依倚形埶, 侵陵小人, 强奪財貨, 簒取罪人, 妻略婦女. 商賈閉塞, 如避寇讎. 有司畏懦, 莫敢擧奏. 太后聞之, 使謁者策免<景>官, 以特進就朝位. <瓌>少好經書, 節約自修, 出爲<魏郡>, 遷<潁川>太守. <竇氏>父子兄弟並居列位, 充滿朝廷. 叔父<霸>爲城門校尉, <霸>弟<襃>將作大匠, <襃>弟<嘉>少府, 其爲侍中、將、大夫、郞吏十餘人.
    <憲>旣負重勞, 陵肆滋甚. 四年, 封<鄧疊>爲<穰侯>. <疊>與其弟步兵校尉<磊>及母<元>, 又<憲>女壻射聲校尉<郭擧>, <擧>父<長樂>少府<璜>, 皆相交結. <元>、<擧>並出入禁中, <擧>得幸太后, 遂共圖爲殺害. 帝陰知其謀, 乃與近幸中常侍<鄭衆>定議誅之. 以<憲>在外, 慮其懼禍爲亂, 忍而未發. 會<憲>及<鄧疊>班師還京師, 詔使大鴻臚持節郊迎, 賜軍吏各有差 <憲>等旣至, 帝乃幸<北宮>, 詔執金吾、五校尉勒兵屯衛<南>、<北宮>, 閉城門, 收捕<疊>、<磊>、<璜>、<擧>, 皆下獄誅, 家屬徙<合浦>. 遣謁者僕射收<憲>大將軍印綬, 更封爲<冠軍侯>. <憲>及<篤>、<景>、<瓌>皆遣就國. 帝以太后故, 不欲名誅<憲>, 爲選嚴能相督察之. <憲>、<篤>、<景>到國, 皆迫令自殺, 宗族、賓客以<憲>爲官者皆免歸本郡. <瓌>以素自修, 不被逼迫, 明年坐稟假貧人, 徙封<羅侯>, 不得臣吏人. 初, <竇后>之譖<梁氏>, <憲>等豫有謀焉, <永元>十年, <梁棠>兄弟徙<九眞>還, 路由<長沙>, 逼<瓌>令自殺. 後<和熹鄧后>臨朝, <永初>三年, 詔諸<竇>前歸本郡者與<安豐侯><萬全>俱還京師. <萬全>少子<章>.
    論曰:<衛靑>、<霍去病>資强<漢>之衆, 連年以事<匈奴>, 國秏太半矣, 而猾虜未之勝, 後世猶傳其良將, 豈非以身名自終邪! <竇憲>率<羌胡>邊雜之師, 一擧而空朔庭, 至乃追奔<稽落>之表, 飮馬<比鞮>之曲, 銘石負鼎, 薦告淸廟. 列其功庸, 兼茂於前多矣, 而後世莫稱者, 章末釁以降其實也. 是以下流, 君子所甚惡焉. 夫二三子得之不過房幄之閒, 非復搜揚仄陋, 選擧而登也. 當<靑>病奴僕之時, <竇將軍>念咎之日, 乃庸力之不暇, 思鳴之無晨, 何意裂膏腴, 享崇號乎? <東方朔>稱 ⌌用之則爲虎, 不用則爲鼠⌏, 信矣. 以此言之, 士有懷琬琰以就煨塵者, 亦何可支哉!
    <章>字<伯向>. 少好學, 有文章, 與<馬融>、<崔瑗>同好, 更相推薦.
    <永初>中, <三輔>遭<羌>寇, <章>避難東國, 家於<外黃>. 居貧, 蓬戶蔬食, 躬勤孝養, 然講讀不輟. 太僕<鄧康>聞其名, 請欲與交, <章>不肯往, <康>以此益重焉. 是時學者稱<東觀>爲<老氏>臧室, <道家><蓬萊山>, <康>遂薦<章>入<東觀>爲校書郞.
    <順帝>初, <章>女年十二, 能屬文, 以才貌選入掖庭, 有寵, 與<梁皇后>並爲貴人. 擢<章>爲羽林郞將, 遷屯騎校尉. <章>謙虛下士, 收進時輩, 甚得名譽. 是時<梁>、<竇>並貴, 各有賓客, 多交搆其閒, <章>推心待之, 故得免於患.
    貴人早卒, 帝追思之無已, 詔史官樹碑頌德, <章>自爲之辭. 貴人歿後, 帝禮待之無衰. <永和>五年, 遷少府. <漢安>二年, 轉大鴻臚. <建康>元年, <梁后>稱制, <章>自免, 卒于家. 中子<唐>, 有俊才, 官至虎賁中郞將.
    贊曰:悃悃<安豐>, 亦稱才雄. 提*계<河右>, 奉圖歸忠. <孟孫>明邊, 伐北開西. <憲>實空漠, 遠兵<金山>. 聽笳<龍庭>, 鏤石<燕然>. 雖則折鼎, 王靈以宣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三(二卷)  竇融列傳第十三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四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馬援列傳第十四(子廖  子防  兄子嚴  族孫棱)

    <馬援>字<文淵>, <扶風><茂陵>人也. 其先<趙奢>爲<趙>將, 號曰<馬服君>, 子孫因爲氏. <武帝>時, 以吏二千石自<邯鄲>徙焉. 曾祖父<通>, 以功封<重合侯>, 坐兄<何羅>反, 被誅, 故<援>再世不顯. <援>三兄<況>、<余>、<員>, 並有才能, 王<莽>時皆爲二千石.
    <援>年十二而孤, 少有大志, 諸兄奇之. 嘗受{齊詩}, 意不能守章句, 乃辭<況>, 欲就邊郡田牧. <況>曰:⌌汝大才, 當晩成. 良工不示人以朴, 且從所好.⌏ 會<況>卒, <援>行服朞年, 不離墓所;敬事寡㛮, 不冠不入廬. 後爲郡督郵, 送囚至司命府, 囚有重罪, <援>哀而縱之, 遂亡命<北地>. 遇赦, 因留牧畜, 賓客多歸附者, 遂役屬數百家. 轉游<隴漢>閒, 常謂賓客曰:⌌丈夫爲志, 窮當益堅, 老當益壯.⌏ 因處田牧, 至有牛馬羊數千頭, 穀數萬斛. 旣而歎曰:⌌凡殖貨財産, 貴其能施賑也, 否則守錢虜耳.⌏ 乃盡散以班昆弟故舊, 身衣羊裘皮絝.
    <王莽>末, 四方兵起, <莽>從弟衛將軍<林>廣招雄俊, 乃辟<援>及同縣<原涉>爲掾, 薦之於<莽>. <莽>以<涉>爲<鎭戎>大尹, <援>爲<新成>大尹. 及<莽>敗, <援>兄<員>時爲<增山>連率, 與<援>俱去郡, 復避地<涼州>. <世祖>卽位, <員>先詣<洛陽>, 帝遣<員>復郡, 卒於官. <援>因留<西州>, <隗囂>甚敬重之, 以<援>爲綏德將軍, 與決籌策.
    是時<公孫述>稱帝於<蜀>, <囂>使<援>往觀之. <援>素與<述>同里閈, 相善, 以爲旣至當握手歡如平生, 而<述>盛陳陛衛, 以延<援>入, 交拜禮畢, 使出就館, 更爲<援>制都布單衣、交讓冠, 會百官於宗廟中, 立舊交之位. <述>鸞旗旄騎, 警蹕就車, 磬折而入, 禮饗官屬甚盛, 欲授<援>以封侯大將軍位. 賓客皆樂留, <援>曉之曰:⌌天下雄雌未定, <公孫>不吐哺走迎國士, 與圖成敗, 反修飾邊幅, 如偶人形. 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?⌏ 因辭歸, 謂<囂>曰:⌌<子陽>井底蛙耳, 而妄自尊大, 不如專意東方⌏
    <建武>四年冬, <囂>使<援>奉書<洛陽>. <援>至, 引見於<宣德殿>. <世祖>迎笑謂<援>曰:⌌卿遨遊二帝閒, 今見卿, 使人大慙.⌏ <援>頓首辭謝, 因曰:⌌當今之世, 非獨君擇臣也, 臣亦擇君矣. 臣與<公孫述>同縣, 少相善. 臣前至<蜀>, <述>陛戟而後進臣. 臣今遠來, 陛下何知非刺客姦人, 而簡易若是?⌏ 帝復笑曰:⌌卿非刺客, 顧說客耳.⌏ <援>曰:⌌天下反覆, 盜名字者不可勝數. 今見陛下, 恢廓大度, 同符<高祖>, 乃知帝王自有眞也.⌏ 帝甚壯之. <援>從南幸<黎丘>, 轉至<東海>. 及還, 以爲待詔, 使太中大夫<來歙>持節送<援>西歸<隴右>.
    <隗囂>與<援>共臥起, 問以東方流言及京師得失. <援>說<囂>曰:⌌前到朝廷, 上引見數十, 每接讌語, 自夕至旦, 才明勇略, 非人敵也. 且開心見誠, 無所隱伏, 闊達多大節, 略與<高帝>同. 經學博覽, 政事文辯, 前世無比.⌏ <囂>曰:⌌卿謂何如<高帝>?⌏<援>曰:⌌不如也. <高帝>無可無不可;今上好吏事, 動如節度, 又不喜飮酒.⌏ <囂>意不懌, 曰:⌌如卿言, 反復勝邪?⌏然雅信<援>, 故遂遣長子<恂>入質. <援>因將家屬隨<恂>歸<洛陽>. 居數月而無它職任. <援>以<三輔>地曠土沃, 而所將賓客猥多, 乃上書求屯田<上林苑>中, 帝許之.
    會<隗囂>用<王元>計, 意更狐疑, <援>數以書記責譬於<囂>. <囂>怨<援>背己, 得書增怒, 其後遂發兵拒<漢>. <援>乃上疏曰:⌌臣<援>自念歸身聖朝, 奉事陛下, 本無公輔一言之薦, 左右爲容之助. 臣不自陳, 陛下何因聞之. 夫居前不能令人輊, 居後不能令人軒, 與人怨不能爲人患, 臣所恥也. 故敢觸冒罪忌, 昧死陳誠. 臣與<隗囂>, 本實交友. 初, <囂>遣臣東, 謂臣曰:『本欲爲<漢>, 願足下往觀之. 於汝意可, 卽專心矣.』 及臣還反, 報以赤心, 實欲導之於善, 非敢譎以非義. 而<囂>自挾姦心, 盜憎主人, 怨毒之情遂歸於臣. 臣欲不言, 則無以上聞. 願聽詣行在所, 極陳滅<囂>之術, 得空匈腹, 申愚策, 退就隴畝, 死無所恨.⌏帝乃召<援>計事, <援>具言謀畫. 因使<援>將突騎五千, 往來游說<囂>將<高峻>、<任禹>之屬, 下及<羌>豪, 爲陳禍福, 以離<囂>(友)[支]黨.
    <援>又爲書與<囂>將<楊廣>, 使曉勸於<囂>, 曰:⌌<春卿>無恙. 前別<冀>南, 寂無音<驛>. <援>閒還<長安>、因留<上林>. 竊見四海已定, 兆民同情, 而<季孟>閉拒背畔, 爲天下表的. 常懼海內切齒, 思相屠裂, 故遺書戀戀, 以致惻隱之計. 乃聞<季孟>歸罪於<援>, 而納<王游翁>諂邪之說, 自謂<函谷>以西, 擧足可定, 以今而觀, 竟何如邪? <援>閒至<河內>, 過存<伯春>, 見其奴<吉>從西方還, 說<伯春>小弟<仲舒>望見<吉>, 欲問<伯春>無它否, 竟不能言, 曉夕號泣, 婉轉塵中. 又說其家悲愁之狀, 不可言也. 夫怨讎可刺不可毁, <援>聞之, 不自知泣下也. <援>素知<季孟>孝愛, <曾>、<閔>不過. 夫孝於其親, 豈不慈於其子? 可有子抱三木, 而跳梁妄作, 自同分羹之事乎? <季孟>平生自言所以擁兵衆者, 欲以保全父母之國而完墳墓也, 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. 而今所欲全者將破亡之, 所欲完者將毁傷之, 所欲厚者將反薄之. <季孟>嘗折愧<子陽>而不受其爵, 今更共陸陸, 欲往附之, 將難爲顔乎? 若復責以重質, 當安從得子主給是哉! 往時<子陽>獨欲以王相待, 而<春卿>拒之;今者歸老, 更欲低頭與小兒曹共槽櫪而食, 倂肩側身於怨家之朝乎? 男兒溺死何傷而拘游哉! 今國家待<春卿>意深, 宜使<牛孺卿>與諸耆老大人共說<季孟>, 若計畫不從, 眞可引領去矣. 前披輿地圖, 見天下郡國百有六所, 柰何欲以區區二邦以當諸<夏>百有四乎? <春卿>事<季孟>, 外有君臣之義, 內有朋友之道. 言君臣邪, 固當諫爭;語朋友邪, 應有切磋. 豈有知其無成, 而但萎腇*책舌, 又手從族乎? 及今成計, 殊尙善也;過是, 欲少味矣. 且<來君叔>天下信士, 朝廷重之, 其意依依, 常獨爲<西州>言. <援>商朝廷, 尤欲立信於此, 必不負約. <援>不得久留, 願急賜報.⌏ <廣>竟不荅.
    八年, 帝自西征<囂>, 至<漆>, 諸將多以王師之重, 不宜遠入險阻, 計冘豫未決. 會召<援>, 夜至, 帝大喜, 引入, 具以羣議質之. <援>因說<隗囂>將帥有土崩之埶, 兵進有必破之狀. 又於帝前聚米爲山谷, 指畫形埶, 開示衆軍所從道徑往來, 分析曲折, 昭然可曉. 帝曰:⌌虜在吾目中矣.⌏ 明旦, 遂進軍至<第一>, <囂>衆大潰.
    九年, 拜<援>爲太中大夫, 副<來歙>監諸將平<涼州>. 自<王莽>末, <西羌>寇邊, 遂入居塞內, <金城>屬縣多爲虜有. <來歙>奏言<隴西>侵殘, 非<馬援>莫能定. 十一年夏, 璽書拜<援><隴西>太守. <援>迺發步騎三千人, 擊破<先零羌>於<臨洮>, 斬首數百級, 獲馬牛羊萬餘頭. 守塞諸<羌>八千餘人詣<援>降. 諸種有數萬, 屯聚寇鈔, 拒<浩亹>隘. <援>與揚武將軍<馬成>擊之. <羌>因將其妻子輜重移阻於<允吾谷>, <援>乃潛行閒道, 掩赴其營. <羌>大驚壞, 復遠徙<唐翼谷>中, <援>復追討之. <羌>引精兵聚北山上, <援>陳軍向山, 而分遣數百騎繞襲其後, 乘夜放火, 擊鼓叫譟, 虜遂大潰, 凡斬首千餘級. <援>以兵少, 不得窮追, 收其穀糧畜産而還. <援>中矢貫脛, 帝以璽書勞之, 賜牛羊數千頭, <援>盡班諸賓客.
    是時, 朝臣以<金城><破羌>之西, 塗遠多寇, 議欲棄之. <援>上言, <破羌>以西城多完牢, 易可依固;其田土肥壤, 灌漑流通. 如令<羌>在<湟中>, 則爲害不休, 不可弃也. 帝然之, 於是詔<武威>太守, 令悉還<金城>客民. 歸者三千餘口, 使各反舊邑. <援>奏爲置長吏, 繕城郭, 起塢候, 開導水田, 勸以耕牧, 郡中樂業. 又遣<羌>豪<楊封>譬說塞外<羌>, 皆來和親. 又<武都><氐>人背<公孫述>來降者, <援>皆上復其侯王君長, 賜印綬, 帝悉從之. 乃罷<馬成>軍.
    十三年, <武都><參狼羌>與塞外諸種爲寇, 殺長吏. <援>將四千餘人擊之, 至<氐道縣>, <羌>在山上, <援>軍據便地, 奪其水草, 不與戰, <羌>遂窮困, 豪帥數十萬戶亡出塞, 諸種萬餘人悉降, 於是<隴右>淸靜.
    <援>務開(寬)[恩]信, (恩)[寬]以待下, 任吏以職, 但總大體而已. 賓客故人, 日滿其門. 諸曹時白外事, <援>輒曰:⌌此丞、掾之任, 何足相煩. 頗哀老子, 使得遨游. 若大姓侵小民, 黠<羌>欲旅距, 此乃太守事耳.⌏ 傍縣嘗有報仇者, 吏民驚言<羌>反, 百姓奔入城郭. <狄道>長詣門, 請閉城發兵. <援>時與賓客飮, 大笑曰:⌌<燒>虜何敢復犯我. 曉<狄道>長歸守寺舍, 良怖急者, 可牀下伏.⌏ 後稍定, 郡中服之. 視事六年, 徵入爲虎賁中郞將.
    初, <援>在<隴西>上書, 言宜如舊鑄五銖錢. 事下三府, 三府奏以爲未可許, 事遂寑. 及<援>還, 從公府求得前奏, 難十餘條, 乃隨牒解釋, 更具表言. 帝從之, 天下賴其便. <援>自還京師, 數被進見. 爲人明須髮, 眉目如畫. 閑於進對, 尤善述前世行事. 每言及<三輔>長者, 下至閭里少年, 皆可觀聽. 自皇太子、諸王侍聞者, 莫不屬耳忘倦. 又善兵策, 帝常言⌌<伏波>論兵, 與我意合⌏, 每有所謀, 未嘗不用.
    初, <卷>人<維汜>, 訞言稱神, 有弟子數百人, 坐伏誅. 後其弟子<李廣>等宣言<汜>神化不死, 以誑惑百姓. 十七年, 遂共聚會徒黨, 攻沒<晥城>, 殺<晥侯><劉閔>, 自稱⌌南岳大師⌏. 遣謁者<張宗>將兵數千人討之, 復爲<廣>所敗. 於是使<援>發諸郡兵, 合萬餘人, 擊破<廣>等, 斬之.
    又<交阯>女子<徵側>及女弟<徵貳>反, 攻沒其郡, <九眞>、<日南>、<合浦><蠻夷>皆應之, 寇略<嶺>外六十餘城, <側>自立爲王. 於是璽書拜<援>伏波將軍, 以<扶樂侯><劉隆>爲副, 督樓船將軍<段志>等南擊<交阯>. 軍至<合浦>而<志>病卒, 詔<援>幷將其兵. 遂緣海而進, 隨山刊道千餘里. 十八年春, 軍至<浪泊>上, 與賊戰, 破之, 斬首數千級, 降者萬餘人. <援>追<徵側>等至<禁谿>, 數敗之, 賊遂散走. 明年正月, 斬<徵側>、<徵貳>, 傳首<洛陽>. 封<援>爲<新息侯>, 食邑三千戶. <援>乃擊牛釃酒, 勞饗軍士. 從容謂官屬曰:⌌吾從弟<少游>常哀吾慷慨多大志, 曰:『士生一世, 但取衣食裁足, 乘下澤車, 御款段馬, 爲郡掾史, 守墳墓, 鄕里稱善人, 斯可矣. 致求盈餘, 但自苦耳.』當吾在<浪泊>、<西里>閒, 虜未滅之時, 下潦上霧, 毒氣重蒸, 仰視飛鳶跕跕墯水中, 臥念<少游>平生時語, 何可得也! 今賴士大夫之力, 被蒙大恩, 猥先諸君紆佩金紫, 且喜且慙.⌏ 吏士皆伏稱萬歲.
    <援>將樓船大少二千餘艘, 戰士二萬餘人, 進擊<九眞>賊<徵側>餘黨<都羊>等, 自<無功>至<居風>, 斬獲五千餘人, 嶠南悉平. <援>奏言<西于縣>戶有三萬二千, 遠界去庭千餘里, 請分爲<封溪>、<望海>二縣, 許之. <援>所過輒爲郡縣治城郭, 穿渠灌漑, 以利其民. 條奏<越>律與<漢>律駮者十餘事, 與<越>人申明舊制以約束之, 自後<駱越>奉行<馬將軍>故事.
    二十年秋, 振旅還京師, 軍吏經瘴疫死者十四五. 賜<援>兵車一乘, 朝見位次九卿.
    <援>好騎, 善別名馬, 於<交阯>得<駱越>銅鼓, 乃鑄爲馬式, 還上之. 因表曰:⌌夫行天莫如龍, 行地莫如馬. 馬者甲兵之本, 國之大用. 安寧則以別尊卑之序, 有變則以濟遠近之難. 昔有騏驥, 一日千里, <伯樂>見之, 昭然不惑. 近世有<西河><子輿>, 亦明相法. <子輿>傳<西河><儀長孺>, <長孺>傳<茂陵><丁君都>, <君都>傳<成紀><楊子阿>, 臣<援>嘗師事<子阿>, 受相馬骨法. 考之於[行]事, 輒有驗効. 臣愚以爲傳聞不如親見, 視景不如察形. 今欲形之於生馬, 則骨法難備具, 又不可傳之於後. <孝武><皇帝>時, 善相馬者<東門京>鑄作銅馬法獻之, 有詔立馬於<魯班門>外, 則更名<魯班門>曰<金馬門>. 臣謹依<儀氏>*기, <中帛氏>口齒, <謝氏>脣鬐, <丁氏>身中, 備此數家骨相以爲法.⌏ 馬高三尺五寸, 圍四尺五寸. 有詔置於<宣德殿>下, 以爲名馬式焉.
    初, <援>軍還, 將至, 故人多迎勞之, <平陵>人<孟冀>, 名有計謀, 於坐賀<援>. <援>謂之曰:⌌吾望子有善言, 反同衆人邪? 昔伏波將軍<路博德>開置七郡, 裁封數百戶;今我微勞, 猥饗大縣, 功薄賞厚, 何以能長久乎? 先生奚用相濟?⌏ <冀>曰:⌌愚不及.⌏ <援>曰:⌌方今<匈奴>、<烏桓>尙擾北邊, 欲自請擊之. 男兒要當死於邊野, 以馬革裹屍還葬耳, 何能臥牀上在兒女子手中邪?⌏ <冀>曰:⌌諒爲烈士, 當如此矣.⌏
    還月餘, 會<匈奴>、<烏桓>寇<扶風>, <援>以<三輔>侵擾, 園陵危逼, 因請行, 許之. 自九月至京師, 十二月復出屯<襄國>. 詔百官祖道. <援>謂黃門郞<梁松>、<竇固>曰:⌌凡人爲貴, 當使可賤, 如卿等欲不可復賤, 居高堅自持, 勉思鄙言.⌏ <松>後果以貴滿致災, <固>亦幾不免.
    明年秋, <援>乃將三千騎出<高柳>, 行<鴈門>、<代郡>、<上谷>障塞. <烏桓>候者見<漢>軍至, 虜遂散去, <援>無所得而還.
    <援>嘗有疾, <梁松>來候之, 獨拜牀下, <援>不荅. <松>去後, 諸子問曰:⌌<梁伯孫>帝壻, 貴重朝廷, 公卿已下莫不憚之, 大人柰何獨不爲禮?⌏<援>曰:⌌我乃<松>父友也. 雖貴, 何得失其序乎?⌏ <松>由是恨之.
    二十四年, 武威將軍<劉尙>擊<武陵><五溪蠻夷>, 深入, 軍沒, <援>因復請行. 時年六十二, 帝愍其老, 未許之. <援>自請曰:⌌臣尙能被甲上馬.⌏ 帝令試之. <援>據鞍顧眄, 以示可用. 帝笑曰:⌌矍鑠哉是翁也!⌏ 遂遣<援>率中郞將<馬武>、<耿舒>、<劉匡>、<孫永>等, 將十二郡募士及*弛刑四萬餘人征<五溪>. <援>夜與送者訣, 謂友人謁者<杜愔>曰:⌌吾受厚恩, 年迫餘日索, 常恐不得死國事. 今獲所願, 甘心瞑目, 但畏長者家兒或在左右, 或與從事, 殊難得調, 介介獨惡是耳.⌏ 明年春, 軍至<臨鄕>, 遇賊攻縣, <援>迎擊, 破之, 斬獲二千餘人, 皆散走入竹林中.
    初, 軍次<下雋>, 有兩道可入, 從<壺頭>則路近而水嶮, 從<充>則塗夷而運遠, 帝初以爲疑. 及軍至, <耿舒>欲從<充>道, <援>以爲弃日費糧, 不如進<壺頭>, 搤其喉咽, <充>賊自破. 以事上之, 帝從<援>策. 三月, 進營<壺頭>. 賊乘高守隘, 水疾, 船不得上. 會暑甚, 士卒多疫死, <援>亦中病, 遂困, 乃穿岸爲室, 以避炎氣. 賊每升險鼓譟, <援>輒曳足以觀之, 左右哀其壯意, 莫不爲之流涕. <耿舒>與兄<好畤侯弇>書曰:⌌前<舒>上書當先擊<充>, 糧雖難運而兵馬得用, 軍人數萬爭欲先奮. 今<壺頭>竟不得進, 大衆怫鬱行死, 誠可痛惜. 前到<臨鄕>, 賊無故自致, 若夜擊之, 卽可殄滅. 伏波類<西域>賈<胡>, 到一處輒止, 以是失利. 今果疾疫, 皆如<舒>言.⌏ <弇>得書, 奏之. 帝乃使虎賁中郞將<梁松>乘驛責問<援>, 因代監軍. 會<援>病卒, <松>宿懷不平, 遂因事陷之. 帝大怒, 追收<援><新息侯>印綬.
    初, 兄子<嚴>、<敦>並喜譏議, 而通輕俠客. <援>前在<交阯>, 還書誡之曰:⌌吾欲汝曹聞人過失, 如聞父母之名, 耳可得聞, 口不可得言也. 好論議人長短, 妄是非正法, 此吾所大惡也, 寧死不願聞子孫有此行也. 汝曹知吾惡之甚矣, 所以復言者, 施衿結褵, 申父母之戒, 欲使汝曹不忘之耳. <龍伯高>敦厚周愼, 口無擇言, 謙約節儉, 廉公有威, 吾愛之重之, 願汝曹効之. <杜季良>豪俠好義, 憂人之憂, 樂人之樂, 淸濁無所失, 父喪致客, 數郡畢至, 吾愛之重之, 不願汝曹効也. 効<伯高>不得, 猶爲謹勑之士, 所謂刻鵠不成尙類鶩者也. 效<季良>不得, 陷爲天下輕薄子, 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. 訖今<季良>尙未可知, 郡將下車輒切齒, 州郡以爲言, 吾常爲寒心, 是以不願子孫効也.⌏ <季良>名<保>, <京兆>人, 時爲越騎司馬. <保>仇人上書, 訟<保> ⌌爲行浮薄, 亂羣惑衆, 伏波將軍萬里還書以誡兄子, 而<梁松>、<竇固>以之交結, 將扇其輕僞, 敗亂諸<夏>⌏. 書奏, 帝召責<松>、<固>, 以訟書及<援>誡書示之, <松>、<固>叩頭流血, 而得不罪. 詔免<保>官. <伯高>名<述>, 亦<京兆>人, 爲<山都>長, 由此擢拜<零陵>太守.
    初, <援>在<交阯>, 常餌薏苡實, 用能輕身省慾, 以勝瘴氣. 南方薏苡實大, <援>欲以爲種, 軍還, 載之一車. 時人以爲南土珍怪, 權貴皆望之. <援>時方有寵, 故莫以聞. 及卒後, 有上書譖之者, 以爲前所載還, 皆明珠文犀. <馬武>與<於陵侯><侯昱>等皆以章言其狀, 帝益怒. <援>妻孥惶懼, 不敢以喪還舊塋, 裁買城西數畝地槀葬而已. 賓客故人莫敢弔會. <嚴>與<援>妻子草索相連, 詣闕請罪. 帝乃出<松>書以示之, 方知所坐, 上書訴冤, 前後六上, 辭甚哀切, 然後得葬.
    又前<雲陽>令同郡<朱勃>詣闕上書曰:
    臣聞王德聖政, 不忘人之功, 採其一美, 不求備於衆. 故<高祖>赦<蒯通>而以王禮葬<田橫>, 大臣曠然, 咸不自疑. 夫大將在外, 讒言在內, 微過輒記, 大功不計, 誠爲國之所愼也. 故<章邯>畏口而奔<楚>, <燕>將據<聊>而不下. 豈其甘心末規哉, 悼巧言之傷類也.
    竊見故伏波將軍<新息侯><馬援>, 拔自<西州>, 欽慕聖義, 閒關險難, 觸冒萬死, 孤立羣貴之閒, 傍無一言之佐, 馳深淵, 入虎口, 豈顧計哉! 寧自知當要七郡之使, 徼封侯之福邪? 八年, 車駕西討<隗囂>, 國計狐疑, 衆營未集, <援>建宜進之策, 卒破<西州>. 及<吳漢>下<隴>, <冀>路斷隔, 唯獨<狄道>爲國堅守, 士民飢困, 寄命漏刻. <援>奉詔西使, 鎭慰邊衆, 乃招集豪傑, 曉誘<羌戎>, 謀如涌泉, 埶如轉規, 遂救倒縣之急, 存幾亡之城, 兵全師進, 因糧敵人, <隴>、<冀>略平, 而獨守空郡, 兵動有功, 師進輒克. 銖鋤<先零>, 緣入山谷, 猛怒力戰, 飛矢貫脛. 又出征<交阯>, 土多瘴氣, <援>與妻子生訣, 無悔吝之心, 遂斬滅<徵側>, 克平一州. 閒復南討, 立陷<臨鄕>, 師已有業, 未竟而死, 吏士雖疫, <援>不獨存. 夫戰或以久而立功, 或以速而致敗, 深入未必爲得, 不進未必爲非. 人情豈樂久屯絶地, 不生歸哉! 惟<*援>得事朝廷二十二年, 北出塞漠, 南度江海, 觸冒害氣, 僵死軍事, 名滅爵絶, 國土不傳. 海內不知其過, 衆庶未聞其毁, 卒遇三夫之言, 橫被誣罔之讒, 家屬杜門, 葬不歸墓, 怨*隙並興, 宗親怖慄. 死者不能自列, 生者莫爲之訟, 臣竊傷之.
    夫明主醲於用賞, 約於用刑. <高祖>嘗與<陳平>金四萬斤以閒<楚>軍, 不問出入所爲, 豈復疑以錢穀閒哉? 夫操<孔父>之忠而不能自免於讒, 此<鄒陽>之所悲也. {詩}云:⌌取彼讒人, 投畀豺虎. *豺虎不食, 投畀有北. 有北不受, 投畀有昊.⌏ 此言欲令上天而平其惡. 惟陛下留思豎儒之言, 無使功臣懷恨黃泉. 臣聞{春秋}之義, 罪以功除;聖王之祀, 臣有五義. 若<援>, 所謂以死勤事者也. 願下公卿平<援>功罪, 宜絶宜續, 以厭海內之望.
    臣年已六十, 常伏田里, 竊感<欒布>哭<彭越>之義, 冒陳悲憤, 戰慄闕庭.
書奏, 報, 歸田里.
    <勃>字<叔陽>, 年十二能誦{詩}、{書}. 常候<援>兄<況>. <勃>衣方領, 能矩步, 辭言嫺雅, <援>裁知書, 見之自失. <況>知其意, 乃自酌酒慰<援>曰:⌌<朱勃>小器速成, 智盡此耳, 卒當從汝稟學, 勿畏也.⌏ <朱勃>未二十, 右扶風請試守<渭城>宰, 及<援>爲將軍, 封侯, 而<勃>位不過縣令. <援>後雖貴, 常待以舊恩而卑侮之, <勃>愈身自親, 及<援>遇讒, 唯<勃>能終焉. <肅宗>卽位, 追賜<勃>子穀二千斛.
    初, <援>兄子壻王磐子石, <王>莽從兄<平阿侯仁>之子也. <莽>敗, <磐>擁富貲居故國, 爲人尙氣節而愛士好施, 有名<江淮>閒. 後游京師, 與衛尉<陰興>、大司空<朱浮>、<齊王章>共相友善. <援>謂姊子<曹訓>曰:⌌<王氏>, 廢姓也. <子石>當屛居自守, 而反游京師長者, 用氣自行, 多所陵折, 其敗必也.⌏ 後歲餘, <磐>果與司隸校尉<蘇鄴>、<丁鴻>事相連, 坐死<洛陽>獄. 而<磐>子<肅>復出入<北宮>及王侯邸第. <援>謂司馬<呂种>曰:⌌<建武>之元, 名爲天下重開. 自今以往, 海內日當安耳. 但憂國家諸子並壯, 而舊防未立, 若多通賓客, 則大獄起矣. 卿曹戒愼之!⌏ 及<郭后>薨, 有上書者, 以爲<肅>等受誅之家, 客因事生亂, 慮致<貫高>、<任章>之變. 帝怒, 乃下郡縣收捕諸王賓客, 更相牽引, 死者以千數. <呂种>亦豫其禍, 臨命嘆曰:⌌<馬將軍>誠神人也!⌏
    <永平>初, <援>女立爲皇后. <顯宗>圖畫<建武>中名臣、列將於<雲臺>, 以椒房故, 獨不及<援>. <東平王蒼>觀圖, 言於帝曰:⌌何故不畫伏波將軍像?⌏帝笑而不言. 至十七年, <援>夫人卒, 乃更脩封樹, 起祠堂.
    <建初>三年, <肅宗>使五官中郞將持節追策, 謚<援>曰<忠成侯>.
    四子:<廖>, <防>, <光>, <客卿>.
    <客卿>幼而*岐嶷, 年六歲, 能應接諸公, 專對賓客. 嘗有死罪亡命者來過, <客卿>逃匿不令人知. 外若訥而內沈敏. <援>甚奇之, 以爲將相器, 故以<客卿>字焉. <援>卒後, <客卿>亦夭沒.
    論曰:<馬援>騰聲<三輔>, 遨游二帝, 及定節立謀, 以干時主, 將懷負鼎之願, 蓋爲千載之遇焉. 然其戒人之禍, 智矣, 而不能自免於讒*隙. 豈功名之際, 理固然乎? 夫利不在身, 以之謀事則智;慮不私己, 以之斷義必厲. 誠能回觀物之智而爲反身之察, 若施之於人則能恕, 自鑒其情亦明矣.
    <廖>字<敬平>, 少以父任爲郞. <明德皇后>旣立, 拜<廖>爲羽林*右監、虎賁中郞將. <顯宗>崩, 受遺詔典掌門禁, 遂代趙<憙>爲衛尉, <肅宗>甚尊重之.
    時皇太后躬履節儉, 事從簡約, <廖>慮美業難終, 上疏<長樂宮>以勸成德政, 曰:⌌臣案前世詔令, 以百姓不足, 起於世尙奢靡, 故<元帝>罷服官, <成帝>御浣衣, <哀帝>去樂府. 然而侈費不息, 至於衰亂者, 百姓從行不從言也. 夫改政移風, 必有其本. 傳曰:『<吳王>好劒客, 百姓多創瘢;<楚王>好細腰, 宮中多餓死.』 <長安>語曰:『城中好高髻, 四方高一尺;城中好廣眉, 四方且半額;城中好大袖, 四方全匹帛.』 斯言如戲, 有切事實. 前下制度未幾, 後稍不行. 雖或吏不奉法, 良由慢起京師. 今陛下躬服厚繒, 斥去華飾, 素簡所安, 發自聖性. 此誠上合天心, 下順民望, 浩大之福, 莫尙於此. 陛下旣已得之自然, 猶宜加以勉勖, 法<太宗>之隆德, 戒<成>、<哀>之不終. {易}曰:『不恆其德, 或承之羞.』 誠令斯事一竟, 則四海誦德, 聲薰天地, 神明可通, 金石可勒, 而況於行仁心乎, 況於行令乎! 願置章坐側, 以當瞽人夜誦之音.⌏ 太后深納之. 朝廷大議, 輒以詢訪.
    <廖>性質誠畏愼, 不愛權埶聲名, 盡心納忠, 不屑毁譽. 有司連據舊典, 奏封<廖>等, 累讓不得已, <建初>四年, 遂受封爲<順陽侯>, 以特進就第. 每有賞賜, 輒辭讓不敢當, 京師以是稱之.
    子<豫>, 爲步兵校尉. 太后崩後, <馬氏>失埶, <廖>性寬緩, 不能敎勒子孫, <豫>遂投書怨誹. 又<防>、<光>奢侈, 好樹黨與. 八年, 有司奏免<豫>, 遣<廖>、<防>、<光>就封. <豫>隨<廖>歸國, 考擊物故. 後詔還<廖>京師. <永元>四年, 卒. <和帝>以<廖>先帝之舅, 厚加賵賻, 使者弔祭, 王主會喪, 謚曰<安侯>.
    <防>字<江平>, <永平>十二年, 與弟<光>俱爲黃門侍郞. <肅宗>卽位, 拜<防>中郞將, 稍遷城門校尉.
    <建初>二年, <金城>、<隴西>保塞<羌>皆反, 拜<防>行車騎將軍事, 以<長水>校尉<耿恭>副, 將北軍五校兵及諸郡積射士三萬人擊之. 軍到<冀>, 而<羌>豪<布橋>等圍南部都尉於<臨洮>. <防>欲救之, <臨洮>道險, 車騎不得方駕, <防>乃別使兩司馬將數百騎, 分爲前後軍, 去<臨洮>十餘里爲大營, 多樹幡幟, 揚言大兵旦當進. <羌>候見之, 馳還言<漢>兵盛不可當. 明旦遂鼓譟而前, <羌>虜驚走, 因追擊破之, 斬首虜四千餘人, 遂解<臨洮>圍. <防>開以恩信, <燒當>種皆降, 唯<布橋>等二萬餘人在<臨洮>西南<望曲谷>. 十二月, <羌>又敗<耿恭>司馬及<隴西>長史於<和羅谷>, 死者數百人. 明年春, <防>遣司馬<夏駿>將五千人從大道向其前, 潛遣司馬<馬彭>將五千人從閒道衝其心腹, 又令將兵長史<李調>等將四千人繞其西, 三道俱擊, 復破之, 斬獲千餘人, 得牛羊十餘萬頭. <羌>退走, <夏駿>追之, 反爲所敗. <防>乃引兵與戰於<索西>, 又破之. <布橋>追急, 將種人萬餘降. 詔徵<防>還, 拜車騎將軍, 城門校尉如故.
    <防>貴寵最盛, 與九卿絶席. <光>自越騎校尉遷執金吾. 四年, 封<防><潁陽侯>, <光>爲<許侯>, 兄弟二人各六千戶. <防>以<顯宗>寑疾, 入參醫藥, 又平定<西羌>, 增邑千三百五十戶. 屢上表讓位, 俱以特進就第. 皇太后崩, 明年, 拜<防>光祿勳, <光>爲衛尉. <防>數言政事, 多見採用. 是冬始施行十二月迎氣樂, <防>所上也. 子<鉅>, 爲常從小侯. 六年正月, 以<鉅>當冠, 特拜爲黃門侍郞. <肅宗>親御<章臺下殿>, 陳鼎俎, 自臨冠之. 明年, <防>復以病乞骸骨, 詔賜故<中山王>田廬, 以特進就第.
    <防>兄弟貴盛, 奴婢各千人已上, 資産巨億, 皆買京師膏腴美田, 又大起第觀, 連閣臨道, 彌*亘街路, 多聚聲樂, 曲度比諸郊廟. 賓客奔湊, 四方畢至, 京兆<杜篤>之徒數百人, 常爲食客, 居門下. 刺史、守、令多出其家. 歲時賑給鄕閭, 故人莫不周洽. <防>又多牧馬畜, 賦斂<羌胡>. 帝不喜之, 數加譴勑, 所以禁遏甚備, 由是權埶稍損, 賓客亦衰. 八年, 因兄子<豫>怨謗事, 有司奏<防>、<光>兄弟奢侈踰僭, 濁亂聖化, 悉免就國. 臨上路, 詔曰:⌌舅氏一門, 俱就國封, 四時陵廟無助祭先后者, 朕甚傷之. 其令<許侯>思*체田廬, 有司勿復請, 以慰朕{渭陽}之情.⌏
    <光>爲人小心周密, 喪母過哀, 帝以是特親愛之, 乃復位特進. 子<康>, 黃門侍郞. <永元>二年, <光>爲太僕, <康>爲侍中. 及<竇憲>誅, <光>坐與厚善, 復免就封. 後<憲>奴誣<光>與<憲>逆, 自殺, 家屬歸本郡. 本郡復殺<康>, 而<防>及<廖>子<遵>皆坐徙封<丹陽>. <防>爲<翟鄕侯>, 租歲限三百萬, 不得臣吏民. <防>後以<江南>下溼, 上書乞歸本郡, <和帝>聽之. 十三年, 卒.
    子<鉅>嗣, 後爲<長水>校尉. <永初>七年, <鄧太后>詔諸<馬>子孫還京師, 隨四時見會如故事, 復紹封<光>子<郞>爲<合鄕侯>.
    <嚴>字<威卿>. 父<余>, <王莽>時爲<楊州>牧. <嚴>少孤, 而好擊劒, 習騎射. 後乃白<援>, 從<平原><楊太伯>講學, 專心墳典, 能通{春秋左氏}, 因覽百家羣言, 遂交結英賢, 京師大人咸器異之. 仕郡督郵, <援>常與計議, 委以家事. 弟<敦>, 字<孺卿>, 亦知名. <援>卒後, <嚴>乃與<敦>俱歸<安陵>, 居<鉅下>, <三輔>稱其義行, 號曰⌌<鉅下>二卿⌏.
    <明德皇后>旣立, <嚴>乃閉門自守, 猶復慮致譏嫌, 遂更徙<北地>, 斷絶賓客. <永平>十五年, 皇后勑使移居<洛陽>. <顯宗>召見, <嚴>進對閑雅, 意甚異之, 有詔留<仁壽闥>, 與校書郞<杜撫>、<班固>等雜定{建武注記}. 常與宗室近親<臨邑侯><劉復>等論議政事, 甚見寵幸. 後拜將軍長史, 將北軍五校士、羽林禁兵三千人, 屯<西河美稷>, 衛護南單于, 聽置司馬、從事. 牧守謁敬, 同之將軍. 勑<嚴>過武庫, 祭<蚩尤>, 帝親御阿閣, 觀其士衆, 時人榮之.
    <肅宗>卽位, 徵拜侍御史中丞, 除子<鱄>爲郞, 令勸學省中. 其冬, 有日食之災, <嚴>上封事曰:⌌臣聞日者衆陽之長, 食者陰侵之徵. {書}曰:『無曠庶官, 天工人其代之.』 言王者代天官人也. 故考績黜陟, 以明襃貶. 無功不黜, 則陰盛陵陽. 臣伏見方今刺史太守專州典郡, 不務奉事盡心爲國, 而司察偏阿, 取與自己, 同則擧爲尤異, 異則中以刑法, 不卽垂頭塞耳, 採求財賂. 今<益州>刺史<朱酺>、<楊州>刺史<倪說>、<涼州>刺史<尹業>等, 每行考事, 輒有物故, 又選擧不實, 曾無貶坐, 是使臣下得作威福也. 故事, 州郡所擧上奏, 司直察能否以懲虛實. 今宜加防檢, 式遵前制. 舊丞相、御史親治職事, 唯<丙吉>以年老優游, 不案吏罪, 於是宰府習爲常俗, 更共罔養, 以崇虛名, 或未曉其職, 便復遷徙, 誠非建官賦祿之意. 宜勑正百司, 各責以事, 州郡所擧, 必得其人. 若不如言, 裁以法令. 傳曰:『上德以寬服民, 其次莫如猛. 故火烈則人望而畏之, 水懦則人狎而翫之. 爲政者寬以濟猛, 猛以濟寬.』 如此, 綏御有體, 災眚消矣.⌏ 書奏, 帝納其言而免<酺>等官.
    <建初>元年, 遷五官中郞將, 除三子爲郞. <嚴>數薦達賢能, 申解冤結, 多見納用. 復以五官中郞將行<長樂>衛尉事. 二年, 拜<陳留>太守. <嚴>當之職, 乃言於帝曰:⌌昔<顯親侯><竇固>誤先帝出兵<西域>, 置<伊吾盧>屯, 煩費無益. 又<竇勳>受誅, 其家不宜親近京師.⌏ 是時<勳>女爲皇后, <竇氏>方寵, 時有側聽<嚴>言者, 以告<竇憲>兄弟, 由是失權貴心. <嚴>下車, 明賞罰, 發姦慝, 郡界淸靜. 時京師訛言賊從東方來, 百姓奔走, 轉相驚動, 諸郡遑急, 各以狀聞. <嚴>察其虛妄, 獨不爲備. 詔書勑問, 使驛係道, <嚴>固執無賊, 後卒如言. 典郡四年, 坐與宗正<劉軼>、少府<丁鴻>等更相屬託, 徵拜太中大夫;十餘日, 遷將作大匠. 七年, 復坐事免. 後旣爲<竇氏>所忌, 遂不復在位. 及帝崩, <竇太后>臨朝, <嚴>乃退居自守, 訓敎子孫. <永元>十年, 卒於家, 時年八十二.
    弟<敦>, 官至虎賁中郞將. <嚴>七子, 唯<續>、<融>知名. <續>字<季則>, 七歲能通{論語}, 十三明{尙書}, 十六治{詩}, 博觀羣籍, 善{九章筭術}. <順帝>時, 爲護<羌>校尉, 遷度<遼>將軍, 所在有威恩稱. <融>自有傳.
    <棱>字<伯威>, <援>之族孫也. 少孤, 依從兄<毅>共居業, 恩猶同産. <毅>卒無子, <棱>心喪三年.
    <建初>中, 仕郡功曹, 擧孝廉. 及<馬氏>廢, <肅宗>以<棱>行義, 徵拜謁者. <章和>元年, 遷<廣陵>太守. 時穀貴民飢, 奏罷鹽官, 以利百姓, 賑貧羸, 薄賦稅, 興復陂湖, 漑田二萬餘頃, 吏民刻石頌之. <永元>二年, 轉<漢陽>太守, 有威嚴稱. 大將軍<竇憲>西屯<武威>, <棱>多奉軍費, 侵賦百姓, <憲>誅, 坐抵罪. 後數年, 江湖多劇賊, 以<棱>爲<丹陽>太守. <棱>發兵掩擊, 皆禽滅之. 轉<會稽>太守, 治亦有聲. 轉<河內>太守. <永初>中, 坐事抵罪, 卒于家.
    贊曰:伏波好功, 爰自<冀>、<隴>. 南靜<駱越>, 西屠<燒種>. 徂年已流, 壯情方勇. <明德>旣升, 家祚以興. <廖>乏三趣, <防>遂驕陵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四(二卷)  馬援列傳第十四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五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卓魯魏劉列傳第十五(魯恭弟丕)

    <卓茂>字<子康>, <南陽宛>人也. 父祖皆至郡守. <茂>, <元帝>時學於<長安>, 事博士<江生>, 習{詩}、{禮}及歷筭, 究極師法, 稱爲通儒. 性寬仁恭愛. 鄕黨故舊, 雖行能與<茂>不同, 而皆愛慕欣欣焉.
    初辟丞相府史, 事<孔光>, <光>稱爲長者. 時嘗出行, 有人認其馬. <茂>問曰:⌌子亡馬幾何時?⌏對曰:⌌月餘日矣.⌏ <茂>有馬數年, 心知其謬, 嘿解與之, 挽車而去, 顧曰:⌌若非公馬, 幸至丞相府歸我.⌏ 他日, 馬主別得亡者, 乃詣府送馬, 叩頭謝之. <茂>性不好爭如此.
    後以儒術擧爲侍郞, 給事黃門, 遷<密>令. 勞心諄諄, 視人如子, 擧善而敎, 口無惡言, 吏人親愛而不忍欺之. 人嘗有言部亭長受其米肉遺者, <茂>辟左右問之曰:⌌亭長爲從汝求乎? 爲汝有事囑之而受乎? 將平居自以恩意遺之乎?⌏人曰:⌌往遺之耳.⌏ <茂>曰;⌌遺之而受, 何故言邪?⌏人曰:⌌竊聞賢明之君, 使人不畏吏, 吏不取人. 今我畏吏, 是以遺之, 吏旣卒受, 故來言耳.⌏ <茂>曰:⌌汝爲敞人矣. 凡人所以貴於禽獸者, 以有仁愛, 知相敬事也. 今鄰里長老尙致饋遺, 此乃人道所以相親, 況吏與民乎? 吏顧不當乘威力强請求耳. 凡人之生, 羣居雜處, 故有經紀禮義以相交接. 汝獨不欲修之, 寧能高飛遠走, 不在人閒邪? 亭長素善吏. 歲時遺之, 禮也.⌏ 人曰:⌌苟如此, 律何故禁之?⌏<茂>笑曰:⌌律設大法, 禮順人情. 今我以禮敎汝, 汝必無怨惡;以律治汝, 何所措其手足乎? 一門之內, 小者可論, 大者可殺也. 且歸念之!⌏於是人納其訓, 吏懷其恩. 初, <茂>到縣, 有所廢置, 吏人笑之, 鄰城聞者皆蚩其不能. <河南郡>爲置守令, <茂>不爲嫌, 理事自若. 數年, 敎化大行, 道不拾遺. <平帝>時, 天下大蝗, <河南>二十餘縣皆被其災, 獨不入<密縣>界. 督郵言之, 太守不信, 自出案行, 見乃服焉.
    是時<王莽>秉政, 置大司農六部丞, 勸課農桑, 遷<茂>爲京部丞, <密>人老少皆涕泣隨送. 及<莽>居攝, 以病免歸郡, 常爲門下掾祭酒, 不肯作職吏.
    <更始>立, 以<茂>爲侍中祭酒, 從至<長安>, 知<更始>政亂, 以年老乞骸骨歸.
    時<光武>初卽位, 先訪求<茂>, <茂>詣<河陽>謁見. 乃下詔曰:⌌前<密>令<卓茂>, 束身自修, 執節淳固, 誠能爲人所不能爲. 夫名冠天下, 當受天下重賞, 故<武王>誅<紂>, 封<比干>之墓, 表<商容>之閭. 今以<茂>爲太傅, 封<襃德侯>, 食邑二千戶, 賜几杖車馬, 衣一襲, 絮五百斤⌏. 復以<茂>長子<戎>爲太中大夫, 次子<崇>爲中郞, 給事黃門. <建武>四年, 薨, 賜棺*곽冢地, 車駕素服親臨送葬.
    子<崇>嗣, 徙封<汎鄕侯>, 官至大司農. <崇>卒, 子<棽>嗣. <棽>卒, 子<訢>嗣. <訢>卒, 子<隆>嗣. <永元>十五年, <隆>卒, 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初, <茂>與同縣<孔休>、<陳留><蔡勳>、<安衆><劉宣>、<楚國><龔勝>、<上黨><鮑宣>六人同志, 不仕<王莽>時, 並名重當時. <休>字<子泉>, <哀帝>初, 守<新都>令. 後<王莽>秉權, <休>去官歸家. 及<莽>簒位, 遣使齎玄纁、束帛, 請爲國師, 遂歐血託病, 杜門自絶. <光武>卽位, 求<休>、<勳>子孫, 賜穀以旌顯之. <劉宣>字<子高>, <安衆侯崇>之從弟, 知<王莽>當簒, 乃變名姓, 抱經書隱避林藪. <建武>初乃出, <光武>以<宣>襲封<安衆侯>. 擢<龔勝>子<賜>爲<上谷>太守. <勝>、<鮑宣>事在{前書}. <勳>事在玄孫<邕>傳.
    論曰:<建武>之初, 雄豪方擾, 虓呼者連響, 嬰城者相望, 斯固倥傯不暇給之日. <卓茂>斷斷小宰, 無它庸能, 時已七十餘矣, 而首加聘命, 優辭重禮, 其與<周>、<燕>之君表閭立館何異哉? 於是蘊憤歸道之賓, 越關阻, 捐宗族, 以排金門者衆矣. 夫厚性寬中近於仁, 犯而不校鄰於恕, 率斯道也, 怨悔曷其至乎!
    <魯恭>字<仲康>, <扶風><平陵>人也. 其先出於<魯>(傾)<[頃]公>, 爲<楚>所滅, 遷於<下邑>, 因氏焉. 世吏二千石, <哀平>閒, 自<魯>而徙. 祖父<匡>, <王莽>時, 爲羲和, 有權數, 號曰⌌智囊⌏. 父某, <建武>初, 爲<武陵>太守, 卒官. 時<恭>年十二, 弟<丕>七歲, 晝夜號踴不絶聲, 郡中賻贈無所受, 乃歸服喪, 禮過成人, 鄕里奇之. 十五, 與母及<丕>俱居太學, 習{魯詩}, 閉戶講誦, 絶人閒事, 兄弟俱爲諸儒所稱, 學士爭歸之.
    太尉<趙憙>慕其志, 每歲時遣子問以酒糧, 皆辭不受. <恭>憐<丕>小, 欲先就其名, 託疾不仕. 郡數以禮請, 謝不肯應, 母强遣之, <恭>不得已而西, 因留<新豐>敎授. <建初>初, <丕>擧方正, <恭>始爲郡吏. 太傅<趙憙>聞而辟之. <肅宗>集諸儒於<白虎觀>, <恭>特以經明得召, 與其議.
    <憙>復擧<恭>直言, 待詔公車, 拜<中牟>令. <恭>專以德化爲理, 不任刑罰. 訟人<許伯>等爭田, 累守令不能決, <恭>爲平理曲直, 皆退而自責, 輟耕相讓. 亭長從人借牛而不肯還之, 牛主訟於<恭>. <恭>召亭長, 勑令歸牛者再三, 猶不從. <恭>歎曰:⌌是敎化不行也.⌏ 欲解印綬去. 掾史泣涕共留之, 亭長乃慙悔, 還牛, 詣獄受罪, <恭>貰不問. 於是吏人信服. <建初>七年, 郡國螟傷稼, 犬牙緣界, 不入<中牟>. <河南>尹<袁安>聞之, 疑其不實, 使仁恕掾<肥親>往廉之. <恭>隨行阡陌, 俱坐桑下, 有雉過, 止其傍. 傍有童兒, <親>曰:⌌兒何不捕之?⌏兒言⌌雉方將雛⌏. <親>瞿然而起, 與<恭>訣曰:⌌所以來者, 欲察君之政迹耳. 今蟲不犯境, 此一異也;化及鳥獸, 此二異也;豎子有仁心, 此三異也. 久留, 徒擾賢者耳.⌏ 還府, 具以狀白<安>. 是歲, 嘉禾生<恭>便坐廷中, <安>因上書言狀, 帝異之. 會詔百官擧賢良方正, <恭>薦<中牟>名士<王方>, 帝卽徵<方>詣公車, 禮之與公卿所擧同, <方>致位侍中. <恭>在事三年, 州擧尤異, 會遭母喪去官, 吏人思之.
    後拜侍御史. <和帝>初立, 議遣車騎將軍<竇憲>與征西將軍<耿秉>擊<匈奴>, <恭>上疏諫曰:
    陛下親勞聖思, 日*昃不食, 憂在軍役, 誠欲以安定北垂, 爲人除患, 定萬世之計也. 臣伏獨思之, 未見其便. 社稷之計, 萬人之命, 在於一擧. 數年以來, 秋稼不熟, 人食不足, 倉庫空虛, 國無畜積. 會新遭大憂, 人懷恐懼. 陛下躬大聖之德, 履至孝之行, 盡諒陰三年, 聽於冢宰. 百姓闕然, 三時不聞警蹕之音, 莫不懷思皇皇, 若有求而不得. 今乃以盛春之月, 興發軍役, 擾動天下, 以事<戎夷>, 誠非所以垂恩中國, 改元正時, 由內及外也.
    萬民者, 天之所生. 天愛其所生, 猶父母愛其子. 一物有不得其所者, 則天氣爲之舛錯, 況於人乎? 故愛人者必有天報. 昔<太王>重人命而去<邠>, 故獲上天之祐. 夫<戎狄>者, 四方之異氣也. 蹲夷踞肆, 與鳥獸無別. 若雜居中國, 則錯亂天氣, 汙辱善人, 是以聖王之制, 羈縻不絶而已.
    今邊境無事, 宜當脩仁行義, 尙於無爲, 令家給人足, 安業樂産. 夫人道乂於下, 則陰陽和於上, 祥風時雨, 覆被遠方, <夷狄>重譯而至矣. {易}曰:『有孚盈缶, 終來有它吉.』言甘雨滿我之缶, 誠來有我而吉已. 夫以德勝人者昌, 以力勝人者亡. 今<匈奴>爲<鮮卑>所殺, 遠臧於<史侯河>西, 去塞數千里, 而欲乘其虛耗, 利其微弱, 是非義之所出也. 前太僕<祭肜>遠出塞外, 卒不見一<胡>而兵已困矣. <白山>之難, 不絶如綖, 都護陷沒, 士卒死者如積, 迄今被其辜毒. 孤寡哀思之心未弭, 仁者念之, 以爲累息, 柰何復欲襲其迹, 不顧患難乎? 今始徵發, 而大司農調度不足, 使者在道, 分部督趣, 上下相迫, 民閒之急亦已甚矣. <三輔>、<幷>、<涼>少雨, 麥根枯焦, 牛死日甚, 此其不合天心之效也. 羣僚百姓, 咸曰不可, 陛下獨柰何以一人之計, 弃萬人之命, 不卹其言乎? 上觀天心, 下察人志, 足以知事之得失. 臣恐中國不爲中國, 豈徒<匈奴>而已哉! 惟陛下留聖恩, 休罷士卒, 以順天心.
    書奏, 不從. 每政事有益於人, <恭>輒言其便, 無所隱諱.
    其後拜爲{魯詩}博士, 由是家法學者日盛. 遷侍中, 數召讌見, 問以得失, 賞賜恩禮寵異焉. 遷<樂安>相. 是時<東州>多盜賊, 羣輩攻劫, 諸郡患之. <恭>到, 重購賞, 開恩信, 其渠帥<張漢>等率支黨降, <恭>上以<漢>補<博昌>尉, 其餘遂自相捕擊, 盡破平之, 州郡以安.
    <永元>九年, 徵拜議郞. 八月, 飮酎, 齋會<章臺>, 詔使小黃門特引<恭>前. 其夜拜侍中, 勑使陪乘, 勞問甚渥. 冬, 遷光祿勳, 選擧淸平, 京師貴戚莫能枉其正. 十年, 代<呂蓋>爲司徒. 十五年, 從巡狩<南陽>, 除子<撫>爲郞中, 賜駙馬從駕. 時弟<丕>亦爲侍中. 兄弟父子並列朝廷. 後坐事策免. <殤帝>卽位, 以<恭>爲<長樂>衛尉. <永初>元年, 復代<梁鮪>爲司徒.
    初, <和帝>末, 下令麥秋得案驗薄刑, 而州郡好以苛察爲政, 因此遂盛夏斷獄. <恭>上疏諫曰:
    臣伏見詔書, 敬若天時, 憂念萬民, 爲崇和氣, 罪非殊死, 且勿案驗. 進柔良, 退貪殘, 奉時令. 所以助仁德, 順昊天, 致和氣, 利黎民者也.
    舊制至立秋乃行薄刑, 自<永元>十五年以來, 改用孟夏, 而刺史、太守不深惟憂民息事之原, 進良退殘之化, 因以盛夏徵召農人, 拘對考驗, 連滯無已. 司隸典司京師, 四方是則, 而近於春月分行諸部, 託言勞來貧人, 而無隱惻之實, 煩擾郡縣, 廉考非急, 逮捕一人, 罪延十數, 上逆時氣, 下傷農業. 案{易}五月{姤}用事. 經曰:⌌后以施令誥四方.⌏ 言君以夏至之日, 施命令止四方行者, 所以助微陰也. 行者尙止之, 況於逮召考掠, 奪其時哉!
    比年水旱傷稼, 人飢流宂. 今始夏, 百穀權輿, 陽氣胎養之時. 自三月以來, 陰寒不暖, 物當化變而不被和氣. {月令}:⌌孟夏斷薄刑, 出輕繫. 行秋令則苦雨數來, 五穀不熟.⌏ 又曰:⌌仲夏挺重囚, 益其食. 行秋令則草木零落, 人傷於疫.⌏ 夫斷薄刑者, 謂其輕罪已正, 不欲令久繫, 故時斷之也. 臣愚以爲今孟夏之制, 可從此令, 其決獄案考, 皆以立秋爲斷, 以順時節, 育成萬物, 則天地以和, 刑罰以淸矣.
    初, <肅宗>時, 斷獄皆以冬至之前, 自後論者互多駮異. <鄧太后>詔公卿以下會議, <恭>議奏曰:
    夫陰陽之氣, 相扶而行, 發動用事, 各有時節. 若不當其時, 則物隨而傷. 王者雖質文不同, 而玆道無變, 四時之政, 行之若一. {月令}, <周>世所造, 而所據皆<夏>之時也, 其變者唯正朔、服色、犧牲、徽號、器械而已. 故曰:⌌<殷>因於<夏>禮, <周>因於<殷>禮, 所損益可知也.⌏{易}曰:⌌潛龍勿用.⌏ 言十一月、十二月陽氣潛臧, 未得用事. 雖煦噓萬物, 養其根荄, 而猶盛陰在上, 地凍水冰, 陽氣否隔, 閉而成冬. 故曰:⌌履霜堅冰, 陰始凝也. 馴致其道, 至堅冰也.⌏ 言五月微陰始起, 至十一月堅冰至也.
    夫王者之作, 因時爲法. <孝章皇帝>深惟古人之道, 助三正之微, 定律著令, 冀承天心, 順物性命, 以致時雍. 然從變改以來, 年歲不熟, 穀價常貴, 人不寧安. 小吏不與國同心者, 率入十一月得死罪賊, 不問曲直, 便卽格殺, 雖有疑罪, 不復讞正. 一夫吁嗟, 王道爲虧, 況於衆乎? {易}十一月⌌君子以議獄緩死⌏. 可令疑罪使詳其法, 大辟之科, 盡冬月乃斷. 其立春在十二月中者, 勿以報囚如故事.
後卒施行.
    <恭>再在公位, 選辟高第, 至列卿郡守者數十人. 而其耆舊大姓, 或不蒙薦擧, 至有怨望者. <恭>聞之, 曰:⌌學之不講, 是吾憂也. 諸生不有鄕擧者乎?⌏ 終無所言. <恭>性謙退, 奏議依經, 潛有補益, 然終不自顯, 故不以剛直爲稱. 三年, 以老病策罷. 六年, 年八十一, 卒於家.
    以兩子爲郞. 長子<謙>, 爲<隴西>太守, 有名績. <謙>子<旭>, 官至太僕, 從<獻帝>西入關, 與司徒<王允>同謀共誅<董卓>. 及<李傕>入<長安>, <旭>與<允>俱遇害.
    <丕>字<叔陵>, 性沈深好學, 孶孶不倦, 遂杜絶交游, 不荅候問之禮. 士友常以此短之, 而<丕>欣然自得. 遂兼通{五經}, 以{魯詩}、{尙書}敎授, 爲當世名儒. 後歸郡, 爲督郵功曹, 所事之將, 無不師友待之.
    <建初>元年, <肅宗>詔擧賢良方正, 大司農<劉寬>擧<丕>. 時對策者百有餘人, 唯<丕>在高第, 除爲議郞, 遷<新野>令. 視事朞年, 州課第一, 擢拜<靑州>刺史. 務在表賢明, 愼刑罰. 七年, 坐事下獄司寇論.
    <元和>元年徵, 再遷, 拜<趙>相. 門生就學者常百餘人, <關東>號之曰⌌{五經}復興<魯叔陵>⌏. <趙王商>嘗欲避疾, 便時移住學官, <丕>止不聽. 王乃上疏自言, 詔書下<丕>. <丕>奏曰:⌌臣聞{禮}, 諸侯薨於路寢, 大夫卒於嫡室, 死生有命, 未有逃避之典也. 學官傳<五帝>之道, 修先王禮樂敎化之處, 王欲廢塞以廣游讌, 事不可聽.⌏ 詔從<丕>言, 王以此憚之. 其後帝巡狩之<趙>, 特被引見, 難問經傳, 厚加賞賜. 在職六年, 嘉瑞屢降, 吏人重之.
    <永元>二年, 遷<東郡>太守. <丕>在二郡, 爲人修通漑灌, 百姓殷富. 數薦達幽隱名士. 明年, 拜<陳留>太守. 視事三朞, 後坐稟貧人不實, 徵司寇論.
    十一年復徵, 再遷中散大夫. 時侍中<賈逵>薦<丕>道蓺深明, 宜見任用. <和帝>因朝會, 召見諸儒, <丕>與侍中<賈逵>、尙書令<黃香>等相難數事, 帝善<丕>說, 罷朝, 特賜冠幘履*말衣一襲. <丕>因上疏曰:⌌臣以愚頑, 顯備大位, 犬馬氣衰, 猥得進見, 論難於前, 無所甄明, 衣服之賜, 誠爲優過. 臣聞說經者, 傳先師之言, 非從己出, 不得相讓;相讓則道不明, 若規矩權衡之不可枉也. 難者必明其據, 說者務立其義, 浮華無用之言不陳於前, 故精思不勞而道術愈章. 法異者, 各令自說師法, 博觀其義. 覽詩人之旨意, 察{雅頌}之終始, 明<舜>、<禹>、<臯陶>之相戒, 顯<周公>、<箕子>之所<陳>, 觀乎人文, 化成天下. 陛下旣廣納謇謇以開四聰, 無令芻蕘以言得罪;旣顯巖穴以求仁賢, 無使幽遠獨有遺失.⌏
    十三年, 遷爲侍中, 免.
    <永初>二年, 詔公卿擧儒術篤學者, 大將軍<鄧騭>擧<丕>, 再遷, 復爲侍中、左中郞將, 再爲三老. 五年, 年七十五, 卒於官.
    <魏霸>字<喬卿>, <濟陰><句陽>人也. 世有禮義. <霸>少喪親, 兄弟同居, 州里慕其雍和.
    <建初>中, 擧孝廉, 八遷, <和帝>時爲<鉅鹿>太守. 以簡朴寬恕爲政. 掾史有過, (要)[<霸>]先誨其失, 不改者乃罷之. 吏或相毁訴, <霸>輒稱它吏之長, 終不及人短, 言者懷慙, 譖訟遂息.
    <永元>十六年, 徵拜將作大匠. 明年, <和帝>崩, 典作<順陵>. 時盛冬地凍, 中使督促, 數罰縣吏以厲<霸>. <霸>撫循而已, 初不切責, 而反勞之曰:⌌令諸卿被辱, 大匠過也.⌏吏皆懷恩, 力作倍功.
    <延平>元年, 代<尹勤>爲太常. 明年, 以病致仕, 爲光祿大夫. <永初>五年, 拜<長樂>衛尉, 以病乞身, 復爲光祿大夫, 卒於官.
    <劉寬>字<文饒>, <弘農><華陰>人也. 父<崎>, <順帝>時爲司徒. <寬>嘗行, 有人失牛者, 乃就<寬>車中認之. <寬>無所言, 下駕步歸. 有頃, 認者得牛而送還, 叩頭謝曰:⌌慙負長者, 隨所刑罪.⌏ <寬>曰:⌌物有相類, 事容脫誤, 幸勞見歸, 何爲謝之?⌏ 州里服其不校.
    <桓帝>時, 大將軍辟, 五遷司徒長史. 時京師地震, 特見詢問. 再遷, 出爲<東海>相. <延熹>八年, 徵拜尙書令, 遷<南陽>太守. 典歷三郡, 溫仁多恕, 雖在倉卒, 未嘗疾言遽色. 常以爲⌌齊之以刑, 民免而無恥⌏. 吏人有過, 但用蒲鞭罰之, 示辱而已, 終不加苦. 事有功善, 推之自下. 災異或見, 引躬克責. 每行縣止息亭傳, 輒引學官祭酒及處士諸生執經對講. 見父老慰以農里之言, 少年勉以孝悌之訓. 人感德興行, 日有所化.
    <靈帝>初, 徵拜太中大夫, 侍講<華光殿>. 遷侍中, 賜衣一襲. 轉屯騎校尉, 遷宗正, 轉光祿勳. <熹平>五年, 代<許訓>爲太尉. <靈帝>頗好學蓺, 每引見<寬>, 常令講經. <寬>嘗於坐被酒睡伏. 帝問:⌌太尉醉邪?⌏<寬>仰對曰:⌌臣不敢醉, 但任重責大, 憂心如醉.⌏帝重其言.
    <寬>簡略嗜酒, 不好盥浴, 京師以爲諺. 嘗坐客, 遣蒼頭市酒, 迂久, 大醉而還. 客不堪之, 罵曰:⌌畜産.⌏<寬>須臾遣人視奴, 疑必自殺. 顧左右曰:⌌此人也, 罵言畜産, 辱孰甚焉! 故吾懼其死也.⌏ 夫人欲試<寬>令恚, 伺當朝會, 裝嚴已訖, 使侍婢奉肉羹, 飜汙朝衣. 婢遽收之, <寬>神色不異, 乃徐言曰:⌌羹爛汝手?⌏ 其性度如此. 海內稱爲長者.
    後以日食策免. 拜衛尉. <光和>二年, 復代<段熲>爲太尉. 在職三年, 以日變免. 又拜<永樂>少府, 遷光祿勳. 以先策<黃巾>逆謀, 以事上聞, 封<逯鄕侯>六百戶. <中平>二年卒, 時年六十六. 贈車騎將軍印綬, 位特進, 謚曰<昭烈侯>. 子<松>嗣, 官至宗正.
    贊曰:<卓>、<魯>款款, 情慤德滿. 仁感昆蟲, 愛及胎卵. <寬><霸>臨政, 亦稱優緩.
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五(二卷)  卓魯魏劉列傳第十五(魯恭弟丕)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六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伏侯宋蔡馮趙牟韋列傳第十六(伏湛子隆)

    <伏湛>字<惠公>, <琅邪><東武>人也. 九世祖<勝>, 字<子賤>, 所謂<濟南><伏生>者也. <湛>高祖父<孺>, <武帝>時, 客授<東武>, 因家焉. 父<理>, 爲當世名儒, 以{詩}授<成帝>, 爲<高密>太傅, 別自名學.
    <湛>性孝友, 少傳父業, 敎授數百人. <成帝>時, 以父任爲博士弟子. 五遷, 至<王莽>時爲繡衣執法, 使督大姦, 遷<後隊>屬正.
    <更始>立, 以爲<平原>太守. 時倉卒兵起, 天下驚擾, 而<湛>獨晏然, 敎授不廢. 謂妻子曰:⌌夫一穀不登, 國君徹膳;今民皆飢, 柰何獨飽?⌏乃共食麤糲, 悉分奉祿以賑鄕里, 來客者百餘家. 時門下督素有氣力, 謀欲爲<湛>起兵, <湛>惡其惑衆, 卽收斬之, 徇首城郭, 以示百姓, 於是吏人信向, 郡內以安. <平原>一境, <湛>所全也.
    <光武>卽位, 知<湛>名儒舊臣, 欲令幹任內職, 徵拜尙書, 使典定舊制. 時大司徒<鄧禹>西征<關中>, 帝以<湛>才任宰相, 拜爲司直, 行大司徒事. 車駕每出征伐, 常留鎭守, 總攝羣司. <建武>三年, 遂代<鄧禹>爲大司徒, 封<陽><都侯>.
    時<彭寵>反於<漁陽>, 帝欲自征之, <湛>上疏諫曰:⌌臣聞<文王>受命而征伐五國, 必先詢之同姓, 然後謀於羣臣, 加占蓍龜, 以定行事, 故謀則成, 卜則吉, 戰則勝. 其{詩}曰:『帝謂<文王>, 詢爾仇方, 同爾弟兄, 以爾鉤援, 與爾臨*衝, 以伐<崇>庸.』 <崇國>城守, 先退後伐, 所以重人命, 俟時而動, 故參分天下而有其二. 陛下承大亂之極, 受命而帝, 興明祖宗, 出入四年, 而滅<檀鄕>, 制<五校>, 降<銅馬>, 破<赤眉>, 誅<鄧奉>之屬, 不爲無功. 今京師空匱, 資用不足, 未能服近而先事邊外;且<漁陽>之地, 逼接<北狄>, 黠虜困迫, 必求其助. 又今所過縣邑, 尤爲困乏. 種麥之家, 多在城郭, 聞官兵將至, 當已收之矣. 大軍遠涉二千餘里, 士馬罷勞, 轉糧艱阻. 今<兗>、<豫>、<靑>、<冀>, 中國之都, 而寇賊從橫, 未及從化. <漁陽>以東, 本備邊塞, 地接外虜, 貢稅微薄. 安平之時, 尙資內郡, 況今荒耗, 豈足先圖? 而陛下捨近務遠, 棄易求難, 四方疑怪, 百姓恐懼, 誠臣之所惑也. 復願遠覽<文王>重兵博謀, 近思征伐前後之宜, 顧問有司, 使極愚誠, 采其所長, 擇之聖慮, 以中土爲憂念.⌏ 帝覽其奏, 竟不親征.
    時賊<徐異卿>等萬餘人據<富平>, 連攻之不下, 唯云⌌願降司徒<伏公>⌏. 帝知<湛>爲<靑>、<徐>所信向, 遣到<平原>, <異卿>等卽日歸降, 護送<洛陽>.
    <湛>雖在倉卒, 造次必於文德, 以爲禮樂政化之首, 顚沛猶不可違. 是歲奏行鄕飮酒禮, 遂施行之.
    其冬, 車駕征<張步>, 留<湛>居守. 時蒸祭<高廟>, 而<河南>尹、司隸校尉於廟中爭論, <湛>不擧奏, 坐策免. 六年, 徙封<不其侯>, 邑三千六百戶, 遣就國. 後<南陽>太守<杜詩>上疏薦<湛>曰:⌌臣聞<唐>、<虞>以股肱康, <文王>以多士寧, 是故{詩}稱『濟濟』, {書}曰『良哉』. 臣<詩>竊見故大司徒<陽都侯><伏湛>, 自行束脩, 訖無毁玷, 篤信好學, 守死善道, 經爲人師, 行爲儀表. 前在<河內><朝歌>及居<平原>, 吏人畏愛, 則而象之. 遭時反覆, 不離兵凶, 秉節持重, 有不可奪之志. 陛下深知其能, 顯以宰相之重, 衆賢百姓, 仰望德義. 微過斥退, 久不復用, 有識所惜, 儒士痛心, 臣竊傷之. <湛>容貌堂堂, 國之光暉;智略謀慮, 朝之淵藪. 髫髮厲志, 白首不衰. 實足以先後王室, 名足以光示遠人. 古者選擢諸侯以爲公卿, 是故四方回首, 仰望京師. 柱石之臣, 宜居輔弼, 出入禁門, 補缺拾遺. 臣<詩>愚戇, 不足以知宰相之才, 竊懷區區, 敢不自竭. 臣前爲侍御史, 上封事, 言<湛>公廉愛下, 好惡分明, 累世儒學, 素持名信, 經明行修, 通達國政, 尤宜近侍, 納言左右, 舊制九州五尙書, 令一郡二人, 可以<湛>代. 頗爲執事所非. 但臣<詩>蒙恩深渥, 所言誠有益於國, 雖死無恨, 故復越職觸冒以聞.⌏
    十三年夏, 徵, 勑尙書擇拜吏日, 未及就位, 因讌見中暑, 病卒. 賜祕器, 帝親弔祠, 遣使者送喪脩冢.
    二子:<隆>, <翕>.
    <翕>嗣爵, 卒, 子<光>嗣. <光>卒, 子<晨>嗣. <晨>謙敬博愛, 好學尤篤, 以女孫爲<順帝>貴人, 奉朝請, 位特進. 卒, 子<無忌>嗣, 亦傳家學, 博物多識, <順帝>時, 爲侍中屯騎校尉. <永和>元年, 詔<無忌>與議郞<黃景>校定中書{五經}、諸子百家、蓺術. <元嘉>中, <桓帝>復詔<無忌>與<黃景>、<崔寔>等共撰{漢記}. 又自采集古今, 刪著事要, 號曰{伏侯注}. <無忌>卒, 子<質>嗣, 官至大司農. <質>卒, 子<完>嗣, 尙<桓帝>女<陽安長公主>. 女爲<孝獻皇后>. <曹操>殺后, 誅<伏氏>, 國除.
    初, 自<伏生>已後, 世傳經學, 淸靜無競, 故東州號爲⌌<伏>不*鬪⌏云.
    <隆>字<伯文>, 少以節操立名, 仕郡督郵. <建武>二年, 詣<懷>宮, <光武>甚親接之.
    時<張步>兄弟各擁彊兵, 據有<齊>地, 拜<隆>爲太中大夫, 持節使<靑徐>二州, 招降郡國. <隆>移檄告曰:⌌乃者, 猾臣<王莽>, 殺帝盜位. 宗室興兵, 除亂誅<莽>, 故羣下推立<聖公>, 以主宗廟. 而任用賊臣, 殺戮賢良, 三王作亂, 盜賊從橫, 忤逆天心, 卒爲<赤眉>所害. 皇天祐<漢>, 聖哲應期, 陛下神武奮發, 以少制衆. 故<尋>、<邑>以百萬之軍, 潰散於<昆陽>, <王郞>以全<趙>之師, 土崩於<邯鄲>, <大肜>、<高胡>望旗消靡, <鐵脛>、<五校>莫不摧破. <梁王><劉永>, 幸以宗室屬籍, 爵爲侯王, 不知厭足, 自求禍棄, 遂封爵牧守, 造爲詐逆. 今虎牙大將軍屯營十萬, 已拔<睢陽>, <劉永>奔迸, 家已族矣. 此諸君所聞也. 不先自圖, 後悔何及?⌏<靑>、<徐>羣盜得此惶怖, <獲索>賊<右師郞>等六校卽時皆降. <張步>遣使隨<隆>, 詣闕上書, 獻鰒魚.
    其冬, 拜<隆>光祿大夫, 復使於<步>, 幷與新除<靑州>牧守及都尉俱東, 詔<隆>輒拜令長以下. <隆>招懷綏緝, 多來降附. 帝嘉其功, 比之<酈生>. 卽拜<步>爲<東萊>太守, 而<劉永>亦復遣使立<步>爲<齊王>. <步>貪受王爵, 冘豫未決. <隆>曉譬曰:⌌<高祖>與天下約, 非<劉氏>不王, 今可得爲十萬戶侯耳.⌏ <步>欲留<隆>與共守二州, <隆>不聽, 求得反命, <步>遂執<隆>而受<永>封. <隆>遣閒使上書曰:⌌臣<隆>奉使無狀, 受執凶逆, 雖在困戹, 授命不顧. 又吏人知<步>反畔, 心不附之, 願以時進兵, 無以臣<隆>爲念. 臣<隆>得生到闕廷, 受誅有司, 此其大願;若令沒身寇手, 以父母昆弟長累陛下. 陛下與皇后、太子永享萬國, 與天無極.⌏ 帝得<隆>奏, 召父<湛>流涕以示之曰:⌌<隆>可謂有<蘇武.之節. 恨不且許而遽求還也!⌏其後<步>遂殺之, 時人莫不憐哀焉.
    五年, <張步>平, 東駕幸<北海>, 詔<隆>中弟<咸>收<隆>喪, 賜給棺斂, 太中大夫護送喪事, 詔告<琅邪>作冢, 以子<瑗>爲郞中.
    <侯霸>字<君房>, <河南密>人也. 族父<淵>, 以宦者有才辯, 任職<元帝>時, 佐<石顯>等領中書, 號曰大常侍. <成帝>時, 任<霸>爲太子舍人. <霸>矜嚴有威容, 家累千金, 不事産業. 篤志好學, 師事<九江>太守<房元>, 治{穀梁春秋}, 爲<元>都講. <王莽>初, 五威司命<陳崇>擧<霸>德行, 遷<隨>宰. 縣界曠遠, 濱帶江湖, 而亡命者多爲寇盜 <霸>到, 卽案誅豪猾, 分捕山賊, 縣中淸靜. 再遷爲執法刺姦, 糾案埶位者, 無所疑憚. 後爲<淮平>大尹, 政理有能名. 及<王莽>之敗, <霸>保固自守, 卒全二郡.
    <更始>元年, 遣使徵<霸>, 百姓老弱相攜號哭, 遮使者車, 或當道而臥. 皆曰:⌌願乞<侯君>復留朞年.⌏民至乃戒乳婦勿得擧子, <侯君>當去, 必不能全. 使者慮<霸>就徵, <臨淮>必亂, 不敢授璽書, 具以狀聞. 會<更始>敗, 道路不通.
    <建武>四年. <光武>徵<霸>與車駕會<壽春>, 拜尙書令. 時無故典, 朝廷又少舊臣, <霸>明習故事, 收錄遺文, 條奏前世善政法度有益於時者, 皆施行之. 每春下寬大之詔, 奉四時之令, 皆<霸>所建也. 明年, 代<伏湛>爲大司徒, 封闕內侯. 在位明察守正, 奉公不回.
    十三年, <霸>薨, 帝深傷惜之, 親自臨弔. 下詔曰:⌌惟<霸>積善淸絜. 視事九年. <漢家>舊制, 丞相拜日, 封爲列侯. 朕以軍師暴露, 功臣未封, 緣忠臣之義, 不欲相踰, 未及爵命, 奄然而終. 嗚呼哀哉!⌏於是追封謚<霸><則鄕哀侯>, 食邑二千六百戶. 子<昱>嗣. <臨淮>吏人共爲立祠, 四時祭焉. 以<沛郡>太守<韓歆>代<霸>爲大司徒.
    <歆>字<翁君>, <南陽>人, 以從攻伐有功, 封<扶陽侯>. 好直言, 無隱諱, 帝每不能容. 嘗因朝會, 聞帝讀<隗囂>、<公孫述>相與書, <歆>曰:⌌亡國之君皆有才, <桀><紂>亦有才.⌏ 帝大怒, 以爲激發. <歆>又證歲將飢凶, 指天畫地, 言甚剛切, 坐免歸田里. 帝猶不釋, 復遣使宣詔責之. 司隸校尉<鮑永>固請不能得, <歆>及子<嬰>竟自殺. <歆>素有重名, 死非其罪, 衆多不厭, 帝乃追賜錢穀, 以成禮葬之.
    後<千乘><歐陽歙>、<淸河戴涉>相代爲大司徒, 坐事下獄死, 自是大臣難居相任. 其後<河(南)[內]><蔡茂>, <京兆><玉況>, <魏郡><馮勤>, 皆得薨位. <況>字<文伯>, 性聰敏, 爲<陳留>太守, 以德行化人, 遷司徒, 四年薨.
    <昱>後徙封<於陵侯>, <永平>中兼太僕. <昱>卒, 子<建>嗣. <建>卒, 子<昌>嗣.
    <宋弘>字<仲子>, <京兆><長安>人也. 父<尙>, <成帝>時至少府;<哀帝>立, 以不附<董賢>, 違忤抵罪. <弘>少而溫順, <哀平>閒作侍中, <王莽>時爲共工. <赤眉>入<長安>, 遣使徵<弘>, 逼迫不得已, 行至<渭橋>, 自投於水, 家人救得出, 因佯死獲免.
    <光武>卽位, 徵拜太中大夫. <建武>二年, 代<王梁>爲大司空, 封<栒邑侯>. 所得租奉分贍九族, 家無資産, 以淸行致稱. 徙封<宣平侯>.
    帝嘗問<弘>通博之士, <弘>乃薦<沛國><桓譚>才學洽聞, 幾能及<楊雄>、<劉向>父子. 於是召<譚>拜議郞、給事中. 帝每讌, 輒令鼓琴, 好其繁聲. <弘>聞之不悅, 悔於薦擧, 伺<譚>內出, 正朝服坐府上, 遣吏召之. <譚>至, 不與席而讓之曰:⌌吾所以薦子者, 欲令輔國家以道德也, 而今數進<鄭>聲以亂{雅頌}, 非忠正者也. 能自改邪? 將令相擧以法乎?⌏<譚>頓首辭謝, 良久乃遣之. 後大會羣臣, 帝使<譚>鼓琴, <譚>見<弘>, 失其常度. 帝怪而問之. <弘>乃難席免冠謝曰:⌌臣所以薦<桓譚>者, 望能以忠正導主, 而令朝廷耽悅<鄭>聲, 臣之罪也.⌏帝改容謝, 使反服, 其後遂不復令<譚>給事中. <弘>推進賢士<馮翊>、<桓梁>三十餘人, 或相及爲公卿者.
    <弘>當讌見, 御坐新屛風, 圖畫列女, 帝數顧視之. <弘>正容言曰:⌌未見好德如好色者.⌏ 帝卽爲徹之. 笑謂<弘>曰:⌌聞義則服, 可乎?⌏ 對曰:⌌陛下進德, 臣不勝其喜.⌏
    時帝姊<湖陽公主>新寡, 帝與共論朝臣, 微觀其意. 主曰:⌌<宋公>威容德器, 羣臣莫及.⌏ 帝曰:⌌方且圖之.⌏ 後<弘>被引見, 帝令主坐屛風後, 因謂<弘>曰:⌌諺言貴易交, 富易妻, 人情乎?⌏ <弘>曰:⌌臣聞貧賤之知不可忘, 糟糠之妻不下堂.⌏ 帝顧謂主曰:⌌事不諧矣.⌏
    <弘>在位五年, 坐考<上黨>太守無所據, 免歸第. 數年卒, 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<弘>弟<嵩>, 以剛彊孝烈著名, 官至<河南>尹. <嵩>子<由>, (章),<[元]和>閒爲太爲, 坐阿黨<竇憲>, 策免歸本郡, 自殺. <由>二子:<漢>, <登>. <登>在{儒林傳}.
    <漢>字<仲和>, 以經行著名, 擧茂才, 四遷<西河>太守. <永建>元年, 爲<東平>相、度<遼>將軍, 立名節, 以威恩著稱. 遷太僕, 上病自乞, 拜太中大夫, 卒. 策曰:⌌太中大夫<宋漢>, 淸修雪白, 正直無邪. 前在方外, 仍統軍實, 懷柔異類, 莫匪嘉績, 戎車載戢, 邊人用寧. 予錄乃勳, 引登九列. 因病退讓, 守約彌堅, 將授三事, 未剋而終. 朝廷慜悼, 怛其愴然. {詩}不云乎:『肇敏戎功, 用錫爾祉.』 其令將相大夫會葬, 加賜錢十萬, 及其在殯, 以全素絲羔羊之絜焉.⌏
    子<則>, 字<元矩>, 爲<鄢陵>令, 亦有名迹. 拔同郡<韋著>、<扶風><法眞>, 稱爲知人. <則>子年十歲, 與蒼頭共弩斯, 蒼頭弦斷矢激, 誤中之, 卽死. 奴叩頭就誅, <則>察而恕之. <潁川><荀爽>深以爲美, 時人亦服焉.
    論曰:中興以後, 居台相總權衡多矣, 其能以任職取名者, 豈非先遠業後小數哉? 故<惠公>造次, 急於鄕射之禮;<君房>入朝, 先奏寬大之令. 夫器博者無近用, 道長者其功遠, 蓋志士仁人所爲根心者也. 君子以之得, 固貴矣;以之失, 亦得矣. <宋弘>止繁聲, 戒淫色, 其有{關雎}之風乎!
    <蔡茂>字<子禮>, <河內懷>人也. <哀平>閒以儒學顯, 徵試博士, 對策陳災異, 以高等擢拜議郞, 遷侍中. 遇<王莽>居攝, 以病自免, 不仕<莽>朝.
    會天下擾亂, <茂>素與<竇融>善, 因避難歸之. <融>欲以爲<張掖>太守, 固辭不就;每所餉給, 計口取足而已. 後與<融>俱徵, 復拜議郞, 再遷<廣漢>太守, 有政績稱. 時<陰氏>賓客在郡界多犯吏禁, <茂>輒糾案, 無所回避. 會<洛陽>令<董宣>擧糾<湖陽公主>, 帝始怒收<宣>, 旣而赦之. <茂>喜<宣>剛正, 欲令朝廷禁制貴戚, 乃上書曰:⌌臣聞興化致敎, 必由進善;康國寧人, 莫大理惡. 陛下聖德係興, 再隆大命, 卽位以來, 四海晏然. 誠宜夙興夜寐, 雖休勿休. 然頃者貴戚椒房之家, 數因恩埶, 干犯吏禁, 殺人不死, 傷人不論. 臣恐繩墨棄而不用, 斧斤廢而不擧. 近<湖陽公主>奴殺人<西市>, 而與主共輿, 出入宮省, 逋罪積日, 冤魂不報. <洛陽>令<董宣>, 直道不顧, 干主討姦. 陛下不先澄審, 召欲加箠. 當<宣>受怒之初, 京師側耳;及其蒙宥, 天下拭目. 今者, 外戚憍逸, 賓客放濫, 宜勑有司案理姦罪, 使執平之吏永申其用, 以厭遠近不緝之情.⌏ <光武>納之.
    <建武>二十年, 代<戴涉>爲司徒, 在職淸儉匪懈. 二十三年薨于位, 時年七十二. 賜東園梓棺, 賻贈甚厚.
    <茂>初在<廣漢>, 夢坐大殿, 極上有三穗禾, <茂>跳取之, 得其中穗, 輒復失之. 以問主簿<郭賀>, <賀>離席慶曰:⌌大殿者, 宮府之形象也. 極而有禾, 人臣之上祿也. 取中穗, 是中台之位也. 於字禾失爲秩, 雖曰失之, 乃所以得祿秩也. 衰職有闕, 君其補之.⌏ 旬月而<茂>徵焉, 乃辟<賀>爲掾.
    <賀>字<喬卿>, <雒>(陽)人. 祖父<堅伯>, 父<游君>, 並修淸節, 不仕<王莽>. <賀>能明法, 累官, <建武>中爲尙書令, 在職六年, 曉習故事, 多所匡益. 拜<荊州>刺史, 引見賞賜, 恩寵隆異. 及到官, 有殊政. 百姓便之, 歌曰:⌌厥德仁明<郭喬卿>, 忠正朝廷上下平.⌏ <顯宗>巡狩到<南陽>, 特見嗟歎, 賜以三公之服, 黼黻冕旒. 勑行部去襜帷, 使百姓見其容服, 以章有德. 每所經過, 吏人指以相示, 莫不榮之. <永平>四年, 徵拜<河南>尹, 以淸靜稱. 在官三年卒, 詔書慜惜, 賜車一乘, 錢四十萬.
    <馮勤>字<偉伯>, <魏郡><繁陽>人也. 曾祖父<揚>, <宣帝>時爲<弘農>太守. 有八子, 皆爲二千石, <趙魏>閒榮之, 號曰⌌萬石君>焉. 兄弟形皆偉壯, 唯<勤>祖父<偃>, 長不滿七尺, 常自恥短陋, 恐子孫之似也, 乃爲子<伉>娶長妻. <伉>生<勤>, 長八尺三寸. 八歲善計.
    初爲太守<銚期>功曹, 有高能稱. <期>常從<光武>征伐, 政事一以委<勤>. <勤>同縣<馮巡>等擧兵應<光武>, 謀未成而爲豪右<焦廉>等所反, <勤>乃率將老母兄弟及宗親歸<期>, <期>悉以爲腹心, 薦於<光武>. 初未被用, 後乃除爲郞中, 給事尙書. 以圖議軍糧, 在事精勤, 遂見親識. 每引進, 帝輒顧謂左右曰:⌌佳乎吏也!⌏由是使典諸侯封事. <勤>差量功次輕重, 國土遠近, 地埶豐薄, 不相踰越, 莫不厭服焉. 自是封爵之制, 非<勤>不定. 帝益以爲能, 尙書衆事, 皆令總錄之.
    司徒<侯霸>薦前<梁>令<閻楊>. <楊>素有譏議, 帝常嫌之, 旣見<霸>奏, 疑其有姦, 大怒, 賜<霸>璽書曰:⌌<崇山>、<幽都>何可偶, 黃鉞一下無處所. 欲以身試法邪? 將殺身以成仁邪?⌏使<勤>奉策至司徒府. <勤>還, 陳<霸>本意, 申釋事理, 帝意稍解, 拜<勤>尙書僕射. 職事十五年, 以勤勞賜爵關內侯. 遷尙書令, 拜大司農, 三歲遷司徒.
    先是三公多見罪退, 帝賢<勤>, 欲令以善自終, 乃因讌見從容戒之曰:⌌<朱浮>上不忠於君, 下陵轢同列, 竟以中傷至今, 死生吉凶未可知, 豈不惜哉! 人臣放逐受誅, 雖復追加賞賜賻祭, 不足以償不訾之身. 忠臣孝子, 覽照前世, 以爲鏡誡. 能盡忠於國, 事君無二, 則爵賞光乎當世, 功名列於不朽, 可不勉哉!⌏ <勤>愈恭約盡忠, 號稱任職.
    <勤>母年八十, 每會見, 詔勑勿拜, 令御者扶上殿, 顧謂諸王主曰:⌌使<勤>貴寵者, 此母也.⌏ 其見親重如此.
    中元元年, 薨, 帝悼惜之, 使者弔祠, 賜東園祕器, 賵贈有加.
    <勤>七子. 長子<宗>嗣, 至<張掖>屬國都尉. 中子<順>, 尙<平陽長公主>, 終於大鴻臚. <建初>八年, 以<順>中子<奮>襲主爵爲<平陽侯>, 薨, 無子. <永元>七年, 詔書復封<奮>兄羽林右監<勁>爲<平陽侯>, 奉公主之祀. <奮>弟<由>, 黃門侍郞, 尙<平安公主>. <勁>薨, 子<卯>嗣. <卯延光>中爲侍中, 薨, 子<留>嗣.
    <趙憙>字<伯陽>, <南陽>宛人也. 少有節操. 從兄爲人所殺, 無子, 憙年十五, 常思報之. 乃挾兵結客, 後遂往復仇. 而仇家皆疾病, 無相距者. <憙>以因疾報殺, 非仁者心, 且釋之而去. 顧謂仇曰:⌌爾曹若健, 遠相避也.⌏ 仇皆臥自搏. 後病愈, 悉自縛詣<憙>, <憙>不與相見, 後竟殺之.
    <更始>卽位, <舞陰>大姓<李氏>擁城不下, <更始>遣柱天將軍<李寶>降之, 不肯, 云⌌聞<宛>之<趙氏>有孤孫<憙>, 信義著名, 願得降之⌏. <更始>乃徵<憙>. <憙>年未二十, 旣引見, <更始>笑曰:⌌繭栗犢, 豈能負重致遠乎?⌏ 卽除爲郞中, 行偏將軍事, 使詣<舞陰>:而<李氏>遂降. <憙>因進入<潁川>, 擊諸不下者, 歷<汝南>界, 還<宛>. <更始>大悅, 謂<憙>曰:⌌卿名家駒, 努力勉之.⌏ 會王莽遣<王尋>、<王邑>將兵出關, <更始>乃拜<憙>爲五威偏將軍, 使助諸將拒<尋>、<邑>於<昆陽>. <光武>破<尋>、<邑>, <憙>被創, 有戰勞, 還拜中郞將, 封<勇功侯>.
    <更始>敗, <憙>爲<赤眉>兵所圍, 迫急, 乃踰屋亡走, 與所友善<韓仲伯>等數十人, 攜小弱, 越山阻, 徑出<武關>. <仲伯>以婦色美, 慮有彊暴者, 而己受其害, 欲棄之於道. <憙>責怒不聽, 因以泥塗<仲伯>婦面, 載以鹿車, 身自推之. 每道逢賊, 或欲逼略, <憙>輒言其病狀, 以此得免. 旣入<丹水>, 遇<更始>親屬, 皆裸跣塗炭, 飢困不能前. <憙>見之悲感, 所裝縑帛資糧, 悉以與之, 將護歸鄕里.
    時<鄧奉>反於<南陽>, <憙>素與<奉>善, 數遺書切責之, 而讒者因言<憙>與<奉>合謀, 帝以爲疑. 及<奉>敗, 帝得<憙>書, 乃驚曰:⌌<趙憙>眞長者也.⌏ 卽徵<憙>, 引見, 賜*안馬, 待詔公車. 時<江南>未賓, 道路不通, 以<憙>守<簡陽侯>相. <憙>不肯受兵, 單車馳之<簡陽>. 吏民不欲內<憙>, <憙>乃告譬, 呼城中大人, 示以國家威信, 其帥卽開門面縛自歸, 由是諸營壁悉降. <荊州>牧奏<憙>才任理劇, 詔以爲<平林侯>相. 攻擊羣賊, 安集己降者, 縣邑平定.
    後拜<懷>令. 大姓<李子春>先爲<琅邪>相, 豪猾幷兼, 爲人所患. <憙>下車, 聞其二孫殺人事未發覺, 卽窮詰其姦, 收考<子春>, 二孫自殺. 京師爲請者數十, 終不聽. 時<趙王良>疾病將終, 車駕親臨王, 問所欲言. 王曰:⌌素與<李子春>厚, 今犯罪, <懷>令<趙憙>欲殺之, 願乞其命.⌏帝曰:⌌吏奉法, 律不可枉也, 更道它所欲.⌏ 王無復言. 旣薨, 帝追感<趙王>, 乃貰出<子春>.
    其年, 遷<憙><平原>太守. 時<平原>多盜賊, <憙>與諸郡討捕, 斬其渠帥, 餘黨當坐者數千人. <憙>上言⌌惡惡止其身, 可一切徙京師近郡⌏. 帝從之, 乃悉移置<潁川>、<陳留>. 於是擢擧義行, 誅鋤姦惡. 後<靑州>大蝗, 侵入<平原>界輒死, 歲屢有年, 百姓歌之.
    二十六年, 帝延集內戚讌會, 歡甚, 諸夫人各各前言⌌<趙憙>篤義多恩, 往遭<赤眉>出<長安>, 皆爲<憙>所濟活⌏. 帝甚嘉之. 後徵<憙>入爲太僕, 引見謂曰:⌌卿非但爲英雄所保也, 婦人亦懷卿之恩.⌏ 厚加賞賜.
    二十七年, 拜太尉, 賜爵關內侯. 時南單于稱臣, <烏桓>、<鮮卑>並來入朝, 帝令<憙>典邊事, 思爲久長規. <憙>上復緣邊諸郡, <幽><幷>二州由是而定.
    三十年, <憙>上言宜封禪, 正三雍之禮. 中元元年, 從封<泰山>. 及帝崩, <憙>受遺詔, 典喪禮. 是時藩王皆在京師, 自<王莽>簒亂, 舊典不存, 皇太子與<東海王>等雜止同席, 憲章無序. <憙>乃正色, 橫劒殿階, 扶下諸王, 以明尊卑. 時藩國官屬出入宮省, 與百僚無別, <憙>乃表奏謁者將護, 分止它縣, 諸王並令就邸, 唯朝晡入臨. 整禮儀, 嚴門衛, 內外肅然.
    <永平>元年, 封<節鄕侯>. 三年春, 坐考<中山>相<薛脩>事不實免. 其冬, 代<竇融>爲衛尉. 八年, 代<虞延>行太尉事, 居府如眞. 後遭母憂, 上疏乞身行喪禮, <顯宗>不許, 遣使者爲釋服, 賞賜恩寵甚渥. <憙>內典宿衛, 外幹宰職, 正身立朝, 未嘗懈惰. 及帝崩, 復典喪事, 再奉大行, 禮事脩擧. <肅宗>卽位, 進爲太傅, 錄尙書事. 擢諸子爲郞吏者七人. 長子<代>, 給事黃門.
    <建初>五年, <憙>疾病, 帝親幸視. 及薨, 車駕往臨弔. 時年八十四. 謚曰<正侯>.
    子<代>嗣, 官至越騎校尉. <永元>中, 副行征西將軍<劉尙>征<羌>, 坐事下獄, 疾病物故. <和帝>憐之, 賜祕器錢布, 贈越騎校尉、<節鄕侯>印綬. 子<直>嗣, 官至步兵校尉. <直>卒, 子<淑>嗣, 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<牟融>字<子優>, <北海><安丘>人也. 少博學, 以{大夏侯尙書}敎授, 門徒數百人, 名稱州里. 以司徒茂才爲<豐>令, 視事三年, 縣無獄訟, 爲州郡最.
    司徒<范遷>薦<融>忠正公方, 經行純備, 宜在本朝, 幷上其理狀. <永平>五年, 入代<鮑昱>爲司隸校尉, 多所擧正, 百僚敬憚之. 八年, 代,包咸>爲大鴻臚. 十一年, 代<鮭陽鴻>爲大司農.
    是時<顯宗>方勤萬機, 公卿數朝會, 每輒延謀政事, 判折獄訟. <融>經明才高, 善論議, 朝廷皆服其能;帝數嗟歎, 以爲才堪宰相. 明年, 代<伏恭>爲司空, 擧動方重, 甚得大臣節. <肅宗>卽位, 以<融>先朝名臣, 代<趙憙>爲太尉, 與<憙>參錄尙書事.
    <建初>四年薨, 車駕親臨其喪. 時<融>長子<麟>歸鄕里, 帝以其餘子幼弱, 勑太尉掾史敎其威儀進止, 贈賵恩寵篤密焉. 又賜冢塋地於<顯節陵>下, 除<麟>爲郞.
    <韋彪>字<孟達>, <扶風><平陵>人也. 高祖<賢>, <宣帝>時爲丞相. 祖<賞>, <哀帝>時爲大司馬.
    <彪>孝行純至, 父母卒, 哀毁三年, 不出廬寑. 服竟, 羸瘠骨立異形, 醫療數年乃起. 好學洽聞, 雅稱儒宗. <建武>末, 擧孝廉, 除郞中, 以病免, 復歸敎授. 安貧樂道, 恬於進趣, <三輔>諸儒莫不慕仰之.
    <顯宗>聞<彪>名, <永平>六年, 召拜謁者, 賜以車馬衣服, 三遷<魏郡>太守. <肅宗>卽位. 以病免. 徵爲左中郞將、<長樂>衛尉, 數陳政術, 每歸寬厚. 比上疏乞骸骨, 拜爲奉車都尉, 秩中二千石, 賞賜恩寵, 侔於親戚.
    <建初>七年, 車駕西巡狩, 以<彪>行太常從, 數召入, 問以<三輔>舊事, 禮儀風俗. <彪>因建言:⌌今西巡舊都, 宜追錄<高祖>、<中宗>功臣, 襃顯先勳, 紀其子孫.⌏ 帝納之. 行至<長安>, 乃制詔<京兆尹>、<右扶風>求<蕭何>、<霍光>後. 時<光>無苗裔, 唯封<何>末孫<熊>爲<酇侯>. <建初>二年已封<曹參>後<曹湛>爲<平陽侯>, 故不復及焉. 乃厚賜<彪>錢珍羞食物, 使歸<平陵>上冢. 還, 拜大鴻臚.
    是時陳事者, 多言郡國貢擧率非功次, 故守職益懈而吏事*침疏, 咎在州郡. 有詔下公卿朝臣議. <彪>相議曰:⌌伏惟明詔, 憂勞百姓, 垂恩選擧, 務得其人. 夫國以簡賢爲務, 賢以孝行爲首. <孔子>曰:『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, 是以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.』 夫人才行少能相兼, 是以<孟公綽>優於<趙>、<魏>老, 不可以爲<滕>、<薛>大夫. 忠孝之人, 持心近厚;鍛鍊之吏, 持心近薄. <三代>之所以直道而行者, 在其所以磨之故也. 士宜以才行爲先, 不可純以閥閱. 然其要歸, 在於選二千石. 二千石賢, 則貢擧皆得其人矣.⌏ 帝深納之.
    <彪>以世承二帝吏化之後, 多以苛刻爲能, 又置官選職, 不必以才, 因盛夏多寒, 上疏諫曰:⌌臣聞政化之本, 必順陰陽. 伏見立夏以來, 當暑而寒, 殆以刑罰刻急, 郡國不奉時令之所致也. 農人急於務而苛吏奪其時, 賦發充常調而貪吏割其財, 此其巨患也. 夫欲急人所務, 當先除其所患. 天下樞要, 在於尙書, 尙書之選, 豈可不重? 而閒者多從郞官超升此位, 雖曉習文法, 長於應對, 然察察小慧, 類無大能. 宜簡嘗歷州宰素有名者, 雖進退舒*지, 時有不逮, 然端心向公, 奉職周密. 宜鑒嗇夫捷急之對, 深思<絳侯>木訥之功也. 往時<楚>獄大起, 故置令史以助郞職, 而類多小人, 好爲姦利. 今者務簡, 可皆停省. 又諫議之職, 應用公直之士, 通才謇正, 有補益於朝者. 今或從徵試輩爲大夫. 又御史外遷, 動據州郡. 並宜淸選其任, 責以言績. 其二千石視事雖久, 而爲吏民所便安者, 宜增秩重賞, 勿妄遷徙. 惟留聖心.⌏ 書奏, 帝納之.
    <元和>二年春, 東巡狩, 以<彪>行司徒事從行. 還, 以病乞身, 帝遣小黃門、太醫問病, 賜以食物. <彪>遂稱困篤. <章和>二年夏, 使謁者策詔曰:⌌<彪>以將相之裔, 勤身飭行, 出自州里, 在位歷載. 中被篤疾. 連上求退. 君年在耆艾, 不可復以加增, 恐職事煩碎, 重有損焉. 其上大鴻臚印綬. 其遣太子舍人詣中臧府, 受賜錢二十萬.⌏ <永元>元年, 卒, 詔尙書:⌌故大鴻臚<韋彪>, 在位無愆, 方欲錄用, 奄忽而卒. 其賜錢二十萬, 布百匹, 穀三千斛.⌏
    <彪>淸儉好施, 祿賜分與宗族, 家無餘財. 著書十二篇, 號曰{韋卿子}.
    族子<義>. <義>字<季節>. 高祖父<玄成>, <元帝>時爲丞相. 初, <彪>獨徙<扶風>, 故<義>猶爲<京兆><杜陵>人焉.
    兄<順>, 字<叔文>, <平輿>令. 有高名. 次兄<豹>, 字<季明>. 數辟公府, 輒以事去. 司徒<劉愷>復辟之, 謂曰:⌌卿以輕好去就, 爵位不躋. 今歲垂盡, 當選御史, 意在相薦, 子其宿留乎?⌏ <豹>曰:⌌犬馬齒衰, 旅力已劣, 仰慕崇恩, 故未能自割. 且眩瞀滯疾, 不堪久待, 選薦之私, 非所敢當.⌏ 遂跣而起. <愷>追之, 徑去不顧. <安帝>西巡, 徵拜議郞.
    <義>少與二兄齊名, 初仕州郡. 太傅<桓焉>辟擧理劇, 爲<廣都>長, <甘陵>、<陳>二縣令, 政甚有績, 官曹無事, 牢獄空虛. 數上書<順帝>, 陳宜依古典, 考功黜陟, 徵集名儒, 大定其制. 又譏切左右, 貶刺<竇氏>. 言旣無感, 而久抑不遷, 以兄<順>喪去官. 比辟公府, 不就. <廣都>爲生立廟. 及卒, 三縣吏民爲<義>擧哀, 若喪考妣.
    <豹>子<著>, 字<休明>. 少以經行知名, 不應州郡之命. 大將軍<梁冀>辟, 不就. <延熹>二年, <桓帝>公車備禮徵, 至<霸陵>, 稱病歸, 乃入<雲陽山>, 采藥不反. 有司擧奏加罪, 帝特原之. 復詔<京兆尹>重以禮敦勸, <著>遂不就徵. <靈帝>卽位, 中常侍<曹節>以<陳蕃>、<竇氏>旣誅, 海內多怨, 欲借寵時賢以爲名, 白帝就家拜<著><東海>相. 詔書逼切, 不得已, 解巾之郡. 政任威刑, 爲受罰者所奏, 坐論輸左校. 又後妻憍恣亂政, 以之失名, 竟歸, 爲姦人所害, 隱者恥之.
    贊曰:<湛>、<霸>奮庸, 維寧兩邦. <淮>人孺慕, <徐>寇要降. <弘>實體遠, 仁不忘本. <憙>政多迹, <彪>明理損. <牟公>簡帝, 身終上袞.
   後漢書卷二十六(二卷)  伏侯宋蔡馮趙牟韋列傳第十六(伏湛子隆)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七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宣張二王杜郭吳承鄭趙列傳第十七

    <宣秉>字<巨公>, <馮翊><雲陽>人也. 少修高節, 顯名<三輔>. <哀>、<平>際, 見<王氏>據權專政, 侵削宗室, 有逆亂萌, 遂隱遁深山, 州郡連召, 常稱疾不仕. <王莽>爲宰衡, 辟命不應. 及<莽>簒位, 又遣使者徵之, <秉>固稱疾病. <更始>卽位, 徵爲侍中. <建武>元年, 拜御史中丞. <光武>特詔御史中丞與司隸校尉、尙書令會同並專席而坐, 故京師號曰⌌三獨坐⌏. 明年. 遷司隸校尉. 務擧大綱, 簡略苛細, 百僚敬之.
    <秉>性節約, 常服布被, 蔬食瓦器. 帝嘗幸其府舍, 見而歎曰:⌌<楚國>二<龔>, 不如<雲陽><宣巨公>.⌏ 卽賜布帛帳帷什物. 四年, 拜大司徒司直. 所得祿奉, 輒以收養親族. 其孤弱者, 分與田地, 自無擔石之儲. 六年, 卒於官, 帝敏惜之, 除子<彪>爲郞.
    <張湛>字<子孝>, <扶風><平陵>人也. 矜嚴好禮, 動止有則, 居處幽室, 必自修整, 雖遇妻子, 若嚴君焉. 及在鄕黨, 詳言正色, <三輔>以爲儀表. 人或謂<湛>僞詐, <湛>聞而笑曰:⌌我誠詐也. 人皆詐惡, 我獨詐善, 不亦可乎?⌏
    <成哀>閒, 爲二千石. <王莽>時, 歷太守、都尉.
    <建武>初, 爲左馮翊. 在郡修典禮, 設條敎, 政化大行. 後告歸<平陵>, 望寺門而步. 主簿進曰:⌌明府位尊德重, 不宜自輕.⌏ <湛>曰:⌌{禮}, 下公門, 軾輅馬. <孔子>於鄕黨, 恂恂如也. 父母之國, 所宜盡禮, 何謂輕哉?⌏
    五年, 拜光祿勳. <光武>臨朝, 或有惰容, <湛>輒陳諫其失. 常乘白馬, 帝每見<湛>, 輒言⌌白馬生且復諫矣⌏.
    七年, 以病乞身, 拜光祿大夫, 代<王丹>爲太子太傅. 及<郭后>廢, 因稱疾不朝, 拜太中大夫, 居<中東門>候舍, 故時人號曰<中東門君>. 帝數存問賞賜. 後大司徒<戴涉>被誅, 帝彊起<湛>以代之. <湛>至朝堂, 遺失溲便, 因自陳疾篤, 不能復任朝事, 遂罷之. 後數年, 卒於家.
    <王丹>字<仲回>, <京兆><下邽>人也. <哀>、<平>時, 仕州郡. <王莽>時, 連徵不至. 家累千金, 隱居養志, 好施周急. 每歲農時, 輒載酒肴於田閒, 候勤者而勞之. 其墯*嬾者, 恥不致<丹>, 皆兼功自厲. 邑聚相率, 以致殷富. 其輕黠游蕩廢業爲患者, 輒曉其父兄, 使黜責之. 沒者則賻給, 親自將護. 其有遭喪憂者, 輒待<丹>爲辦, 鄕鄰以爲常. 行之十餘年, 其化大洽, 風俗以篤.
    <丹>資性方絜, 疾惡彊豪. 時<河南>太守同郡<陳遵>, <關西>之大俠也. 其友人喪親, <遵>爲護喪事, 賻助甚豐. <丹>乃懷縑一匹, 陳之於主人前, 曰:⌌如<丹>此縑, 出自機杼.⌏ <遵>聞而有慙色. 自以知名, 欲結交於<丹>, <丹>拒而不許.
    會前將軍<鄧禹>西征<關中>, 軍糧乏, <丹>率宗族上麥[二]千斛. <禹>表<丹>領左馮翊, 稱疾不視事, 免歸. 後徵爲太子少傅.
    時大司徒<侯霸>欲與交友, 及<丹>被徵, 遣子<昱>候於道. <昱>迎拜車下, <丹>下荅之. <昱>曰:⌌家公欲與君結交, 何爲見拜?⌏ <丹>曰:⌌<君房>有是言, <丹>未之許也.⌏
    <丹>子有同門生喪親, 家在<中山>, 白<丹>欲往奔慰. 結侶將行, <丹>怒而撻之, 令寄縑以祠焉. 或問其故. <丹>曰:⌌交道之難, 未易言也. 世稱<管>、<鮑>, 次則<王>、<貢>. <張>、<陳>凶其終, <蕭>、<朱>*隙其末, 故知全之者鮮矣.⌏ 時人服其言.
    客初有薦士於<丹>者, 因選擧之, 而後所擧者陷罪, <丹>坐以免. 客慙懼自絶, 而<丹>終無所言. 尋復徵爲太子太傅, 乃呼客謂曰:⌌子之自絶, 何量<丹>之薄也?⌏不爲設食以罰之, 相待如舊. 其後遜位, 卒于家.
    <王良>字<仲子>, <東海><蘭陵>人也. 少好學, 習{小夏侯尙書}. <王莽>時, 寑病不仕, 敎授諸生千餘人.
    <建武>二年, 大司馬<吳漢>辟, 不應. 三年, 徵拜諫議大夫, 數有忠言, 以禮進止, 朝廷敬之. 遷<沛郡>太守. 至<蘄縣>, 稱病不之府, 官屬皆隨就之, <良>遂上疾篤, 乞骸骨, 徵拜太中大夫.
    六年, 代<宣秉>爲大司徒司直. 在位恭儉, 妻子不入官舍, 布被瓦器. 時司徒史<鮑恢>以事到<東海>, 過候其家, 而<良>妻布裙曳柴, 從田中歸. <恢>告曰:⌌我司徒史也, 故來受書, 欲見夫人.⌏ 妻曰:⌌妾是也. 苦掾, 無書.⌏ <恢>乃下拜, 歎息而還, 聞者莫不嘉之.
    後以病歸. 一歲復徵, 至<滎陽>, 疾篤不任進道, 乃過其友人. 友人不肯見, 曰:⌌不有忠言奇謀而取大位, 何其往來屑屑不憚煩也?⌏ 遂拒之. <良>慙, 自後連徵, 輒稱病. 詔以玄纁聘之, 遂不應. 後<光武>幸<蘭陵>, 遣使者問<良>所苦疾, 不能言對. 詔復其子孫邑中傜役, 卒於家.
    論曰:夫利仁者或借仁以從利, 體義者不期體以合義. <季文子>妾不衣帛, <魯>人以爲美談. <公孫弘>身服布被, <汲黯>譏其多詐. 事實未殊而譽毁別議. 何也? 將體之與利之異乎? <宣秉>、<王良>處位優重, 而<秉>甘疏薄, <良>妻荷薪, 可謂行過乎儉. 然當世咨其淸, 人君高其節, 豈非臨之以誠哉! 語曰:『同言而信, 則信在言前;同令而行, 則誠在令外.』 不其然乎! <張湛>不屑矜僞之誚, 斯不僞矣. <王丹>難於交執之道, 斯知交矣.
    <杜林>字<伯山>, <扶風><茂陵>人也. 父<鄴>, <成><哀>閒爲<涼州>刺史. <林>少好學沈深, 家旣多書, 又外氏<張竦>父子喜文采, <林>從<竦>受學, 博洽多聞, 時稱通儒.
    初爲郡吏. <王莽>敗, 盜賊起, <林>與弟<成>及同郡<范逡>、<孟冀.等, 將細弱俱客<河西>. 道逢賊數千人, 遂掠取財裝, 褫奪衣服, 拔刃向<林>等將欲殺之. <冀>仰曰:⌌願一言而死. 將軍知天神乎? <赤眉>兵衆百萬, 所向無前, 而殘賊不道, 卒至破敗. 今將軍以數千之衆, 欲規霸王之事, 不行仁恩而反遵覆車, 不畏天乎?⌏ 賊遂釋之, 俱免於難.
    <隗囂>素聞<林>志節, 深相敬待, 以爲持書平. 後因疾告去, 辭還祿食. <囂>復欲令彊起, 遂稱篤. <囂>意雖相望, 且欲優容之, 乃出令曰:⌌<杜伯山>天子所不能臣, 諸侯所不能友, 蓋<伯夷>、<叔齊>恥食<周>粟. 今且從師友之位, 須道開通, 使順所志.⌏ <林>雖拘於<囂>, 而終不屈節. <建武>六年, 弟<成>物故, <囂>乃聽<林>持喪東歸. 旣遣而悔, 追令刺客<楊賢>於<隴坻>遮殺之. <賢>見<林>身推鹿車, 載致弟喪, 乃歎曰:⌌當今之世, 誰能行義? 我雖小人, 何忍殺義士!⌏ 因亡去.
    <光武>聞<林>已還<三輔>, 乃徵拜侍御史, 引見, 問以經書故舊及<西州>事, 甚悅之, 賜車馬衣被. 羣寮知<林>以名德用, 甚尊憚之. 京師士大夫, 咸推其博洽.
    <河南><鄭興>、<東海><衛宏>等, 皆長於古學. <興>嘗師事<劉歆>, <林>旣遇之, 欣然言曰:⌌<林>得<興>等固諧矣, 使<宏>得<林>, 且有以益之.⌏ 及<宏>見<林>, 闇然而服. <濟南><徐巡>, 始師事<宏>, 後皆更受<林>學. <林>前於<西州>得漆書{古文尙書>一卷, 常寶愛之, 雖遭難困, 握持不離身. 出以示<宏>等曰:⌌<林>流離兵亂, 常恐斯經將絶. 何意<東海><衛子>、<濟南><徐生>復能傳之, 是道竟不墜於地也. 古文雖不合時務, 然願諸生無悔所學.⌏ <宏>、<巡>益重之, 於是古文遂行.
    明年, 大議郊祀制, 多以爲<周>郊<后稷>, <漢>當祀<堯>. 詔復下公卿議, 議者僉同, 帝亦然之. <林>獨以爲<周室>之興, 祚由<后稷>, <漢>業特起, 功不緣<堯>. 祖宗故事, 所宜因循. 定從<林>議.
    後代<王良>爲大司徒司直. <林>薦同郡<范逡>、<趙秉>、<申屠剛>及<隴西><牛邯>等, 皆被擢用, 士多歸之. 十一年, 司直官罷, 以<林>代<郭憲>爲光祿勳. 內奉宿衛, 外總三署, 周密敬愼, 選擧稱平. 郞有好學者, 輒見誘進, 朝夕滿堂.
    十四年, 羣臣上言:⌌古者肉刑嚴重, 則人畏法令;今憲律輕薄, 故姦軌不勝. 宜增科禁, 以防其源.⌏ 詔下公卿. <林>奏曰:⌌夫人情挫辱, 則義節之風損;法防繁多, 則苟免之行興. <孔子>曰:『導之以政, 齊之以刑, 民免而無恥. 導之以德, 齊之以禮, 有恥且格.』 古之明王, 深識遠慮, 動居其厚, 不務多辟, <周>之五刑, 不過三千. <大漢>初興, 詳覽失得, 故破矩爲圓, 斲彫爲樸, 蠲除苛政, 更立疏網, 海內歡欣, 人懷寬德. 及至其後, 漸以滋章, 吹毛索疵, 詆欺無限. 果桃菜茹之饋, 集以成臧, 小事無妨於義, 以爲大戮, 故國無廉士, 家無完行. 至於法不能禁, 令不能止, 上下相遁, 爲敝彌深. 臣愚以爲宜如舊制, 不合翻移.⌏ 帝從之.
    後皇太子<彊>求乞自退, 封<東海王>, 故重選官屬, 以<林>爲王傅. 從駕南巡狩. 時諸王傅數被引命, 或多交游, 不得應詔;唯<林>守愼, 有召必至. 餘人雖不見譴, 而<林>特受賞賜, 又辭不敢受, 帝益重之.
    明年, 代<丁恭>爲少府. 二十二年, 復爲光祿勳. 頃之, 代<朱浮>爲大司空. 博雅多通, 稱爲任職相. 明年薨, 帝親自臨喪送葬, 除子<喬>爲郞. 詔曰:⌌公侯子孫, 必復其始, 賢者之後, 宜宰城邑. 其以<喬>爲<丹水>長.⌏
    論曰:夫威彊以自禦, 力損則身危;飾詐以圖己, 詐窮則道屈;而忠信篤敬, <蠻貊>行焉者, 誠以德之感物厚矣. 故<趙孟>懷忠, 匹夫成其仁;<杜林>行義, 烈士假其命. {易}曰⌌人之所助者(順)[信]⌏, 有不誣矣.
    <郭丹>字<少卿>, <南陽><穰>人也. 父<稚>, <成帝>時爲<廬江>太守, 有淸名. <丹>七歲而孤, 小心孝順, 後母哀憐之, 爲鬻衣裝, 買産業. 後從師<長安>, 買符入<函谷關>, 乃慨然歎曰:⌌<丹>不乘使者車, 終不出關.⌏ 旣至京師, 常爲都講, 諸儒咸敬重之. 大司馬<嚴尤>請<丹>, 辭病不就. <王莽>又徵之, 遂與諸生逃於<北地>. <更始>二年, 三公擧<丹>賢能, 徵爲諫議大夫, 持節使歸<南陽>, 安集受降. <丹>自去家十有二年, 果乘高車出關, 如其志焉.
    <更始>敗, 諸將悉歸<光武>, 並獲封爵;<丹>獨保<平氏>不下, 爲<更始>發喪, 衰絰盡哀. <建武>二年, 遂潛逃去, 敝衣閒行, 涉歷險阻, 求謁<更始>妻子, 奉還節傳, 因歸鄕里. 太守<杜詩>請爲功曹, <丹>薦鄕人長者自代而去. <詩>乃歎曰:⌌昔明王興化, 卿士讓位, 今功曹推賢, 可謂至德. 勑以<丹>事編署黃堂, 以爲後法.⌏
    十三年, 大司馬<吳漢>辟擧高第, 再遷<幷州>牧, 有淸平稱. 轉使<匈奴>中郞將, 遷左馮翊. <永平>三年, 代<李訢>爲司徒. 在朝廉直公正, 與<侯霸>、<杜林>、<張湛>、<郭伋>齊名相善. 明年, 坐考<隴西>太守<鄧融>事無所據, 策免. 五年, 卒於家, 時年八十七. 以<河南>尹<范遷>有淸行, 代爲司徒.
    <遷>字<子廬>, <沛國>人, 初爲<漁陽>太守, 以智略安邊, <匈奴>不敢入界. 及在公輔, 有宅數畝, 田不過一頃, 復推與兄子. 其妻嘗謂曰:⌌君有四子而無立錐之地, 可餘奉祿, 以爲後世業.⌏ <遷>曰:⌌吾備位大臣而蓄財求利, 何以示後世!⌏ 在位四年薨, 家無擔石焉.
    後<顯宗>因朝會問羣臣<郭丹>家今何如, 宗正<劉匡>對曰:⌌昔<孫叔敖>相<楚>, 馬不秣粟, 妻不衣帛, 子孫竟蒙<寑丘>之封. <丹>出典州郡, 入爲三公, 而家無遺産, 子孫困匱.⌏ 帝乃下<南陽>訪求其嗣. 長子<宇>, 官至<常山>太守. 少子<濟>, <趙>相.
    <吳良>字<大儀>, <齊國><臨淄>人也. 初爲郡吏, 歲旦與掾史入賀, 門下掾<王望>擧觴上壽, 諂稱太守功德. <良>於下坐勃然進曰:⌌<望>佞邪之人, 欺諂無狀, 願勿受其觴.⌏ 太守斂容而止. 讌罷, 轉<良>爲功曹;恥以言受進, 終不肯謁.
    時驃騎將軍<東平王蒼>聞而辟之, 署爲西曹. <蒼>甚相敬愛, 上疏薦<良>曰:⌌臣聞爲國所重, 必在得人;報恩之義, 莫大薦士. 竊見臣府西曹掾<齊國><吳良>, 資質敦固, 公方廉恪, 躬儉安貧, 白首一節;又治{尙書}, 學通師法, 經任博士, 行中表儀. 宜備宿衛, 以輔聖政. 臣<蒼>榮寵絶矣, 憂責深大, 私慕<公叔>同升之義, 懼於<臧文>竊位之罪, 敢秉愚瞽, 犯冒嚴禁.⌏ <顯宗>以示公卿曰:⌌前以事見<良>, 鬚髮皓然, 衣冠甚偉. 夫薦賢助國, 宰相之職, <蕭何>擧<韓信>, 設壇而拜, 不復考試. 今以<良>爲議郞.⌏
    <永平>中, 車駕近出, 而<信陽侯><陰就>干突禁衛, 車府令<徐匡>鉤<就>車, 收御者送獄. 詔書譴<匡>, <匡>乃自繫. <良>上言曰:⌌<信陽侯就>倚恃外戚, 干犯乘輿, 無人臣禮, 爲大不敬. <匡>執法守正, 反下于理, 臣恐聖化由是而*弛.⌏ 帝雖赦<匡>, 猶左轉<良>爲<卽><丘>長. 後遷司徒長史. 每處大議, 輒據經典, 不希旨偶俗, 以徼時譽. 後坐事免. 復拜議郞, 卒於官.
    <承宮>字<少子>, <琅邪><姑幕>人也. 少孤, 年八歲爲人牧豕. 鄕里<徐子盛>者, 以{春秋經>授諸生數百人, <宮>過息廬下, 樂其業, 因就聽經, 遂請留門下, 爲諸生拾薪. 執苦數年, 勤學不倦. 經典旣明, 乃歸家敎授. 遭天下喪亂, 遂將諸生避地<漢中>, 後與妻子之<蒙陰山>, 肆力耕種. 禾黍將孰, 人有認之者, <宮>不與計, 推之而去, 由是顯名. 三府更辟, 皆不應.
    <永平>中, 徵詣公車. 車駕臨辟雍, 召<宮>拜博士, 遷左中郞將. 數納忠言, 陳政, 論議切慤, 朝臣憚其節, 名播<匈奴>. 時北單于遣使求得見<宮>, <顯宗>勑自整飾, <宮>對曰:⌌<夷狄>眩名, 非識實者也. 臣狀醜, 不可以示遠, 宜選有威容者.⌏ 帝乃以大鴻臚<魏應>代之. 十七年, 拜侍中祭酒. <建初>元年, 卒, <肅宗>襃歎, 賜以冢地. 妻上書乞歸葬鄕里, 復賜錢三十萬.
    <鄭均>字<仲虞>, <東平><任城>人也. 少好<黃><老>書. 兄爲縣吏, 頗受禮遺, <均>數諫止, 不聽. 卽脫身爲傭, 歲餘, 得錢帛, 歸以與兄. 曰:⌌物盡可復得, 爲吏坐臧, 終身捐棄.⌏兄感其言. 遂爲廉絜. <均>好義篤實, 養寡嫂孤兒, 恩禮敦至. 常稱病家廷, 不應州郡辟召. 郡將欲必致之, 使縣令譎將詣門, 旣至, 卒不能屈. <均>於是客於<濮陽>.
    <建初>三年, 司徒<鮑昱>辟之, 後擧直言, 並不詣. 六年, 公車特徵, 再遷尙書, 數納忠言, <肅宗>敬重之. 後以病乞骸骨, 拜議郞, 告歸, 因稱病篤, 帝賜以衣冠.
    <元和>元年, 詔告<廬江>太守、<東平>相曰:⌌議郞<鄭均>, 束脩安貧, 恭儉節整, 前在機密, 以病致仕, 守善貞固, 黃髮不怠. 又前<安邑>令<毛義>, 躬履遜讓, 比徵辭病, 淳絜之風, <東州>稱仁. 書不云乎:『章厥有常, 吉哉!』 其賜<均>、<義>穀各千斛, 常以八月長吏存問, 賜羊酒, 顯玆異行.⌏ 明年, 帝東巡過<任城>, 乃幸<均>舍, 勑賜尙書祿以終其身, 故時人號爲⌌白衣尙書⌏. <永元>中, 卒於家.
    <趙典>字<仲經>, <蜀郡><成都>人也. 父<戒>, 爲太尉, <桓帝>立, 以定策封<廚亭侯>. <典>少篤行隱約, 博學經書, 弟子自遠方至. <建和>初, 四府表薦, 徵拜議郞, 侍講禁內, 再遷爲侍中. 時帝欲廣開<鴻池>, <典>諫曰:⌌<鴻池>汎漑, 已且百頃, 猶復增而深之, 非所以崇<唐><虞>之約己, 遵<孝文>之愛人也.⌏ 帝納其言而止.
    父卒, 襲封. 出爲<弘農>太守, 轉右扶風. 公事去官, 徵拜城門校尉, 轉將作大匠, 遷少府, 又轉大鴻臚. 時恩澤諸侯以無勞受封, 羣臣不悅而莫敢諫, <典>獨奏曰:⌌夫無功而賞, 勞者不勸, 上忝下辱, 亂象干度. 且<高祖>之誓, 非功臣不封. 宜一切削免爵土, 以存舊典.⌏ 帝不從. 頃之, 轉太僕, 遷太常. 朝廷每有災異疑議, 輒諮問之. <典>據經正對, 無所曲折. 每得賞賜, 輒分與諸生之貧者. 後以諫爭違旨, 免官就國.
    會帝崩, 時禁藩國諸侯不得奔弔, <典>慨然曰:⌌身從衣褐之中, 致位上列. 且鳥烏反哺報德, 況於士邪!⌏ 遂解印綬符策付縣, 而馳到京師. 州郡及大鴻臚並執處其罪, 而公卿百寮嘉<典>之義, 表請以租自贖, 詔書許之. 再遷<長樂>少府、衛尉. 公卿復表<典>篤學博聞, 宜備國師. 會病卒, 使者弔祠. <竇太后>復遣使兼贈印綬, 謚曰<獻侯>.
    <典>兄子<謙>, <謙>弟<溫>, 相繼爲三公.
    <謙>字<彦信>, <初平>元年, 代<黃琬>爲太尉. <獻帝>遷都<長安>, 以<謙>行車騎將軍, 爲前置. 明年病罷. 復爲司隸校尉. <車師王>侍子爲<董卓>所愛, 數犯法, <謙>收殺之. <卓>大怒, 殺都官從事, 而素敬憚<謙>, 故不加罪. 轉爲前將軍, 遣擊<白波>賊, 有功, 封<郫侯>. <李傕>殺司徒<王允>, 復代<允>爲司徒, 數月病免, 拜尙書令. 是年卒, 謚曰<忠侯>.
    <溫>字<子柔>, 初爲<京兆>(郡)丞, 歎曰:⌌大丈夫當雄飛, 安能雌伏!⌏ 遂棄官去. 遭歲大飢, 散家糧以振窮餓, 所活萬餘人. <獻帝>西遷都, 爲侍中, 同輿輦至<長安>, 封<江南亭侯>, 代<楊彪>爲司空, 免, 頃之, 復爲司徒, 錄尙書事.
    時<李傕>與<郭汜>相攻, <傕>遂虜掠禁省, 劫帝幸<北塢>, 外內隔絶. <傕>素疑<溫>不與己同, 乃內<溫>於塢中. 又欲移乘輿於<黃白城>. <溫>與<傕>書曰:⌌公前託爲<董公>報讎, 然實屠陷王城, 殺戮大臣, 天下不可家見而戶說也. 今與<郭汜>爭睚眥之*隙, 以成千鈞之讎, 人在塗炭, 各不聊生. 曾不改悟, 遂成禍亂. 朝廷仍下明詔, 欲令和解. 上命不行, 威澤日損. 而復欲移轉乘輿, 更幸非所, 此誠老夫所不達也. 於{易}, 一爲過, 再爲涉, 三而弗改, 滅其頂, 凶. 不如早共和解, 引軍還屯, 上安萬乘, 下全人民, 豈不幸甚.⌏<傕>大怒, 欲遣人殺<溫>.(董卓)[<李傕>]從弟<應>, <溫>故掾也, 諫之數日, 乃獲免.
    <溫>從車駕都<許>. <建安>十三年, 以辟司空<曹操>子丕爲掾, <操>怒, 奏<溫>辟(忠)臣子弟, 選擧不實, 免官. 是歲卒, 年七十二.
    贊曰:<宣>、<鄭>、二<王>, 奉身淸方. <杜林>據古, <張湛>矜莊. <典>以義黜, <宮>由德揚. <大儀>鵠髮, 見表<憲王>. <少卿>志仕, 終乘高箱.
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七(二卷)  宣張二王杜郭吳承鄭趙列傳第十七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八上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桓譚馮衍列傳第十八上

    <桓譚>字<君山>, <沛國><相>人也. 父<成帝>時爲太樂令. <譚>以父任爲郞, 因好音律, 善鼓琴. 博學多通, 徧習{五經}, 皆詁訓大義, 不爲章句. 能文章, 尤好古學, 數從<劉歆>、<楊雄>辯析疑異. 性嗜倡樂, 簡易不修威儀, 而意非毁俗儒, 由是多見排扺.
    <哀><平>閒, 位不過郞. <傅皇后>父<孔鄕侯晏>深善於<譚>. 是時<高安侯><董賢>寵幸, 女弟爲昭儀, 皇后日已疏, <晏>嘿嘿不得意. <譚>進說曰:⌌昔<武帝>欲立<衛子夫>, 陰求<陳皇后>之過, 而<陳后>終廢, <子夫>竟立. 今<董賢>至愛而女弟尤幸, 殆將有<子夫>之變, 可不憂哉!⌏ <晏>驚動, 曰:⌌然, 爲之柰何?⌏<譚>曰:⌌刑罰不能加無罪, 邪枉不能勝正人. 夫士以才智要君, 女以媚道求主. 皇后年少, 希更艱難, 或驅使醫巫, 外求方技, 此不可不備. 又君侯以后父尊重而多通賓客, 必借以重埶, 貽致譏議. 不如謝遣門徒, 務執謙慤, 此脩己正家避禍之道也.⌏<晏>曰⌌善⌏. 遂罷遣常客, 入白皇后, 如<譚>所戒. 後<賢>果風太醫令<眞欽>, 使求<傅氏>罪過, 遂逮后弟侍中<喜>, 詔獄無所得, 乃解, 故<傅氏>終全於<哀帝>之時. 及<董賢>爲大司馬, 聞<譚>名, 欲與之交. <譚>先奏書於,賢>, 說以輔國保身之術, <賢>不能用, 遂不與通. 當<王莽>居攝簒弑之際, 天下之士, 莫不競襃稱德美, 作符命以求容媚, <譚>獨自守, 黙然無言. <莽>時爲掌樂大夫, <更始>立, 召拜太中大夫.
    <世祖>卽位, 徵待詔, 上書言事失旨, 不用. 後大司空<宋弘>薦<譚>, 拜議郞給事中, 因上疏陳時政所宜, 曰:
    臣聞國之廢興, 在於政事;政事得失, 由乎輔佐. 輔佐賢明, 則俊士充朝, 而理合世務;輔佐不明, 則論失時宜, 而擧多過事. 夫有國之君, 俱欲興化建善, 然而政道未理者, 其所謂賢者異也. 昔<楚莊王>問<孫叔敖>曰:⌌寡人未得所以爲國是也.⌏ <叔敖>曰:⌌國之有是, 衆所惡也, 恐王不能定也.⌏王曰:⌌不定獨在君, 亦在臣乎?⌏對曰:⌌君驕士, 曰士非我無從富貴;士驕君, 曰君非士無從安存. 人君或至失國而不悟, 士或至飢寒而不進. 君臣不合, 則國是無從定矣.⌏ <莊王>曰:⌌善. 願相國與諸大夫共定國是也.⌏ 蓋善政者, 視俗而施敎, 察失而立防, 威德更興, 文武迭用, 然後政調於時, 而躁人可定. 昔<董仲舒>言⌌理國譬若琴瑟, 其不調者則解而更張⌏. 夫更張難行, 而拂衆者亡, 是故<賈誼>以才逐, 而<朝錯>以智死. 世雖有殊能而終莫敢談者, 懼於前事也.
    且設法禁者, 非能盡塞天下之姦, 皆合衆人之所欲也, 大抵取便國利事多者, 則可矣. 夫張官置吏, 以理萬人, 縣賞設罰, 以別善惡, 惡人誅傷, 則善人蒙福矣. 今人相殺傷, 雖已伏法, 而私結怨讎, 子孫相報, 後忿深前, 至於滅戶殄業, 而俗稱豪健, 故雖有怯弱, 猶勉而行之, 此爲聽人自理而無復法禁者也. 今宜申明舊令, 若已伏官誅而私相傷殺者, 雖一身逃亡, 皆徙家屬於邊, 其相傷者, 加常二等, 不得雇山贖罪. 如此, 則仇怨自解, 盜賊息矣.
    夫理國之道, 擧本業而抑末利, 是以先帝禁人二業, 錮商賈不得宦爲吏, 此所以抑幷兼長廉恥也. 今富商大賈, 多放錢貨, 中家子弟, 爲之保役, 趨走與臣僕等勤, 收稅與封君比入, 是以衆人慕効, 不耕而食, 至乃多通侈靡, 以淫耳目. 今可令諸商賈自相糾告, 若非身乃所得, 皆以臧畀告者. 如此, 則專役一己, 不敢以貨與人, 事寡力弱, 必歸功田畝. 田畝修, 則穀入多而地力盡矣.
    又見法令決事, 輕重不齊, 或一事殊法, 同罪異論, 姦吏得因緣爲市, 所欲活則出生議, 所欲陷則與死比, 是爲刑開二門也. 今可令通義理明習法律者, 校定科比, 一其法度, 班下郡國, 蠲除故條. 如此, 天下知方, 而獄無怨濫矣.
書奏, 不省.
是時帝方信讖, 多以決定嫌疑. 又*酬賞少薄, 天下不時安定. <譚>復上疏曰:
    臣前獻瞽言, 未蒙詔報, 不勝憤懣, 冒死復陳. 愚夫策謀, 有益於政道者, 以合人心而得事理也. 凡人情忽於見事而貴於異聞, 觀先王之所記述, 咸以仁義正道爲本, 非有奇怪虛誕之事. 蓋天道性命, 聖人所難言也. 自<子貢>以下, 不得而聞, 況後世淺儒, 能通之乎! 今諸巧慧小才伎數之人, 增益圖書, 矯稱讖記, 以欺惑貪邪, 詿誤人主, 焉可不抑遠之哉! 臣<譚>伏聞陛下窮折方士黃白之術, 甚爲明矣;而乃欲聽納讖記, 又何誤也! 其事雖有時合, 譬猶卜數隻偶之類. 陛下宜垂明聽, 發聖意, 屛羣小之曲說, 述{五經}之正義, 略*雷同之俗語, 詳通人之雅謀.
    又臣聞安平則尊道術之士, 有難則貴介冑之臣. 今聖朝興復祖統, 爲人臣主, 而四方盜賊未盡歸伏者, 此權謀未得也. 臣<譚>伏觀陛下用兵, 諸所降下, 旣無重賞以相恩誘, 或至虜掠奪其財物, 是以兵長渠率, 各生狐疑, 黨輩連結, 歲月不解. 古人有言曰:⌌天下皆知取之爲取, 而莫知與之爲取.⌏ 陛下誠能輕爵重賞, 與士共之, 則何招而不至, 何說而不釋, 何向而不開, 何征而不剋! 如此, 則能以狹爲廣, 以*遲爲速, 亡者復存, 失者復得矣.
帝省奏, 愈不悅.
    其後有詔會議靈臺所處, 帝謂<譚>曰:⌌吾欲[以]讖決之, 何如?⌏<譚>黙然良久, 曰:⌌臣不讀讖.⌏ 帝問其故, <譚>復極言讖之非經. 帝大怒曰:⌌<桓譚>非聖無法, 將下斬之.⌏ <譚>叩頭流血, 良久乃得解. 出爲<六安>郡丞, 意忽忽不樂, 道病卒, 時年七十餘.
    初, <譚>著書言當世行事二十九篇, 號曰{新論}, 上書獻之, <世祖>善焉. {琴道}一篇未成, <肅宗>使<班固>續成之. 所著賦、誄、書、奏, 凡二十六篇.
    <元和>中, <肅宗>行東巡狩, 至<沛>, 使使者祠<譚>冢, 鄕里以爲榮.
    <馮衍>字<敬通>, <京兆><杜陵>人也. 祖<野王>, <元帝>時爲大鴻臚. <衍>幼有奇才, 年九歲, 能誦{詩}, 至二十而博通羣書. <王莽>時, 諸公多薦擧之者, <衍>辭不肯仕.
    時天下兵起, <莽>遣更始將軍<廉丹>討伐<山東>. <丹>辟<衍>爲掾, 與俱至<定陶>. <莽>追詔<丹>曰:⌌倉廩盡矣, 府庫空矣, 可以怒矣, 可以戰矣. 將軍受國重任, 不捐身於中野, 無以報恩塞責.⌏ <丹>惶恐, 夜召<衍>, 以書示之. <衍>因說<丹>曰:⌌<衍>聞順而成者, 道之所大也;逆而功者, 權之所貴也. 是故期於有成, 不問所由;論於大體, 不守小節. 昔<逢丑父>伏軾而使其君取飮, 稱於諸侯;<鄭><祭仲>立<突>而出<忽>, 終得復位, 美於{春秋}. 蓋以死易生, 以存易亡, 君子之道也. 詭於衆意, 寧國存身, 賢智之慮也. 故{易}曰『窮則變, 變則通, 通則久, 是以自天祐之, 吉, 無不利』. 若夫知其不可而必行之, 破軍殘衆, 無補於主, 身死之日, 負義於時, 智者不爲, 勇者不行. 且<衍>聞之, 得時無怠. <張良>以五世相<韓>, 椎<秦始皇><博浪>之中, 勇冠乎<賁>、<育>, 名高乎<太山>. 將軍之先, 爲<漢>信臣. <新>室之興, 英俊不附. 今海內潰亂, 人懷<漢>德, 甚於詩人思<召公>也, 愛其甘棠, 而況子孫乎? 人所歌舞, 天必從之. 方今爲將軍計, 莫若屯據大郡, 鎭撫吏士, 砥厲其節, 百里之內, 牛酒日賜, 納雄桀之士, 詢忠智之謀, 要將來之心, 待從橫之變, 興社稷之利, 除萬人之害, 則福祿流於無窮, 功烈著於不滅. 何與軍覆於中原, 身膏於草野, 功敗名喪, 恥及先祖哉? 聖人轉禍而爲福, 智士因敗而爲功, 願明公深計而無與俗同.⌏ <丹>不能從. 進及<睢陽>, 復說<丹>曰:⌌蓋聞明者見於無形, 智者慮於未萌, 況其昭晢者乎? 凡患生於所忽, 禍發於細微, 敗不可悔, 時不可失. <公孫鞅>曰:『有高人之行, 負非於世;有獨見之慮, 見贅於人.』 故信庸庸之論, 破金石之策, 襲當世之操, 失高明之德. 夫決者智之君也, 疑者事之役也. 時不重至, 公勿再計.⌏ <丹>不聽, 遂進及<無鹽>, 與<赤眉>戰死. <衍>乃亡命<河東>.
<更始>二年, 遣尙書僕射<鮑永>行大將軍事, 安集北方. <衍>因以計說<永>曰:
    <衍>聞明君不惡切慤之言, 以測幽冥之論;忠臣不顧爭引之患, 以達萬機之變. 是故君臣兩興, 功名兼立, 銘勒金石, 令問不忘. 今<衍>幸逢寬明之日, 將値危言之時, 豈敢拱黙避罪, 而不竭其誠哉!
    伏念天下離<王莽>之害久矣. 始自<東郡>之師, 繼以<西海>之役, <巴>、<蜀>沒於<南夷>, 緣邊破於<北狄>, 遠征萬里, 暴兵累年, 禍挐未解, 兵連不息, 刑法彌深, 賦斂愈重. 衆彊之黨, 橫擊於外, 百僚之臣, 貪殘於內, 元元無聊, 飢寒並臻, 父子流亡, 夫婦離散, 廬落丘墟, 田疇蕪穢, 疾疫大興, 災異蜂起. 於是江湖之上, 海<岱>之濱, 風騰波涌, 更相駘藉, 四垂之人, 肝腦塗地, 死亡之數, 不啻太半, 殃咎之毒, 痛入骨髓, 匹夫僮婦, 咸懷怨怒. 皇帝以聖德靈威, 龍興鳳擧, 率<宛>、<葉>之衆, 將散亂之兵, 喢血<昆陽>, 長驅<武關>, 破百萬之陳, 摧九虎之軍, *雷震四海, 席卷天下, 攘除禍亂, 誅滅無道, 一朞之閒, 海內大定. 繼<高祖>之休烈, 修<文武>之絶業, 社稷復存, 炎精更輝, 德冠往初, 功無與二. 天下自以去亡<新>, 就聖<漢>, 當蒙其福而賴其願. 樹恩布德, 易以周洽, 其猶順驚風而飛鴻毛也. 然而諸將虜掠, 逆倫絶理, 殺人父子, 妻人婦女, 燔其室屋, 略其財産, 飢者毛食, 寒者裸跣, 冤結失望, 無所歸命. 今大將軍以明淑之德, 秉大使之權, 統三軍之政, 存撫<幷州>之人, 惠愛之誠, 加乎百姓, 高世之聲, 聞乎羣士, 故其延頸企踵而望者, 非特一人也. 且大將軍之事, 豈得珪璧其行, 束修其心而已哉? 將定國家之大業, 成天地之元功也. 昔<周宣>中興之主, <齊桓>霸彊之君耳, 猶有<申伯>、<召虎>、<夷吾>、<吉甫>攘其蝥賊, 安其疆宇. 況乎萬里之<漢>, 明帝復興, 而大將軍爲之梁棟, 此誠不可以忽也.
    且<衍>聞之, 兵久則力屈, 人愁則變生. 今<邯鄲>之賊未滅, <眞定>之際復擾, 而大將軍所部不過百里, 守城不休, 戰軍不息, 兵革雲翔, 百姓震駭, 柰何自怠, 不爲深憂? 夫<幷州>之地, 東帶名關, 北逼彊<胡>, 年穀獨孰, 人庶多資, 斯四戰之地, 攻守之場也. 如其不虞, 何以待之? 故曰⌌德不素積, 人不爲用. 備不豫具, 難以應卒⌏. 今生人之命, 縣於將軍, 將軍所杖, 必須良才, 宜改易非任, 更選賢能. 夫十室之邑, 必有忠信. 審得其人, 以承大將軍之明, 雖則山澤之人, 無不感德, 思樂爲用矣. 然後簡精銳之卒, 發屯守之士, 三軍旣整, 甲兵已具, 相其土地之饒, 觀其水泉之利, 制屯田之術, 習戰射之敎, 則威風遠暢, 人安其業矣. 若鎭<太原>, 撫<上黨>, 收百姓之歡心, 樹名賢之良佐, 天下無變, 則足以顯聲譽, 一朝有事, 則可以建大功. 惟大將軍開日月之明, 發深淵之慮, 監{六經}之論, 觀<孫><吳>之策, 省羣議之是非, 詳衆士之白黑, 以超{周南}之迹, 垂{甘棠}之風, 令夫功烈施於千載, 富貴傳于無窮. <伊>、<望>之策, 何以加玆!
<永>旣素重<衍>, 爲且受使得自置偏裨, 乃以<衍>爲立<漢>將軍, 領<狼孟>長, 屯<太原>, 與<上黨>太守<田邑>等繕甲養士, 扞衛<幷>土.
    及<世祖>卽位, 遣宗正<劉延>攻<天井關>, 與<田邑>連戰十餘合, <延>不得進. <邑>迎母弟妻子, 爲<延>所獲. 後<邑>聞<更始>敗, 乃遣使詣<洛陽>獻璧馬, 卽拜爲<上黨>太守. 因遣使者招<永>、<衍>, <永>、<衍>等疑不肯降, 而忿<邑>背前約, <衍>乃遺<邑>書曰:
    蓋聞<晉文>出奔而<子犯>宣其忠, <趙武>逢難而<程嬰>明其賢, 二子之義當矣. 今三王背畔, <赤眉>危國, 天下螘動, 社稷顚隕, 是忠臣立功之日, 志士馳馬之秋也. <伯玉>擢選剖符, 專宰大郡. 夫<上黨>之地, 有四塞之固, 東帶三關, 西爲國蔽, 柰何擧之以資彊敵, 開天下之匈, 假仇讎之刃? 豈不哀哉!
    <衍>聞之, 委質爲臣, 無有二心;挈甁之智, 守不假器. 是以<晏嬰>臨盟, 擬以曲戟, 不易其辭;<謝息>守<郕>, 脅以<晉>、<魯>, 不喪其邑. 由是言之, 內無鉤頸之禍, 外無<桃><萊>之利, 而被畔人之聲, 蒙降城之恥, 竊爲左右羞之. 且<邾><庶其>竊邑畔君, 以要大利, 曰賤而必書;<莒><牟夷>以土地求食, 而名不滅. 是以大丈夫動則思禮, 行則思義, 未有背此而身名能全者也. 爲<伯玉>深計, 莫若與<鮑尙書>同情勠力, 顯忠貞之節, 立超世之功. 如以尊親係累之故, 能捐位投命, 歸之尙書, 大義旣全, 敵人紓怨, 上不損剖符之責, 下足救老幼之命, 申眉高談, 無愧天下. 若乃貪<上黨>之權, 惜全邦之實, <衍>恐<伯玉>必懷周<趙>之憂, <上黨>復有前年之禍. 昔<晏平仲>納<延陵>之誨, 終免<欒><高>之難;<孫林父>違<穆子>之戒, 故陷終身之惡. 以爲<伯玉>聞此至言, 必若刺心, 自非嬰城而堅守, 則策馬而不顧也. 聖人轉禍而爲福, 智士因敗以成勝, 願自彊於時, 無與俗同.
<邑>報書曰:
    僕雖駑怯, 亦欲爲人者也, 豈苟貪生而畏死哉! 曲戟在頸, 不易其心, 誠僕志也.
    閒者, 老母諸弟見執於軍, 而<邑>安然不顧者, 豈非重其節乎? 若使人居天地, 壽如金石, 要長生而避死地可也. 今百齡之期, 未有能至, 老壯之閒, 相去幾何. 誠使故朝尙在, 忠義可立, 雖老親受戮, 妻兒橫分, <邑>之願也.
    閒者, <上黨>黠賊, 大衆圍城, 義兵兩輩, 入據<井陘>. <邑>親潰敵圍, 拒擊宗正, 自試智勇, 非不能當. 誠知故朝爲兵所害, 新帝司徒已定<三輔>, <隴西>、<北地>從風響應. 其事昭昭, 日月經天, 河海帶地, 不足以比. 死生有命, 富貴在天. 天下存亡, 誠云命也. <邑>雖沒身, 能如命何?
    夫人道之本, 有恩有義, 義有所宜, 恩有所施. 君臣大義, 母子至恩. 今故主已亡, 義(無)[其]誰爲;老母拘執, 恩所當留. 而厲以貪權, 誘以策馬, 抑其利心, 必其不顧, 何其愚乎?
    <邑>年三十, 歷位卿士, 性少嗜慾, 情厭事爲. 況今位尊身危, 財多命殆, 鄙人知之, 何疑君子?
    <君長>、<敬通>揭節垂組, 自相署立. 蓋<仲由>使門人爲臣, <孔子>譏其欺天. <君長>據位兩州, 加以一郡, 而<河東>畔國, 兵不入<彘>, <上黨>見圍, 不窺<大谷>, 宗正臨境, 莫之能援. 兵威屈辱, 國權日損, 三王背畔, <赤眉>害主, 未見兼行倍道之赴, 若<墨翟>累繭救<宋>, <申包胥>重胝存<楚>, <衛>女馳歸唁兄之志. 主亡一歲, 莫知定所, 虛冀妄言, 苟肆鄙塞. 未能事生, 安能事死? 未知爲臣, 焉知爲主? 豈厭爲臣子, 思爲君父乎! 欲搖<太山>而蕩<北海>, 事敗身危, 要思<邑>言.
<衍>不從. 或訛言<更始>隨<赤眉>在北, <永>、<衍>信之, 故屯兵<界休>, 方移書<上黨>, 云皇帝在<雍>, 以惑百姓. <永>遣弟<升>及子壻<張舒>誘降<涅城>, <舒>家在<上黨>, <邑>悉繫之. 又書勸<永>降, <永>不荅, 自是與<邑>有*隙. <邑>字<伯玉>, <馮翊>人也, 後爲<漁陽>太守. <永>、<衍>審知<更始>已歿, 乃共罷兵, 幅巾降於<河內>.
    帝怨<衍>等不時至, <永>以立功得贖罪, 遂任用之, 而<衍>獨見黜. <永>謂<衍>曰:⌌昔<高祖>賞<季布>之罪, 誅<丁固>之功. 今遭明主, 亦何憂哉!⌏<衍>曰:⌌記有之, 人有挑其鄰人之妻者, 挑其長者, 長者詈之, 挑其少者, 少者報之, 後其夫死而取其長者. 或謂之曰:『夫非罵爾者邪?』曰:『在人欲其報我, 在我欲其罵人也.』 夫天命難知, 人道易守, 守道之臣, 何患死亡?⌏頃之, 帝以<衍>爲<曲陽>令, 誅斬劇賊<郭勝>等, 降五千餘人, 論功當對, 以讒毁, 故賞不行.
    <建武>六年日食, <衍>上書陳八事:其一曰顯文德, 二曰襃武烈, 三曰修舊功, 四曰招俊傑, 五曰明好惡, 六曰簡法令, 七曰差秩祿, 八曰撫邊境. 書奏, 帝將召見. 初, <衍>爲,狼孟>長, 以罪摧陷大姓<令狐略>, 是時<略>爲司空長史, 讒之於尙書令<王護>、尙書<周生豐>曰:⌌<衍>所以求見者, 欲毁君也.⌏ <護>等懼之, 卽共排閒, <衍>遂不得入.
    後衛尉<陰興>、<新陽侯><陰就>以外戚貴顯, 深敬重<衍>, <衍>遂與之交結, 由是爲諸王所聘請, 尋爲司隸從事. 帝懲<西京>外戚賓客, 故皆以法繩之, 大者抵死徙, 其餘至貶黜. <衍>由此得罪, 嘗自詣獄, 有詔赦不問. 西歸故郡, 閉門自保, 不敢復與親故通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八上(二卷)  桓譚馮衍列傳第十八上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八下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馮衍傳第十八下

<建武>末, 上疏自陳曰:
    臣伏念<高祖>之略而<陳平>之謀, 毁之則疏, 譽之則親. 以<文帝>之明而<魏尙>之忠, 繩之以法則爲罪, 施之以德則爲功. 逮至晩世, <董仲舒>言道德, 見妒於<公孫弘>, <李廣>奮節於<匈奴>, 見排於<衛靑>, 此忠臣之常所爲流涕也. 臣<衍>自惟微賤之臣, 上無<無知>之薦, 下無<馮唐>之說, 乏<董生>之才, 寡<李廣>之埶, 而欲免讒口, 濟怨嫌, 豈不難哉!
    臣<衍>之先祖, 以忠貞之故, 成私門之禍. 而臣<衍>復遭擾攘之時, 値兵革之際, 不敢回行求時之利, 事君無傾邪之謀, 將帥無虜掠之心. 衛尉<陰興>, 敬愼周密, 內自修勑, 外遠嫌疑, 故敢與交通. <興>知臣之貧, 數欲本業之. 臣自惟無三益之才, 不敢處三損之地, 固讓而不受之. 昔在<更始>, <太原>執貨財之柄, 居蒼卒之閒, 據位食祿二十餘年, 而財産歲狹, 居處日貧, 家無布帛之積, 出無輿馬之飾. 於今遭淸明之時, 飭躬力行之秋, 而怨讎叢興, 譏議橫世. 蓋富貴易爲善, 貧賤難爲工也. 疏遠壟畝之臣, 無望高闕之下, 惶恐自陳, 以救罪尤.
書奏, 猶以前過不用.
<衍>不得志, 退而作賦, 又自論曰:
    <馮子>以爲夫人之德, 不碌碌如玉, 落落如石. 風興雲蒸, 一龍一蛇, 與道翶翔, 與時變化, 夫豈守一節哉? 用之則行, 舍之則臧, 進退無主, 屈申無常. 故曰:⌌有法無法, 因時爲業, 有度無度, 與物趣舍.⌏ 常務道德之實, 而不求當世之名, 闊略杪小之禮, 蕩佚人閒之事. 正身直行, 恬然肆志. 顧嘗好俶儻之策, 時莫能聽用其謀, 喟然長歎, 自傷不遭. 久棲*遲於小官, 不得舒其所懷. 抑心折節, 意悽情悲. 夫伐冰之家, 不利雞豚之息, 委積之臣, 不操市井之利. 況歷位食祿二十餘年, 而財産益狹, 居處益貧. 惟夫君子之仕, 行其道也. 慮時務者不能興其德, 爲身求者不能成其功. 去而歸家, 復羇旅於州郡, 身愈據職, 家彌窮困, 卒離飢寒之災, 有喪元子之禍.
    先將軍葬<渭陵>, <哀帝>之崩也, 營之以爲園. 於是以<新豐>之東, <鴻門>之上, <壽安>之中, 地埶高敞, 四通廣大, 南望<酈山>, 北屬<涇渭>, 東瞰<河華>, <龍門>之陽, <三晉>之路, 西顧<酆鄗>, <周秦>之丘, 宮觀之墟, 通視千里, 覽見舊都, 遂定塋焉. 退而幽居. 蓋忠臣過故墟而歔欷, 孝子入舊室而哀歎. 每念祖考, 著盛德於前, 垂鴻烈於後, 遭時之禍, 墳墓蕪穢, 春秋蒸嘗, 昭穆無列. 年衰歲暮, 悼無成功, 將西田牧肥饒之野, 殖生産, 修孝道, 營宗廟, 廣祭祀. 然後闔門講習道德, 觀覽乎<孔><老>之論, 庶幾乎<松><喬>之福. 上隴阪, 陟高岡, 游精宇宙, 流目八紘. 歷觀九州山川之體, 追覽上古得失之風, 愍道陵*遲, 傷德分崩. 夫覩其終必原其始, 故存其人而詠其道. 疆理九野, 經營五山, 眇然有思陵雲之意. 乃作賦自厲, 命其篇曰{顯志}. 顯志者, 言光明風化之情, 昭章玄妙之思也. 其辭曰:
    開歲發春兮, 百卉含英. 甲子之朝兮, 汩吾西征. 發軔<新豐>兮, 裵回<鎬京>. 陵<飛廉>而太息兮, 登<平陽>而懷傷. 悲時俗之險*애兮, 哀好惡之無常. 棄衡石而意量兮, 隨風波而飛揚. 紛綸流於權利兮, 親*雷同而妒異;獨耿介而慕古兮, 豈時人之所憙? 沮先聖之成論兮, *막名賢之高風;忽道德之珍麗兮, 務富貴之樂耽. 遵大路而裵回兮, 履孔德之窈冥;固衆夫之所眩兮, 孰能觀於無形? 行勁直以離尤兮, 羌前人之所有;內自省而不慙兮, 遂定志而弗改. 欣吾黨之<唐><虞>兮, 愍吾生之愁勤;聊發憤而揚情兮, 將以蕩夫憂心. 往者不可攀援兮, 來者不可與期;病沒世之不稱兮, 願橫逝而無由.
    陟<雍>畤而消搖兮, 超<略陽>而不反. 念人生之不再兮, 悲六親之日遠. 陟<九嵕>而臨<*잔嶭>兮, 聽<涇渭>之波聲. 顧<鴻門>而歔欷兮, 哀吾孤之早零. 何天命之不純兮, 信吾罪之所生;傷誠善之無辜兮, 齎此恨而入冥. 嗟我思之不遠兮, 豈敗事之可悔? 雖九死而不眠兮, 恐余殃之有再. 淚汍瀾而雨集兮, 氣滂浡而雲披;心怫鬱而紆結兮, 意沈抑而內悲.
    瞰<太行>之嵯峨兮, 觀<壺口>之崢嶸;悼丘墓之蕪穢兮, 恨昭穆之不榮. 歲忽忽而日邁兮, 壽冉冉其不與;恥功業之無成兮, 赴原野而窮處. 昔<伊尹>之干<湯>兮, 七十說而乃信;<臯陶>釣於<*雷澤>兮, 賴<虞舜>而後親. 無二士之遭遇兮, 抱忠貞而莫達;率妻子而耕耘兮, 委厥美而不伐. <韓>盧抑而不縱兮, 騏驥絆而不試;獨慷慨而遠覽兮, 非庸庸之所識. 卑<衛賜>之阜貨兮, 高<顔回>之所慕;重祖考之洪烈兮, 故收功於此路. 循四時之代謝兮, 分五土之刑德;相林麓之所産兮, 嘗水泉之所殖. 修<神農>之本業兮, 採<軒轅>之奇策;追<周棄>之遺敎兮, 軼<范蠡>之絶迹. 陟<隴山>以踰望兮, 眇然覽於八荒;風波飄其並興兮, 情惆悵而增傷. 覽<河華>之泱漭兮, 望<秦晉>之故國. 憤<馮亭>之不遂兮, 慍<去疾>之遭惑.
    流山岳而周覽兮, 徇<碣石>與<洞庭>;浮<江河>而入海兮, 泝<淮濟>而上征. 瞻<燕><齊>之舊居兮, 歷<宋楚>之名都;哀羣后之不祀兮, 痛列國之爲墟. 馳中<夏>而升降兮, 路紆軫而多艱;講聖哲之通論兮, 心愊憶而紛紜. 惟天路之同軌兮, 或帝王之異政;<堯舜>煥其蕩蕩兮, <禹>承平而革命. 幷日夜而幽思兮, 終悇憛而洞疑;<高陽>*막其超遠兮, 世孰可與論玆? 訊<夏啓>於<甘澤>兮, 傷帝典之始傾;頌<成康>之載德兮, 詠{南風}之歌聲. 思<唐><虞>之晏晏兮, 揖<稷><契>與爲朋;苗裔紛其條暢兮, 至<湯武>而勃興. 昔<三后>之純粹兮, 每季世而窮禍;弔<夏桀>於<南巢>兮, 哭<殷紂>於<牧野>. 詔<伊尹>於<亳>郊兮, 享<呂望>於<酆洲>;功與日月齊光兮, 名與<三王>爭流.
    <楊朱>號乎衢路兮, <墨子>泣乎白絲;知漸染之易性兮, 怨造作之弗思. 美{關雎}之識微兮, 愍王道之將崩;拔<周唐>之盛德兮, 捃<桓><文>之譎功. 忿<戰國>之遘禍兮, 憎權臣之擅彊;黜<楚子>於<南郢>兮, 執<趙武>於<湨梁>. 善忠信之救時兮, 惡詐謀之妄作;聘<申叔>於<陳蔡>兮, 禽<荀息>於<虞虢>. 誅<犁鉏>之介聖兮, 討<臧倉>之愬知;*선<子反>於<彭城>兮, 爵<管仲>於<夷儀>. 疾兵革之*寖滋兮, 苦攻伐之萌生;沈<孫武>於<五湖>兮, 斬<白起>於<長平>. 惡叢巧之亂世兮, 毒從橫之敗俗;流<蘇秦>於<洹水>兮, 幽<張儀>於<鬼谷>. 澄德化之陵*遲兮, 烈刑罰之峭峻;燔<商鞅>之法術兮, 燒<韓非>之說論. 誚<始皇>之跋扈兮, 投<李斯>於四裔;滅先王之法則兮, 禍*寖淫而弘大. 援前聖以制中兮, 矯二主之驕奢;饁<女齊>於<絳臺>兮, 饗<椒擧>於<章華>. 摛道德之光耀兮, 匡衰世之眇風;襃<宋襄>於<泓谷>兮, 表<季札>於<延陵>. 摭仁智之英華兮, 激亂國之末流;觀<鄭僑>於<溱洧>兮, 訪<晏嬰>於<營丘>. 日曀曀其將暮兮, 獨於邑而煩惑;夫何九州之博大兮, 迷不知路之南北. 駟素虯而馳騁兮, 乘翠雲而相佯;就<伯夷>而折中兮, 得<務光>而愈明. *款<子高>於中野兮, 遇<伯成>而定慮;欽眞人之德美兮, 淹躊躇而弗去. 意斟愖而不澹兮, 俟回風而容與;求<善卷>之所存兮, 遇<許由>於<負黍>. 軔吾車於<箕陽>兮, 秣吾馬於<潁滸>;聞至言而曉領兮, 還吾反乎故宇.
    覽天地之幽奧兮, 統萬物之維綱;究陰陽之變化兮, 昭五德之精光. 躍靑龍於滄海兮, 豢白虎於金山;鑿巖石而爲室兮, 託高陽以養仙. 神雀翔於鴻崖兮, 玄武潛於嬰冥;伏朱樓而四望兮, 採三秀之華英. 纂前修之夸節兮, 曜往昔之光勳;披<綺季>之麗服兮, 揚<屈原>之靈芬. 高吾冠之岌岌兮, 長吾佩之洋洋;飮六醴之淸液兮, 食五芝之茂英.
    揵六枳而爲籬兮, 築蕙若而爲室;播蘭芷於中廷兮, 列杜衡於外術. 攢射干雜蘼蕪兮, 搆木蘭與新夷;光扈扈而*석燿兮, 紛郁郁而暢美;華芳曄其發越兮, 時恍忽而莫貴;非惜身之埳軻兮, 憐衆美之憔悴. 游精神於大宅兮, 抗玄妙之常操;處淸靜以養志兮, 實吾心之所樂. 山峨峨而造天兮, 林冥冥而暢茂;鸞回翔索其羣兮, 鹿哀鳴而求其友. 誦古今以散思兮, 覽聖賢以自鎭;嘉<孔丘>之知命兮, 大<老耼>之貴玄;德與道其孰寶兮? 名與身其孰親? 陂山谷而閒處兮, 守寂寞而存神. 夫<莊周>之釣魚兮, 辭卿相之顯位;<於陵子>之灌園兮, 似至人之髣髴. 蓋隱約而得道兮, 羌窮悟而入術;離塵垢之窈冥兮, 配<喬>、<松>之妙節. 惟吾志之所庶兮, 固與俗其不同;旣俶儻而高引兮, 願觀其從容.
    <顯宗>卽位, 又多短<衍>以文過其實, 遂廢於家.
    <衍>娶<北地>(女)<任氏>[女]爲妻, 悍忌, 不得畜媵妾, 兒女常自操井臼, 老竟逐之, 遂埳壈於時. 然有大志, 不戚戚於賤貧. 居常慷慨歎曰:⌌<衍>少事名賢, 經歷顯位, 懷金垂紫, 揭節奉使, 不求苟得, 常有陵雲之志. 三公之貴, 千金之富, 不得其願, 不槩於懷. 貧而不衰, 賤而不恨, 年雖疲曳, 猶庶幾名賢之風. 修道德於幽冥之路, 以終身名, 爲後世法.⌏居貧年老, 卒于家. 所著賦、誄、銘、說、{問交}、{德誥}、{愼情}、書記說、自序、官錄說、策五十篇, <肅宗>甚重其文. 子<豹>.
    <豹>字<仲文>, 年十二, 母爲父所出. 後母惡之, 嘗因<豹>夜寐, 欲行毒害, <豹>逃走得免. 敬事愈謹, 而母疾之益深, 時人稱其孝. 長好儒學, 以{詩}、{春秋}敎<麗山>下. 鄕里爲之語曰:⌌道德彬彬<馮仲文>.⌏ 擧孝廉, 拜尙書郞, 忠勤不懈. 每奏事未報, 常俯伏省閤, 或從昏至明. <肅宗>聞而嘉之, 使黃門持被覆<豹>, 勑令勿驚, 由是數加賞賜. 是時方平<西域>, 以<豹>有才謀, 拜爲<河西>副校尉. <和帝>初, 數言邊事, 奏置戊己校尉, 城郭諸國復率舊職. 遷<武威>太守, 視事二年, <河西>稱之, 復徵入爲尙書. <永元>十四年, 卒於官.
    論曰:夫貴者負埶而驕人, 才士負能而遺行, 其大略然也. 二子不其然乎! <馮衍>之引挑妻之譬, 得矣. 夫納妻皆知取詈己者, 而取士則不能. 何也? 豈非反妒情易, 而恕義情難. <光武>雖得之於<鮑永>, 猶失之於<馮衍>. 夫然, 義直所以見屈於旣往, 守節故亦彌阻於來情. 嗚呼!
    贊曰:<譚>非讖術, <衍>晩委質. 道不相謀, 詭時同失. 體兼上才, 榮微下秩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八下(二卷)  馮衍傳第十八下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九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申屠剛鮑永郅惲列傳第十九

    <申屠剛>字<巨卿>, <扶風><茂陵>人也. 七世祖<嘉>, <文帝>時爲丞相. <剛>質性方直, 常慕<史鰌>、<汲黯>之爲人. 仕郡功曹.
    <平帝>時, <王莽>專政, 朝多猜忌, 遂隔絶帝外家<馮衛>二族, 不得交宦, <剛>常疾之. 及擧賢良方正, 因對策曰:
    臣聞王事失則神祇怨怒, 姦邪亂正, 故陰陽謬錯. 此天所以譴告王者, 欲令失道之君, 曠然覺悟, 懷邪之臣, 懼然自刻者也. 今朝廷不考功校德, 而虛納毁譽, 數下詔書, 張設重法, 抑斷誹謗, 禁割論議, 罪之重者, 乃至腰斬. 傷忠臣之情, 挫直士之銳, 殆乖建進善之旌, 縣敢諫之鼓, 闢四門之路, 明四目之義也.
    臣聞<成王>幼少, <周公>攝政, 聽言下賢, 均權布寵, 無舊無新, 唯仁是親, 動順天地, 擧措不失. 然近則<召公>不悅, 遠則四國流言. 夫子母之性, 天道至親. 今聖主幼少, 始免繈緥, 卽位以來, 至親分離, 外戚杜隔, 恩不得通. 且<漢家>之制, 雖任英賢, 猶援姻戚. 親疏相錯, 杜塞閒*隙, 誠所以安宗廟, 重社稷也. 今<馮>、<衛>無罪, 久廢不錄, 或處窮僻, 不若民庶, 誠非慈愛忠孝承上之意. 夫爲人後者, 自有正義, 至尊至卑, 其埶不嫌, 是以人無賢愚, 莫不爲怨, 姦臣賊子, 以之爲便, 不諱之變, 誠難其慮. 今之保傅, 非古之<周公>. <周公>至聖, 猶尙有累, 何況事失其衷, 不合天心者哉? 昔<周公>先遣<伯禽>守封於<魯>, 以義割恩, 寵不加後, 故配天郊祀, 三十餘世. <霍光>秉政, 輔翼少主, 修善進士, 名爲忠直, 而尊[崇]其宗黨, 摧抑外戚, 結貴據權, 至堅至固, 終沒之後, 受禍滅門. 方今師傅皆以<伊>、<周>之位, 據賢保之任, 以此思化, 則功何不至? 不思其危, 則禍何不到? 損益之際, <孔父>攸歎, 持滿之戒, <老氏>所愼. 蓋功冠天下者不安, 威震人主者不全. 今承衰亂之後, 繼重敝之世, 公家屈竭, 賦斂重數, 苛吏奪其時, 貪夫侵其財, 百姓困乏, 疾疫夭命. 盜賊羣輩, 且以萬數, 軍行衆止, 竊號自立, 攻犯京師, 燔燒縣邑, 至乃訛言積弩入宮, 宿衛驚懼. 自<漢>興以來, 誠未有也. 國家微弱, 姦謀不禁, 六極之效, 危於累卵. 王者承天順地, 典爵主刑, 不敢以天官私其宗, 不敢以天罰輕其親. 陛下宜遂聖明之德, 昭然覺悟, 遠述帝王之迹, 近遵<孝文>之業, 差五品之屬, 納至親之序, 亟遣使者徵<中山太后>, 置之別宮, 令時朝見. 又召<馮衛>二族, 裁與宂職, 使得執戟, 親奉宿衛, 以防未然之符, 以抑患禍之端. 上安社稷, 下全保傅, 內和親戚, 外絶邪謀.
書奏, <莽>令<元后.下詔曰:⌌<剛>所言僻經妄說, 違背大義. 其罷歸田里.⌏
    後<莽>簒位, <剛>遂避地<河西>, 轉入<巴蜀>, 往來二十許年. 及<隗囂>據<隴右>, 欲背<漢>而附<公孫述>. <剛>說之曰:⌌愚聞人所歸者天所與, 人所畔者天所去也. 伏念本朝躬聖德, 擧義兵, 龔行天罰, 所當必摧, 誠天之所福, 非人力也. 將軍本無尺土, 孤立一隅, 宜推誠奉順, 與朝幷力, 上應天心, 下*수人望, 爲國立功, 可以永年. 嫌疑之事, 聖人所絶. 以將軍之威重, 遠在千里, 動作擧措, 可不愼與? 今璽書數到, 委國歸信, 欲與將軍共同吉凶. 布衣相與, 尙有沒身不負然諾之信, 況於萬乘者哉! 今何畏何利, 久疑如是? 卒有非常之變, 上負忠孝, 下愧當世. 夫未至豫言, 固常爲虛, 及其已至, 又無所及, 是以忠言至諫, 希得爲用. 誠願反覆愚老之言.⌏ <囂>不納, 遂畔從<述>.
    <建武>七年, 詔書徵<剛>. <剛>將歸, 與<囂>書曰:⌌愚聞專己者孤, 拒諫者塞, 孤塞之政, 亡國之風也. 雖有明聖之姿, 猶屈己從衆, 故慮無遺策, 擧無過事. 夫聖人不以獨見爲明, 而以萬物爲心. 順人者昌, 逆人者亡, 此古今之所共也. 將軍以布衣爲鄕里所推, 廊廟之計, 旣不豫定, 動軍發衆, 又不深料. 今東方政敎日睦, 百姓平安, 而<西州>發兵, 人人懷憂, 騷動惶懼, 莫敢正言, 羣衆疑惑, 人懷顧望. 非徒無精銳之心, 其患無所不至. 夫物窮則變生, 事急則計易, 其埶然也. 夫離道德, 逆人情, 而能有國有家者, 古今未有也. 將軍素以忠孝顯聞, 是以士大夫不遠千里, 慕樂德義. 今苟欲決意徼幸, 此何如哉? 夫天所祐者順, 人所助者信. 如未蒙祐助, 令小人受塗地之禍, 毁壞終身之德, 敗亂君臣之節, 汚傷父子之恩, 衆賢破膽, 可不愼哉!⌏ <囂>不納. <剛>到, 拜侍御史, 遷尙書令.
    <光武>嘗欲出游, <剛>以<隴蜀>未平, 不宜宴安逸豫. 諫不見聽, 遂以頭軔乘輿輪, 帝遂爲止.
    時內外羣官, 多帝自選擧, 加以法理嚴察, 職事過苦, 尙書近臣, 至乃捶撲牽曳於前, 羣臣莫敢正言. <剛>每輒極諫, 又數言皇太子宜時就東宮, 簡任賢保, 以成其德, 帝並不納. 以數切諫失旨, 數年, 出爲<平陰>令. 復徵拜太中大夫, 以病去官, 卒於家.
    <鮑永>雌<君長>, <上黨><屯留>人也. 父<宣>, <哀帝>時任司隸校尉, 爲<王莽>所殺. <永>少有志操, 習<歐陽>{尙書}. 事後母至孝, 妻嘗於母前叱狗, 而<永>卽去之.
    初爲郡功曹. <莽>以<宣>不附己, 欲滅其子孫. 都尉<路平>承望風旨, 規欲害<永>. 太守<苟諫>擁護, 召以爲吏, 常置府中. <永>因數爲<諫>陳興復<漢室>, 翦滅簒逆之策. <諫>每戒<永>曰:⌌<君長>幾事不密, 禍倚人門.⌏ <永>感其言. 及<諫>卒, 自送喪歸<扶風>. <路平>遂收<永>弟<升>. 太守<趙興>到, 聞乃歎曰:⌌我受<漢>茅土, 不能立節, 而<鮑宣>死之, 豈可害其子也!⌏勑縣出<升>, 復署<永>功曹. 時有矯稱侍中止傳舍者, <興>欲謁之. <永>疑其詐, 諫不聽而出, <興>遂駕往, <永>乃拔佩刀截馬當匈, 乃止. 後數日, <莽>詔書果下捕矯稱者, <永>由是知名. 擧秀才, 不應.
    <更始>二年徵, 再遷尙書僕射, 行大將軍事, 持節將兵, 安集<河東>、<幷州>、<朔部>, 得自置偏裨, 輒行軍法. <永>至<河東>, 因擊<靑犢>, 大破之, <更始>封爲<中陽侯>. <永>雖爲將率, 而車服敝素, 爲道路所識.
    時<赤眉>害<更始>, <三輔>道絶. <光武>卽位, 遣諫議大夫<儲大伯>, 持節徵<永>詣行在所. <永>疑不從, 乃收繫<大伯>, 遣使馳至<長安>. 旣知<更始>已亡, 乃發喪, 出<大伯>等, 封上將軍列侯印綬, 悉罷兵, 但幅巾與諸將及同心客百餘人詣<河內>. 帝見<永>, 問曰:⌌卿衆所在?⌏ <永>離席叩頭曰:⌌臣事<更始>, 不能令全, 誠慙以其衆幸富貴, 故悉罷之.⌏ 帝曰:⌌卿言大!⌏ 而意不悅. 時攻<懷>未拔, 帝謂<永>曰:⌌我攻<懷>三日而兵不下, <關東>畏服卿, 可且將故人自往城下譬之.⌏ 卽拜<永>諫議大夫. 至<懷>, 乃說<更始><河內>太守, 於是開城而降. 帝大喜, 賜<永><洛陽><商里>宅, 固辭不受.
    時<董憲>裨將屯兵於<魯>, 侵害百姓, 乃拜<永>爲<魯郡>太守. <永>到, 擊討, 大破之, 降者數千人. 唯別帥<彭豐>、<虞休>、<皮常>等各千餘人, 稱⌌將軍⌏, 不肯下. 頃之, <孔子><闕里>無故荊棘自除, 從講堂至于里門. <永>異之, 謂府丞及<魯>令曰:⌌方今危急而<闕里>自開, 斯豈夫子欲令太守行禮, 助吾誅無道邪?⌏乃會人衆, 修鄕射之禮, 請<豐>等共會觀視, 欲因此禽之. <豐>等亦欲圖<永>, 乃持牛酒勞饗, 而潛挾兵器. <永>覺之, 手格殺<豐>等, 禽破黨與. 帝嘉其略, 封爲關內侯, 遷<楊州>牧. 時南土尙多寇暴, <永>以吏人痍傷之後, 乃緩其銜轡, 示誅彊橫而鎭撫其餘, 百姓安之. 會遭母憂, 去官, 悉以財産與孤弟子.
    <建武>十一年, 徵爲司隸校尉. 帝叔父<趙王良>尊戚貴重, <永>以事劾<良>大不敬, 由是朝廷肅然, 莫不戒愼. 乃辟<扶風><鮑恢>爲都官從事, <恢>亦抗直不避彊禦. 帝常曰:⌌貴戚且宜斂手, 以避二<鮑>.⌏ 其見憚如此.
    <永>行縣到<霸陵>, 路經<更始>墓, 引車入陌, 從事諫止之. <永>曰:⌌親北面事人, 寧有過墓不拜! 雖以獲罪, 司隸所不避也.⌏ 遂下拜, 哭盡哀而去. 西至<扶風>, 椎牛上<苟諫>冢. 帝聞之, 意不平, 問公卿曰:⌌奉使如此何如?⌏太中大夫<張湛>對曰:⌌仁者行之宗, 忠者義之主也. 仁不遺舊, 忠不忘君, 行之高者也.⌏ 帝意乃釋.
    後大司徒<韓歆>坐事, <永>固請之不得, 以此忤帝意, 出爲<東海>相. 坐度田事不實, 被徵, 諸郡守多下獄. <永>至(城)<[成]臯>, 詔書逆拜爲<兗州>牧, 便道之官. 視事三年, 病卒. 子<昱>.
    論曰:<鮑永>守義於故主, 斯可以事新主矣. 恥以其衆受寵, 斯可以受大寵矣. 若乃言之者雖誠, 而聞之未譬, 豈苟進之悅, 易以情納, 持正之忤, 難以理求乎? 誠能釋利以循道, 居方以從義, 君子之槩也.
    <昱>字<文泉>. 少傳父學, 客授於<東平>. <建武>初, <太行山>中有劇賊, 太守<戴涉>聞<昱鮑永>子, 有智略, 乃就謁, 請署守<高都>長. <昱>應之, 遂討擊羣賊, 誅其渠帥, 道路開通, 由是知名. 後爲<沘陽>長, 政化仁愛, 境內淸淨.
    <荊州>刺史表上之, 再遷, 中元元年, 拜司隸校尉. 詔<昱>詣尙書, 使封<胡>降檄. <光武>遣小黃門問<昱>有所怪不? 對曰:⌌臣聞故事通官文書不著姓, 又當司徒露布, 怪使司隸下書而著姓也.⌏ 帝報曰:⌌吾故欲令天下知忠臣之子復爲司隸也.⌏ <昱>在職, 奉法守正, 有父風. <永平>五年, 坐救火*遲, 免.
    後拜<汝南>太守. 郡多陂池, 歲歲決壞, 年費常三千餘萬. <昱>乃上作方梁石洫, 水常饒足, 漑田倍多, 人以殷富.
    十七年, 代<王敏>爲司徒, 賜錢帛什器帷帳, 除子<得>爲郞. <建初>元年, 大旱, 穀貴. <肅宗>召<昱>問曰:⌌旱旣太甚, 將何以消復災眚?⌏對曰:⌌臣聞聖人理國, 三年有成. 今陛下始踐天位, 刑政未著, 如有失得, 何能致異? 但臣前在<汝南>, 典理<楚>事, 繫者千餘人, 恐未能盡當其罪. 先帝詔言, 大獄一起, 冤者過半. 又諸徙者骨肉離分, 孤魂不祀. 一人呼嗟, 王政爲虧. 宜一切還諸徙家屬, 蠲除禁錮, 興滅繼絶, 死生獲所. 如此, 和氣可致.⌏ 帝納其言.
    四年, 代<牟融>爲太尉. 六年, 薨, 年七十餘.
    子<德>, 修志節, 有名稱, 累官爲<南陽>太守. 時歲多荒災, 唯<南陽>豐穰, 吏人愛悅, 號爲神父. 時郡學久廢, <德>乃修起橫舍, 備俎豆黻冕, 行禮奏樂. 又尊饗國老, 宴會諸儒. 百姓觀者, 莫不勸服. 在職九年, 徵拜大司農, 卒于官.
    子<昂>, 字<叔雅>, 有孝義節行. 初, <德>被病數年, <昂>俯伏左右, 衣不緩帶;及處喪, 毁瘠三年, 抱負乃行;服闋, 遂潛于墓次, 不關時務. 擧孝廉, 辟公府, 連徵不至, 卒於家.
    <郅惲>字<君章>, <汝南><西平>人也. 年十二失母, 居喪過禮. 及長, 理{韓詩}、{嚴氏春秋}, 明天文歷數.
    <王莽>時, 寇賊羣發, <惲>乃仰占玄象, 歎謂友人曰:⌌方今<鎭>、<歲>、<熒惑>並在<漢>分<翼>、<軫>之域, 去而復來, <漢>必再受命, 福歸有德. 如有順天發策者, 必成大功.⌏ 時<左隊>大夫<逯並>素好士, <惲>說之曰:⌌當今上天垂象, 智者以昌, 愚者以亡. 昔<伊尹>自鬻輔<商>, 立功全人. <惲>竊不遜, 敢希<伊尹>之蹤, 應天人之變. 明府儻不疑逆, 俾成天德.⌏ <並>奇之, 使署爲吏. <惲>不謁, 曰:⌌昔<文王>拔<呂尙>於<渭>濱, <高宗>禮<傅說>於巖築, <桓公>取<管><仲>於射鉤, 故能立弘烈, 就元勳. 未聞師相仲父, 而可爲吏位也. 非闚天者不可與圖遠. 君不授驥以重任, 驥亦俛首裹足而去耳.⌏ 遂不受署.
    西至<長安>, 乃上書<王莽>曰:⌌臣聞天地重其人, 惜其物, 故運機衡, 垂日月, 含元包一, 甄陶品類, 顯表紀世, 圖錄豫設. <漢>歷久長, <孔>爲赤制, 不使愚惑, 殘人亂時. 智者順以成德, 愚者逆以取害, 神器有命, 不可虛獲. 上天垂戒, 欲悟陛下, 令就臣位, 轉禍爲福. <劉氏>享天永命, 陛下順節盛衰, 取之以天, 還之以天, 可謂知命矣. 若不早圖, 是不免於竊位也. 且<堯舜>不以天顯自與, 故禪天下, 陛下何貪非天顯以自累也? 天爲陛下嚴父, 臣爲陛下孝子. 父敎不可廢, 子諫不可拒, 惟陛下留神.⌏ <莽>大怒, 卽收繫詔獄, 劾以大逆. 猶以<惲>據經讖, 難卽害之, 使黃門近臣脅<惲>, 令自告狂病恍忽, 不覺所言. <惲>乃瞋目詈曰:⌌所陳皆天文聖意, 非狂人所能造.⌏ 遂繫須冬, 會赦得出, 乃與同郡<鄭敬>南遁<蒼梧>.
    <建武>三年, 又至<廬江>, 因遇積弩將軍<傅俊>東徇<揚州>. <俊>素聞<惲>名, 乃禮請之, 上爲將兵長史, 授以軍政. <惲>乃誓衆曰:⌌無掩人不備, 窮人於戹, 不得斷人支體, 裸人形骸, 放淫婦女.⌏ <俊>軍士猶發冢陳尸, 掠奪百姓. <惲>諫<俊>曰:⌌昔<文王>不忍露白骨, <武王>不以天下易一人之命, 故能獲天地之應, 剋<商>如林之旅. 將軍如何不師法<文王>, 而犯逆天地之禁, 多傷人害物, 虐及枯尸, 取罪神明? 今不謝天改政, 無以全命. 願將軍親率士卒, 收傷葬死, 哭所殘暴, 以明非將軍本意也.⌏ 從之, 百姓悅服, 所向皆下.
    七年, <俊>還京師, 而上論之. <惲>恥以軍功取位, 遂辭歸鄕里. 縣令卑身崇禮, 請以爲門下掾. <惲>友人<董子張>者, 父先爲鄕人所害. 及<子張>病, 將終, <惲>往候之. <子張>垂歿, 視<惲>, 歔欷不能言. <惲>曰:⌌吾知子不悲天命, 而痛讎不復也. 子在, 吾憂而不手;子亡, 吾手而不憂也.⌏ <子張>但目擊而已. <惲>卽起, 將客遮仇人, 取其頭以示<子張>. <子張>見而氣絶. <惲>因而詣縣, 以狀自首. 令應之*遲, <惲>曰:⌌爲友報讎, 吏之私也. 奉法不阿, 君之義也. 虧君以生, 非臣節也.⌏ 趨出就獄. 令跣而追<惲>, 不及, 遂自至獄, 令拔刃自向以要<惲>曰:⌌子不從我出, 敢以死明心.⌏ <惲>得此乃出, 因病去.
    久之, 太守<歐陽歙>請爲功曹. <汝南>舊俗, 十月饗會, 百里內縣皆齎牛酒到府讌飮. 時臨饗禮訖, <歙>敎曰:⌌西部督郵<繇延>, 天資忠貞, 稟性公方, 摧破姦凶, 不嚴而理. 今與衆儒共論<延>功, 顯之于朝. 太守敬嘉厥休, 牛酒養德.⌏ 主簿讀(書)敎, 戶曹引<延>受賜. <惲>於下坐愀然前曰:⌌司正擧觥, 以君之罪, 告謝于天. 案<延>資性貪邪, 外方內員, 朋黨搆姦, 罔上害人, 所在荒亂, 怨慝並作. 明府以惡爲善, 股肱以直從曲, 此旣無君, 又復無臣, <惲>敢再拜奉觥.⌏ <歙>色慙動, 不知所言. 門下掾<鄭敬>進曰:⌌君明臣直, 功曹言切, 明府德也, 可無受觥哉?⌏<歙>意少解, 曰:⌌實<歙>罪也, 敬奉觥.⌏ <惲>乃免冠謝曰:⌌昔<虞舜>輔<堯>, 四罪咸服, 讒言弗庸, 孔任不行, 故能作股肱, 帝用有歌. <惲>不忠, 孔任是昭, 豺虎從政, 旣陷誹謗, 又露所言, 罪莫重焉. 請收<惲>、<延>, 以明好惡.⌏ <歙>曰:⌌是重吾過也.⌏ 遂不讌而罷. <惲>歸府, 稱病, <延>亦自退.
    <鄭敬>素與<惲>厚, 見其言忤<歙>, 乃相招去, 曰:⌌子廷爭<繇延>, 君猶不納. <延>今雖去, 其埶必還. 直心無諱, 誠<三代>之道. 然道不同者不相爲謀, 吾不能忍見子有不容君之危, 盍去之乎!⌏<惲>曰:⌌<孟軻>以彊其君之所不能爲忠, 量其君之所不能爲賊. <惲>業已彊之矣. 障君於朝, 旣有其直, 而不死職, 罪也. <延>退而<惲.又去, 不可.⌏ <敬>乃獨隱於<弋陽山>中. 居數月, <歙>果復召<延>, <惲>於是乃去, 從<敬>止, 漁釣自娛, 留數十日. <惲>志在從政, 旣乃喟然而歎, 謂<敬>曰:⌌天生俊士, 以爲人也. 鳥獸不可與同羣, 子從我爲<伊><呂>乎? 將爲<巢許>, 而父老<堯舜>乎?⌏ <敬>曰:⌌吾足矣. 初從生步<重華>於<南野>, 謂來歸爲<松子>, 今幸得全軀樹類, 還奉墳墓, 盡學問道, 雖不從政, 施之有政, 是亦爲政也. 吾年耄矣, 安得從子? 子勉正性命, 勿勞神以害生.⌏ <惲>於是告別而去. <敬>字<次都>, 淸志高世, <光武>連徵不到.
    <惲>遂客居<江夏>敎授, 郡擧孝廉, 爲<上東城門>候. 帝嘗出獵, 車駕夜還, <惲>拒關不開. 帝令從者見面於門閒. <惲>曰:⌌火明遼遠.⌏遂不受詔. 帝乃迴從<東中門>入. 明日, <惲>上書諫曰:⌌昔<文王>不敢槃于游田, 以萬人惟憂. 而陛下遠獵山林, 夜以繼晝, 其如社稷宗廟何? 暴虎馮河, 未至之戒, 誠小臣所竊憂也.⌏ 書奏, 賜布百匹, 貶<東中門>候爲<參封>尉.
    後令<惲>授皇太子{韓詩}, 侍講殿中. 及<郭皇后>廢, <惲>乃言於帝曰:⌌臣聞夫婦之好, 父不能得之於子, 況臣能得之於君乎? 是臣所不敢言. 雖然, 願陛下念其可否之計, 無令天下有議社稷而已.⌏ 帝曰:⌌<惲>善恕己量主, 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輕天下也.⌏ 后旣廢, 而太子意不自安, <惲>乃說太子曰:⌌久處疑位, 上違孝道, 下近危殆. 昔<高宗>明君, <吉甫>賢臣, 及有纖介, 放逐孝子. {春秋}之義, 母以子貴. 太子宜因左右及諸皇子引愆退身, 奉養母氏, 以明聖敎, 不背所生.⌏ 太子從之, 帝竟聽許.
    <惲>再遷<長沙>太守. 先是<長沙>有孝子<古初>, 遭父喪未葬, 鄰人失火, <初>匍匐柩上, 以身扞火, 火爲之滅. <惲>甄異之, 以爲首擧. 後坐事左轉<芒>長, 又免歸, 避地敎授, 著書八篇. 以病卒. 子<壽>.
    <壽>字<伯考>, 善文章, 以廉能稱, 擧孝廉, 稍遷<冀州>刺史. 時<冀部>屬郡多封諸王, 賓客放縱, 類不檢節, <壽>案察之, 無所容貸. 乃使部從事專住王國, 又徙督郵舍王宮外, 動靜失得, 卽時騎驛言上奏王罪及劾傅相, 於是藩國畏懼, 並爲遵節. 視事三年, <冀>土肅淸. 三遷尙書令. 朝廷每有疑議, 常獨進見. <肅宗>奇其智策, 擢爲京兆尹. 郡多彊豪, 姦暴不禁. <三輔>素聞<壽>在<冀州>, 皆懷震竦, 各相檢勑, 莫敢干犯. <壽>雖威嚴, 而推誠下吏, 皆願効死, 莫有欺者. 以公事免.
    復徵爲尙書僕射. 是時大將軍<竇憲>以外戚之寵, 威傾天下. <憲>嘗使門生齎書詣<壽>, 有所請託, <壽>卽送詔獄. 前後上書陳<憲>驕恣, 引<王莽>以誡國家. 是時<憲>征<匈奴>, 海內供其役費, 而<憲>及其弟<篤>、<景>並起第宅, 驕奢非法, 百姓苦之. <壽>以府臧空虛, 軍旅未休, 遂因朝會譏刺<憲>等, 厲音正色, 辭旨甚切. <憲>怒, 陷<壽>以買公田誹謗, 下吏當誅. 侍御史<何敞>上疏理之曰:⌌臣聞聖王闢四門, 開四聰, 延直言之路, 下不諱之詔, 立敢諫之旗, 聽歌謠於路, 爭臣七人, 以自鑒照, 考知政理, 違失人心, 輒改更之, 故天人並應, 傳福無窮. 臣伏見尙書僕射<郅壽>坐於臺上, 與諸尙書論擊<匈奴>, 言議過差, 及上書請買公田, 遂繫獄考劾大不敬. 臣愚以爲<壽>機密近臣, 匡救爲職. 若懷黙不言, 其罪當誅. 今<壽>違衆正議, 以安宗廟, 豈其私邪? 又臺閣平事, 分爭可否, 雖<唐><虞>之隆, <三代>之盛, 猶謂諤諤以昌, 不以誹謗爲罪. 請買公田, 人情細過, 可裁隱忍. <壽>若被誅, 臣恐天下以爲國家橫罪忠直, 賊傷和氣, 忤逆陰陽. 臣所以敢犯嚴威, 不避夷滅, 觸死瞽言, 非爲<壽>也. 忠臣盡節, 以死爲歸. 臣雖不知<壽>, 度其甘心安之. 誠不欲聖朝行誹謗之誅, 以傷晏晏之化, 杜塞忠直, 垂譏無窮. 臣<敞>謬豫機密, 言所不宜, 罪名明白, 當塡牢獄, 先<壽>僵仆, 萬死有餘.⌏ 書奏, <壽>得減死, 論徙<合浦>. 未行, 自殺, 家屬得歸鄕里.
    贊曰:<鮑永>沈吟, 晩乃歸正. 志達義全, 先號後慶. <申屠>對策, <郅惲>上書. 有道雖直, 無道不愚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二十九(二卷)  申屠剛鮑永郅惲列傳第十九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上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蘇竟楊厚列傳第二十上

    <蘇竟>字<伯況>, <扶風><平陵>人也. <平帝>世, <竟>以明{易}爲博士講{書}祭酒. 善圖緯, 能通百家之言. <王莽>時, [與]<劉歆>等共典校書, 拜<代郡>中尉. 時<匈奴>擾亂, 北邊多罹其禍, <竟>終完輯一郡. <光武>卽位, 就拜<代郡>太守, 使固塞以拒<匈奴>. <建武>五年冬, <盧芳>略得北邊諸郡, 帝使偏將軍<隨弟>屯<代郡>. <竟>病篤, 以兵屬<弟>, 詣京師謝罪. 拜侍中, 數月, 以病免.
    初, <延岑>護軍<鄧仲況>擁兵據<南陽><陰縣>爲寇, 而<劉歆>兄子<龔>爲其謀主. <竟>時在<南陽>, 與<龔>書曉之曰:
    君執事無恙. 走昔以靡硏編削之才, 與國師公從事出入, 校定祕書, 竊自依依, 末由自遠. 蓋聞君子愍同類而傷不遇. 人無愚智, 莫不先避害然後求利, 先定志然後求名. 昔<智果>見<智伯>窮兵必亡, 故變名遠逝, <陳平>知<項王>爲天所棄, 故歸心<高祖>, 皆智之至也. 聞君前權時屈節, 北面<延牙>, 乃後覺悟, 棲*遲養德. 先世數子, 又何以加. 君處<陰>中, 土多賢士, 若以須臾之閒, 硏考異同, 揆之圖書, 測之人事, 則得失利害, 可陳於目, 何自負畔亂之困, 不移守惡之名乎? 與君子之道, 何其反也?
    世之俗儒末學, 醒醉不分, 而稽論當世, 疑誤視聽. 或謂天下迭興, 未知誰是, 稱兵據土, 可圖非冀. 或曰聖王未啓, 宜觀時變, 倚彊附大, 顧望自守. 二者之論, 豈其然乎? 夫<孔丘>祕經, 爲<漢>赤制, 玄包幽室, 文隱事明. 且火德承<堯>, 雖昧必亮, 承積世之祚, 握無窮之符, <王氏>雖乘閒偸簒, 而終嬰大戮, 支分體解, 宗氏屠滅, 非其効歟? 皇天所以眷顧踟*躕, 憂<漢>子孫者也. 論者若不本之於天, 參之於聖, 猥以{師曠雜事}輕自眩惑, 說士作書, 亂夫大道, 焉可信哉?
    諸儒或曰:今五星失晷, 天時謬錯, <辰星>久而不効, <太白>出入過度, <熒惑>進退見態, <鎭星>繞帶<天街>, <歲星>不舍<氐>、<房>. 以爲諸如此占, 歸之國家. 蓋災不徒設, 皆應之分野, 各有所主. 夫<房>、<心>卽<宋>之分, <東海>是也. <尾>爲<燕>分, <漁陽>是也. <東海><董憲>迷惑未降, <漁陽><彭寵>逆亂擁兵, 王赫斯怒, 命將並征, 故<熒惑>應此, <憲>、<寵>受殃. <太><白>、<辰星>自亡<新>之末, 失行筭度, 以至于今, 或守<東井>, 或沒<羽林>, 或裴回藩屛, 或躑躅帝宮, 或經天反明, 或潛臧久沈, 或衰微闇昧, 或煌煌北南, 或盈縮成鉤, 或偃蹇不禁, 皆大運蕩除之祥, 聖帝應符之兆也. 賊臣亂子, 往往錯互, 指麾妄說, 傳相壞誤. 由此論之, 天文安得遵度哉!
    乃者, 五月甲申, 天有白虹, 自子加午, 廣可十丈, 長可萬丈, 正臨<倚彌>. <倚彌>卽<黎丘>, <秦豐>之都也. 是時月入于<畢>. <畢>爲天網, 主網羅無道之君, 故<武王>將伐<紂>, 上祭于<畢>, 求助天也. 夫仲夏甲申爲八魁. 八魁, 上帝開塞之將也, 主退惡攘逆. 流星狀似<蚩尤旗>, 或曰<營頭>, 或曰<天槍>, 出<奎>而西北行, 至<延牙>營上, 散爲數百而滅. <奎>爲毒螫, 主庫兵. 此二變, 郡中及<延牙>士衆所共見也. 是故<延牙>遂之<武當>, 託言發兵, 實避其殃. 今年{比卦}部歲, {坤}主立冬, {坎}主冬至, 水性滅火, 南方之兵受歲禍也. 德在中宮, 刑在木, 木勝土, 刑制德, 今年兵事畢已, 中國安寧之効也. 五七之家三十五姓, <彭>、<秦>、<延氏>不得豫焉. 如何怪惑, 依而恃之? {葛纍}之詩, ⌌求福不回⌏, 其若是乎!
    圖讖之占, 衆變之驗, 皆君所明. 善惡之分, 去就之決, 不可不察. 無忽鄙言!
    夫<周公>之善<康叔>, 以不從<管><蔡>之亂也;<景帝>之悅<濟北>, 以不從<吳濞>之畔也. 自<更始>以來, 孤恩背逆, 歸義向善, 臧否粲然, 可不察歟! 良醫不能救無命, 彊梁不能與天爭, 故天之所壞, 人不得支. 宜密與太守<劉君>共謀降議. <仲尼>棲棲, <墨子>遑遑, 憂人之甚也. <屠羊>救<楚>, 非要爵祿;<茅焦>干<秦>, 豈求報利? 盡忠博愛之誠, 憤滿不能已耳.
又與<仲況>書諫之, 文多不載, 於是<仲況>與<龔>遂降.
    <龔>字<孟公>, <長安>人, 善論議, <扶風><馬援>、<班彪>並器重之. <竟>終不伐其功, 潛樂道術, 作{記誨篇}及文章傳於世. 年七十, 卒于家.
    <楊厚>字<仲桓>, <廣漢><新都>人也. 祖父<春卿>, 善圖讖學, 爲<公孫述>將. <漢>兵平<蜀>, <春卿>自殺, 臨命戒子<統>曰:⌌吾綈*袟中有先祖所傳祕記, 爲<漢家>用, 爾其修之.⌏ <統>感父遺言, 服闋, 辭家從<犍爲><周循>學習先法, 又就同郡<鄭伯山>受{河洛書}及天文推步之術. <建初>中爲<彭城>令, 一州大旱, <統>推陰陽消伏, 縣界蒙澤. 太守<宗湛>使<統>爲郡求雨, 亦卽降澍. 自是朝廷災異, 多以訪之. <統>作{家法章句}及{內讖}二卷解說, 位至光祿大夫, 爲國三老. 年九十卒.
    <統>生<厚>. <厚>母初與前妻子<博>不相安, <厚>年九歲, 思令和親, 乃託疾不言不食. 母知其旨, 懼然改意, 恩養加篤. <博>後至光祿大夫.
    <厚>少學<統>業, 精力思述. 初, <安帝><永初>[三]年, <太白>入(北)<斗>, <洛陽>大水. 時<統>爲侍中, <厚>隨在京師. 朝廷以問<統>, <統>對年老耳目不明, 子<厚>曉讀圖書, 粗識其意. <鄧太后>使中常侍承制問之, <厚>對以爲⌌諸王子多在京師, 容有非常, 宜亟發遣各還本國⌏. 太后從之, 星尋滅不見. 又剋水退期日, 皆如所言. 除爲中郞. 太后特引見, 問以圖讖, <厚>對不合, 免歸. 復習業<犍爲>, 不應州郡、三公之命, 方正、有道、公車特徵皆不就.
    <永建>二年, <順帝>特徵, 詔告郡縣督促發遣. <厚>不得已, 行到<長安>, 以病自上, 因陳<漢>三百五十年之戹, 宜蠲法改憲之道, 及消伏災異, 凡五事. 制書襃述, 有詔太醫致藥, 太官賜羊酒. 及至, 拜議郞, 三遷爲侍中, 特蒙引見, 訪以時政. 四年, <厚>上言⌌今夏必盛寒, 當有疾疫蝗蟲之害⌏. 是歲, 果六州大蝗, 疫氣流行. 後又連上⌌西北二方有兵氣, 宜備邊寇⌏. 車駕臨當西巡, 感<厚>言而止. 至<陽嘉>三年, <西羌>寇<隴>右, 明年, <烏桓>圍度<遼>將軍<耿曄>. <永和>元年, 復上⌌京師應有水患, 又當火災, 三公有免者, <蠻夷>當反畔⌏. 是夏, <洛陽>暴水, 殺千餘人;至冬, <承福殿>災, 太尉<龐參>免;<荊>、<交>二州<蠻夷>賊殺長吏, 寇城郭. 又言⌌陰臣、近戚、妃黨當受禍⌏. 明年, <宋阿母>與宦者<襃信侯><李元>等遘姦廢退;後二年, 中常侍<張逵>等復坐誣罔大將軍<梁商>專恣, 悉伏誅. 每有災異, <厚>輒上消救之法, 而閹宦專政, 言不得信.
    時大將軍<梁冀>威權傾朝, 遣弟侍中<不疑>以車馬、珍玩致遺於<厚>, 欲與相見. <厚>不荅, 固稱病求退. 帝許之, 賜車馬錢帛歸家. 修<黃><老>, 敎授門生, 上名錄者三千餘人. 太尉<李固>數薦言之. (太)<[本]初>元年, <梁太后>詔備古禮以聘<厚>, 遂辭疾不就. <建和>三年, 太后復詔徵之, 經四年不至. 年八十二, 卒於家. 策書弔祭. 鄕人謚曰<文父>. 門人爲立廟, 郡文學掾史春秋饗射常祠之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上(二卷)  蘇竟楊厚列傳第二十上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下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郞顗襄楷列傳第二十下

    <郞顗>字<雅光>, <北海><安丘>人也. 父<宗>, 字<仲綏>, 學{京氏易}, 善風角、星筭、六日七分, 能望氣占候吉凶, 常賣卜自奉. <安帝>徵之, 對策爲諸儒表, 後拜<吳>令. 時卒有暴風, <宗>知京師當有大火, 記識時日, 遣人參候, 果如其言. 諸公聞而表上, 以博士徵之. <宗>恥以驗見知, 聞徵書到, 夜縣印綬於縣廷而遁去, 遂終身不仕.
   <顗>少傳父業, 兼明經典, 隱居海畔, 延致學徒常數百人. 晝硏精義, 夜占象度, 勤心銳思, 朝夕無倦. 州郡辟召, 擧有道、方正, 不就.
<順帝>時, 災異屢見, <陽嘉>二年正月, 公車徵, <顗>乃詣闕拜章曰:
    臣聞天垂妖象, 地見災符, 所以譴告人主, 責躬脩德, 使正機平衡, 流化興政也. {易內傳}曰:⌌凡災異所生, 各以其政. 變之則除, 消之亦除.⌏ 伏惟陛下躬日*昃之聽, 溫三省之勤, 思過念咎, 務消祇悔.
    方今時俗奢佚, 淺恩薄義. 夫救奢心於儉約, 拯薄無若敦厚, 安上理人, 莫善於禮. 修禮遵約, 蓋惟上興, 革文變薄, 事不在下. 故{周南}之德, {關雎}政本. 本立道生, 風行草從, 澄其源者流淸, 溷其本者末濁. 天地之道, 其猶鼓籥, 以虛爲德, 自近及遠者也. 伏見往年以來, 園陵數災, 炎光熾猛, 驚動神靈. {易天人應}曰:⌌君子不思遵利, 玆謂無澤, 厥災孽火燒其宮.⌏ 又曰:⌌君高臺府, 犯陰侵陽, 厥災火.⌏又曰:⌌上不儉, 下不節, 炎火並作燒君室.⌏ 自頃繕理<西苑>, 修復太學, 宮殿官府, 多所搆飾. 昔<盤庚>遷<殷>, 去奢卽儉, <夏后>卑室, 盡力致美. 又<魯>人爲長府, <閔子騫>曰:⌌仍舊貫, 何必改作.⌏ 臣愚以爲諸所繕修, 事可省減, 稟卹貧人, 賑贍孤寡, 此天之意也, 人之慶也, 仁之本也, 儉之要也. 焉有應天養人, 爲仁爲儉, 而不降福者哉?
    土者地祇, 陰性澄靜, 宜以施化之時, 敬而勿擾. 竊見正月以來, 陰闇連日. {易內傳}曰:⌌久陰不雨, 亂氣也, {蒙}之{比}也. 蒙者, 君臣上下相冒亂也.⌏ 又曰:⌌欲德不用, 厥異常陰.⌏夫賢者化之本, 雲者雨之具也. 得賢而不用, 猶久陰而不雨也. 又頃前數日, 寒過其節, 冰旣解釋, 還復凝合. 夫寒往則暑來, 暑往則寒來, 此言日月相推, 寒暑相避, 以成物也. 今立春之後, 火卦用事, 當溫而寒, 違反時節, 由功賞不至, 而刑罰必加也. 宜須立秋, 順氣行罰.
    臣伏案{飛候}, 參察衆政, 以爲立夏之後, 當有震裂涌水之害. 又比<熒惑>失度, 盈縮往來, 涉歷<輿鬼>, 環繞<軒轅>. 火精南方, 夏之政也. 政有失禮, 不從夏令, 則<熒惑>失行. 正月三日至乎九日, 三公卦[也]. 三公上應台階, 下同元首. 政失其道, 則寒陰反節. ⌌節彼南山⌏, 詠自{周詩};⌌股肱良哉⌏, 著於{虞典}. 而今之在位, 競託高虛, 納累鐘之奉, 忘天下之憂, 棲*遲偃仰, 寑疾自逸, 被策文, 得賜錢, 卽復起矣. 何疾之易而愈之速? 以此消伏災眚, 興致升平, 其可得乎? 今選擧牧守, 委任三府. 長吏不良, 旣咎州郡, 州郡有失, 豈得不歸責擧者? 而陛下崇之彌優, 自下慢事愈甚, 所謂大網疏, 小網數. 三公非臣之仇, 臣非狂夫之作, 所以發憤忘食, 懇懇不已者, 誠念朝廷欲致興平, 非不能面譽也.
    臣生長草野, 不曉禁忌, 披露肝膽, 書不擇言. 伏鑕鼎鑊, 死不敢恨. 謹詣闕奉章, 伏待重誅.
書奏, 帝復使對尙書. <顗>對曰:
    臣聞明王聖主好聞其過, 忠臣孝子言無隱情. 臣備生人倫視聽之類, 而稟性愚慤, 不識忌諱, 故出死忘命, 懇懇重言. 誠欲陛下修乾坤之德, 開日月之明, 披圖籍, 案經典, 覽帝王之務, 識先後之政. 如有闕遺, 退而自改. 本<文武>之業, 擬<堯><舜>之道, 攘災延慶, 號令天下. 此誠臣<顗>區區之願, 夙夜夢寤, 盡心所計. 謹條序前章, 暢其旨趣, 條便宜七事, 具如狀對:
    一事:陵園至重, 聖神攸馮, 而災火炎赫, 迫近寑殿, 魂而有靈, 猶將驚動. 尋宮殿官府, 近始<永平>, 歲時未積, 便更修造. 又<西苑>之設, 禽畜是處, 離房別觀, 本不常居, 而皆務精土木, 營建無已, 消功單賄, 居億爲計. {易內傳}曰:⌌人君奢侈, 多飾宮室, 其時旱, 其災火.⌏ 是故<魯僖>遭旱, 修政自勑, 下鐘鼓之縣, 休繕治之官, 雖則不寧, 而時雨自降. 由此言之, 天之應人, 敏於景響. 今月十七日戊午, 徵日也, 日加申, 風從寅來, 丑時而止. 丑、寅、申皆徵也, 不有火災, 必當爲旱. 願陛下校計繕修之費, 永念百姓之勞, 罷將作之官, 減彫文之飾, 損庖廚之饌, 退宴私之樂. {易中孚傳}曰:⌌陽感天, 不旋日.⌏ 如是, 則景雲降集, 眚沴息矣.
    二事:去年已來, {兌卦}用事, 類多不効. {易傳}曰:⌌有貌無實, 佞人也;有實無貌, 道人也.⌏ 寒溫爲實, 淸濁爲貌. 今三公皆令色足恭, 外厲內荏, 以虛事上, 無佐國之實, 故淸濁效而寒溫不效也, 是以陰寒侵犯消息. 占曰:⌌日乘則有妖風, 日蒙則有地裂.⌏如是三年, 則致日食, 陰侵其陽, 漸積所致. 立春前後溫氣應節者, 詔令寬也. 其後復寒者, 無寬之實也. 夫十室之邑, 必有忠信, 率土之人, 豈無貞賢, 未聞朝廷有所賞拔, 非所以求善贊務, 弘濟元元. 宜採納良臣, 以助聖化.
    三事:臣聞天道不遠, 三五復反. 今年少陽之歲, 法當乘起, 恐後年已往, 將遂驚動, 涉歷天門, 災成戊己. 今春當旱, 夏必有水, 臣以六日七分候之可知. 夫災眚之來, 緣類而應. 行有玷缺, 則氣逆于天, 精感變出, 以戒人君. 王者之義, 時有不登, 則損滋徹膳. 數年以來, 穀收稍減, 家貧戶饉, 歲不如昔. 百姓不足, 君誰與足? 水旱之災, 雖尙未至, 然君子遠覽, 防微慮萌. {老子}曰:⌌人之飢也, 以其上食稅之多也.⌏ 故<孝文皇帝>綈袍革舃, 木器無文, 約身薄賦, 時致升平. 今陛下聖德中興, 宜遵前典, 惟節惟約, 天下幸甚. {易}曰:⌌天道無親, 常與善人.⌏ 是故<高宗>以享福, <宋景>以延年.
    四事:臣竊見皇子未立, 儲宮無主, 仰觀天文, 太子不明. <熒惑>以去年春分後十六日在<婁>五度, 推步{三統}, <熒惑>今當在<翼>九度, 今反在<柳>三度, 則不及五十餘度. 去年八月二十四日戊辰, <熒惑>歷<輿鬼>東入<軒轅>, 出后星北, 東去四度, 北旋復還. <軒轅>者, 後宮也. <熒惑>者, 至陽之精也, 天之使也, 而出入<軒轅>, 繞還往來. {易}曰:⌌天垂象, 見吉凶.⌏ 其意昭然可見矣. 禮, 天子一娶九女, 嫡媵畢具. 今宮人侍御, 動以千計, 或生而幽隔, 人道不通, 鬱積之氣, 上感皇天, 故遣<熒惑>入<軒轅>, 理人倫, 垂象見異, 以悟主上. 昔<武王>下車, 出傾宮之女, 表<商容>之閭, 以理人倫, 以表賢德, 故天授以聖子, <成王>是也. 今陛下多積宮人, 以違天意, 故皇胤多夭, 嗣體莫寄. {詩}云:⌌敬天之怒, 不敢戲豫.⌏ 方今之福, 莫若廣嗣, 廣嗣之術, 可不深思? 宜簡出宮女, 恣其姻嫁, 則天自降福, 子孫千億. 惟陛下丁寧再三, 留神於此. 左右貴倖, 亦宜惟臣之言, 以悟陛下. 蓋善言古者合於今, 善言天者合於人. 願訪問百僚, 有違臣言者, 臣當受苟言之罪.
    五事:臣竊見去年閏(十)月十七日己丑夜, 有白氣從西方<天苑>趨左足, 入<玉井>, 數日乃滅. {春秋}曰:⌌有星孛于<大辰>. <大辰>者何? 大火也. 大火爲<大辰>, <伐>又爲<大辰>, <北極>亦爲<大辰>.⌏ 所以孛一宿而連三宿者, 言<北辰>王者之宮也. 凡中宮無節, 政敎亂逆, 威武衰微, 則此三星以應之也. <罰>者<白虎>, 其宿主兵, 其國<趙>、<魏>, 變見西方, 亦應<三輔>. 凡金氣爲變, 發在秋節. 臣恐立秋以後, <趙>、<魏>、<關西>將有<羌>寇畔戾之患. 宜豫宣告諸郡, 使敬授人時, 輕徭役, 薄賦斂, 勿妄繕起, 堅倉獄, 備守衛, 回選賢能, 以鎭撫之. 金精之變, 責歸上司. 宜以五月丙午, 遣太尉服干戚, 建<井>旟, 書玉板之策, 引白氣之異, 於西郊責躬求愆, 謝咎皇天, 消滅妖氣. 蓋以火勝金, 轉禍爲福也.
    六事:臣竊見今月十四日乙卯巳時, 白虹貫日. 凡日傍氣色白而純者名爲虹. 貫日中者, 侵太陽也;見於春者, 政變常也. 方今中官外司, 各各考事, 其所考者, 或非急務. 又<恭陵>火災, 主名未立, 多所收捕, 備經考毒. 尋火爲天戒, 以悟人君, 可順而不可違, 可敬而不可慢. 陛下宜恭己內省, 以備後災. 凡諸考案, 幷須立秋. 又{易傳}曰:⌌公能其事, 序賢進士, 後必有喜.⌏ 反之, 則白虹貫日. 以甲乙見者, 則譴在中台. 自司徒居位, 陰陽多謬, 久無虛己進賢之策, 天下興議, 異人同咨. 且立春以來, 金氣再見, 金能勝木, 必有兵氣, 宜黜司徒以應天意. 陛下不早攘之, 將負臣言, 遺患百姓.
    七事:臣伏惟<漢>興以來三百三十九歲. 於{詩三基}, <高祖>起亥仲二年, 今在戌仲十年. {詩氾歷樞}曰:⌌卯酉爲革政, 午亥爲革命, 神在天門, 出入候聽.⌏ 言神在戌亥, 司候帝王興衰得失, 厥善則昌, 厥惡則亡. 於{易雄雌祕歷}, 今値困乏. 凡九二困者, 衆小人欲共困害君子也. {經}曰:⌌困而不失其所, 其唯君子乎!⌏ 唯獨賢聖之君, 遭困遇險, 能致命遂志, 不去其道. 陛下乃者潛龍養德, 幽隱屈戹, 卽位之元, <紫宮>驚動, 歷運之會, 時氣已應. 然猶恐妖祥未盡, 君子思患而豫防之. 臣以爲戌仲已竟, 來年入季, <文帝>改法, 除肉刑之罪, 至今適三百載. 宜因斯際, 大蠲法令, 官名稱號, 輿服器械, 事有所更, 變大爲小, 去奢就儉, 機衡之政, 除煩爲簡. 改元更始, 招求幽隱, 擧方正, 徵有道, 博採異謀, 開不諱之路.
        臣陳引際會, 恐犯忌諱, 書不盡言, 未敢究暢.
    臺詰<顗>曰:⌌對云『白虹貫日, 政變常也』. 朝廷率由舊章, 何所變易而言變常? 又言『當大蠲法令, 革易官號』. 或云變常以致災, 或改舊以除異, 何也? 又<陽嘉>初建, 復欲改元, 據何經典? 其以實對.⌏ <顗>對曰:
    方春東作, 布德之元, 陽氣開發, 養導萬物. 王者因天視聽, 奉順時氣, 宜務崇溫柔, 遵其行令. 而今立春之後, 考事不息, 秋冬之政, 行乎春夏, 故白虹春見, 掩蔽日曜. 凡邪氣乘陽, 則虹蜺在日, 斯皆臣下執事刻急所致, 殆非朝廷優寬之本. 此其變常之咎也. 又今選擧皆歸三司, 非有<周><召>之才, 而當則哲之重, 每有選用, 輒參之掾屬, 公府門巷, 賓客塡集, 送去迎來, 財貨無已. 其當遷者, 競相薦謁, 各遣子弟, 充塞道路, 開長姦門, 興致浮僞, 非所謂率由舊章也. 尙書職在機衡, 宮禁嚴密, 私曲之意, 羌不得通, 偏黨之恩, 或無所用. 選擧之任, 不如還在機密. 臣誠愚戇, 不知折中, 斯固遠近之論, 當今之宜. 又<孔子>曰:⌌<漢>三百載, (計)[斗]歷改憲.⌏ 三百四歲爲一德, 五德千五百二十歲, 五行更用. 王者隨天, 譬猶自春徂夏, 改靑服絳者也. 自<文帝>省刑, 適三百年, 而輕微之禁, 漸已殷積. 王者之法, 譬猶江河, 當使易避而難犯也. 故{易}曰:⌌易則易知, 簡則易從, 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.⌏ 今去奢卽儉, 以先天下, 改易名號, 隨事稱謂. {易}曰:⌌君子之道, 或出或處, 同歸殊塗, 一致百慮.⌏ 是知變常而善, 可以除災, 變常而惡, 必致於異. 今年仲竟, 來年入季, 仲終季始, 歷運變改, 故可改元, 所以順天道也.
臣<顗>愚蔽, 不足以荅聖問.
<顗>又上書薦<黃瓊>、<李固>, 幷陳消災之術曰:
    臣前對七事, 要政急務, 宜於今者, 所當施用. 誠知愚淺, 不合聖聽, 人賤言廢, 當受誅罰, 征營惶怖, 靡知厝身.
    臣聞刳舟剡楫, 將欲濟江海也;聘賢選佐, 將以安天下也. 昔<唐堯>在上, 羣龍爲用, <文武>創德, <周><召>作輔, 是以能建天地之功, 增日月之耀者也. {詩}云:⌌赫赫王命, <仲山甫>將之. 邦國若否, <仲山甫>明之.⌏ <宣王>是賴, 以致雍熙. 陛下踐祚以來, 勤心庶政, 而三九之位, 未見其人, 是以災害屢臻, 四國未寧. 臣考之國典, 驗之聞見, 莫不以得賢爲功, 失士爲敗. 且賢者出處, 翔而後集, 爵以德進, 則其情不苟, 然後使君子恥貧賤而樂富貴矣. 若有德不報, 有言不*수, 來無所樂, 進無所趨, 則皆懷歸藪澤, 修其故志矣. 夫求賢者, 上以承天, 下以爲人. 不用之, 則逆天統, 違人望. 逆天統則災眚降, 違人望則化不行. 災眚降則下呼嗟, 化不行則君道虧. 四始之缺, 五際之戹, 其咎由此. 豈可不剛健篤實, 矜矜慄慄, 以守天功盛德大業乎?
    臣伏見光祿大夫<江夏><黃瓊>, 耽道樂術, 淸亮自然, 被褐懷寶, 含味經籍, 又果於從政, 明達變復. 朝廷前加優寵, 賓于上位. <瓊>入朝日淺, 謀謨未就, 因以喪病, 致命遂志. {老子}曰:⌌大音希聲, 大器晩成.⌏ 善人爲國, 三年乃立. 天下莫不嘉朝廷有此良人, 而復怪其不時還任. 陛下宜加隆崇之恩, 極養賢之禮, 徵反京師, 以慰天下. 又處士<漢中><李固>, 年四十, 通<游><夏>之蓺, 履<顔><閔>之仁. 絜白之節, 情同皦日, 忠貞之操, 好是正直, 卓冠古人, 當世莫及. 元精所生, 王之佐臣, 天之生<固>, 必爲聖<漢>, 宜蒙特徵, 以示四方. 夫有出倫之才, 不應限以官次. 昔<顔子>十八, 天下歸仁;<子奇>*穉齒, 化<阿>有聲. 若還<瓊>徵<固>, 任以時政, <伊尹>、<傅說>, 不足爲比, 則可垂景光, 致休祥矣. 臣<顗>明不知人, 伏聽衆言, 百姓所歸, 臧否共歎. 願汎問百僚, 覈其名行, 有一不合, 則臣爲欺國. 惟留聖神, 不以人廢言.
    謹復條便宜四事, 附奏於左:
    一事:<孔子>作{春秋}, 書⌌正月⌏者, 敬歲之始也. 王者則天之象, 因時之序, 宜開發德號, 爵賢命士, 流寬大之澤, 垂仁厚之德, 順助元氣, 含養庶類. 如此, 則天文昭爛, 星辰顯列, 五緯循軌, 四時和睦. 不則太陽不光, 天地溷濁, 時氣錯逆, 霾霧蔽日. 自立春以來, 累經旬朔, 未見仁德有所施布, 但聞罪罰考掠之聲. 夫天之應人, 疾於景響, 而自從入歲, 常有蒙氣, 月不舒光, 日不宣曜. 日者太陽, 以象人君. 政變於下, 日應於天. 淸濁之占, 隨政抑揚. 天之見異, 事無虛作. 豈獨陛下倦於萬機, 帷幄之政有所闕歟? 何天戒之數見也! 臣願陛下發揚乾剛, 援引賢能, 勤求機衡之寄, 以獲斷金之利. 臣之所陳, 輒以太陽爲先者, 明其不可久闇, 急當改正. 其異雖微, 其事甚重. 臣言雖約, 其旨甚廣. 惟陛下乃眷臣章, 深留明思.
    二事:<孔子>曰:⌌*雷之始發{大壯}始, 君弱臣彊從{解}起.⌏ 今月九日至十四日, {大壯}用事, 消息之卦也. 於此六日之中, *雷當發聲, 發聲則歲氣和, 王道興也. {易}曰:⌌*雷出地奮, 豫, 先王以作樂崇德, 殷薦之上帝.⌏ *雷者, 所以開發萌牙, 辟陰除害. 萬物須*雷而解, 資雨而潤. 故{經}曰:⌌*雷以動之, 雨以潤之.⌏ 王者崇寬大, 順春令, 則*雷應節, 不則發動於冬, 當震反潛. 故{易傳}曰:⌌當*雷不*雷, 太陽弱也.⌏今蒙氣不除, 日月變色, 則其效也. 天網恢恢, 疏而不失, 隨時進退, 應政得失. 大人者, 與天地合其德, 與日月合其明, 琁璣動作, 與天相應. *雷者號令, 其德生養. 號令殆廢, 當生而殺, 則*雷反作, 其時無歲. 陛下若欲除災昭祉, 順天致和, 宜察臣下尤酷害者, 亟加斥黜, 以安黎元, 則太皓悅和, *雷聲乃發.
    三事:去年十月二十日癸亥, <太白>與<歲星>合於<房>、<心>. <太白>在北, <歲星>在南, 相離數寸, 光芒交接. <房>、<心>者, 天帝明堂布政之宮. {孝經鉤命決}曰:⌌<歲星>守<心.年穀豐.⌏ {尙書洪範記}曰:⌌月行中道, 移節應期, 德厚受福, <重華>留之.⌏ <重華>者, 謂<歲星>在<心>也. 今<太白>從之, 交合明堂, 金木相賊, 而反同合, 此以陰陵陽, 臣下專權之異也. <房>、<心>東方, 其國主<宋>. {石氏經}曰:⌌<歲星>出左有年, 出右無年.⌏ 今金木俱東, <歲星>在南, 是爲出右, 恐年穀不成, <宋>人飢也. 陛下宜審詳明堂布政之務, 然後妖異可消, 五緯順序矣.
    四事:{易傳}曰:⌌陽無德則旱, 陰僭陽亦旱.⌏ 陽無德者, 人君恩澤不施於人也. 陰僭陽者, 祿去公室, 臣下專權也. 自冬涉春, 訖無嘉澤, 數有西風, 反逆時節. 朝廷勞心, 廣爲禱祈, 薦祭山川, 暴龍移市. 臣聞皇天感物, 不爲僞動, 災變應人, 要在責己. 若令雨可請降, 水可攘止, 則歲無隔幷, 太平可待. 然而災害不息者, 患不在此也. 立春以來, 未見朝廷賞錄有功, 表顯有德, 存問孤寡, 賑恤貧弱, 而但見<洛陽>都官奔車東西, 收繫纖介, 牢獄充盈. 臣聞<恭陵>火處, 比有光曜, 明此天災, 非人之咎. 丁丑大風, 掩蔽天地. 風者號令, 天之威怒, 皆所以感悟人君忠厚之戒. 又連月無雨, 將害宿麥. 若一穀不登, 則飢者十三四矣. 陛下誠宜廣被恩澤, 貨贍元元. 昔<堯>遭九年之水, 人有十載之蓄者, 簡稅防災, 爲其方也. 願陛下早宣德澤, 以應天功. 若臣言不用, 朝政不改者, 立夏之後乃有澍雨, 於今之際未可望也. 若政變於朝而天不雨, 則臣爲誣上, 愚不知量, 分當鼎鑊.
書奏, 特詔拜郞中, 辭病不就, 卽去歸家. 至四月京師地震, 遂陷. 其夏大旱. 秋, <鮮卑>入<馬邑>城, 破<代郡>兵. 明年, <西羌>寇<隴>右. 皆略如<顗>言. 後復公車徵, 不行.
    同縣<孫禮>者, 積惡凶暴, 好游俠, 與其同里人常慕<顗>名德, 欲與親善. <顗>不顧, 以此結怨, 遂爲<禮>所殺.
    <襄楷>字<公矩>, <平原><隰陰>人也. 好學博古, 善天文陰陽之術.
<桓帝>時, 宦官專朝, 政刑暴濫, 又比失皇子, 災異尤數. <延熹>九年, <楷>自家詣闕上疏曰:
    臣聞皇天不言, 以文象設敎. <堯><舜>雖聖, 必歷象日月星辰, 察五緯所在, 故能享百年之壽, 爲萬世之法. 臣竊見去歲五月, <熒惑>入<太微>, 犯<帝坐>, 出<端門>, 不軌常道. 其閏月庚辰, <太白>入<房>, 犯<心>小星, 震動<中耀>. <中耀>, 天王也;傍小星者, 天王子也. 夫<太微><天廷>, <五帝>之坐, 而金火<罰星>揚光其中, 於占, 天子凶;又俱入<房>、<心>, 法無繼嗣. 今年<歲星>久守, <太微>, 逆行西至<掖門>, 還切<執法>. <歲>爲木精, 好生惡殺, 而淹留不去者, 咎在仁德不修, 誅罰太酷. 前七年十二月, <熒惑>與<歲星>俱入<軒轅>, 逆行四十餘日, 而<鄧皇后>誅. 其冬大寒, 殺鳥獸, 害魚鼈, 城傍竹柏之葉有傷枯者. 臣聞於師曰:⌌柏傷竹枯, 不出三年, 天子當之.⌏ 今<洛陽>城中人夜無故叫呼? 云有火光, 人聲正諠, 於占亦與竹柏枯同. 自春夏以來, 連有霜雹及大雨*雷, 而臣作威作福, 刑罰急刻之所感也.
    <太原>太守<劉瓆>、<南陽>太守<成瑨>, 志除姦邪, 其所誅翦, 皆合人望, 而陛下受閹豎之譖, 乃遠加考逮. 三公上書乞哀<瓆>等, 不見採察, 而嚴被譴讓. 憂國之臣, 將遂杜口矣.
    臣聞殺無罪, 誅賢者, 禍及三世. 自陛下卽位以來, 頻行誅伐, <梁>、<寇>、<孫>、<鄧>, 並見族滅, 其從坐者, 又非其數. <李雲>上書, 明主所不當諱, <杜衆>乞死, 諒以感悟聖朝, 曾無赦宥, 而幷被殘戮, 天下之人, 咸知其冤. <漢>興以來, 未有拒諫誅賢, 用刑太深如今者也.
    <永平>舊典, 諸當重論皆須冬獄, 先請後刑, 所以重人命也. 頃數十歲以來, 州郡翫習, 又欲避請讞之煩, 輒託疾病, 多死牢獄. 長吏殺生自己, 死者多非其罪, 魂神冤結, 無所歸訴, 淫厲疾疫, 自此而起. 昔<文王>一妻, 誕致十子, 今宮女數千, 未聞慶育. 宜修德省刑, 以廣{螽斯}之祚.
    又七年六月十三日, <河內><野王>山上有龍死, 長可數十丈. <扶風>有星隕爲石, 聲聞三郡. 夫龍形狀不一, 小大無常, 故{周易}況之大人, 帝王以爲符瑞. 或聞<河內>龍死, 諱以爲蛇. 夫龍能變化, 蛇亦有神, 皆不當死. 昔<秦>之將衰, <華山>神操璧以授<鄭>客, 曰⌌今年祖龍死⌏, <始皇>逃之, 死於<沙丘>. <王莽><天鳳>二年, 訛言<黃山>宮有死龍之異, 後<漢>誅<莽>, <光武>復興. 虛言猶然, 況於實邪? 夫星辰麗天, 猶萬國之附王者也. 下將畔上, 故星亦畔天. 石者安類, 墜者失埶. <春秋>五石隕<宋>, 其後<襄公>爲<楚>所執. <秦>之亡也, 石隕<東郡>. 今隕<扶風>, 與先帝園陵相近, 不有大喪, 必有畔逆.
    案<春秋>以來及古帝王, 未有<河>淸及學門自壞者也. 臣以爲<河>者, 諸侯位也, 淸者屬陽, 濁者屬陰. <河>當濁而反淸者, 陰欲爲陽, 諸侯欲爲帝也. 太學, 天子敎化之宮, 其門無故自壞者, 言文德將喪, 敎化廢也. <京房>{易傳}曰:⌌<河>水淸, 天下平.⌏ 今天垂異, 地吐妖, 人厲疫, 三者並時而有<河>淸, 猶<春秋>麟不當見而見, <孔子>書之以爲異也.
    臣前上<琅邪><宮崇>受<干吉>神書, 不合明聽. 臣聞布穀鳴於孟夏, 蟋蟀吟於始秋, 物有微而志信, 人有賤而言忠. 臣雖至賤, 誠願賜淸閒, 極盡所言.
書奏不省.
十餘日, 復上書曰:
    臣伏見<太白>北入數日, 復出東方, 其占當有大兵, 中國弱, 四<夷>彊. 臣又推步, <熒惑>今當出而潛, 必有陰謀. 皆由獄多冤結, 忠臣被戮. <德星>所以久守<執法>, 亦爲此也. 陛下宜承天意, 理察冤獄, 爲<劉瓆>、<成瑨>虧除罪辟, 追錄<李雲>、<杜衆>等子孫.
    夫天子事天不孝, 則日食星*鬪. 比年日食於正朔, 三光不明, 五緯錯戾. 前者<宮崇>所獻神書, 專以奉天地順五行爲本, 亦有興國廣嗣之術. 其文易曉, 參同經典, 而<順帝>不行, 故國胤不興, <孝沖>、<孝質>頻世短祚.
    臣又聞之, 得主所好, 自非正道, 神爲生虐. 故<周>衰, 諸侯以力征相尙, 於是<夏育>、<申休>、<宋萬>、<彭生>、<任鄙>之徒生於其時. <殷紂>好色, <妲己>是出. <葉公>好龍, 眞龍游廷. 今黃門常侍, 天刑之人, 陛下愛待, 兼倍常寵, 係嗣未兆, 豈不爲此? 天官宦者星不在<紫宮>而在<天市>, 明當給使主市里也. 今乃反處常伯之位, 實非天意.
    又聞宮中立<黃老>、浮屠之祠. 此道淸虛, 貴尙無爲, 好生惡殺, 省慾去奢. 今陛下嗜欲不去, 殺罰過理, 旣乖其道, 豈獲其祚哉! 或言<老子>入<夷狄>爲浮屠. 浮屠不三宿桑下, 不欲久生恩愛, 精之至也. 天神遺以好女, 浮屠曰:⌌此但革囊盛血.⌏ 遂不眄之. 其守一如此, 乃能成道. 今陛下婬女豔婦, 極天下之麗, 甘肥飮美, 單天下之味, 柰何欲如<黃老>乎?
    書上, 卽召(詔)[詣]尙書問狀. <楷>曰:⌌臣聞古者本無宦臣, <武帝>末, 春秋高, 數游後宮, 始置之耳. 後稍見任, 至於<順帝>, 遂益繁熾. 今陛下爵之, 十倍於前. 至今無繼嗣者, 豈獨好之而使之然乎?⌏尙書上其對, 詔下有司處正. 尙書承旨奏曰:⌌其宦者之官, 非近世所置. <漢>初<張澤>爲大謁者, 佐<絳侯>誅諸<呂>;<孝文>使<趙談>參乘, 而子孫昌盛. <楷>不正辭理, 指陳要務, 而析言破律, 違背經蓺, 假借星宿, 僞託神靈, 造合私意, 誣上罔事. 請下司隸, 正<楷>罪法, 收送<洛陽>獄.⌏ 帝以楷言雖激切, 然皆天文恆象之數, 故不誅, 猶司寇論刑.
    初, <順帝>時, <琅邪><宮崇>詣闕, 上其師<干吉>於<曲陽泉>水上所得神書百七十卷, 皆縹白素朱介靑首朱目, 號{太平淸領書}. 其言以陰陽五行爲家, 而多巫覡雜語. 有司奏<崇>所上妖妄不經, 乃收臧之. 後<張角>頗有其書焉.
    及<靈帝>卽位, 以<楷>書爲然. 太傅<陳蕃>擧方正, 不就. 鄕里宗之, 每太守至, 輒致禮請. <中平>中, 與<荀爽>、<鄭玄>俱以博士徵, 不至, 卒于家.
    論曰:古人有云:⌌善言天者, 必有驗於人.⌏ 而<張衡>亦云:⌌天文歷數, 陰陽占候, 今所宜急也.⌏ <郞顗>、<襄楷>能仰瞻俯察, 參諸人事, 禍福吉凶旣應, 引之敎義亦明. 此蓋道術所以有補於時, 後人所當取鑒者也. 然而其敝好巫, 故君子不以專心焉.
    贊曰:<仲桓>術深, 蒲車屢尋. <蘇竟>飛書, 淸我舊<陰>. <襄>、<郞>災戒, 寔由政淫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下(二卷)  郞顗襄楷列傳第二十下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一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郭杜孔張廉王蘇羊賈陸列傳第二十一

    <郭伋>字<細侯>, <扶風><茂陵>人也. 高祖父<解>, <武帝>時以任俠聞. 父<梵>, 爲<蜀郡>太守. <伋>少有志行, <哀><平>閒辟大司空府, 三遷爲<漁陽.都尉. <王莽>時爲<上谷>大尹, 遷<幷州>牧.
    <更始>新立, <三輔>連被兵寇, 百姓震駭, 强宗右姓各擁衆保營, 莫肯先附. <更始>素聞<伋>名, 徵拜左馮翊, 使鎭撫百姓. <世祖>卽位, 拜,雍州>牧, 再轉爲尙書令, 數納忠諫爭.
    <建武>四年, 出爲<中山>太守. 明年, <彭寵>滅, 轉爲<漁陽>太守. <漁陽>旣離<王莽>之亂, 重以<彭寵>之敗, 民多猾惡, 寇賊充斥. <伋>到, 示以信賞, 糾戮渠帥, 盜賊銷散. 時<匈奴>數抄郡界, 邊境苦之. <伋>整勒士馬, 設攻守之略, <匈奴>畏憚遠迹, 不敢復入塞, 民得安業. 在職五歲, 戶口增倍. 後<潁川>盜賊羣起, 九年, 徵拜<潁川>太守. 召見辭謁, 帝勞之曰:⌌賢能太守, 去帝城不遠, <河>潤九里, 冀京師幷蒙福也. 君雖精於追捕, 而山道險*애, 自*鬪當一士耳, 深宜愼之.⌏ <伋>到郡, 招懷山賊<陽夏><趙宏>、<襄城><召吳>等數百人, 皆束手詣<伋>降, 悉遣歸附農. 因自劾專命, 帝美其策, 不以咎之. 後<宏>、<吳>等黨與聞<伋>威信, 遠自<江南>, 或從<幽>、<冀>, 不期俱降, 駱驛不絶.
    十一年, 省<朔方>刺史屬<幷州>. 帝以<盧芳>據北土, 乃調<伋>爲<幷州>牧. 過京師謝恩, 帝卽引見, 幷召皇太子諸王宴語終日, 賞賜車馬衣服什物. <伋>因言選補衆職, 當簡天下賢俊, 不宜專用<南陽>人. 帝納之. <伋>前在<幷州>, 素結恩德, 及後入界, 所到縣邑, 老幼相攜, 逢迎道路. 所過問民疾苦, 聘求耆德雄俊, 設几杖之禮, 朝夕與參政事.
    始至行部, 到<西河><美稷>, 有童兒數百, 各騎竹馬, 道次迎拜. <伋>問⌌兒曹何自遠來⌏. 對曰:⌌聞使君到, 喜, 故來奉迎.⌏ <伋>辭謝之. 及事訖, 諸兒復送至郭外, 問⌌使君何日當還⌏. <伋>謂別駕從事, 計日(當)告之. 行部旣還, 先期一日, <伋>爲違信於諸兒, 遂止于野亭, 須期乃入.
    是時朝廷多擧<伋>可爲大司空, 帝以<幷部>尙有<盧芳>之儆, 且<匈奴>未安, 欲使久於其事, 故不召. <伋>知<盧芳>夙賊, 難卒以力制, 常嚴烽候, 明購賞, 以結寇心. <芳>將<隋昱>遂謀脅<芳>降<伋>, <芳>乃亡入<匈奴>.
    <伋>以老病上書乞骸骨. 二十二年, 徵爲太中大夫, 賜宅一區, 及帷帳錢穀, 以充其家, <伋>輒散與宗親九族, 無所遺餘. 明年卒, 時年八十六. 帝親臨弔, 賜冢塋地.
    <杜詩>字(公)<君[公]>, <河內><汲>人也. 少有才能, 仕郡功曹, 有公平稱. <更始>時, 辟大司馬府. <建武>元年, 歲中三遷爲侍御史, 安集<洛陽>. 時將軍<蕭廣>放縱兵士, 暴橫民閒, 百姓惶擾, <詩>勑曉不改, 遂格殺<廣>, 還以狀聞. <世祖>召見, 賜以棨戟, 復使之<河東>, 誅降逆賊<楊異>等. <詩>到<大陽>, 聞賊規欲北度, 乃與長史急焚其船, 部勒郡兵, 將突騎趁擊, 斬<異>等, 賊遂翦滅. 拜<成臯>令, 視事三歲, 擧政尤異. 再遷爲<沛>郡都尉, 轉<汝南>都尉, 所在稱治.
    七年, 遷<南陽>太守. 性節儉而政治淸平, 以誅暴立威, 善於計略, 省愛民役. 造作水排, 鑄爲農器, 用力少, 見功多, 百姓便之. 又修治陂池, 廣拓土田, 郡內比室殷足. 時人方於<召信臣>, 故<南陽>爲之語曰:⌌前有<召父>, 後有<杜母>.⌏
<詩>自以無勞, 不安久居大郡, 求欲降避功臣, 乃上疏曰:
    陛下亮成天工, 克濟大業, 偃兵脩文, 羣帥反旅, 海內合和, 萬世蒙福, 天下幸甚. 唯<匈奴>未譬聖德, 威侮二垂, 陵虐中國, 邊民虛秏, 不能自守, 臣恐武猛之將雖勤, 亦未得解甲櫜弓也. 夫勤而不息亦怨, 勞而不休亦怨, 怨恨之師, 難復責功. 臣伏覩將帥之情, 功臣之望, 冀一休足於內郡, 然後卽戎出命, 不敢有恨. 臣愚以爲⌌師克在和不在衆⌏, 陛下雖垂念北邊, 亦當頗泄用之. 昔<湯武>善御衆, 故無忿鷙之師. 陛下起兵十有三年, 將帥和睦, 士卒鳧*藻. 今若使公卿郡守出於軍壘, 則將帥自厲;士卒之復, 比於宿衛, 則戎士自百. 何者? 天下已安, 各重性命, 大臣以下, 咸懷樂土, 不讎其功而厲其用, 無以勸也. 陛下誠宜虛*결數郡, 以俟振旅之臣, 重復厚賞, 加於久役之士. 如此, 緣邊屯戍之師, 競而忘死, 乘城拒塞之吏, 不辭其勞, 則烽火精明, 守戰堅固. 聖王之政, 必因人心. 今猥用愚薄, 塞功臣之望, 誠非其宜.
    臣<詩>伏自惟忖, 本以史吏一介之才, 遭陛下創制大業, 賢俊在外, 空乏之閒, 超受大恩, (收)[牧]養不稱, 奉職無効, 久竊祿位, 令功臣懷慍, 誠惶誠恐. 八年, 上書乞避功德, 陛下殊恩, 未許放退. 臣<詩>蒙恩尤深, 義不敢苟冒虛請, 誠不勝至願, 願退大郡, 受小職. 及臣齒壯, 力能經營劇事, 如使臣<詩>必有補益, 復受大位, 雖析珪授爵, 所不辭也. 惟陛下哀矜!
帝惜其能, 遂不許之.
    <詩>雅好推賢, 數進知名士<淸河><劉統>及<魯陽>長<董崇>等.
    初, 禁網尙簡, 但以璽書發兵, 未有虎符之信, <詩>上疏曰:⌌臣聞兵者國之凶器, 聖人所愼. 舊制發兵, 皆以虎符, 其餘徵調, 竹使而已. 符第合會, 取爲大信, 所以明著國命, 斂持威重也. 閒者發兵, 但用璽書, 或以詔令, 如有姦人詐僞, 無由知覺. 愚以爲軍旅尙興, 賊虜未殄, 徵兵郡國, 宜有重愼, 可立虎符, 以絶姦端. 昔<魏>之公子, 威傾鄰國, 猶假兵符, 以解<趙>圍, 若無<如姬>之仇, 則其功不顯. 事有煩而不可省, 費而不得已, 蓋謂此也.⌏ 書奏, 從之.
    <詩>身雖在外, 盡心朝廷, 讜言善策, 隨事獻納. 視事七年, 政化大行. 十四年, 坐遣客爲弟報仇, 被徵, 會病卒. 司隸校尉<鮑永>上書言<詩>貧困無田宅, 喪無所歸. 詔使治喪郡邸, 賻絹千匹.
    <孔奮>字<君魚>, <扶風><茂陵>人也. 曾祖<霸>, <元帝>時爲侍中. <奮>少從<劉歆>受{春秋左氏傳}, <歆>稱之, 謂門人曰:⌌吾已從<君魚>受道矣.⌏
    遭<王莽>亂, <奮>與老母幼弟避兵<河西>. <建武>五年, <河西>大將軍<竇融>請<奮>署議曹掾, 守<姑臧>長. 八年, 賜爵關內侯. 時天下擾亂, 唯<河西>獨安, 而<姑臧>稱爲富邑, 通貨<羌胡>, 市日四合, 每居縣者, 不盈數月輒致豐積. <奮>在職四年, 財産無所增. 事母孝謹, 雖爲儉約, 奉養極求珍膳. 躬率妻子, 同甘菜茹. 時天下未定, 士多不修節操, 而<奮>力行淸絜, 爲衆人所笑, 或以爲身處脂膏, 不能以自潤, 徒益苦辛耳. <奮>旣立節, 治貴仁平, 太守<梁統>深相敬待, 不以官屬禮之, 常迎於大門, 引入見母.
    <隴><蜀>旣平, <河>西守令咸被徵召, 財貨連轂, 弥竟川澤. 唯<奮>無資, 單車就路. <姑臧>吏民及<羌胡>更相謂曰:⌌<孔君>淸廉仁賢, 擧縣蒙恩, 如何今去, 不共報德!⌏遂相賦斂牛馬器物千萬以上, 追送數百里. <奮>謝之而已, 一無所受. 旣至京師, 除<武都>郡丞.
    時<隴西>餘賊<隗茂>等夜攻府舍, 殘殺郡守, 賊畏<奮>追急, 乃執其妻子, 欲以爲質. <奮>年已五十, 唯有一子, 終不顧望, 遂窮力討之. 吏民感義, 莫不倍用命焉. 郡多<氐>人, 便習山谷, 其大豪<齊鍾留>者, 爲羣<氐>所信向. <奮>乃率厲<鍾留>等令要遮鈔擊, 共爲表裏. 賊窘懼逼急, 乃推<奮>妻子以置軍前, 冀當退却, 而擊之愈厲, 遂禽滅<茂>等, <奮>妻子亦爲所殺. <世祖>下詔襃美, 拜爲<武都>太守.
    <奮>自爲府丞, 已見敬重, 及拜太守, 擧郡莫不改操. 爲政明斷, 甄善疾非, 見有美德, 愛之如親, 其無行者, 忿之若讎, 郡中稱爲淸平.
    弟<奇>, 游學<洛陽>. <奮>以<奇>經明當仕, 上病去官, 守約鄕閭, 卒于家. <奇>博通經典, 作{春秋左氏刪}. <奮>晩有子<嘉>, 官至城門校尉, 作{左氏說}云.
    <張堪>字<君游>, <南陽><宛>人也, 爲郡族姓. <堪>早孤, 讓先父餘財數百萬與兄子. 年十六, 受業<長安>, 志美行厲, 諸儒號曰⌌聖童⌏.
    <世祖>微時, 見<堪>志操, 常嘉焉. 及卽位, 中郞將<來歙>薦<堪>, 召拜郞中, 三遷爲謁者, 使送委輸縑帛, 幷領騎七千匹, 詣大司馬<吳漢>伐<公孫述>, 在道追拜<蜀郡>太守. 時<漢>軍餘七日糧, 陰具船欲遁去. <堪>聞之, 馳往見<漢>, 說<述>必敗, 不宜退師之策. <漢>從之, 乃示弱挑敵, <述>果自出, 戰死城下. <成都>旣拔, <堪>先入據其城, 撿閱庫藏, 收其珍寶, 悉條列上言, 秋毫無私. 慰撫吏民, <蜀>人大悅.
    在郡二年, 徵拜騎都尉, 後領票騎將軍<杜茂>營, 擊破<匈奴>於<高柳>, 拜<漁陽>太守. 捕擊姦猾, 賞罰必信, 吏民皆樂爲用. <匈奴>嘗以萬騎入<漁陽>, <堪>率數千騎奔擊, 大破之, 郡界以靜. 乃於<狐奴>開稻田八千餘頃, 勸民耕種, 以致殷富. 百姓歌曰:⌌桑無附枝, 麥穗兩岐. <張君>爲政, 樂不可支.⌏ 視事八年, <匈奴>不敢犯塞.
    帝嘗召見諸郡計吏, 問其風土及前後守令能否. <蜀郡>計掾<樊顯>進曰:⌌<漁陽>太守<張堪>昔在<蜀>, 其仁以惠下, 威能討姦. 前<公孫述>破時, 珍寶山積, 捲握之物, 足富十世, 而<堪>去職之日, 乘折轅車, 布被囊而已.⌏ 帝聞, 良久歎息, 拜<顯>爲<魚復>長. 方徵<堪>, 會病卒, 帝深悼惜之, 下詔襃揚, 賜帛百匹.
    <廉范>字<叔度>, <京兆><杜陵>人, <趙>將<廉頗>之後也. <漢>興, 以<廉氏>豪宗, 自<苦陘>徙焉. 世爲邊郡守, 或葬<隴西><襄武>, 故因仕焉. 曾祖父<襃>, <成><哀>閒爲右將軍, 祖父<丹>, <王莽>時爲大司馬<庸部>牧, 皆有名前世. <范>父遭喪亂, 客死於<蜀漢>, <范>遂流寓<西州>. <西州>平, 歸鄕里. 年十五, 辭母西迎父喪. <蜀郡>太守<張穆>, <丹>之故吏, 乃重資送<范>, <范>無所受, 與客步負喪歸<葭萌>. 載船觸石破沒, <范>抱持棺柩, 遂俱沈溺. 衆傷其義, 鉤求得之, 療救僅免於死. <穆>聞, 復馳遣使持前資物追<范>, <范>又固辭. 歸葬服竟, 詣京師受業, 事博士<薛漢>. <京兆>、<隴西>二郡更請召, 皆不應. <永平>初, <隴西>太守<鄧融>備禮謁<范>爲功曹, 會<融>爲州所擧案, <范>知事譴難解, 欲以權相濟, 乃託病求去, <融>不達其意, 大恨之. <范>於是東至<洛陽>, 變名姓, 求代廷尉獄卒. 居無幾, <融>果徵下獄, <范>遂得衛侍左右, 盡心勤勞. <融>怪其貌類<范>而殊不意, 乃謂曰:⌌卿何似我故功曹邪?⌏<范>訶之曰:⌌君困戹瞀亂邪!⌏ 語遂絶. <融>繫出困病, <范>隨而養視, 及死, 竟不言, 身自將車送喪致<南陽>, 葬畢乃去.
    後辟公府, 會<薛漢>坐<楚王>事誅, 故人門生莫敢視, <范>獨往收斂之. 吏以聞, <顯宗>大怒, 召<范>入, 詰責曰:⌌<薛漢>與<楚王>同謀, 交亂天下, <范>公府掾, 不與朝廷同心, 而反收斂罪人, 何也?⌏<范>叩頭曰:⌌臣無狀愚戇, 以爲<漢>等皆已伏誅, 不勝師資之情, 罪當萬坐.⌏ 帝怒稍解, 問<范>曰:⌌卿<廉頗>後邪? 與右將軍<襃>, 大司馬<丹>有親屬乎?⌏<范>對曰:⌌<襃>, 臣之曾祖;<丹>, 臣之祖也.⌏ 帝曰:⌌怪卿志膽敢爾!⌏因貰之. 由是顯名.
    擧茂才, 數月, 再遷爲<雲中>太守. 會<匈奴>大入塞, 烽火日通. 故事, 虜(人)[入]過五千人, 移書傍郡. 吏欲傳檄求救, <范>不聽, 自率士卒拒之. 虜衆盛而<范>兵不敵. 會日暮, 令軍士各交縛兩炬, 三頭爇火, 營中星列. 虜遙望火多, 謂<漢>兵救至, 大驚. 待旦將退, <范>乃令軍中蓐食, 晨往赴之, 斬首數百級, 虜自相轔藉, 死者千餘人, 由此不敢復向<雲中>.
    後頻歷<武威>、<武都>二郡太守, 隨俗化導, 各得治宜. <建初>中, 遷<蜀郡>太守, 其俗尙文辯, 好相持短長, <范>每厲以淳厚, 不受偸薄之說. <成都>民物豐盛, 邑宇逼側, 舊制禁民夜作, 以防火灾, 而更相隱蔽, 燒者日屬. <范>乃毁削先令, 但嚴使儲水而已. 百姓爲便, 乃歌之曰:⌌<廉叔度>, 來何暮? 不禁火, 民安作. 平生無襦今五絝.⌏ 在<蜀>數年, 坐法免歸鄕里. <范>世在邊, 廣田地, 積財粟, 悉以賑宗族朋友.
    <肅宗>崩, <范>奔赴<敬陵>. 時<廬江>郡掾<嚴麟>奉章弔國, 俱會於路. <麟>乘小車, 塗深馬死, 不能自進, <范>見而愍然, 命從騎下馬與之, 不告而去. <麟>事畢, 不知馬所歸, 乃緣蹤訪之. 或謂<麟>曰:⌌故<蜀郡>太守<廉叔度>, 好周人窮急, 今奔國喪, 獨當是耳.⌏ <麟>亦素聞<范>名, 以爲然, 卽牽馬造門, 謝而歸之. 世伏其好義, 然依倚大將軍<竇憲>, 以此爲譏. 卒於家.
    初, <范>與<洛陽><慶鴻>爲刎頸交, 時人稱曰:⌌前有<管鮑>, 後有<慶><廉>.⌏ <鴻>慷慨有義節, 位至<琅邪>、<會稽>二郡太守, 所在有異迹.
    論曰:<張堪>、<廉范>皆以氣俠立名, 觀其振危急, 赴險*애, 有足壯者. <堪>之臨財, <范>之忘施, 亦足以信意而感物矣. 若夫<高祖>之召<欒布>, <明帝>之引<廉范>, 加怒以發其志, 就戮更延其寵, 聞義能徙, 誠君道所尙, 然情理之樞, 亦有開塞之感焉.
    <王堂>字<敬伯>, <廣漢><郪>人也. 初擧光祿茂才, 遷<穀城>令, 治有名迹. <永初>中, <西羌>寇<巴郡>, 爲民患, 詔書遣中郞將<尹就>攻討, 連年不剋. 三府擧<堂>治劇, 拜<巴郡>太守. <堂>馳兵赴賊, 斬虜千餘級, <巴>、<庸>淸靜, 吏民生爲立祠. 刺史<張喬>表其治能, 遷右扶風.
    <安帝>西巡, 阿母<王聖>、中常侍<江京>等並請屬於<堂>, <堂>不爲用. 掾(吏)[史]固諫之, <堂>曰:⌌吾蒙國恩, 豈可爲權寵阿意, 以死守之!⌏ 卽日遣家屬歸, 閉閤上病. 果有誣奏<堂>者, 會帝崩, <京>等悉誅, <堂>以守正見稱. <永建>二年, 徵入爲將作大匠. 四年, 坐公事左轉議郞. 復拜<魯>相, 政存簡一, 至數年無辭訟. 遷<汝南>太守, 搜才禮士, 不苟自專, 乃敎掾(吏)[史]曰:⌌古人勞於求賢, 逸於任使, 故能化淸於上, 事緝於下. 其憲章朝右, 簡覈才職, 委功曹<陳蕃>. 匡政理務, 拾遺補闕, 任主簿<應嗣>. 庶循名責實, 察言觀效焉.⌏自是委誠求當, 不復妄有辭敎, 郡內稱治. 時大將軍<梁商>及尙書令<袁湯>, 以求屬不行, 並恨之. 後<廬江>賊迸入<弋陽>界, <堂>勒兵追討, 卽便奔散, 而<商>、<湯>猶因此風州奏<堂>在任無警, 免歸家.
    年八十六卒. 遺令薄斂, 瓦棺以葬. 子<*穉>, 淸行不仕. 曾孫<商>, <益州>牧<劉焉>以爲<蜀郡>太守, 有治聲.
    <蘇章>字<孺文>, <扶風><平陵>人也. 八世祖<建>, <武帝>時爲右將軍. 祖父<純>, 字<桓公>, 有高名, 性强切而持毁譽, 士友咸憚之, 至乃相謂曰:⌌見<蘇桓公>, 患其敎責人, 不見, 又思之.⌏ <三輔>號爲⌌大人⌏. <永平>中, 爲奉車都尉<竇固>軍, 出擊<北匈奴>、<車師>有功, 封<中陵鄕侯>, 官至<南陽>太守.
    <章>少博學, 能屬文. <安帝>時, 擧賢良方正, 對策高第, 爲議郞. 數陳得失, 其言甚直, 出爲<武原>令, 時歲飢, 輒開倉廩, 活三千餘戶. <順帝>時, 遷<冀州>刺史. 故人爲<淸河>太守, <章>行部案其姦臧. 乃請太守, 爲設酒肴, 陳平生之好甚歡. 太守喜曰:⌌人皆有一天, 我獨有二天.⌏ <章>曰:⌌今夕<蘇孺文>與故人飮者, 私恩也;明日<冀州>刺史案事者, 公法也.⌏ 遂擧正其罪. 州境知<章>無私, 望風畏肅. 換爲<幷州>刺史, 以摧折權豪, 忤旨, 坐免. 隱身鄕里, 不交當世. 後徵爲<河南>尹, 不就. 時天下日敝, 民多悲苦, 論者擧<章>有幹國才, 朝廷不能復用, 卒于家. 兄曾孫<不韋>.
    <不韋>字<公先>. 父<謙>, 初爲郡督郵. 時<魏郡><李暠>爲<美陽>令, 與中常侍<具瑗>交通, 貪暴爲民患, 前後監司畏其埶援, 莫敢糺問. 及<謙>至, 部案得其臧, 論輸左校. <謙>累遷至<金城>太守, 去郡歸鄕里. <漢>法, 免罷守令, 自非詔徵, 不得妄到京師. 而<謙>後私至<洛陽>, 時<暠>爲司隸校尉, 收<謙>詰掠, 死獄中, <暠>又因刑其屍, 以報昔怨.
    <不韋>時年十八, 徵詣公車, 會<謙>見殺, <不韋>載喪歸鄕里, 瘞而不葬, 仰天嘆曰:⌌<伍子胥>獨何人也!⌏ 乃藏母於<武都>山中, 遂變名姓, 盡以家財募劒客, 邀<暠>於諸陵閒, 不剋. 會<暠>遷大司農, 時右校芻廥在寺北垣下, <不韋>與親從兄弟潛入廥中, 夜則鑿地, 晝則逃伏. 如此經月, 遂得傍達<暠>之寢室, 出其牀下. 値<暠>在廁, 因殺其妾幷及小兒, 留書而去. <暠>大驚懼, 乃布棘於室, 以板籍地, 一夕九徙, 雖家人莫知其處. 每出, 輒劒戟隨身, 壯士自衛. <不韋>知<暠>有備, 乃日夜飛馳, 徑到<魏郡>, 掘其父<阜>冢, 斷取<阜>頭, 以祭父墳, 又標之於市曰⌌<李君遷>父頭⌏. <暠>匿不敢言, 而自上退位, 歸鄕里, 私掩塞冢*곽. 捕求<不韋>, 歷歲不能得, 憤恚感傷, 發病歐血死.
    <不韋>後遇赦還家, 乃始改葬, 行喪. 士大夫多譏其發掘冢墓, 歸罪枯骨, 不合古義, 唯<任城><何休>方之<伍員>. <太原><郭林宗>聞而論之曰:⌌<子胥>雖云逃命, 而見用强<吳>, 憑<闔廬>之威, 因輕悍之衆, 雪怨舊<郢>, 曾不終朝, 而但鞭墓戮屍, 以舒其憤, 竟無手刃後主之報. 豈如<蘇子>單特孑立, 靡因靡資, 强讎豪援, 據位九卿, 城闕天阻, 宮府幽絶, 埃塵所不能過, 霧露所不能沾. <不韋>毁身燋慮, 出於百死, 冒觸嚴禁, 陷族禍門, 雖不獲逞, 爲報已深. 況復分骸斷首, 以毒生者, 使<暠>懷忿結, 不得其命, 猶假手神靈以斃之也. 力唯匹夫, 功隆千乘, 比之於<員>, 不以優乎?⌏ 議者於是貴之.
    後太傅<陳蕃>辟, 不應, 爲郡五官掾. 初, <弘農><張奐>睦於<蘇氏>, 而<武威><段熲>與<暠>素善, 後<奐熲>有*隙. 及<熲>爲司隸, 以禮辟<不韋>, <不韋>懼之, 稱病不詣. <熲>旣積憤於<奐>, 因發怒, 乃追咎<不韋>前報<暠>事, 以爲<暠>表治<謙>事, 被報見誅, 君命天也, 而<不韋>仇之. 又令<長安>男子告<不韋>多將賓客奪舅財物, 遂使從事<張賢>等就家殺之. 乃先以鴆與<賢>父曰:⌌若<賢>不得<不韋>, 便可飮此.⌏ <賢>到<扶風>, 郡守使<不韋>奉謁迎<賢>, 卽時收執, 幷其一門六十餘人盡誅滅之, 諸<蘇>以是衰破. 及<段熲>爲<陽球>所誅, 天下以爲<蘇氏>之報焉.
    <羊續>字<興祖>, <太山><平陽>人也. 其先七世二千石卿校. 祖父<侵>, <安帝>時司隸校尉. 父<儒>, <桓帝>時爲太常.
    <續>以忠臣子孫拜郞中, 去官後, 辟大將軍<竇武>府. 及<武>敗, 坐黨事, 禁錮十餘年, 幽居守靜. 及黨禁解, 復辟太尉府, 四遷爲<廬江>太守. 後<揚州><黃巾>賊攻<舒>, 焚燒城郭, <續>發縣中男子二十以上, 皆持兵勒陳, 其小弱者, 悉使負水灌火, 會集數萬人, 幷埶力戰, 大破之, 郡界平. 後<安風>賊<戴風>等作亂, <續>復擊破之, 斬首三千餘級, 生獲渠帥, 其餘黨輩原爲平民, 賦與佃器, 使就農業.
    <中平>三年, <江夏>兵<趙慈>反叛, 殺<南陽>太守<秦頡>, 攻沒六縣, 拜<續>爲<南陽>太守. 當入郡界, 乃羸服閒行, 侍童子一人, 觀歷縣邑, 採問風謠, 然後乃進. 其令長貪絜, 吏民良猾, 悉逆知其狀, 郡內驚竦, 莫不震懾. 乃發兵與<荊州>刺史<王敏>共擊<慈>, 斬之, 獲首五千餘級. 屬縣餘賊並詣<續>降, <續>爲上言, 宥其枝附. 賊旣淸平, 乃班宣政令, 候民病利, 百姓歡服. 時權豪之家多尙奢麗, <續>深疾之, 常敝衣薄食, 車馬羸敗. 府丞嘗獻其生魚, <續>受而懸於庭;丞後又進之, <續>乃出前所懸者以杜其意. <續>妻後與子<祕>俱往郡舍, <續>閉門不內, 妻自將<祕>行, 其資藏唯有布衾、敝袛裯, 鹽、麥數斛而已, 顧勑<祕>曰:⌌吾自奉若此, 何以資爾母乎?⌏ 使與母俱歸.
    六年, <靈帝>欲以<續>爲太尉. 時拜三公者, 皆輸東園禮錢千萬, 令中使督之, 名爲⌌左騶⌏. 其所之往, 輒迎致禮敬, 厚加贈賂. <續>乃坐使人於單席, 擧縕袍以示之, 曰:⌌臣之所資, 唯斯而已.⌏ 左騶白之, 帝不悅, 以此故不登公位. 而徵爲太常, 未及行, 會病卒, 時年四十八. 遺言薄斂, 不受賵遺. 舊典, 二千石卒官賻百萬, 府丞<焦儉>遵<續>先意, 一無所受. 詔書襃美, 勑<太山>太守以府賻錢賜<續>家云.
    <賈琮>字<孟堅>, <東郡><聊城>人也. 擧孝廉, 再遷爲<京(兆)令, 有政理迹.
    舊<交阯>土多珍産, 明璣、翠羽、犀、象、瑇瑁、異香、美木之屬, 莫不自出. 前後刺史率多無淸行, 上承權貴, 下積私賂, 財計盈給, 輒復求見遷代, 故吏民怨叛. <中平>元年, <交阯>屯兵反, 執刺史及<合浦>太守, 自稱⌌柱天將軍⌏. <靈帝>特勑三府精選能吏, 有司擧<琮>爲<交阯>刺史. <琮>到部, 訊其反狀, 咸言賦斂過重, 百姓莫不空單, 京師遙遠, 告冤無所, 民不聊生(自活)故聚爲盜賊. 琮卽移書告示, 各使安其資業, 招撫荒散, 蠲復傜役, 誅斬渠帥爲大害者, 簡選良吏試守諸縣, 歲閒蕩定, 百姓以安. 巷路爲之歌曰:⌌<賈父>來晩, 使我先反;今見淸平, 吏不敢飯.⌏ 在事三年, 爲十三州最, 徵拜議郞.
    時<黃巾>新破, 兵凶之後, 郡縣重斂, 因緣生姦. 詔書沙汰刺史、二千石, 更選淸能吏, 乃以<琮>爲<冀州>刺史. 舊典, 傳車驂駕, 垂赤帷裳, 迎於州界. 及<琮>之部, 升車言曰:⌌刺史當遠視廣聽, 糾察美惡, 何有反垂帷裳以自掩塞乎?⌏乃命御者褰之. 百姓聞風, 自然竦震. 其諸臧過者, 望風解印綬去, 唯<癭陶>長<濟陰><董昭>、<觀津>長<梁國><黃就>當官待<琮>, 於是州界翕然.
    <靈帝>崩, 大將軍<何進>表<琮>爲度<遼>將軍, 卒於官.
    <陸><康>字<季寧>, <吳郡><吳>人也. 祖父<續>, 在{獨行傳}. 父<襃>, 有志操, 連徵不至.
    <康>少仕郡, 以義烈稱, 刺史<臧旻>擧爲茂才, 除<高成>令. 縣在邊垂, 舊制, 令戶一人具****弩以備不虞, 不得行來. 長吏新到, 輒發民繕修城郭. <康>至, 皆罷遣, 百姓大悅. 以恩信爲治, 寇盜亦息, 州郡表上其狀. <光和>元年, 遷<武陵>太守, 轉守<桂陽>、<樂安>二郡, 所在稱之.
    時<靈帝>欲鑄銅人, 而國用不足, 乃詔調民田, 畝斂十錢. 而比水旱傷稼, 百姓貧苦. <康>上疏諫曰:⌌臣聞先王治世, 貴在愛民, 省傜輕賦, 以寧天下, 除煩就約, 以崇簡易, 故萬姓從化, 靈物應德. 末世衰主, 窮奢極侈, 造作無端, 興制非一, 勞割自下, 以從苟欲, 故黎民吁嗟, 陰陽感動. 陛下聖德承天, 當隆盛化, 而卒被詔書, 畝斂田錢, 鑄作銅人, 伏讀惆悵, 悼心失圖. 夫十一而稅, <周>謂之徹. 徹者通也, 言其法度可通萬世而行也. 故<魯宣>稅畝, 而蝝灾自生;<哀公>增賦, 而<孔子>非之. 豈有聚奪民物, 以營無用之銅人;捐捨聖戒, 自蹈亡王之法哉! 傳曰『君擧必書, 書而不法, 後世何述焉?』 陛下宜留神省察, 改敝從善, 以塞兆民怨恨之望.⌏ 書奏, 內倖因此譖<康>援引亡國, 以譬聖明, 大不敬, 檻車徵詣廷尉. 侍御史<劉岱>典考其事, <岱>爲表陳解釋, 免歸田里. 復徵拜議郞.
    會<廬江>賊<黃穰>等與<江夏蠻>連結十餘萬人, 攻沒四縣, 拜<康><廬江>太守. <康>申明賞罰, 擊破<穰>等, 餘黨悉降. 帝嘉其功, 拜<康>孫<尙>爲郞中. <獻帝>卽位, 天下大亂, <康>蒙險遣孝廉計吏*奉貢朝廷, 詔書策勞, 加忠義將軍, 秩中二千石. 時<袁術>屯兵<壽春>, 部曲飢餓, 遣使求委輸兵甲. <康>以其叛逆, 閉門不通, 內修戰備, 將以禦之. <術>大怒, 遣其將<孫策>攻<康>, 圍城數重. <康>固守, 吏士有先受休假者, 皆遁伏還赴, 暮夜緣城而入. 受敵二年, 城陷. 月餘, 發病卒, 年七十. 宗族百餘人, 遭離飢戹, 死者將半. 朝廷愍其守節, 拜子<儁>爲郞中.
    少子<續>, 仕<吳>爲<鬱林>太守, 博學善政, 見稱當時. 幼年曾謁<袁術>, 懷橘墯地者也, 有名稱.
    贊曰:<伋>牧朔藩, 信立童昏. <詩>守<南楚>, 民作謠言. <奮>馳單乘, 堪駕毁轅. <范>得其朋, <堂>任良肱. 二<蘇>勁烈, <羊>、<賈>廉能. <季寧>拒<策>, 城隕衝輣.
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一(二卷)  郭杜孔張廉王蘇羊賈陸列傳第二十一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二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樊宏陰識列傳第二十二(宏子鯈  族曾孫準  識弟興)

    <樊宏>字<靡卿>, <南陽><湖陽>人也, <世祖>之舅. 其先<周><仲山甫>, 封于<樊>, 因而氏焉, 爲鄕里著姓. 父<重>, 字<君雲>, 世善農稼, 好貨殖. <重>性溫厚, 有法度, 三世共財, 子孫朝夕禮敬, 常若公家. 其營理産業, 物無所棄, 課役童隸, 各得其宜, 故能上下勠力, 財利歲倍, 至乃開廣田土三百餘頃. 其所起廬舍, 皆有重堂高閣, 陂渠灌注. 又池魚牧畜, 有求必給. 嘗欲作器物, 先種梓漆, 時人嗤之, 然積以歲月, 皆得其用, 向之笑者咸求假焉. 貲至巨萬, 而賑贍宗族, 恩加鄕閭. 外孫<何氏>兄弟爭財, <重>恥之, 以田二頃解其忿訟. 縣中稱美, 推爲三老. 年八十餘終. 其素所假貸人閒數百萬, 遺令焚削文契. 責家聞者皆慙, 爭往償之, 諸子從勑, 竟不肯受.
    <宏>少有志行. <王莽>末, 義兵起, <劉伯升>與族兄<賜>俱將兵攻<湖陽>, 城守不下. <賜>女弟爲<宏>妻, <湖陽>由是收繫<宏>妻子, 令出譬<伯升>, <宏>因留不反. <湖陽>軍帥欲殺其妻子, 長吏以下共相謂曰:⌌<樊重>子父, 禮義恩德行於鄕里, 雖有罪, 且當在後.⌏ 會<漢>兵日盛, <湖陽>惶急, 未敢殺之, 遂得免脫. <更始>立, 欲以<宏>爲將, <宏>叩頭辭曰:⌌書生不習兵事.⌏ 竟得免歸, 與宗家親屬作營*참自守, 老弱歸之者千餘家. 時<赤眉>賊掠<唐子鄕>, 多所殘殺, 欲前攻<宏>營, <宏>遣人持牛酒米穀, 勞遺<赤眉>. <赤眉>長老先聞<宏>仁厚, 皆稱曰:⌌<樊君>素善, 且今見待如此, 何心攻之.⌏ 引兵而去, 遂免寇難.
    <世祖>卽位, 拜光祿大夫, 位特進, 次三公. <建武>五年, 封<長羅侯>. 十三年, 封弟<丹>爲<射陽侯>, 兄子<尋玄鄕侯>, 族兄<忠><更父侯>. 十五年, 定封<宏><壽張侯>. 十八年, 帝南祠<章陵>, 過<湖陽>, 祠<重>墓, 追爵謚爲<壽張敬侯>, 立廟於<湖陽>. 車駕每南巡, 常幸其墓, 賞賜大會.
    <宏>爲人謙柔畏愼, 不求苟進. 常戒其子曰:⌌富貴盈溢, 未有能終者. 吾非不喜榮埶也, 天道惡滿而好謙, 前世貴戚皆明戒也. 保身全己, 豈不樂哉!⌏每當朝會, 輒迎期先到, 俯伏待事, 時至乃起. 帝聞之, 常勑騶騎臨朝乃告, 勿令豫到. <宏>所上便宜及言得失, 輒手自書寫, 毁削草本. 公朝訪逮, 不敢衆對. 宗族染其化, 未嘗犯法. 帝甚重之. 及病困, 車駕臨視, 留宿, 問其所欲言. <宏>頓首自陳:⌌無功享食大國, 誠恐子孫不能保全厚恩, 令臣魂神慙負黃泉, 願還<壽張>, 食小鄕亭.⌏ 帝悲傷其言, 而竟不許.
    二十七年, 卒. 遺勑薄葬, 一無所用, 以爲棺柩一臧, 不宜復見, 如有腐敗, 傷孝子之心, 使與夫人同墳異臧. 帝善其令, 以書示百官, 因曰:⌌今不順<壽張侯>意, 無以彰其德. 且吾萬歲之後, 欲以爲式.⌏ 賻錢千萬, 布萬匹, 謚爲<恭侯>, 贈以印綬, 車駕親送葬. 子<鯈>嗣. 帝悼<宏>不已, 復封少子<茂>爲<平><望侯>. <樊氏>侯者凡五國. 明年, 賜<鯈>弟<鮪>及從昆弟七人合錢五千萬.
    論曰:昔<楚頃襄王>問<陽陵君>曰:⌌君子之富何如?⌏ 對曰:⌌假人不德不責, 食人不使不役, 親戚愛之, 衆人善之.⌏若乃<樊重>之折契止訟, 其庶幾君子之富乎! 分地以用天道, 實廩以崇禮節, 取諸理化, 則亦可以施於政也. 與夫愛而畏者, 何殊閒哉!
    <鯈>字<長魚>, 謹約有父風. 事後母至孝, 及母卒, 哀思過禮, 毁病不自支, ,世祖>常遣中黃門朝暮送饘粥. 服闋, 就侍中<丁恭>受{公羊嚴氏春秋}. <建武>中, 禁網尙闊, 諸王旣長, 各招引賓客, 以<鯈>外戚, 爭遣致之, 而<鯈>淸靜自保, 無所交結. 及<沛王輔>事發, 貴戚子弟多見收捕, <鯈>以不豫得免. 帝崩, <鯈>爲復土校尉.
    <永平>元年, 拜<長水>校尉, 與公卿雜定郊祠禮儀, 以讖記正{五經}異說. <北海><周澤>、<琅邪><承宮>並海內大儒, <鯈>皆以爲師友而致之於朝. 上言郡國擧孝廉, 率取年少能報恩者, 耆宿大賢多見廢棄, 宜勑郡國簡用良俊. 又議刑辟宜須秋月, 以順時氣. <顯宗>並從之. 二年, 以<壽張國>益<東平王>, 徙封<鯈><燕侯>. 其後<廣陵王荊>有罪, 帝以至親悼傷之, 詔<鯈>與羽林監<南陽><任隗>雜理其獄. 事竟, 奏請誅<荊>. 引見<宣明殿>, 帝怒曰:⌌諸卿以我弟故, 欲誅之, 卽我子, 卿等敢爾邪!⌏<鯈>仰而對曰:⌌天下<高帝>天下, 非陛下之天下也. {春秋}之義, 『君親無將, 將而誅焉』. 是以<周公>誅弟, <季友>鴆兄, 經傳大之. 臣等以<荊>屬託母弟, 陛下留聖心, 加惻隱, 故敢請耳. 如令陛下子, 臣等專誅而已.⌏ 帝歎息良久. <鯈>益以此知名. 其後弟<鮪>爲子<賞>求<楚王英>女<敬鄕公主>, <鯈>聞而止之, 曰:⌌<建武>時, 吾家並受榮寵, 一宗五侯. 時特進一言, 女可以配王, 男可以尙主, 但以貴寵過盛, 卽爲禍患, 故不爲也. 且爾一子, 柰何棄之於<楚>乎?⌏ <鮪>不從.
    十年, <鯈>卒, 賵贈甚厚, 謚曰<哀侯>. 帝遣小黃門<張音>問所遺言. 先是<河南縣>亡失官錢, 典負者坐死及罪徙者甚衆, 遂委責於人, 以償其秏. 鄕部吏司因此爲姦, <鯈>常疾之. 又<野王>歲獻甘醪、膏*餳, 每輒擾人, 吏以爲利. <鯈>並欲奏罷之, 疾病未及得上. <音>歸, 具以聞, 帝覽之而悲歎, 勑二郡並令從之.
    長子<汜>嗣, 以次子<郴>、<梵>爲郞. 其後<楚>事發覺, 帝追念<鯈>謹恪, 又聞其止<鮪>婚事, 故其諸子得不坐焉.
    <梵>字<文高>, 爲郞二十餘年, 三署服其重愼. 悉推財物二千餘萬與孤兄子, 官至大鴻臚.
    <汜>卒, 子<時>嗣. <時>卒, 子<建>嗣. <建>卒, 無子, 國絶. <永寧>元年, <鄧太后>復封<建>弟<盼>. <盼>卒, 子<尙>嗣.
    初, <鯈>刪定{公羊嚴氏春秋}章句, 世號⌌<樊侯>學⌏, 敎授門徒前後三千餘人. 弟子<潁川><李脩>、<九江><夏勤>, 皆爲三公. <勤>字<伯宗>, 爲<京>、<宛>二縣令, <零陵>太守, 所在有理能稱. <安帝>時, 位至司徒.
    <準>字<幼陵>, <宏>之族曾孫也. 父<瑞>, 好<黃><老>言, 淸靜少欲. <準>少勵志行, 修儒術, 以先*産業數百萬讓孤兄子. <永元>十五年, <和帝>幸<南陽>, <準>爲郡功曹, 召見, 帝器之, 拜郞中, 從*車駕還宮, 特補尙書郞. <鄧太后>臨朝, 儒學陵替, <準>乃上疏曰:
    臣聞<賈誼>有言, ⌌人君不可以不學⌏. 故雖<大舜>聖德, 孶孶爲善;<成王>賢主, 崇明師傅. 及<光武皇帝>受命中興, 羣雄崩擾, 旌旗亂野, 東西誅戰, 不遑啓處, 然猶投戈講蓺, 息馬論道. 至<孝明皇帝>, 兼天地之姿, 用日月之明, 庶政萬機, 無不簡心, 而垂情古典, 游意經蓺, 每饗射禮畢, 正坐自講, 諸儒並聽, 四方欣欣. 雖<闕里>之化, <矍相>之事, 誠不足言. 又多徵名儒, 以充禮官, 如<沛國><趙孝>、<琅邪><承宮>等, 或安車結駟, 告歸鄕里;或豐衣博帶, 從見宗廟. 其餘以經術見優者, 布在廊廟. 故朝多皤皤之良, 華首之老. 每讌會, 則論難衎衎, 共求政化. 詳覽羣言, 響如振玉. 朝者進而思政, 罷者退而備問. 小大隨化, 雍雍可嘉. 期門羽林介冑之士, 悉通{孝經}. 博士議郞, 一人開門, 徒衆百數. 化自聖躬, 流及蠻荒, <匈奴>遣伊秩訾王<大車且渠>來入就學. 八方肅淸, 上下無事. 是以議者每稱盛時, 咸言<永平>.
    今學者蓋少, 遠方尤甚. 博士倚席不講, 儒者競論浮麗, 忘謇謇之忠, 習諓諓之辭. 文吏則去法律而學詆欺, 銳錐刀之鋒, 斷刑辟之重, 德陋俗薄, 以致苛刻. 昔<孝文竇后>性好<黃><老>, 而淸靜之化流<景><武>之閒. 臣愚以爲宜下明詔, 博求幽隱, 發揚巖穴, 寵進儒雅, 有如<孝>、<宮>者, 徵詣公車, 以俟聖上講習之期. 公卿各擧明經及舊儒子孫, 進其爵位, 使纘其業. 復召郡國書佐. 使讀律令. 如此, 則延頸者日有所見, 傾耳者月有所聞. 伏願陛下推述先帝進業之道.
太后深納其言, 是後屢擧方正、敦樸、仁賢之士.
<準>再遷御史中丞. <永初>之初, 連年水旱災異, 郡國多被飢困, <準>上疏曰:
    臣聞傳曰:⌌飢而不損玆曰太, 厥災水.⌏ {春秋穀梁傳}曰:⌌五穀不登, 謂之大侵. 大侵之禮, 百官備而不製, 羣神禱而不祠.⌏ 由是言之, 調和陰陽, 寔在儉節. 朝廷雖勞心元元, 事從省約, 而在職之吏, 尙未奉承. 夫建化致理, 由近及遠, 故{詩}曰⌌京師翼翼, 四方是則⌏. 今可先令太官、尙方、考功、<上林>池籞諸官, 實減無事之物, 五府調省中都官吏京師作者. 如此, 則化及四方, 人勞省息.
    伏見被災之郡, 百姓凋殘, 恐非賑給所能勝贍, 雖有其名, 終無其實. 可依<征和>元年故事, 遣使持節慰安. 尤困乏者, 徙置<荊>、<揚>孰郡, 旣省轉運之費, 且令百姓各安其所. 今雖有西屯之役, 宜先<東州>之急. 如遣使者與二千石隨事消息, 悉留富人守其舊土, 轉尤貧者過所衣食, 誠父母之計也. 願以臣言下公卿平議.
太后從之, 悉以公田賦與貧人. 卽擢<準>與議郞<呂倉>並守光祿大夫, <準>使<冀州>, <倉>使<兗州>. <準>到部, 開倉稟食, 慰安生業, 流人咸得蘇息. 還, 拜<鉅鹿>太守. 時飢荒之餘, 人庶流迸, 家戶且盡, <準>課督農桑, 廣施方略, 朞年閒, 穀粟豐賤數十倍. 而<趙>、<魏>之郊數爲<羌>所鈔暴, <準>外禦寇虜, 內撫百姓, 郡境以安.
    五年, 轉<河內>太守. 時<羌>復屢入郡界, <準>輒將兵討逐, 修理塢壁, 威名大行. 視事三年, 以疾徵, 三轉爲尙書令, 明習故事, 遂見任用. <元初>三年, 代<周暢>爲光祿勳. 五年, 卒於官.
    <陰識>字,次伯>, <南陽><新野>人也, <光烈皇后>之前母兄也. 其先出自<管仲>, <管仲>七世孫<修>, 自<齊>適<楚>, 爲<陰>大夫, 因而氏焉. <秦><漢>之際, 始家<新野>.
    及<劉伯升>起義兵, <識>時游學<長安>, 聞之, 委業而歸, 率子弟、宗族、賓客千餘人往詣<伯升>. <伯升>乃以<識>爲校尉. <更始>元年, 遷偏將軍, 從攻<宛>, 別降<新野>、<淯陽>、<杜衍>、<冠軍>、<[湖]陽>. 二年, <更始>封<識><陰德侯>, 行大將軍事.
    <建武>元年, <光武>遣使迎<陰貴人>於<新野>, 幷徵<識>. <識>隨貴人至, 以爲騎都尉, 更封<陰鄕侯>. 二年, 以征伐軍功增封, <識>叩頭讓曰:⌌天下初定, 將帥有功者衆, 臣託屬掖廷, 仍加爵邑, 不可以示天下.⌏ 帝甚美之, 以爲關都尉, 鎭<函谷>. 遷侍中, 以母憂辭歸. 十五年, 定封<原鹿侯>. 及<顯宗>立爲皇太子, 以<識>守執金吾, 輔導東宮. 帝每巡郡國, <識>常留鎭守京師, 委以禁兵. 入雖極言正議, 及與賓客語, 未嘗及國事. 帝敬重之, 常指<識>以勑戒貴戚, 激厲左右焉. <識>所用掾史皆簡賢者, 如<虞(延)[廷]>、<傅寬>、<薛愔>等, 多至公卿校尉.
    <顯宗>卽位, 拜爲執金吾, 位特進. <永平>二年, 卒, 贈以本官印綬, 謚曰<貞侯>.
    子<躬>嗣. <躬>卒, 子<璜>嗣. <永初>七年, 爲奴所殺, 無子, 國絶. <永寧>元年, <鄧太后>以<璜>弟<淑>紹封. <淑>卒, 子<鮪>嗣.
    <躬>弟子<綱>女爲<和帝>皇后, 封<綱><吳房侯>, 位特進, 三子<軼>、<輔>、<敞>, 皆黃門侍郞. 后坐巫蠱事廢, <綱>自殺, <輔>下獄死, <軼>、<敞>徙<日南>. <識>弟<興>.
    <興>字<君陵>, <光烈皇后>母弟也, 爲人有膂力. <建武>二年, 爲黃門侍郞, 守期門僕射, 典將武騎, 從征伐, 平定郡國. <興>每從出入, 常操持小蓋, 障翳風雨, 躬履塗泥, 率先期門. <光武>所幸之處, 輒先入淸宮, 甚見親信. 雖好施接賓, 然門無俠客. 與同郡<張宗>、<上谷><鮮于裒>不相好, 知其有用, 猶稱所長而達之;友人<張汜>、<杜禽>與<興>厚善, 以爲華而少實, 但私之以財, 終不爲言:是以世稱其忠平. 第宅苟完, 裁蔽風雨.
    九年, 遷侍中, 賜爵關內侯. 帝後召<興>, 欲封之, 置印綬於前, <興>固讓曰:⌌臣未有先登陷陣之功, 而一家數人並蒙爵土, 令天下觖望, 誠爲盈溢. 臣蒙陛下、貴人恩澤至厚, 富貴已極, 不可復加, 至誠不願.⌏ 帝嘉<興>之讓, 不奪其志. 貴人問其故, <興>曰:⌌貴人不讀書記邪? 『亢龍有悔.』 夫外戚家苦不知謙退, 嫁女欲配侯王, 取婦眄睨公主, 愚心實不安也. 富貴有極, 人當知足, 夸奢益爲觀聽所譏.⌏貴人感其言, 深自降挹, 卒不爲宗親求位. 十九年, 拜衛尉, 亦輔導皇太子. 明年夏, 帝風眩疾甚, 後以<興>領侍中, 受顧命於<雲臺><廣室>. 會疾瘳, 召見<興>, 欲以代<吳漢>爲大司馬. <興>叩頭流涕, 固讓曰:⌌臣不敢惜身, 誠虧損聖德, 不可苟冒.⌏ 至誠發中, 感動左右, 帝遂聽之.
    二十三年, 卒, 時年三十九. <興>素與從兄<嵩>不相能, 然敬其威重. <興>疾病, 帝親臨, 問以政事及羣臣能不. <興>頓首曰:⌌臣愚不足以知之. 然伏見議郞<席廣>、謁者<陰嵩>, 並經行明深, 踰於公卿.⌏ <興>沒後, 帝思其言, 遂擢<廣>爲光祿勳;<嵩>爲中郞將, 監羽林十餘年, 以謹勑見幸. <顯宗>卽位, 拜<長樂>衛尉, 遷執金吾.
    <永平>元年詔曰:⌌故侍中衛尉關內侯<興>, 典領禁兵, 從平天下, 當以軍功顯受封爵, 又諸舅比例, 應蒙恩澤, <興>皆固讓, 安平里巷. 輔導朕躬, 有<周昌>之直, 在家仁孝, 有<曾>、<閔>之行, 不幸早卒, 朕甚傷之. 賢者子孫, 宜加優異. 其以<汝南>之<鮦陽>封<興>子<慶>爲<鮦陽侯>, <慶>弟<博>爲<*濦强侯>.⌏ <博>弟<員>、<丹>並爲郞, <慶>推田宅財物悉與<員>、<丹>. 帝以<慶>義讓, 擢爲黃門侍郞. <慶>卒, 子<琴>嗣. <建初>五年, <興>夫人卒, <肅宗>使五官中郞將持節卽墓賜策, 追謚<興>曰<翼侯>. <琴>卒, 子<萬全>嗣. <萬全>卒, 子<桂>嗣.
    <興>弟<就>, 嗣父封<宣恩侯>, 後改封爲<新陽侯>. <就>善談論, 朝臣莫及, 然性剛慠, 不得衆譽. <顯宗>卽位, 以<就>爲少府, 位特進. <就>子<豐>尙<酈邑公主>. 公主嬌妒, <豐>亦狷急. <永平>二年, 遂殺主, 被誅, 父母當坐, 皆自殺, 國除. 帝以舅氏故, 不極其刑.
    <陰氏>侯者凡四人. 初, <陰氏>世奉<管仲>之祀, 謂爲⌌相君⌏. <宣帝>時, <陰子方>者, 至孝有仁恩, 臘日晨炊而竈神形見, <子方>再拜受慶. 家有黃羊, 因以祀之. 自是已後, 暴至巨富, 田有七百餘頃, 輿馬僕隸, 比於邦君. <子方>常言⌌我子孫必將彊大⌏, 至<識>三世而遂繁昌, 故後常以臘日祀竈, 而薦黃羊焉.
    贊曰:權族好傾, 后門多毁. <樊氏>世篤, <陰>亦戒侈. 恂恂苗胤, 傳龜襲紫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二(二卷)  樊宏陰識列傳第二十二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三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朱馮虞鄭周列傳第二十三

    <朱浮>字<叔元>, <沛國><蕭>人也. 初從<光武>爲大司馬主簿, 遷偏將軍, 從破<邯鄲>. <光武>遣<吳漢>誅<更始><幽州>牧<苗曾>, 乃拜<浮>爲大將軍<幽州>牧, 守<薊城>, 遂討定北邊. <建武>二年, 封<舞陽侯>, 食三縣.
    <浮>年少有才能, 頗欲厲風迹, 收士心, 辟召州中名宿<涿郡><王岑>之屬, 以爲從事, 及<王莽>時故吏二千石, 皆引置幕府, 乃多發諸郡倉穀, 稟贍其妻子. <漁陽>太守<彭寵>以爲天下未定, 師旅方起, 不宜多置官屬, 以損軍實, 不從其令. <浮>性矜急自多, 頗有不平, 因以峻文詆之;<寵>亦佷强, 兼負其功, 嫌怨轉積. <浮>密奏<寵>遣吏迎妻而不迎其母, 又受貨賄, 殺害友人, 多聚兵穀, 意計難量. <寵>旣積怨, 聞[之], 遂大怒, 而擧兵攻<浮>. <浮>以書質責之曰:
    蓋聞知者順時而謀, 愚者逆理而動, 常竊悲<哀城太叔>以不知足而無賢輔, 卒自棄於<鄭>也.
    <伯通>以名字典郡, 有佐命之功, 臨人親職, 愛惜倉庫, 而<浮>秉征伐之任, 欲權時救急, 二者皆爲國耳. 卽疑<浮>相譖, 何不詣闕自陣, 而爲族滅之計乎? 朝廷之於<伯通>, 恩亦厚矣, 委以大郡, 任以威武, 事有柱石之寄, 情同子孫之親. 匹夫媵母尙能致命一餐, 豈有身帶三綬, 職典大邦, 而不顧恩義, 生心外畔者乎! <伯通>與吏人語, 何以爲顔? 行步拜起, 何以爲容? 坐臥念之, 何以爲心? 引鏡窺影, 何施眉目? 擧措建功, 何以爲人? 惜乎棄休令之嘉名, 造梟鴟之逆謀, 捐傳世之慶祚, 招破敗之重災, 高論<堯><舜>之道, 不忍<桀紂>之性, 生爲世笑, 死爲愚鬼, 不亦哀乎!
    <伯通>與<耿俠遊>俱起佐命, 同被國恩. <俠遊>謙讓, 屢有降挹之言;而<伯通>自伐, 以爲功高天下. 往時<遼東>有豕, 生子白頭, 異而獻之, 行至<河東>, 見羣豕皆白, 懷慙而還. 若以子之功論於朝廷, 則爲<遼東>豕也. 今乃愚妄, 自比六國. 六國之時, 其埶各盛, 廓土數千里, 勝兵將百萬, 故能據國相持, 多歷年世. 今天下幾里, 列郡幾城, 柰何以區區<漁陽>而結怨天子? 此猶<河>濱之人捧土以塞<孟津>, 多見其不知量也!
    方今天下適定, 海內願安, 士無賢不肖, 皆樂立名於世. 而<伯通>獨中風狂走, 自捐盛時, 內聽驕婦之失計, 外信讒邪之諛言, 長爲羣后惡法, 永爲功臣鑒戒, 豈不誤哉! 定海內者無私讎, 勿以前事自誤, 願留意顧老母幼弟. 凡擧事無爲親厚者所痛, 而爲見讎者所快.
<寵>得書愈怒, 攻<浮>轉急. 明年, <涿郡>太守<張豐>亦擧兵反.
    時二郡畔戾, <北州>憂恐, <浮>以爲天子必自將兵討之, 而但遣游擊將軍<鄧隆>陰助<浮>. <浮>懷懼, 以爲帝怠於敵, 不能救之, 乃上疏曰:⌌昔<楚><宋>列國, 俱爲諸侯, <莊王>以<宋>執其使, 遂有投袂之師. <魏公子>顧朋友之要, 觸冒强<秦>之鋒. 夫<楚魏>非有分職匡正之大義也,. <莊王>但爲爭强而發忿, 公子以一言而立信耳. 今<彭寵>反畔, <張豐>逆節, 以爲陛下必棄捐它事, 以時滅之. 旣歷時月, 寂寞無音. 從圍城而不救, 放逆虜而不討, 臣誠惑之. 昔<高祖>聖武, 天下旣定, 猶身自征伐, 未嘗寧居. 陛下雖興大業, 海內未集, 而獨逸豫, 不顧北垂, 百姓遑遑, 無所繫心, <三河>、<冀州>, 曷足以傳後哉! 今秋稼已孰, 復爲<漁陽>所掠. <張豐>狂悖, 姦黨日增, 連年拒守, 吏士疲勞, 甲冑生蟣蝨, 弓弩不得*弛, 上下燋心, 相望救護, 仰希陛下生活之恩.⌏ 詔報曰:⌌往年<赤眉>跋扈<長安>, 吾策其無穀必東, 果來歸降. 今度此反虜, 埶無久全, 其中必有內相斬者. 今軍資未充, 故須後麥耳.⌏ <浮>城中糧盡, 人相食. 會<上谷>太守<耿況>遣騎來救<浮>, <浮>乃得遁走. 南至<良鄕>, 其兵長反遮之, <浮>恐不得脫, 乃下馬刺殺其妻, 僅以身免, 城降於<寵>. 尙書令<侯霸>奏<浮>敗亂<幽州>, 構成<寵>罪, 徒勞軍師, 不能死節, 罪當伏誅. 帝不忍, 以<浮>代<賈復>爲執金吾, 徙封<父城侯>. 後<豐>、<寵>並自敗.
    帝以二千石長吏多不勝任, 時有纖微之過者ㅡ 必見斥罷, 交易紛擾, 百姓不寧. 六年, 有日食之異, <浮>因上疏曰:⌌臣聞日者衆陽之所宗, 君上之位也. 凡居官治民, 據郡典縣, 皆爲陽爲上, 爲尊爲長. 若陽上不明, 尊長不足, 則干動三光, 垂示王者. 五典紀國家之政, {鴻範}別災異之文, 皆宣明天道, 以徵來事者也. 陛下哀愍海內新離禍毒, 保宥生人, 使得蘇息. 而今牧人之吏, 多未稱職, 小違理實, 輒見斥罷, 豈不粲然黑白分明哉! 然以<堯><舜>之盛, 猶加三考, <大漢>之興, 亦累功効, 吏皆積久, 養老於官, 至名子孫, 因爲氏姓. 當時吏職, 何能悉理;論議之徒, 豈不諠譁. 蓋以爲天地之功不可倉卒, 艱難之業當累日也. 而閒者守宰數見換易, 迎新相代, 疲勞道路. 尋其視事日淺, 未足昭見其職, 旣加嚴切, 人不自保, 各相顧望, 無自安之心. 有司或因睚眦以騁私怨, 苟求長短, 求媚上意. 二千石及長吏迫於擧劾, 懼於刺譏, 故爭飾詐僞, 以希虛譽. 斯皆羣陽騷動, 日月失行之應. 夫物暴長者必夭折, 功卒成者必亟壞, 如摧長久之業, 而造速成之功, 非陛下之福也. 天下非一時之用也, 海內非一旦之功也. 願陛下遊意於經年之外, 望化於一世之後. 天下幸甚.⌏ 帝下其議, 羣臣多同於<浮>, 自是牧守易代頗簡.
    舊制, 州牧奏二千石長吏不任位者, 事皆先下三公, 三公遣掾史案驗, 然後黜退. 帝時用明察, 不復委任三府, 而權歸刺擧之吏. <浮>復上疏曰:⌌陛下淸明履約, 率禮無違, 自宗室諸王、外家后親, 皆奉遵繩墨, 無黨埶之名. 至或乘牛車, 齊於編人. 斯固法令整齊, 不無作威者也. 求之於事, 宜以和平, 而災異猶見者, 而豈徒然? 天道信誠, 不可不察. 竊見陛下疾往者上威不行, 下專國命, 卽位以來, 不用舊典, 信刺擧之官, 黜鼎輔之任, 至於有所劾奏, 便加免退, 覆案不關三府, 罪譴不蒙澄察. 陛下以使者爲腹心, 而使者以從事爲耳目, 是爲尙書之平, 決於百石之吏, 故羣下苛刻, 各自爲能. 兼以私情容長, 憎愛在職, 皆競張空虛, 以要時利, 故有罪者心不厭服, 無咎者坐被空文, 不可經盛衰, 貽後王也. 夫事積久則吏自重, 吏安則人自靜. 傳曰:『五年再閏, 天道乃備.』 夫以天地之靈, 猶五載以成其化, 況人道哉! 臣<浮>愚戇, 不勝惓惓, 願陛下留心千里之任, 省察偏言之奏.⌏
    七年, 轉太僕. <浮>又以國學旣興, 宜廣博士之選, 乃上書曰:⌌浮太學者, 禮義之宮, 敎化所由興也. 陛下尊敬先聖, 垂意古典, 宮室未飾, 干戈未休, 而先建太學, 進立橫舍, 比日車駕親臨觀饗, 將以弘時雍之化, 顯勉進之功也. 尋博士之官, 爲天下宗師, 使<孔聖>之言傳而不絶. 舊事, 策試博士, 必廣求詳選, 爰自畿夏, 延及四方, 是以博擧明經, 唯賢是登, 學者精勵, 遠近同慕. 伏聞詔書更試五人, 唯取見在<洛陽城>者. 臣恐自今以往, 將有所失. 求之密邇, 容或未盡, 而四方之學, 無所勸樂. 凡策試之本, 貴得其眞, 非有期會, 不及遠方也. 又諸所徵試, 皆私自發遣, 非有傷費煩擾於事也. 語曰:『中國失禮, 求之於野.』 臣<浮>幸得與講圖讖, 故敢越職.⌏ 帝然之.
    二十年, 代<竇融>爲大司空. 二十二年, 坐賣弄國恩免. 二十五年, 徙封<新息侯>.
    帝以<浮>陵轢同列, 每銜之, 惜其功能, 不忍加罪. <永平>中, 有人單辭告<浮>事者, <顯宗>大怒, 賜<浮>死. <長水>校尉<樊(儵)[鯈]>言於帝曰:⌌<唐堯>大聖, 兆人獲所, 尙優遊四凶之獄, 厭服海內之心. 使天下咸知, 然後殛罰. <浮>事雖昭明, 而未達入聽, 宜下廷尉, 章著其事.⌏ 帝亦悔之.
    論曰:<吳起>與<田文>論功, <文>不及者三, <朱買臣>難<公孫弘>十策, <弘>不得其一, 終之<田文>相<魏>, <公孫>宰<漢>, 誠知宰相自有體也. 故<曾子>曰:⌌君子所貴乎道者三, 籩豆之事則有司存.⌏ 而<光武>、<明帝>躬好吏事, 亦以課覈三公, 其人或失而其禮稍薄, 至有誅斥詰辱之累. 任職責過, 一至於此, 追感<賈生>之論, 不亦篤乎! <朱浮>譏諷苛察欲速之弊, 然矣, 焉得長者之言哉!
    <馮魴>字<孝孫>, <南陽><湖陽>人也. 其先<魏>之支別, 食菜<馮城>, 因以氏焉. <秦>滅<魏>, 遷于<湖陽>, 爲郡族姓.
    <王莽>末, 四方潰畔, <魴>乃聚賓客, 招豪桀, 作營*塹, 以待所歸. 是時<湖陽>大姓<虞都尉>反城稱兵, 先與同縣<申屠季>有仇, 而殺其兄, 謀滅<季>族. <季>亡歸<魴>, <魴>將<季>欲還其營, 道逢都尉從弟<長卿>來, 欲執<季>. <魴>叱<長卿>曰:⌌我與<季>雖無素故, 士窮相歸, 要當以死任之, 卿爲何言?⌏ 遂與俱歸. <季>謝曰:⌌蒙恩得全, 死無以爲報(恩), 有牛馬財物, 願悉獻之.⌏ <魴>作色曰:⌌吾老親弱弟皆[在]賊城中, 今日相與, 尙無所顧, 何云財物乎?⌏ <季>慙不敢復言. <魴>自是爲縣邑所敬信, 故能據營自固.
    時天下未定, 而四方之士擁兵矯稱者甚衆, 唯<魴>自守, 兼有方略. <光武>聞而嘉之, <建武>三年, 徵詣行在所, 見於<雲臺>, 拜<虞>令. 爲政敢殺伐, 以威信稱. 遷<郟>令. 後車駕西征<隗囂>, <潁川>盜賊羣起, <郟>賊<延襃>等衆三千餘人, 攻圍縣舍, <魴>率吏士七十許人, 力戰連日, 弩矢盡, 城陷, <魴>乃遁去. 帝聞郡國反, 卽馳赴<潁川>, <魴>詣行在所. 帝案行*鬪處, 知<魴>力戰, 乃嘉之曰:⌌此健令也. 所當討擊, 勿拘州郡.⌏ <襃>等聞帝至, 皆自髡剔, 負鈇鑕, 將其衆請罪. 帝且赦之, 使<魴>轉降諸聚落, 縣中平定, 詔乃悉以<襃>等還<魴>誅之. <魴>責讓以行軍法, 皆叩頭曰:⌌今日受誅, 死無所恨.⌏ <魴>曰:⌌汝知悔過伏罪, 今一切相赦, 聽各反農桑, 爲令作耳目.⌏ 皆稱萬歲. 是時每有盜賊, 並爲<襃>等所發, 無敢動者, 縣界淸靜.
    十三年, 遷<魏郡>太守. 二十七年, 以高第入代<趙憙>爲太僕. 中元元年, 從東封<岱宗>, 行衛尉事. 還, 代<張純>爲司空, 賜爵關內侯. 二年, 帝崩, 使<魴>持節起<原陵>, 更封<楊邑鄕侯>, 食三百五十戶. <永平>四年, 坐考<隴西>太守<鄧融>, 聽任姦吏, 策免, 削爵土. 六年, <顯宗>幸<魯>, 復行衛尉事. 七年, 代<陰嵩>爲執金吾.
    <魴>性矜嚴公正, 在位數進忠言, 多見納用. 十四年, 詔復爵土. 明年, 東巡郡國, 留<魴>宿衛<南宮>. <建初>三年, 以老病乞身, <肅宗>許之. 其冬爲五更, 詔<魴>朝賀, 就列侯位. <元和>二年, 卒, 時年八十六.
    子<柱>嗣. 尙<顯宗>女<獲嘉長公主>, 少爲侍中, 以恭肅謙約稱, 位至將作大匠. <柱>卒, 子<定>嗣, 官至羽林中郞將. <定>卒, 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<定>弟<石>, 襲母公主封<獲嘉侯>, 亦爲侍中, 稍遷衛尉. 能取悅當世, 爲<安帝>所寵. 帝嘗幸其府, 留飮十許日, 賜駁犀具劒、佩刀、紫艾綬、玉玦各一, 拜子<世>爲黃門侍郞, <世>弟二人皆郞中. 自<永初>兵荒, 王侯租秩多不充, 於是特詔以它縣租稅足<石>, 令如舊限, 歲入穀三萬斛, 錢四萬. 遷光祿勳, 遂代<楊震>爲太尉. 及<北鄕侯>立, 遷太傅, 與太尉<東萊><劉喜>參錄尙書事. <順帝>旣立, <石>與<喜>皆以阿黨<閻顯>、<江京>等策免, 復爲衛尉. 卒, 子<代>嗣. <代>卒, 弟<承>嗣, 爲步兵校尉.
    <石>弟<珖>, <和帝>時詔封<楊邑侯>, 亦以<石>寵, 官至城門校尉. 卒, 子<肅>嗣, 爲黃門侍郞.
    <虞延>字<子大>, <陳留><東昏>人也. <延>初生, 其上有物若一匹練, 遂上升天, 占者以爲吉. 及長, 長八尺六寸, 要帶十圍, 力能扛鼎. 少爲<戶牖>亭長. 時<王莽>貴人<魏氏>賓客放從, <延>率吏卒突入其家捕之, 以此見怨, 故位不升. 性敦朴, 不拘小節, 又無鄕曲之譽. <王莽>末, 天下大亂, <延>常嬰甲冑, 擁衛親族, 扞禦鈔盜, 賴其全者甚衆. <延>從女弟年在孩乳, 其母不能活之, 棄於溝中, <延>聞其號聲, 哀而收之, 養至成人. <建武>初, 仕執金吾府, 除<細陽>令. 每至歲時伏臘, 輒休遣徒繫, 各使歸家, 並感其恩德, 應期而還. 有囚於家被病, 自載詣獄, 旣至而死, <延>率掾(吏)[史], 殯于門外, 百姓感悅之.
    後去官還鄕里, 太守<富宗>聞<延>名, 召署功曹. <宗>性奢靡, 車服器物, 多不中節. <延>諫曰:⌌昔<晏嬰>輔<齊>, 鹿裘不完, <季文子>相<魯>, 妾不衣帛, 以約失之者鮮矣.⌏ <宗>不悅, <延>卽辭退. 居有頃, <宗>果以侈從被誅, 臨當伏刑, 擥涕而歎曰:⌌恨不用功曹<虞延>之諫!⌏<光武>聞而奇之. 二十年東巡, 路過<小黃>, <高帝>母<昭靈后>園陵在焉, 時<延>爲部督郵, 詔呼引見, 問園陵之事. <延>進止從容, 占拜可觀, 其陵樹株蘖, 皆諳其數, 俎豆犧牲, 頗曉其禮. 帝善之, 勑<延>從駕到<魯>. 還經<封丘>城門, 門下小, 不容羽蓋, 帝怒, 使撻侍御史, <延>因下見引咎, 以爲罪在督郵. 言辭激揚, 有感帝意, 乃制誥曰:⌌以<陳留>督郵<虞延>故, 貰御史罪.⌏ <延>從送車駕西盡郡界, 賜錢及劒帶佩刀還郡, 於是聲名遂振.
    二十三年, 司徒<玉況>辟焉. 時元正朝賀, 帝望而識<延>, 遣小黃門馳問之, 卽日召拜公車令. 明年, 遷<洛陽>令. 是時<陰氏>有客<馬成>者, 常爲姦盜, <延>收考之. <陰氏>屢請, 獲一書輒加篣二百. <信陽侯><陰就>乃訴帝, 譖<延>多所冤枉. 帝乃臨御道之館, 親錄囚徒. <延>陳其獄狀可論者在東, 無理者居西. <成>乃回欲趨東, <延>前執之, 謂曰:⌌爾人之巨蠹, 久依城社, 不畏熏燒. 今考實未竟, 宜當盡法!⌏ <成>大呼稱枉, 陛戟郞以戟刺<延>, 叱使置之. 帝知<延>不私, 謂<成>曰:⌌汝犯王法, 身自取之!⌏呵使速去. 後數日伏誅. 於是外戚斂手, 莫敢干法. 在縣三年, 遷<南陽>太守.
    <永平>初, 有<新野>功曹<鄧衍>, 以外戚小侯每豫朝會, 而容姿趨步, 有出於衆, <顯宗>目之, 顧左右曰:⌌朕之儀貌, 豈若此人!⌏ 特賜輿馬衣服. <延>以<衍>雖有容儀而無實行, 未嘗加禮. 帝旣異之, 乃詔<衍>令自稱<南陽>功曹詣闕. 旣到, 拜郞中, 遷<玄武>司馬. <衍>在職不服父喪, 帝聞之, 乃歎曰:⌌『知人則哲, 惟帝難之.』信哉斯言!⌏ <衍>慙而退, 由是以<延>爲明.
    三年, 徵代<趙憙>爲太尉;八年, 代<范遷>爲司徒. 歷位二府, 十餘年無異政績. 會<楚王英>謀反, <陰氏>欲中傷之, 使人私以<楚>謀告<延>, <延>以<英>藩戚至親, 不然其言, 又欲辟<幽州>從事<公孫弘>, 以<弘>交通<楚王>而止, 並不奏聞. 及<英>事發覺, 詔書切讓, <延>遂自殺. 家至淸貧, 子孫不免寒餧.
    <延>從會孫<放>, 字<子仲>. 少爲太尉<楊震>門徒, 及<震>被讒自殺, <順帝>初, <放>詣闕追訟<震>罪, 由是知名. <桓帝>時爲尙書, 以議誅大將軍<梁冀>功封<都亭侯>, 後爲司空, 坐水災免. 性疾惡宦官, 遂爲所陷, <靈帝>初, 與<長樂>少府<李膺>等俱以黨事誅.
    <鄭弘>字<巨君>, <會稽><山陰>人也. 從祖<吉>, <宣帝>時爲<西域>都護. <弘>少爲鄕嗇夫, 太守<第五倫>行春, 見而深奇之, 召署督郵, 擧孝廉.
    <弘>師同郡<河東>太守<焦貺>. <楚王英>謀反發覺, 以疏引<貺>, <貺>被收捕, 疾病於道亡沒, 妻子閉繫詔獄, 掠考連年. 諸生故人懼相連及, 皆改變名姓, 以逃其禍, <弘>獨髡頭負鈇鑕, 詣闕上章, 爲<貺>訟罪. <顯宗>覺悟, 卽赦其家屬, <弘>躬送<貺>喪及妻子還鄕里, 由是顯名.
    拜爲<騶>令, 政有仁惠, 民稱蘇息. 遷<淮(陰)[陽]>太守. 四遷, <建初>[初], 爲尙書令. 舊制, 尙書郞限滿補縣長令史丞尉. <弘>奏以爲臺職雖尊, 而酬賞甚薄, 至於開選, 多無樂者, 請使郞補千石[令], 令史爲長. 帝從其議. <弘>前後所陳有補益王政者, 皆著之<南宮>, 以爲故事.
    出爲<平原>相, 徵拜侍中. <建初>八年, 代<鄭衆>爲大司農. 舊<交阯>七郡貢獻轉運, 皆從<東冶>汎海而至, 風波艱阻, 沈溺相係. <弘>奏開<零陵>、<桂陽>嶠道, 於是夷通, 至今遂爲常路. 在職二年, 所息省三億萬計. 時歲天下遭旱, 邊方有警, 人食不足, 而帑藏殷積. <弘>又奏宜省貢獻, 減徭費, 以利飢人. 帝順其議.
    <元和>元年, 代<鄧彪>爲太尉. 時擧將<第五倫>爲司空, 班次在下, 每正朔朝見, <弘>曲躬而自卑. 帝問知其故, 遂聽置雲母屛風, 分隔其閒, 由此以爲故事. 在位四年, 奏尙書<張林>阿附侍中<竇憲>, 而素行臧穢, 又上<洛陽>令<楊光>, <憲>之賓客, 在官貪殘, 並不宜處位. 書奏, 吏與<光>故舊, 因以告之. <光>報<憲>, <憲>奏<弘>大臣漏泄密事. 帝詰讓<弘>, 收上印綬. <弘>自詣廷尉, 詔勑出之, 因乞骸骨歸, 未許. 病篤, 上書陳謝, 幷言<竇憲>之短. 帝省章, 遣醫占<弘>病, 比至已卒. 臨歿悉還賜物, 勑妻子褐巾布衣素棺殯殮, 以還鄕里.
    <周章>字<次叔>, <南陽><隨>人也. 初仕郡爲功曹. 時大將軍<竇憲>免, 封<冠軍侯>就國. <章>從太守行春到<冠軍>, 太守猶欲謁之. <章>進諫曰:⌌今日公行春, 豈可越儀私交. 且<憲>椒房之親, 埶傾王室, 而退就藩國, 禍福難量. 明府剖符大臣, 千里重任, 擧止進退, 其可輕乎?⌏太守不聽, 遂便升車. <章>前拔佩刀絶馬鞅, 於是乃止. 及<憲>被誅, 公卿以下多以交關得罪, 太守幸免, 以此重<章>. 擧孝廉, 六遷爲五官中郞將. <延平>元年, 爲光祿勳.
    <永初>元年, 代<魏霸>爲太常. 其冬, 代<尹勤>爲司空. 是時中常侍<鄭衆>、<蔡倫>等皆秉埶豫政, <章>數進直言. 初, <和帝>崩, <鄧太后>以皇子<勝>有痼疾, 不可奉承宗廟, 貪<殤帝>孩抱, 養爲己子, 故立之, 以<勝>爲<平原王>. 及<殤帝>崩, 羣臣以<勝>疾非痼, 意咸歸之, 太后以前旣不立, 恐後爲怨, 乃立<和帝>兄<淸河孝王>子<祐>, 是爲<安帝>. <章>以衆心不附, 遂密謀閉宮門, 誅車騎將軍<鄧騭>兄弟及<鄭衆>、<蔡倫>, 劫尙書, 廢太后於<南宮>, 封帝爲遠國王, 而立<平原王[勝]>. 事覺, (勝)策免, <章>自殺. 家無餘財, 諸子易衣而出, 幷日而食.
    論曰:<孔子>稱⌌可與立, 未可與權⌏. 權也者, 反常者也. 將從反常之事, 必資非常之會, 使夫擧無違妄, 志行名全. <周章>身非負圖之託, 德乏萬夫之望, 主無絶天之舋, 地有旣安之埶, 而創慮於難圖, 希功於理絶, 不已悖乎! 如令君器易以下議, 卽斗筲必能叨天業, 狂夫豎臣亦自奮矣. <孟軻>有言曰:⌌有<伊尹>之心則可, 無<伊尹>之心則簒矣.⌏ 於戲, 方來之人戒之哉!
    贊曰:<朱>定北州, 激成<寵>尤. <魴>用降帑, <延>感歸囚. <鄭>、<竇>怨偶, 代相爲仇. <周章>反道, 小智大謀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三(二卷)  朱馮虞鄭周列傳第二十三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四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梁統列傳第二十四(子松  竦  曾孫商  玄孫冀)

    <梁統>字<仲寧>, <安定><烏氏>人, <晉>大夫<梁益耳>, 卽其先也. <統>高祖父<子都>, 自<河東>遷居<北地>, <子都>子<橋>, 以貲千萬徙<茂陵>, 至<哀>、<平>之末, 歸<安定>.
    <統>性剛毅而好法律. 初仕州郡. <更始>二年, 召補中郞將, 使安集<涼州>, 拜<酒泉>太守. 會<更始>敗, <赤眉>入<長安>, <統>與<竇融>及諸郡守起兵保境, 謀共立帥. 初以位次, 咸共推<統>, <統>固辭曰:⌌昔<陳嬰>不受王者, 以有老母也. 今<統>內有尊親, 又德薄能寡, 誠不足以當之.⌏遂共推<融>爲<河西>大將軍, 更以<統>爲<武威>太守. 爲政嚴猛, 威行鄰郡.
    <建武>五年, <統>等各遣使隨<竇融>長史<劉鈞>詣闕奉貢, 願得詣行在所, 詔加<統>宣德將軍. 八年夏, <光武>自征<隗囂>, <統>與<竇融>等將兵會車駕. 及<囂>敗, 封<統>爲<成義侯>, 同産兄<巡>、從弟<騰>並爲關內侯, 拜<騰><酒泉>典農都尉, 悉遣還<河西>. 十二年, <統>與<融>等俱詣京師, 以列侯奉朝請, 更封<高山侯>, 拜太中大夫, 除四子爲郞.
    <統>在朝廷, 數陳便宜. 以爲法令旣輕, 下姦不勝, 宜重刑罰, 以遵舊典, 乃上疏曰:
    臣竊見<元><哀>二帝輕殊死之刑以一百二十三事, 手殺人者減死一等, 自是以後, 著爲常準, 故人輕犯法, 吏易殺人.
    臣聞立君之道, 仁義爲主, 仁者愛人, 義者政理, 愛人以除殘爲務, 政理以去亂爲心. 刑罰在衷, 無取於輕, 是以<五帝>有流、殛、放、殺之誅, <三王>有大辟、刻肌之法. 故<孔子>稱⌌仁者必有勇⌏, 又曰⌌理財正辭, 禁民爲非曰義⌏. <高帝>受命誅暴, 平蕩天下, 約令定律, 誠得其宜. <文帝>寬惠柔克, 遭世康平, 唯除省肉刑、相坐之法, 它皆率由, 無革舊章. <武帝>値中國隆盛, 財力有餘, 征伐遠方, 軍役數興, 豪桀犯禁, 姦吏弄法, 故重首匿之科, 著知從之律, 以破朋黨, 以懲隱匿. <宣帝>聰明正直, 總御海內, 臣下奉憲, 無所失墜, 因循先典, 天下稱理. 至<哀>、<平>繼體, 而卽位日淺, 聽斷尙寡, 丞相<王嘉>輕爲穿鑿, 虧除先帝舊約成律, 數年之閒, 百有餘事, 或不便於理, 或不厭民心. 謹表其尤害於體者傅奏於左.
    伏惟陛下包元履德, 權時撥亂, 功踰<文><武>, 德侔<高皇>, 誠不宜因循季末衰微之軌. 回神明察, 考量得失, 宣詔有司, 詳擇其善, 定不易之典, 施無窮之法, 天下幸甚. 事下三公、廷尉, 議者以爲隆刑峻法, 非明王急務, 施行日久, 豈一朝所釐. <統>今所定, 不宜開可.
    <統>復上言曰:⌌有司以臣今所言, 不可施行. 尋臣之所奏, 非曰嚴刑. 竊謂<高帝>以後, 至乎<孝宣>, 其所施行, 多合經傳, 宜比方今事, 驗之往古, 聿遵前典, 事無難改, 不勝至願. 願得召見, 若對尙書近臣, 口陳其要.⌏ 帝令尙書問狀, <統>對曰:
    聞聖帝明王, 制立刑罰, 故雖<堯><舜>之盛, 猶誅四凶. 經曰:⌌天討有罪, 五刑五庸哉.⌏ 又曰:⌌爰制百姓于刑之衷.⌏ <孔子>曰:⌌刑罰不衷, 則人無所厝手足.⌏衷之爲言, 不輕不重之謂也. {春秋}之誅, 不避親戚, 所以防患救亂, 全安衆庶, 豈無仁愛之恩, 貴絶殘賊之路也?
    自<高祖>之興, 至于<孝宣>, 君明臣忠, 謨謀深博, 猶因循舊章, 不輕改革, 海內稱理, 斷獄益少. 至<初元>、<建平>, 所減刑罰百有餘條, 而盜賊浸多, 歲以萬數. 閒者<三輔>從橫, 羣輩並起, 至燔燒<茂陵>, 火見<未央>. 其後<隴西>、<北地>、<西河>之賊, 越州度郡, 萬里交結, 攻取庫兵, 劫略吏人, 詔書討捕, 連年不獲. 是時以天下無難, 百姓安平, 而狂狡之埶, 猶至於此, 皆刑罰不衷, 愚人易犯之所致也.
    由此觀之, 則刑輕之作, 反生大患;惠加姦軌, 而害及良善也. 故臣<統>願陛下采擇賢臣<孔光>、<師丹>等議.
議上, 遂寑不報.
    後出爲<九江>太守, 定封<陵鄕侯>. <統>在郡亦有治迹, 吏人畏愛之. 卒於官. 子<松>嗣.
    <松>字<伯孫>, 少爲郞, 尙<光武>女<舞陰長公主>, 再遷虎賁中郞將. <竦>博通經書, 明習故事, 與諸儒脩明堂、辟癰、郊祀、封禪禮儀, 常與論議, 寵幸莫比. <光武>崩, 受遺詔輔政. <永平>元年, 遷太僕.
    <松>數爲私書請託郡縣, 二年, 發覺免官, 遂懷怨望. 四年冬, 乃縣飛書誹謗, 下獄死, 國除.
    子<扈>, 後以<恭懷皇后>從兄, <永元>中, 擢爲黃門侍郞, 歷位卿、校尉. 溫恭謙讓, 亦敦{詩書}. <永初>中, 爲<長樂>少府. <松>弟<竦>.
    <竦>字<叔敬>, 少習{孟氏易}, 弱冠能敎授. 後坐兄<松>事, 與弟<恭>俱徙<九眞>. 旣徂南土, 歷<江>、湖, 濟<沅>、<湘>, 感悼<子胥>、<屈原>以非辜沈身, 乃作{悼騷賦}, 繫玄石而沈之.
    <顯宗>後詔聽本郡. <竦>閉門自養, 以經籍爲娛, 著書數篇, 名曰{七序}. <班固>見而稱曰:⌌<孔子>著{春秋}而亂臣賊子懼, <梁竦>作{七序}而竊位素餐者慙.⌏ 性好施, 不事産業. 長嫂<舞陰公主>贍給諸<梁>, 親疎有序, 特重敬<竦>, 雖衣食器物, 必有加異. <竦>悉分與親族, 自無所服.
    <竦>生長京師, 不樂本土, 自負其才, 鬱鬱不得意. 嘗登高遠望, 歎息言曰:⌌大丈夫居世, 生當封侯, 死當廟食. 如其不然, 閑居可以養志, {詩書}足以自娛, 州郡之職, 徒勞人耳.⌏ 後辟命交至, 並無所就. 有三男三女, <肅宗>納其二女, 皆爲貴人. 小貴人生<和帝>, <竇皇后>養以爲子, 而<竦>家私相慶. 後諸<竇>聞之, 恐<梁氏>得志, 終爲己害, <建初>八年, 遂譖殺二貴人, 而陷<竦>等以惡逆. 詔使<漢陽>太守<鄭據>傳考<竦>罪, 死獄中, 家屬復徙<九眞>. 辭語連及<舞陰公主>, 坐徙<新城>, 使者護守. 宮省事密, 莫有知<和帝><梁氏>生者.
    <永元>九年, <竇太后>崩, <松>子<扈>遣從兄<*선>奏記三府, 以爲<漢家>舊典, 崇貴母氏, 而<梁貴人>親育聖躬, 不蒙尊號, 求得申議. 太尉<張酺>引<*선>訊問事理, 會後召見, 因白<*선>奏記之狀. 帝感慟良久, 曰:⌌於君意若何?⌏ <酺>對曰:⌌{春秋}之義, 母以子貴. <漢>興以來, 母氏莫不隆顯, 臣愚以爲宜上尊號, 追慰聖靈, 存錄諸舅, 以明親親.⌏帝悲泣曰:⌌非君孰爲朕思之!⌏會貴人姊<南陽><樊調>妻<嫕>上書自訟曰:⌌妾同産女弟貴人, 前充後宮, 蒙先帝厚恩, 得見寵幸. 皇天授命, 誕生聖明. 而爲<竇憲>兄弟所見譖訴, 使妾父<竦>冤死牢獄, 骸骨不掩. 老母孤弟, 遠徙萬里. 獨妾遺脫, 逸伏草野, 常恐沒命, 無由自達. 今遭値陛下神聖之運, 親統萬機, 羣物得所. <憲>兄弟姦惡, 旣伏辜誅, 海內曠然, 各獲其宜. 妾得蘇息, 拭目更視, 乃敢昧死自陳所天. 妾聞<太宗>卽位, <薄氏>蒙榮;<宣帝>繼統, <史>族復興. 妾門雖有<薄>、<史>之親, 獨無外戚餘恩, 誠自悼傷. 妾父旣冤, 不可復生, 母氏年殊七十, 及弟<棠>等, 遠在絶域, 不知死生. 願乞收<竦>朽骨, 使母弟得歸本郡, 則施過天地, 存歿幸賴.⌏ 帝覽章感悟, 乃下中常侍、掖庭令驗問之, <嫕>辭證明審, 遂得引見, 具陳其狀. 乃留<嫕>止宮中, 連月乃出, 賞賜衣被錢帛第宅奴婢, 旬月之閒, 累資千萬. <嫕>素有行操, 帝益愛之, 加號<梁夫人>;擢<樊調>爲羽林左監. <調>, 光祿大夫<宏>兄曾孫也.
    於是追尊<恭懷皇后>. 其冬, 制詔三公、大鴻臚曰:⌌夫孝莫大於尊尊親親, 其義一也. {詩}云:『父兮生我, 母兮鞠我, 撫我畜我, 長我育我, 顧我復我, 出入腹我. 欲報之德, 昊天罔極.』 朕不敢興事, 覽于前世, <太宗>、<中宗>, 寔有舊典, 追命外祖, 以篤親親. 其追封謚皇太后父<竦>爲<襃親愍侯>, 比<靈文>、<順成>、<[恩成]侯>. 魂而有靈, 嘉斯寵榮, 好爵顯服, 以慰母心.⌏ 遣中謁者與<嫕>及<扈>, 備禮西迎<竦>喪, 詣京師改殯, 賜東園畫棺、玉匣、衣衾, 建塋於<恭懷皇后>陵傍. 帝親臨送葬, 百官畢會.
    徵還<竦>妻子, 封子<棠>爲<樂平侯>, <棠>弟<雍乘氏侯>, <雍>弟<翟><單父侯>, 邑各五千戶, 位皆特進, 賞賜第宅奴婢車馬兵弩什物以巨萬計, 寵遇光於當世. 諸<梁>內外以親疎並補郞、謁者.
    <棠>官至大鴻臚, <雍>少府. <棠>卒, 子<安國>嗣, <延光>中爲侍中, 有罪免官, 諸<梁>爲郞吏者皆坐免.
    <商>字<伯夏>, <雍>之子也. 少以外戚拜郞中, 遷黃門侍郞. <永建>元年, 襲父封<乘氏侯>. 三年, <順帝>選<商>女及妹入掖庭, 遷侍中、屯騎校尉. <陽嘉>元年, 女立爲皇后, 妹爲貴人, 加<商>位特進, 更增國土, 賜安車駟馬, 其歲拜執金吾. 二年, 封子<冀>爲<襄邑侯>, <商>讓不受. 三年, 以<商>爲大將軍, 固稱疾不起. 四年, 使太常<桓焉>奉策就第卽拜, <商>乃詣闕受命. 明年, 夫人<陰氏>薨, 追號<開封君>, 贈印綬.
    <商>自以戚屬居大位, 每存謙柔, 虛己進賢, 辟<漢陽><巨覽>、<上黨><陳龜>爲掾屬, <李固>、<周擧>爲從事中郞, 於是京師翕然, 稱爲良輔, 帝委重焉. 每有飢饉, 輒載租穀於城門, 賑與貧餧, 不宣己惠. 檢御門族, 未曾以權盛干法. 而性愼弱無威斷, 頗溺於內豎. 以小黃門<曹節>等用事於中, 遂遣子<冀>、<不疑>與爲交友, 然宦者忌<商>寵任, 反欲陷之. <永和>四年, 中常侍<張逵>、<蘧政>, 內者令<石光>, 商方令<傅福>, 宂從僕射<杜永>連謀, 共譖<商>及中常侍<曹騰>、<孟賁>, 云欲徵諸王子, 圖議廢立, 請收<商>等案罪. 帝曰:⌌大將軍父子我所親, <騰>、<賁>我所愛, 必無是, 但汝曹共妒之耳.⌏ <逵>等知言不用, 懼迫, 遂出矯詔收縛<騰>、<賁>於省中. 帝聞震怒, 勑宦者<李歙>急呼<騰>、<賁>釋之, 收<逵>等, 悉伏誅. 辭所連染及在位大臣, <商>懼多侵枉, 乃上疏曰:⌌<春秋>之義, 功在元帥, 罪止首惡, 故賞不僭溢, 刑不淫濫, <五帝>、<三王>所以同致康乂也. 竊聞考中常侍<張逵>等, 辭語多所牽及. 大獄一起, 無辜者衆, 死囚久繫, 纖微成大, 非所以順迎和氣, 平政成化也. 宜早訖竟, 以止逮捕之煩.⌏ 帝乃納之, 罪止坐者.
    六年秋, <商>病篤, 勑子<冀>等曰:⌌吾以不德, 享受多福. 生無以輔益朝廷, 死必耗費帑臧, 衣衾飯唅玉匣珠貝之屬, 何益朽骨. 百僚勞擾, 紛華道路, 秖增塵垢, 雖云禮制, 亦有權時. 方今邊境不寧, 盜賊未息, 豈宜重爲國損! 氣絶之後, 載至冢舍, 卽時殯斂. 歛以時服, 皆以故衣, 無更裁制. 殯已開冢, 冢開卽葬. 祭食如存, 無用三牲. 孝子善述父志, 不宜違我言也.⌏ 及薨, 帝親臨喪, 諸子欲從其誨, 朝廷不聽, 賜以東園朱壽器、銀鏤、黃腸、玉匣、什物二十八種, 錢二百萬, 布三千匹. 皇后錢五百萬, 布萬匹. 及葬, 贈輕車介士, 賜謚<忠侯>. 中宮親送, 帝幸<宣陽亭>, 瞻望車騎.
    子<冀>嗣.
    <冀>字<伯卓>, 爲人鳶肩豺目, 洞精矘眄, 口吟舌言, 裁能書計. 少爲貴戚, 逸游自恣. 性嗜酒, 能挽滿、彈棊、格五、六博、蹴鞠、意錢之戲, 又好臂鷹走狗, 騁馬*鬪雞. 初爲黃門侍郞, 轉侍中, 虎賁中郞將, 越騎、步兵校尉, 執金吾.
    <永和>元年, 拜<河南>尹. <冀>居職暴恣, 多非法, 父<商>所親客<洛陽>令<呂放>, 頗與<商>言及<冀>之短, <商>以讓<冀>, <冀>卽遣人於道刺殺<放>. 而恐<商>知之, 乃推疑於<放>之怨仇, 請以<放>弟<禹>爲<洛陽>令, 使捕之, 盡滅其宗親、賓客百餘人.
    <商>薨未及葬, <順帝>乃拜<冀>爲大將軍, 弟侍中<不疑>爲<河南>尹.
    及帝崩, <沖帝>始在繈褓, 太后臨朝, 詔<冀>與太傅<趙峻>、太尉<李固>參錄尙書事. <冀>雖辭不肯當, 而侈暴滋甚.
    <沖帝>又崩, <冀>立<質帝>. 帝少而聰慧, 知<冀>驕橫, 嘗朝羣臣, 目<冀>曰:⌌此跋扈將軍也.⌏ <冀>聞, 深惡之, 遂令左右進鴆加煮餠, 帝卽日崩.
    復立<桓帝>, 而枉害<李固>及前太尉<杜喬>, 海內嗟懼, 語在{李固傳}. <建和>元年, 益封<冀>萬三千戶, 增大將軍府擧高第茂才, 官屬倍於三公. 又封<不疑>爲<潁陽侯>. <不疑>弟<蒙西平侯>, <冀>子<胤><襄邑侯>, 各萬戶. <和平>元年, 重增封<冀>萬戶, 幷前所襲合三萬戶.
    <弘農>人<宰宣>素性佞邪, 欲取媚於<冀>, 乃上言大將軍有<周公>之功, 今旣封諸子, 則其妻宜爲邑君. 詔遂封<冀>妻<孫壽>爲<襄城君>, 兼食<陽翟>租, 歲入五千萬, 加賜赤紱, 比長公主. <壽>色美而善爲妖態, 作愁眉, 嗁*장, 墯馬髻, 折腰步, 齲齒笑, 以爲媚惑. <冀>亦改易輿服之制, 作平上輧車, 埤幘, 狹冠, 折上巾, 擁身扇, 狐尾單衣. <壽>性鉗忌, 能制御<冀>, <冀>甚寵憚之.
    初, 父<商>獻美人<友通期>於<順帝>, <通期>有微過, 帝以歸<商>, <商>不敢留而出嫁之, <冀>卽遣客盜還<通期>. 會<商>薨, <冀>行服, 於城西私與之居. <壽>伺<冀>出, 多從倉頭, 簒取<通期>歸, 截髮刮面, 笞掠之, 欲上書告其事. <冀>大恐, 頓首請於<壽>母, <壽>亦不得已而止. <冀>猶復與私通, 生子<伯玉>, 匿不敢出. <壽>尋知之, 使子<胤>誅滅<友氏>. <冀>慮<壽>害<伯玉>, 常置複壁中. <冀>愛監奴<秦宮>, 官至太倉令, 得出入<壽>所. <壽>見<宮>, 輒屛御者, 託以言事, 因與私焉. <宮>內外兼寵, 威權大震, 刺史、二千石皆謁辭之.
    <冀>用<壽>言, 多斥奪諸<梁>在位者, 外以謙讓, 而實崇<孫氏>宗親. 冒名而爲侍中、卿、校尉、郡守、長吏者十餘人, 皆貪叨凶淫, 各遣私客籍屬縣富人, 被以它罪, 閉獄掠拷, 使出錢自贖, 貲物少者至於死徙. <扶風>人<士孫奮>居富而性吝, <冀>因以馬乘遺之, 從貸錢五千萬, <奮>以三千萬與之, <冀>大怒, 乃告郡縣, 認<奮>母爲其守臧婢, 云盜白珠十斛、紫金千斤以叛, 遂收考<奮>兄弟, 死於獄中, 悉沒貲財億七千餘萬.
    冀四方調發, 歲時貢獻, 皆先輸上第於<冀>, 乘輿乃其次焉. 吏人齎貨求官請罪者, 道路相望. <冀>又遣客出塞, 交通外國, 廣求異物. 因行道路, 發取(妓)[伎]女御者, 而使人復乘埶橫暴, 妻略婦女, 敺擊吏卒, 所在怨毒.
    <冀>乃大起第舍, 而<壽>亦對街爲宅, 殫極土木, 互相誇競. 堂寢皆有陰陽奧室, 連房洞戶. 柱壁雕鏤, 加以銅漆;*窓牖皆有綺疎靑瑣, 圖以雲氣仙靈. 臺閣周通, 更相臨望;飛梁石蹬, 陵跨水道. 金玉珠璣, 異方珍怪, 充積臧室. 遠致汗血名馬. 又廣開園囿, 採土築山, 十里九坂, 以像<二崤>, 深林絶澗, 有若自然, 奇禽馴獸, 飛走其閒. <冀壽>共乘輦車, 張羽蓋, 飾以金銀, 游觀第內, 多從倡伎, 鳴鍾吹管, 酣謳竟路. 或連繼日夜, 以騁娛恣. 客到門不得通, 皆請謝門者, 門者累千金. 又多拓林苑, 禁同王家, 西至<弘農>, 東界<滎陽>, 南極<魯陽>, 北達<河>、<淇>, 包含山藪, 遠帶丘荒, 周旋封域, 殆將千里. 又起<菟苑>於<河南>城西, 經*긍數十里, 發屬縣卒徒, 繕修樓觀, 數年乃成. 移檄所在, 調發生菟, 刻其毛以爲識, 人有犯者, 罪至刑死. 嘗有<西域>賈<胡>, 不知禁忌, 誤殺一免, 轉相告言, 坐死者十餘人. <冀>二弟嘗私遣人出獵<上黨>, <冀>聞而捕其賓客, 一時殺三十餘人, 無生還者. <冀>又起別第於城西, 以納姦亡. 或取良人, 悉爲奴婢, 至數千人, 名曰⌌自賣人⌏.
    <元嘉>元年, 帝以<冀>有援立之功, 欲崇殊典, 乃大會公卿, 共議其禮. 於是有司奏<冀>入朝不趨, 劒履上殿, 謁讚不名, 禮儀比<蕭何>;悉以<定陶>、(陽)<成[陽]>餘戶增封爲四縣, 比<鄧禹>;賞賜金錢、奴婢、綵帛、車馬、衣服、甲第, 比<霍光>:以殊元勳. 每朝會, 與三公絶席. 十日一入, 平尙書事. 宣布天下, 爲萬世法. <冀>猶以所奏禮薄, 意不悅. 專擅威柄, 凶恣日積, 機事大小, 莫不諮決之. 宮衛近侍, 並所親樹, 禁省起居, 纖微必知. 百官遷召, 皆先到<冀>門牋檄謝恩, 然後敢詣尙書. <下邳>人<吳樹>爲<宛>令, 之官辭<冀>, <冀>賓客布在縣界, 以情託<樹>. <樹>對曰:⌌小人姦蠹, 比屋可誅. 明將軍以椒房之重, 處上將之位, 宜崇賢善, 以補朝闕. <宛>爲大都, 士之淵藪, 自侍坐以來, 未聞稱一長者, 而多託非人, 誠非敢聞!⌏ <冀>嘿然不悅. <樹>到縣, 遂誅殺<冀>客爲人害者數十人, 由是深怨之. <樹>後爲<荊州>刺史, 臨去辭<冀>, <冀>爲設酒, 因鴆之, <樹>出, 死車上. 又<遼東>太守<侯猛>, 初拜不謁, <冀>託以它事, 乃腰斬之.
    時郞中<汝南><袁著>, 年十九, 見<冀>凶縱, 不勝其憤, 乃詣闕上書曰:⌌臣聞<仲尼>歎鳳鳥不至, <河>不出圖, 自傷卑賤, 不能致也. 今陛下居得致之位, 又有能致之資, 而和氣未應, 賢愚失序者, 埶分權臣, 上下壅隔之故也. 夫四時之運, 功成則退, 高爵厚寵, 鮮不致災. 今大將軍位極功成, 可爲至戒, 宜遵懸車之禮, 高枕頤神. 傳曰:『木實繁者, 披枝害心.』 若不抑損權盛, 將無以全其身矣. 左右聞臣言, 將側目切齒, 臣特以童蒙見拔, 故敢忘忌諱. 昔<舜>、<禹>相戒無若<丹朱>, <周公>戒<成王>無如<殷王紂>, 願除誹謗之罪, 以開天下之口.⌏ 書得奏御, <冀>聞而密遣掩捕<著>. <著>乃變易姓名, 後託病僞死, 結蒲爲人, 市棺殯送. <冀>廉問知其詐, 陰求得, 笞殺之, 隱蔽其事. 學生<桂陽><劉常>, 當世名儒, 素善於<著>, <冀>召補令史以辱之. 時<太原><郝絜>、<胡武>, 皆危言高論, 與<著>友善. 先是<絜>等連名奏記三府, 薦海內高士, 而不詣<冀>, <冀>追怒之, 又疑爲<著>黨, 勑中都官移檄捕前奏記者並殺之, 遂誅<武>家, 死者六十餘人. <絜>初逃亡, 知不得免, 因輿櫬奏書<冀>門. 書入, 仰藥而死, 家乃得全. 及<冀>誅, 有詔以禮祀<著>等. <冀>諸忍忌, 皆此類也.
    <不疑>好經書, 善待士, <冀>陰疾之, 因中常侍白帝, 轉爲光祿勳. 又諷衆人共薦其子<胤>爲<河南>尹. <胤>一名<胡狗>, 時年十六, 容貌甚陋, 不勝冠帶, 道路見者, 莫不蚩笑焉. <不疑>自恥兄弟有*隙, 遂讓位歸第, 與弟<蒙>閉門自守. <冀>不欲令與賓客交通, 陰使人變服至門, 記往來者. <南郡>太守<馬融>、<江夏>太守<田明>, 初除, 過謁<不疑>, <冀>諷州郡以它事陷之, 皆髡笞徙<朔方>. <融>自刺不殊, <明>遂死於路.
    <永興>二年, 封<不疑>子<馬>爲<潁陰侯>, <胤>子<桃>爲<城父侯>. <冀>一門前後七封侯, 三皇后, 六貴人, 二大將軍, 夫人、女食邑稱君者七人, 尙公主者三人, 其餘卿、將、尹、校五十七人. 在位二十餘年, 窮極滿盛, 威行內外, 百僚側目, 莫敢違命, 天子恭己而不得有所親豫.
    帝旣不平之. <延熹>元年, 太史令<陳授>因小黃門<徐璜>, 陳災異日食之變, 咎在大將軍, <冀>聞之, 諷<洛陽>[令]>收考<授>, 死於獄. 帝由此發怒.
    初, 掖庭人<鄧香>妻<宣>生女<猛>, <香>卒, <宣>更適<梁紀>. <梁紀>者, <冀>妻<壽>之舅也. <壽>引進<猛>入掖庭, 見幸, 爲貴人, <冀>因欲認<猛>爲其女以自固, 乃易<猛>姓爲<梁>. 時<猛>姊壻<邴尊>爲議郞, <冀>恐<尊>沮敗<宣>意, 乃結刺客於<偃城>, 刺殺<尊>, 而又欲殺<宣>. <宣>家在<延熹里>, 與中常侍<袁赦>相比. <冀>使刺客登<赦>屋, 欲入<宣>家. <赦>覺之, 鳴鼓會衆以告<宣>. <宣>馳入以白帝, 帝大怒, 遂與中常侍<單超>、<具瑗>、<唐衡>、<左悺>、<徐璜>等五人成謀誅<冀>. 語在{宦者傳}.
    <冀>心疑<超>等, 乃使中黃門<張惲>入省宿, 以防其變. <具瑗>勑吏收<惲>, 以輒從外入, 欲圖不軌. 帝因是御前殿, 召諸尙書入, 發其事, 使尙書令<尹勳>持節勒丞郞以下皆操兵守省閣, 斂諸符節送省中. 使黃門令<具瑗>將左右廏騶、虎賁、羽林、都候劒戟士, 合千餘人, 與司隸校尉<張彪>共圍<冀>第. 使光祿勳<袁盱>持節收<冀>大將軍印綬, 徙封<比景都鄕侯>. <冀>及妻<壽>卽日皆自殺. 悉收子<河南>尹<胤>、叔父屯騎校尉<讓>, 及親從衛尉<淑>、越騎校尉<忠>、<長水>校尉<戟>等, 諸<梁>及<孫氏>中外宗親送詔獄, 無長少皆棄市. <不疑>、<蒙>先卒. 其它所連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數十人, 故吏賓客免黜者三百餘人, 朝廷爲空, 唯<尹勳>、<袁盱>及廷尉<邯鄲義>在焉. 是時事卒從中發, 使者交馳, 公卿失其度, 官府市里鼎沸, 數日乃定, 百姓莫不稱慶.
    收<冀>財貨, 縣官斥賣, 合三十餘萬萬, 以充王府, 用減天下稅租之半. 散其苑囿, 以業窮民. 錄誅<冀>功者, 封尙書令<尹勳>以下數十人.
    論曰:<順帝>之世, <梁商>稱爲賢輔, 豈以其地居亢滿, 而能以愿謹自終者乎? 夫宰相運動樞極, 感會天人, 中於道則易以興政, 乖於務則難乎御物. <商>協回天之埶, 屬彫弱之期, 而匡朝卹患, 未聞上術, 憔悴之音, 載謠人口. 雖輿粟盈門, 何救阻飢之戹;永言終制, 未解尸官之尤. 況乃傾側孽臣, 傳寵凶嗣, 以至破家傷國, 而豈徒然哉!
    贊曰:<河西>佐<漢>, <統>亦定筭. <襃親>幽憤, 升高累歎. <商>恨善柔, <冀>遂貪亂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四(二卷)  梁統列傳第二十四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五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張曹鄭列傳第二十五

    <張純>字<伯仁>, <京兆><杜陵>人也. 高祖父<安世>, <宣帝>時爲大司馬衛將軍, 封<富平侯>. 父<放>, 爲<成帝>侍中. <純>少襲爵土, <哀><平>閒爲侍中, <王莽>時至列卿. 遭値簒僞, 多亡爵土, <純>以敦謹守約, 保全前封.
    <建武>初, 先來詣闕, 故得復國. 五年, 拜太中大夫, 使將<潁川>突騎安集<荊>、<徐>、<楊>部, 督委輸, 監諸將營. 後又將兵屯田<南陽>, 遷五官中郞將. 有司奏, 列侯非宗室不宜復國. <光武>曰:⌌<張純>宿衛十有餘年, 其勿廢, 更封<武始侯>, 食<富平>之半.
    <純>在朝歷世, 明習故事. <建武>初, 舊章多闕, 每有疑議, 輒以訪<純>, 自郊廟婚冠喪紀禮儀, 多所正定. 帝甚重之, 以<純>兼虎賁中郞將, 數被引見, 一日或至數四. <純>以宗廟未定, 昭穆失序, 十九年, 乃與太僕<朱浮>共奏言:⌌陛下興於匹庶, 蕩滌天下, 誅鉏暴亂, 興繼祖宗. 竊以經義所紀, 人事衆心, 雖實同創革, 而名爲中興, 宜奉先帝, 恭承祭祀者也. <元帝>以來, 宗廟奉祠<高皇帝>爲受明祖, <孝文皇帝>爲<太宗>, <孝武皇帝>爲<世宗>, 皆如舊制. 又立親廟四世, 推<南頓君>以上盡於<舂陵節侯>. 禮, 爲人後者則爲之子, 旣事大宗, 則降其私親. 今禘祫<高廟>, 陳序昭穆, 而<舂陵>四世, 君臣並列, 以卑廁尊, 不合禮意. 設不遭<王莽>, 而國嗣無寄, 推求宗室, 以陛下繼統者, 安得復顧私親, 違禮制乎? 昔<高帝>以自受命, 不由<太上>, <宣帝>以孫後祖, 不敢私親, 故爲父立廟, 獨羣臣侍祠. 臣愚謂宜除今親廟, 以則二帝舊典, 願下有司博採其議.⌏ 詔下公卿, 大司徒<戴涉>、大司空<竇融>議:⌌宜以<宣>、<元>、<成>、<哀>、<平>五帝四世代今親廟, <宣>、<元皇帝>尊爲祖、父, 可親奉祠, <成帝>以下, 有司行事, 別爲<南頓君>立皇考廟. 其祭上至<舂陵節侯>, 羣臣奉祠, 以明尊尊之敬, 親親之恩.⌏ 帝從之. 是時宗廟未備, 自<元帝>以上, 祭於<洛陽><高廟>, <成帝>以下, 祠於<長安><高廟>, 其<南頓>四世, 隨所在而祭焉.
    明年, <純>代<朱浮>爲太僕. 二十三年, 代<杜林>爲大司空. 在位慕<曹參>之迹, 務於無爲, 選辟掾史, 皆知名大儒. 明年, 上穿<陽渠>, 引<洛水>爲漕, 百姓得其利.
    二十六年, 詔<純>曰:⌌禘、祫之祭, 不行已久矣. 『三年不爲禮, 禮必壞;三年不爲樂, 樂必崩』. 宜據經典, 詳爲其制.⌏ <純>奏曰:⌌{禮}, 三年一祫, 五年一禘. {春秋傳}曰:『大祫者何? 合祭也.』 毁廟及未毁廟之主皆登, 合食乎太祖, 五年而再殷. <漢>舊制三年一祫, 毁廟主合食<高廟>, 存廟主未嘗合祭. <元始>五年, 諸王公列侯廟會, 始爲禘祭. 又前十八年親幸<長安>, 亦行此禮. 禮說三年一閏, 天氣小備;五年再閏, 天氣大備. 故三年一祫, 五年一禘. 禘之爲言諦, 諦定昭穆尊卑之義也. 禘祭以夏四月, 夏者陽氣在上, 陰氣在下, 故正尊卑之義也. 祫祭以冬十月, 冬者五穀成孰, 物備禮成, 故合聚飮食也. 斯典之廢, 於玆八年, 謂可如禮施行, 以時定議.⌏ 帝從之, 自是禘、祫遂定.
    時南單于及<烏桓>來降, 邊境無事, 百姓新去兵革, 歲仍有年, 家給人足. <純>以聖王之建辟雍, 所以崇尊禮義, 旣富而敎者也. 乃案七經讖、明堂圖、<河閒>{古辟雍記}、<孝武太山>明堂制度, 及<平帝>時議, 欲具奏之. 未及上, 會博士<桓榮>上言宜立辟雍、明堂, 章下三公、太常, 而<純>議同<榮>, 帝乃許之.
    三十年, <純>奏上宜封禪, 曰:⌌自古受命而帝, 治世之隆, 必有封禪, 以告成功焉. {樂動聲儀}曰:『以{雅}治人, {風}成於{頌}.』有<周>之盛, <成><康>之閒, 郊配封禪, 皆可見也. {書}曰『歲二月, 東巡狩, 至于<岱宗>, [祡]』, 則封禪之義也. 臣伏見陛下受中興之命, 平海內之亂, 修復祖宗, 撫存萬姓, 天下曠然, 咸蒙更生, 恩德雲行, 惠澤雨施, 黎元安寧, <夷狄>慕義. {詩}云:『受天之祜, 四方來賀.』 今攝提之歲, 倉龍甲寅, 德在東宮. 宜及嘉時, 遵<唐帝>之典, 繼<孝武>之業, 以二月東巡狩, 封于<岱宗>, 明中興, 勒功勳, 復祖統, 報天神, 禪<梁父>, 祀地祇, 傳祚子孫, 萬世之基也.⌏中元元年. 帝乃東巡<岱宗>, 以<純>視御史大夫從, 幷上<元封>舊儀及刻石文. 三月, 薨, 謚曰<節侯>.
    子<奮>嗣.
    <奮>字<*齒通>. 父<純>, 臨終勑家丞曰:⌌司空無功於時, 猥蒙爵土, 身死之後, 勿議傳國.⌏ <奮>兄<根>, 少被病, <光武>詔<奮>嗣爵, <奮>稱<純>遺勑, 固不肯受. 帝以<奮>違詔, 勑收下獄, <奮>惶怖, 乃襲封. <永平>四年, 隨例歸國.
    <奮>少好學, 節儉行義, 常分損租奉, 贍卹宗親, 雖至傾匱, 而施與不怠. 十[七]年, <儋耳>降附, <奮>來朝上壽, 引見<宣平殿>, 應對合旨, <顯宗>異其才, 以爲侍祠侯. <建初>元年, 拜左中郞將, 轉五官中郞將, 遷<長水>校尉. 七年, 爲將作大匠, <章和>元年, 免. <永元>元年, 復拜城門校尉. 四年, 遷<長樂>衛尉. 明年, 代<桓郁>爲太常. 六年, 代<劉方>爲司空.
    時歲災旱, 祈雨不應, 乃上表曰:⌌比年不登, 人用飢匱, 今復久旱, 秋稼未立, 陽氣垂盡, 歲月迫促. 夫國以民爲本, 民以穀爲命, 政之急務, 憂之重者也. 臣蒙恩尤深, 受職過任, 夙夜憂懼, 章奏不能叙心, 願對中常侍疏奏.⌏ 卽時引見, 復口陳時政之宜. 明日, <和帝>召太尉、司徒幸<洛陽>獄, 錄囚徒, 收<洛陽>令<陳歆>, 卽大雨三日.
    <奮>在位淸白:無它異績. 九年, 以病罷. 在家上疏曰:⌌聖人所美, 政道至要, 本在禮樂. {五經}同歸, 而禮樂之用尤急. <孔子>曰:『安上治民, 莫善於禮;移風易俗, 莫善於樂.』 又曰:『*損讓而化天下者, 禮樂之謂也.』 先王之道, 禮樂可謂盛矣. <孔子>謂<子夏>曰:『禮以修外, 樂以制內, <丘>已矣夫!』 又曰:『禮樂不興, 則刑罰不中;刑罰不中, 則民無所厝其手足.』 臣以爲<漢>當制作禮樂, 是以先帝聖德, 數下詔書, 愍傷崩缺, 而衆儒不達, 議多駮異. 臣累世台輔, 而大典未定, 私竊惟憂, 不忘寢食. 臣犬馬齒盡, 誠冀先死見禮樂之定.⌏ 十三年, 更召拜太常. 復上疏曰:⌌<漢>當改作禮樂, 圖書著明. 王者化定制禮, 功成作樂. 謹條禮樂異議三事, 願下有司, 以時考定. 昔者<孝武皇帝>、<光武皇帝>封禪告成, 而禮樂不定, 事不相副. 先帝已詔<曹襃>, 今陛下但奉而成之, 猶<周公>斟酌<文><武>之道, 非自爲制, 誠無所疑. 久執謙謙, 令<大漢>之業不以時成, 非所以章顯祖宗功德, 建太平之基, 爲後世法.⌏ 帝雖善之, 猶未施行. 其冬, 復以病罷. 明年, 卒於家.
    子<甫>嗣, 官至<津城門>候. <甫>卒, 子<吉>嗣. <永初>三年, <吉>卒, 無子, 國除. 自<昭帝>封<安世>, 至<吉>, 傳國八世, 經歷簒亂, 二百年閒未嘗譴黜, 封者莫與爲比.
    <曹襃>字<叔通>, <魯國><薛>人也. 父<充>, 持{慶氏禮}, <建武>中爲博士, 從巡狩<岱宗>, 定封禪禮, 還, 受詔議立七郊、三雍、大射、養老禮儀. <顯宗>卽位, <充>上言:⌌<漢>再受命, 仍有封禪之事, 而禮樂崩闕, 不可爲後嗣法. <五帝>不相沿樂, <三王>不相襲禮, <大漢[當]自再禮, 以示百世.⌏ 帝問:⌌制禮樂云何?⌏<充>對曰:⌌{河圖括地象}曰:『有<漢>世禮樂文雅出.』 {尙書琁機鈐}曰:『有帝<漢>出, 德洽作樂, 名予.』⌏ 帝善之, 下詔曰:⌌今且改太樂官曰太予樂, 歌詩曲操, 以俟君子.⌏ 拜<充>侍中. 作章句辯難, 於是遂有<慶氏>學.
    <襃>少篤志, 有大度, 結髮傳<充>業, 博雅疎通, 尤好禮事. 常感朝廷制度未備, 慕<叔孫通>爲<漢>禮儀, 晝夜硏精, 沈吟專思, 寢則懷抱筆札, 行則誦習文書, 當其念至, 忘所之適.
    初擧孝廉, 再遷<圉>令, 以禮理人, 以德化俗. 時它郡盜徒五人來入<圉>界, 吏捕得之, <陳留>太守<馬嚴>聞而疾惡, 風縣殺之. <襃>勑吏曰:⌌夫絶人命者, 天亦絶之. <臯陶>不爲盜制死刑, <管仲>遇盜而升諸公. 今承旨而殺之, 是逆天心, 順府意也, 其罰重矣. 如得全此人命而身坐之, 吾所願也.⌏ 遂不爲殺. <嚴>奏<襃>耎弱, 免官歸郡, 爲功曹.
    徵拜博士. 會<肅宗>欲制定禮樂, <元和>二年下詔曰:⌌{河圖}稱『赤九會昌, 十世以光, 十一以興』. {尙書琁機鈐}曰:『述<堯>理世, 平制禮樂, 放<唐>之文.』 予末小子, 託于數終, 曷以纘興, 崇弘祖宗, 仁濟元元? {帝命驗}曰:『順<堯>考德, 題期立象.』 且<三五>步驟, 優劣殊軌, 況予頑陋, 無以克堪, 雖欲從之, 末由也已. 每見圖書, 中心恧焉.⌏ <襃>知帝旨欲有興作, 乃上疏曰:⌌昔者聖人受命而王, 莫不制禮作樂, 以著功德. 功成作樂, 化定制禮, 所以救世俗, 致禎祥, 爲萬姓獲福於皇天者也. 今皇天降祉, 嘉瑞並臻, 制作之符, 甚於言語. 宜定文制, 著成<漢>禮, 丕顯祖宗盛德之美.⌏ 章下太常, 太常<巢堪>以爲一世大典, 非<襃>所定, 不可許. 帝知羣僚拘攣, 難與圖始, 朝廷禮憲, 宜時刊立, 明年復下詔曰:⌌朕以不德, 膺祖宗弘烈. 乃者鸞鳳仍集, 麟龍並臻, 甘露宵降, 嘉穀滋生, 赤草之類, 紀于史官. 朕夙夜祗畏, 上無以彰于先功, 下無以克稱靈物. <漢>遭<秦>餘, 禮壞樂崩, 且因循故事, 未可觀省, 有知其說者, 各盡所能.⌏ <襃>省詔, 乃歎息謂諸生曰:⌌昔<奚斯>頌<魯>, <考甫>詠<殷>. 夫人臣依義顯君, 竭忠彰主, 行之美也. 當仁不讓, 吾何辭哉!⌏遂復上疏, 具陳禮樂之本, 制改之意. 拜<襃>侍中, 從駕南巡, 旣還, 以事下三公, 未及奏, 詔召<玄武>司馬<班固>, 問改定禮制之宜. <固>曰:⌌京師諸儒, 多能說禮, 宜廣招集, 共議得失.⌏ 帝曰:⌌諺言『作舍道邊, 三年不成』. 會禮之家, 名爲聚訟, 互生疑異, 筆不得下. 昔<堯>作{大章}, 一<夔>足矣.⌏ <章和>元年正月, 乃召<襃>詣<嘉德門>, 令小黃門持<班固>所上<叔孫通>{漢儀}十二篇, 勑<襃>曰:⌌此制散略, 多不合經, 今宜依禮條正, 使可施行. 於<南宮>、<東觀>盡心集作.⌏ <襃>旣受命, 乃次序禮事, 依準舊典, 雜以{五經}讖記之文. 撰次天子至於庶人冠婚吉凶終始制度, 以爲百五十篇, 寫以二尺四寸簡. 其年十二月奏上. 帝以衆論難一, 故但納之, 不復令有司平奏. 會帝崩, <和帝>卽位, <襃>乃爲作章句, 帝遂以{新禮}二篇冠. 擢<襃>監羽林左騎. <永元>四年, 遷射聲校尉. 後太尉<張酺>、尙書<張敏>等奏<襃>擅制{漢禮}, 破亂聖術, 宜加刑誅. 帝雖寢其奏, 而{漢禮}遂不行.
    <襃>在射聲, 營舍有停棺不葬者百餘所, <襃>親自履行, 問其意故. 吏對曰:⌌此等多是<建武>以來絶無後者, 不得埋掩.⌏ <襃>乃愴然, 爲買空地, 悉葬其無主者, 設祭以祀之. 遷城門校尉、將作大匠. 時有疾疫, <襃>巡行病徒, 爲致醫藥, 經理饘粥, 多蒙濟活. 七年, 出爲<河內>太守. 時春夏大旱, 糧穀踊貴. <襃>到, 乃省吏幷職, 退去姦殘, 澍雨數降. 其秋大孰, 百姓給足, 流宂皆還. 後坐上災害不實免. 有頃徵, 再遷, 復爲侍中.
    <襃>博物識古, 爲儒者宗. 十四年, 卒官. 作{通義}十二篇, 演經雜論百二十篇, 又傳{禮記}四十九篇, 敎授諸生千餘人, <慶氏>學遂行於世.
    論曰:<漢>初天下創定, 朝制無文, <叔孫通>頗採經禮, 參酌<秦>法, 雖適物觀時, 有救崩敝, 然先王之容典蓋多闕矣, 是以<賈誼>、<仲舒>、<王吉>、<劉向>之徒, 懷憤歎息所不能已也. 資<文>、<宣>之遠圖明懿(美), 而終莫或用, 故知自<燕>而觀, 有不盡矣. <孝章>永言前王, 明發興作, 專命禮臣, 撰定國憲, 洋洋乎盛德之事焉. 而業絶天筭, 議黜異端, 斯道竟復墜矣. 夫<三王>不相襲禮, <五帝>不相*沿樂, 所以{咸}、{莖}異調. <中都>殊絶. 況物運遷回, 情數萬化, 制則不能隨其流變, 品度未足定其滋章, 斯固世主所當損益者也. 且樂非<夔>、<襄>, 而新音代起, 律謝<臯>、<蘇>, 而制令亟易, 修補舊文, 獨何猜焉? 禮云禮云, 曷其然哉!
    <鄭玄>字<康成>, <北海><高密>人也. 八世祖<崇>, <哀帝>時尙書僕射, <玄>少爲鄕嗇夫, 得休歸, 常詣學官, 不樂爲吏, 父數怒之, 不能禁. 遂造太學受業, 師事<京兆><第五元先>, 始通{京氏易}、{公羊春秋}、<三統歷}、{九章筭術}. 又從<東郡><張恭祖>受{周官}、{禮記}、{左氏春秋}、{韓詩}、{古文尙書}. 以<山東>無足問者, 乃西入關, 因<涿郡><盧植>, 事<扶風><馬融>.
    <融>門徒四百餘人, 升堂進者五十餘生. <融>素驕貴, <玄>在門下, 三年不得見, 乃使高業弟子傳授於<玄>. <玄>日夜尋誦, 未嘗怠倦. 會<融>集諸生考論圖緯, 聞<玄>善筭, 乃召見於樓上, <玄>因從質諸疑義, 問畢辭歸. <融>喟然謂門人曰:⌌<鄭生>今去, 吾道東矣.⌏
    <玄>自游學, 十餘年乃歸鄕里. 家貧, 客耕<東萊>, 學徒相隨已數百千人. 及黨事起, 乃與同郡<孫嵩>等四十餘人俱被禁錮, 遂隱修經業, 杜門不出. 時<任城><何休>好{公羊}學, 遂著{公羊墨守}、{左氏膏肓}、{穀梁癈疾};<玄>乃發{墨守}, 鍼{膏肓}, 起{癈疾}. <休>見而歎曰:⌌<康成>入吾室, 操吾矛, 以伐我乎!⌏ 初, 中興之後, <范升>、<陳元>、<李育>、<賈逵>之徒爭論古今學, 後<馬融>荅<北地>太守<劉瓌>及<玄>荅<何休>, 義據通深, 由是古學遂明.
    <靈帝>末, 黨禁解, 大將軍<何進>聞而辟之. 州郡以<進>權戚, 不敢違意, 遂迫脅<玄>, 不得已而詣之. <進>爲設几杖, 禮待甚優. <玄>不受朝服, 而以幅巾見. 一宿逃去. 時年六十, 弟子<河內><趙商>等自遠方至者數千. 後將軍<袁隗>表爲侍中, 以父喪不行. 國相<孔融>深敬於<玄>, 屣履造門. 告<高密縣>爲<玄>特立一鄕, 曰:⌌昔<齊>置『士鄕』, <越>有『君子軍』, 皆異賢之意也. <鄭君>好學, 實懷明德. 昔<太史公>、廷尉<吳公>、謁者僕射<鄧公>, 皆<漢>之名臣. 又<南山>四皓有<園公>、<夏黃公>, 潛光隱耀, 世嘉其高, 皆悉稱公. 然則公者仁德之正號, 不必三事大夫也. 今<鄭君>鄕宜曰『鄭公鄕』. 昔<東海><于公>僅有一節, 猶或戒鄕人侈其門閭, 矧乃<鄭公>之德, 而無駟牡之路! 可廣開門衢, 令容高車, 號爲『通德門』.⌏
    <董卓>遷都<長安>, 公卿擧<玄>爲<趙>相, 道斷不至. 會<黃巾>寇<靑>部, 乃避地<徐州>, <徐州>牧<陶謙>接以師友之禮. <建安>元年, 自<徐州>還<高密>, 道遇<黃巾>賊數萬人, 見<玄>皆拜, 相約不敢入縣境. <玄>後嘗疾篤, 自慮, 以書戒子<益恩>曰:⌌吾家舊貧, [不]爲父母羣弟所容, 去廝役之吏, 游學<周>、<秦>之都, 往來<幽>、<幷>、<兗>、<豫>之域, 獲覲乎在位通人, 處逸大儒, 得意者咸從捧手, 有所受焉. 遂博稽{六蓺}, 粗覽傳記, 時覩祕書緯術之奧. 年過四十, 乃歸供養, 假田播殖, 以娛朝夕. 遇閹尹擅埶, 坐黨禁錮, 十有四年, 而蒙赦令, 擧賢良方正有道, 辟大將軍三司府. 公車再召, 比牒倂名, 早爲宰相. 惟彼數公, 懿德大雅, 克堪王臣, 故宜式序. 吾自忖度, 無任於此, 但念述先聖之元意, 思整百家之不齊, 亦庶幾以竭吾才, 故聞命罔從. 而<黃巾>爲害, 萍浮南北, 復歸邦鄕. 入此歲來, 已七十矣. 宿素衰落, 仍有失誤案之禮典, 便合傳家. 今我告爾以老, 歸爾以事, 將閑居以安性, 覃思以終業. 自非拜國君之命, 問族親之憂, 展敬墳墓, 觀省野物, 胡嘗扶杖出門乎! 家事大小, 汝一承之. 咨爾焭焭一夫, 曾無同生相依. 其勗求君子之道, 硏鑽勿替, 敬愼威儀, 以近有德. 顯譽成於僚友, 德行立於己志. 若致聲稱, 亦有榮於所生, 可不深念邪! 可不深念邪! 吾雖無紱冕之緖, 頗有讓爵之高. 自樂以論贊之功, 庶不遺後人之羞. 末所憤憤者, 徒以亡親墳壟未成, 所好羣書率皆腐敝, 不得於禮堂寫定, 傳與其人. 日西方暮, 其可圖乎! 家今差多於昔, 勤力務時, 無恤飢寒. 非飮食, 薄衣服, 節夫二者, 尙令吾寡恨. 若忽忘不識, 亦已焉哉!⌏
    時大將軍<袁紹>總兵<冀州>, 遣使要<玄>, 大會賓客, <玄>最後至, 乃延升上坐. 身長八尺, 飮酒一斛, 秀眉明目, 容儀溫偉. <紹>客多豪俊, 並有才說, 見<玄>儒者, 未以通人許之, 競設異端, 百家互起. <玄>依方辯對, 咸出問表, 皆得所未聞, 莫不嗟服. 時<汝南><應劭>亦歸於<紹>, 因自贊曰;⌌故<太山>太守<應中遠>, 北面稱弟子何如?⌏<玄>笑曰:⌌<仲尼>之門考以四科, <回>、<賜>之徒不稱官閥.⌏ <劭>有慙色. <紹>乃擧<玄>茂才, 表爲左中郞將, 皆不就. 公車徵爲大司農, 給安車一乘, 所過長吏送迎. <玄>乃以病自乞還家.
    五年春, 夢<孔子>告之曰:⌌起, 起, 今年歲在辰, 來年歲在巳.⌏ 旣寤, 以讖合之, 知命當終, 有頃寢疾. 時<袁><紹>與<曹操>相拒於<官度>, 令其子<譚>遣使逼<玄>隨軍. 不得已, 載病到<元城縣>, 疾篤不進, 其年六月卒, 年七十四. 遺令薄葬. 自郡守以下嘗受業者, 縗絰赴會千餘人.
    門人相與撰<玄>荅諸弟子問{五經}, 依{論語}作{鄭志}八篇. 凡<玄>所注{周易}、{尙書}、{毛詩}、{儀禮}、{禮記}、{論語}、{孝經}、{尙書大傳}、{中候}、{乾象歷}, 又著{天文七政論}、{魯禮禘祫義}、{六蓺論}、{毛詩譜}、{駮許愼五經異義}、{荅臨孝存周禮難}, 凡百餘萬言.
    <玄>質於辭訓, 通人頗譏其繁. 至於經傳洽孰, 稱爲純儒, <齊><魯>閒宗之. 其門人<山陽><郗慮>至御史大夫, <東萊><王基>、<淸河><崔琰>著名於世. 又<樂安><國淵>、<任嘏>, 時並童幼, <玄>稱<淵>爲國器. <嘏>有道德, 其餘亦多所鑒拔, 皆如其言. <玄>唯有一子<益恩>, <孔融>在<北海>, 擧爲孝廉;及<融>爲<黃巾>所圍, <益恩>赴難隕身. 有遺腹子, 玄以其手文似己, 名之曰<小同>.
    論曰:自<秦>焚{六經}, 聖文埃滅. <漢>興, 諸儒頗修蓺文;及<東京>, 學者亦名名家. 而守文之徒, 滯固所稟, 異端紛紜, 互相詭激, 遂令經有數家, 家有數說, 章句多者或乃百餘萬言, 學徒勞而少功, 後生疑而莫正. <鄭玄>括囊大典, 網羅衆家, 刪裁繁誣, 刊改漏失, 自是學者略知所歸. 王父<豫章君>每考先儒經訓, 而長於<玄>, 常以爲<仲尼>之門不能過也. 及傳授生徒, 並專以<鄭氏>家法云.
    贊曰:<富平>之緖, 承家載世. <伯仁>先歸, 釐我國祭. <玄>定義乖, <襃>修禮缺. <孔>書遂明, <漢>章中輟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五(二卷)  張曹鄭列傳第二十五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六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鄭范陳賈張列傳第二十六

    <鄭興>字<少贛>, <河南><開封>人也. 少學{公羊春秋}. 晩善{左氏傳}. 遂積精深思, 通達其旨, 同學者皆師之. <天鳳>中, 將門人從<劉歆>講正大義, <歆>美<興>才, 使撰條例、章句、傳詁, 及校{三統歷}.
    <更始>立, 以司直<李松>行丞相事, 先入<長安>, <松>以<興>爲長史, 令還奉迎遷都. <更始>諸將皆<山東>人, 咸勸留<洛陽>. <興>說<更始>曰:⌌陛下起自<荊楚>, 權政未施, 一朝建號, 而<山西>雄桀爭誅<王莽>, 開關郊迎者, 何也? 此天下同苦<王氏>虐政, 而思<高祖>之舊德也. 今久不撫之, 臣恐百姓離心, 盜賊復起矣. {春秋}書『<齊><小白>入<齊>』, 不稱侯, 未朝廟故也. 今議者欲先定<赤眉>而後入關, 是不識其本而爭其末, 恐國家之守轉在<函谷>, 雖臥<洛陽>, 庸得安枕乎?⌏ <更始>曰:⌌朕西決矣.⌏ 拜<興>爲諫議大夫, 使安集<關西>及<朔方>、<涼>、<益>三州, 還拜<涼州>刺史. 會<天水>有反者, 攻殺郡守, <興>坐免.
    時<赤眉>入關, 東道不通, <興>乃西歸<隗囂>, [<囂>]虛心禮請, 而<興>恥爲之屈, 稱疾不起. <囂>*긍己自飾, 常以爲<西伯>復作, 乃與諸將議自立爲王. <興>聞而說<囂>曰:⌌{春秋傳}云:『口不道忠信之言爲嚚, 耳不聽五聲之和爲聾.』 閒者諸將集會, 無乃不道忠信之言;大將軍之聽, 無乃阿而不察乎? 昔<文王>承積德之緖, 加之以睿聖, 三分天下, 尙服事<殷>. 及<武王>卽位, 八百諸侯不謀同會, 皆曰『<紂>可伐矣』, <武王>以未知天命, 還兵待時. <高祖>征伐累年, 猶以<沛公>行師. 今令德雖明, 世無<宗周>之祚, 威略雖振, 未有<高祖>之功, 而欲擧未可之事, 昭速禍患, 無乃不可乎? 惟將軍察之.⌏ <囂>竟不稱王. 後遂廣置職位, 以自尊高. <興>復止<囂>曰:⌌夫中郞將、太中大夫、使持節官皆王者之器, 非人臣所當制也. <孔子>曰:『唯器與名, 不可以假人.』 不可以假人者, 亦不可以假於人也. 無益於實, 有損於名, 非尊上之意也.⌏ <囂>病之而止.
    及<囂>遣子<恂>入侍, 將行, <興>因<恂>求歸葬父母, <囂>不聽而徙<興>舍, 益其秩禮. <興>入見<囂>曰:⌌前遭<赤眉>之亂, 以將軍僚舊, 故敢歸身明德. 幸蒙覆載之恩, 復得全其性命. <興>聞事親之道, 生事之以禮, 死葬之以禮, 祭之以禮, 奉以周旋, 弗敢失墜. 今爲父母未葬, 請乞骸骨, 若以增秩徙舍, 中更停留, 是以親爲餌, 無禮甚矣. 將軍焉用之!⌏<囂>曰:⌌<囂>將不足留故邪?⌏ <興>曰:⌌將軍據七郡之地, 擁<羌胡>之衆, 以戴本朝, 德莫厚焉, 威莫重焉. 居則爲專命之使, 入必爲鼎足之臣. <興>, 從俗者也, 不敢深居屛處, 因將軍求進, 不患不達, 因將軍求入, 何患不親, 此<興>之計不逆將軍者也. <興>業爲父母請, 不可以已, 願留妻子獨歸葬, 將軍又何猜焉?⌏ <囂>曰:⌌幸甚.⌏ 促爲辨裝, 遂令與妻子俱東. 時<建武>六年也.
    侍御史<杜林>先與<興>同寓<隴右>, 乃薦之曰⌌竊見<河南><鄭興>, 執義堅固, 敦悅{詩書}, 好古博物, 見疑不惑, 有<公孫僑>、<觀射父>之德, 宜侍帷幄, 典職機密. 昔<張仲>在<周>, 燕翼<宣王>, 而詩人悅喜. 惟陛下留聽少察, 以助萬分.⌏ 乃徵爲太中大夫.
明年三月晦, 日食. <興>因上疏曰:
    {春秋}以天反時爲灾, 地反物爲妖, 人反德爲亂, 亂則妖灾生. 往年以來, 讁咎連見, 意者執事頗有闕焉. 案{春秋}『<昭公>十七年夏六月甲戌朔, 日有食之』. 傳曰:『日過分而未至, 三辰有灾, 於是百官降物, 君不擧, 避移時, 樂奏鼓, 祝用幣, 史用辭.』 今孟夏, 純乾用事, 陰氣未作, 其灾尤重. 夫國無善政, 則讁見日月, 變咎之來, 不可不愼, 其要在因人之心, 擇人處位也. <堯>知<鯀>不可用而用之者, 是屈己之明, 因人之心也. <齊桓>反政而相<管仲>, <晉文>歸國而任<郤縠>者, 是不私其私, 擇人處位也. 今公卿大夫多擧<漁陽>太守<郭伋>可大司空者, 而不以時定, 道路流言, 咸曰⌌朝廷欲用功臣⌏, 功臣用則人位謬矣. 願陛下上師<唐>、<虞>, 下覽<齊>、<晉>, 以成屈己從衆之德, 以濟羣臣讓善之功.
    夫日月交會, 數應在朔, 而頃年日食, 每多在晦. 先時而合, 皆月行疾也. 日君象而月臣象, 君亢急則臣下促迫, 故行疾也. 今年正月繁霜, 自爾以來, 率多寒日, 此亦急咎之罰. 天於賢聖之君, 猶慈父之於孝子也, 丁寧申戒, 欲其反政, 故灾變仍見, 此乃國之福也. 今陛下高明而
羣臣惶促, 宜留思柔剋之政, 垂意{洪範}之法, 博採廣謀, 納羣下之策.
書奏, 多有所納.
    帝嘗問<興>郊祀事, 曰:⌌吾欲以讖斷之, 何如?⌏<興>對曰:⌌臣不爲讖.⌏ 帝怒曰:⌌卿之不爲讖, 非之邪?⌏ <興>惶恐曰:⌌臣於書有所未學, 而無所非也.⌏ 帝意乃解. <興>數言政事, 依經守義, 文章溫雅, 然以不善讖故不能任.
    九年, 使監征南、積弩營於<津鄕>, 會征南將軍<岑彭>爲刺客所殺, <興>領其營, 遂與大司馬<吳漢>俱擊<公孫述>. <述>死, 詔<興>留屯<成都>. 頃之, 侍御史擧奏<興>奉使私買奴婢, 坐左轉<蓮勺>令. 是時喪亂之餘, 郡縣殘荒, <興>方欲築城郭, 修禮敎以化之, 會以事免.
    <興>好古學, 尤明{左氏}、{周官}, 長於歷數, 自<杜林>、<桓譚>、<衛宏>之屬, 莫不斟酌焉. 世言{左氏}者多祖於<興>, 而<賈逵>自傳其父業, 故有<鄭>、<賈>之學. <興>去<蓮勺>, 後遂不復仕, 客授<閿鄕>, 三公連辟不肯應, 卒于家. 子<衆>.
    <衆>字<仲師>. 年十二, 從父受{左氏春秋}, 精力於學, 明{三統歷}, 作{春秋難記條例}, 兼通{易}、{詩}, 知名於世. <建武>中, 皇太子及<山陽王荊>, 因虎賁中郞將<梁松>以縑帛聘請<衆>, 欲爲通義, 引籍出入殿中. <衆>謂<松>曰:⌌太子儲君, 無外交之義, <漢>有舊防, 蕃王不宜私通賓客.⌏ 遂辭不受. <松>復風<衆>以⌌長者意, 不可逆⌏. <衆>曰:⌌犯禁觸罪, 不如守正而死.⌏太子及<荊>聞而奇之, 亦不强也. 及<梁氏>事敗, 賓客多坐之, 唯<衆>不染於辭.
    <永平>初, 辟司空府, 以明經給事中, 再遷越騎司馬, 復留給事中. 是時<北匈奴>遣使求和親. 八年, <顯宗>遣<衆>持節使<匈奴>. <衆>至北庭, 虜欲令拜, <衆>不爲屈. 單于大怒, 圍守閉之, 不與水火, 欲脅服<衆>. <衆>拔刀自誓, 單于恐而止, 乃更發使隨<衆>還京師. 朝議復欲遣使報之, <衆>上疏諫曰:⌌臣伏聞北單于所以要致<漢>使者, 欲以離南單于之衆, 堅三十六國之心也. 又當揚<漢>和親, 誇示鄰敵, 令<西域>欲歸化者局促狐疑, 懷土之人絶望中國耳. <漢>使旣到, 便偃蹇自信. 若復遣之, 虜必自謂得謀, 其羣臣駮議者不敢復言. 如是, 南庭動搖, <烏桓>有離心矣. 南單于久居<漢>地, 具知形埶, 萬分離析, 旋爲邊害. 今幸有度<遼>之衆揚威北垂, 雖勿報荅, 不敢爲患.⌏ 帝不從, 復遣<衆>. <衆>因上言:⌌臣前奉使不爲<匈奴>拜, 單于恚恨, 故遣兵圍臣. 今復銜命, 必見陵折. 臣誠不忍持<大漢>節對氈裘獨拜. 如令<匈奴>遂能服臣, 將有損<大漢>之强.⌏ 帝不聽, <衆>不得已, 旣行, 在路連上書固爭之. 詔切責<衆>, 追還繫廷尉, 會赦歸家.
    其後帝見<匈奴>來者, 問<衆>與單于爭禮之狀, 皆言<匈奴>中傳<衆>意氣壯勇, 雖<蘇武>不過. 乃復召<衆>爲軍司馬, 使與虎賁中郞將<馬廖>擊<車師>. 至<敦煌>, 拜爲中郞將, 使護<西域>. 會<匈奴>脅<車師>, 圍戊己校尉, <衆>發兵救之. 遷<武威>太守, 謹修邊備, 虜不敢犯. 遷在馮翊, 政有名迹.
    <建初>六年, 代<鄧彪>爲大司農. 是時<肅宗>議復鹽鐵官, <衆>諫以爲不可. 詔數切責, 至被奏劾, <衆>執之不移. 帝不從. 在位以淸正稱. 其後受詔作{春秋刪}十九篇. 八年, 卒官.
    子<安世>, 亦傳家業, 爲<長樂>、<未央>廏令. <延光>中, <安帝>廢太子爲<濟陰王>, <安世>與太常<桓焉>、太僕<來歷>等共正議諫爭. 及<順帝>立, <安世>已卒, 追賜錢帛, 除子<亮>爲郞. <衆>曾孫<公業>, 自有傳.
    <范升>字<辯卿>, <代郡>人也. 少孤, 依外家居. 九歲通{論語}、{孝經}, 及長, 習{梁丘易}、{老子}, 敎授後生.
    <王莽>大司空<王邑>辟<升>爲議曹史. 時<莽>頻發兵役, 徵賦繁興, <升>乃奏記<邑>曰:⌌<升>聞子以人不閒於其父母爲孝, 臣以下不非其君上爲忠. 今衆人咸稱朝聖, 皆曰公明. 蓋明者無不見, 聖者無不聞. 今天下之事, 昭昭於日月, 震震於雷霆, 而朝云不見, 公云不聞, 則元元焉所呼天? 公以爲是而不言, 則過小矣;知而從令, 則過大矣. 二者於公無可以免, 宜乎天下歸怨於公矣. 朝以遠者不服爲至念, <升>以近者不悅爲重憂. 今動與時戾, 事與道反, 馳騖覆車之轍, 探湯敗事之後, 後出益可怪, 晩發愈可懼耳. 方春歲首, 而動發遠役, 藜藿不充, 田荒不耕, 穀價騰躍, 斛至數千, 吏人陷於湯火之中, 非國家之人也. 如此, 則<胡>、<貊>守關, <靑>、<徐>之寇在於帷帳矣. <升>有一言, 可以解天下倒縣, 免元元之急, 不可書傳, 願蒙引見, 極陳所懷.⌏ <邑>雖然其言, 而竟不用. <升>稱病乞身, <邑>不聽, 令乘傳使<上黨>. <升>遂與<漢>兵會, 因留不還.
    <建武>二年, <光武>徵詣<懷宮>, 拜議郞, 遷博士, 上疏讓曰:⌌臣與博士<梁恭>、<山陽>太守<呂羌>俱修{梁丘易}. 二臣年並耆艾, 經學深明, 而臣不以時退, 與<恭>並立, 深知<羌>學, 又不能達, 慙負二老, 無顔於世. 誦而不行, 知而不言, 不可開口以爲人師, 願推博士以避<恭>、<羌>.⌏ 帝不許, 然由是重之, 數詔引見, 每有大議, 輒見訪問.
    時尙書令<韓歆>上疏, 欲爲{費氏易}、{左氏春秋}立博士, 詔下其議. 四年正月, 朝公卿、大夫、博士, 見於<雲臺>. 帝曰:⌌<范博士>可前平說.⌏ <升>起對曰:⌌{左氏}不祖<孔子>, 而出於<丘明>, 師徒相傳, 又無其人, 且非先帝所存, 無因得立.⌏ 遂與<韓歆>及太中大夫<許淑>等互相辯難, 日中乃罷. <升>退而奏曰:⌌臣聞主不稽古, 無以承天;臣不述舊, 無以奉君. 陛下愍學微缺, 勞心經蓺, 情存博聞, 故異端競進. 近有司請置{京氏易}博士, 羣下執事, 莫能據正. {京氏}旣立, {費氏}怨望, {左氏春秋}復以比類, 亦希置立. {京}、{費}已行, 次復{高氏}, {春秋}之家, 又有{騶}、{夾}. 如令{左氏}、{費氏}得置博士, {高氏}、{騶}、{夾}, {五經}奇異, 並復求立, 各有所執, 乖戾分爭. 從之則失道, 不從則失人, 將恐陛下必有猒倦之聽. <孔子>曰:『博學約之, 弗叛矣夫.』 夫學而不約, 必叛道也. <顔淵>曰:『博我以文, 約我以禮.』 <孔子>可謂知敎, <顔淵>可謂善學矣. {老子}曰:『學道日損.』損猶約也. 又曰:『絶學無憂.』絶末學也. 今{費}、{左}二學, 無有本師, 而多反異, 先帝前世, 有疑於此, 故{京氏}雖立, 輒復見廢. 疑道不可由, 疑事不可行. {詩書}之作, 其來已久. <孔子>尙周流遊觀, 至于知命, 自<衛>反<魯>, 乃正{雅}、{頌}. 今陛下草創天下, 紀綱未定, 雖設學官, 無有弟子, {詩書}不講, 禮樂不修, 奏立{左}、{費}, 非政急務. <孔子>曰:『攻乎異端, 斯害也已.』 傳曰:『聞疑傳疑, 聞信傳信, 而<堯><舜>之道存.』 願陛下疑先帝之所疑, 信先帝之所信, 以示反本, 明不專己. 天下之事所以異者, 以不一本也. {易}曰:『天下之動, 貞夫一也.』 又曰:『正其本, 萬事理.』 {五經}之本自<孔子>始, 謹奏{左氏}之失凡十四事.⌏ 時難者以<太史公>多引{左氏}, <升>又上<太史公>違戾{五經}, 謬<孔子>言, 及{左氏春秋}不可錄三十一事. 詔以下博士.
    後<升>爲出妻所告, 坐繫, 得出, 還鄕里. <永平>中, 爲<聊城>令, 坐事免, 卒於家.
    <陳元>字<長孫>, <蒼梧廣信>人也. 父<欽>, 習{左氏春秋}, 事<黎陽><賈護>, 與<劉歆>同時而別自名家. <王莽>從<欽>受{左氏}學, 以<欽>爲猒難將軍. <元>少傳父業, 爲之訓詁, 銳精覃思, 至不與鄕里通. 以父任爲郞.
    <建武>初, <元>與<桓譚>、<杜林>、<鄭興>俱爲學者所宗. 時議欲立{左氏傳}博士, <范升>奏以爲{左氏}淺末, 不宜立. <元>聞之, 乃詣闕上疏曰:
    陛下撥亂反正, 文武並用, 深愍經蓺謬雜, 眞僞錯亂, 每臨朝日, 輒延羣臣講論聖道. 知<丘明>至賢, 親受<孔子>, 而{公羊}、{穀梁}傳聞於後世, 故詔立{左氏}, 博詢可否, 示不專己, 盡之羣下也. 今論者沈溺所習, 翫守舊聞, 固執虛言傳受之辭, 以非親見實事之道. {左氏}孤學少與, 遂爲異家之所覆冒. 夫至音不合衆聽, 故<伯牙>絶弦;至寶不同衆好, 故<卞和>泣血. <仲尼>聖德, 而不容於世, 況於竹帛餘文, 其爲雷同者所排, 固其宜也. 非陛下至明, 孰能察之!
    臣<元>竊見博士<范升>等所議奏{左氏春秋}不可立, 及<太史公>違戾凡四十五事. 案<升>等所言, 前後相違, 皆斷*截小文, 媟黷微辭, 以年數小差, 掇爲巨謬, 遺脫纖微, 指爲大尤, 抉瑕擿釁, 掩其弘美, 所謂⌌小辯破言, 小言破道⌏者也. <升>等又曰:⌌先帝不以{左氏}爲經, 故不置博士, 後主所宜因襲.⌏ 臣愚以爲若先帝所行而後主必行者, 則<盤庚>不當遷于<殷>, <周公>不當營<洛邑>, 陛下不當都<山東>也. 往者, <孝武皇帝>好{公羊}, <衛太子>好{穀梁}, 有詔詔太子受{公羊}, 不得受{穀梁}. <孝宣皇帝>在人閒時, 聞<衛太子>好{穀梁}, 於是獨學之. 及卽位, 爲<石渠>論而{穀梁氏}興, 至今與{公羊}並存. 此先帝後帝各有所立, 不必其相因也. <孔子>曰, 純, 儉, 吾從衆;至於拜下, 則違之. 夫明者獨見, 不惑於朱紫, 聽者獨聞, 不謬於淸濁, 故<離朱>不爲巧眩移目, <師曠>不爲新聲易耳. 方今干戈少弭, 戎事略戢, 留思聖蓺, 眷顧儒雅, 採<孔子>拜下之義, 卒淵聖獨見之旨, 分明白黑, 建立{左氏}, 解釋先聖之積結, 洮汰學者之累惑, 使基業垂於萬世, 後進無復狐疑, 則天下幸甚.
    臣<元>愚鄙, 嘗傳師言. 如得以褐衣召見, 俯伏庭下, 誦<孔氏>之正道, 理<丘明>之宿冤;若辭不合經, 事不稽古, 退就重誅, 雖死之日, 生之年也.
書奏, 下其議, <范升>復與<元>相辯難, 凡十餘上. 帝卒立{左氏}學, 太常選博士四人, <元>爲第一. 帝以<元>新忿爭, 乃用其次司隸從事<李封>, 於是諸儒以{左氏}之立, 論議讙譁, 自公卿以下, 數廷爭之. 會<封>病卒, {左氏}復廢.
    <元>以才高著名, 辟司空<李通>府. 時大司農<江馮>上言, 宜令司隸校尉督察三公. 事下三府. <元>上疏曰:⌌臣聞師臣者帝, 賓臣者霸. 故<武王>以<太公>爲師, <齊桓>以<夷吾>爲仲父. <孔子>曰:『百官總己聽於冢宰.』 近則<高帝>優相國之禮, <太宗>假宰輔之權. 及亡<新王莽>, 遭<漢>中衰, 專操國柄, 以偸天下, 況己自喩, 不信羣臣. 奪公輔之任, 損宰相之威, 以刺擧爲明, 徼訐爲直. 至乃陪僕告其君長, 子弟變其父兄, 罔密法峻, 大臣無所措手足. 然不能禁<董忠>之謀, 身爲世戮. 故人君患在自驕, 不患驕臣;失在自任, 不在任人. 是以<文王>有日*昃之勞, <周公>執吐握之恭, 不聞其崇刺擧, 務督察也. 方今四方尙擾, 天下未一, 百姓觀聽, 咸張耳目. 陛下宜修<文><武>之聖典, 襲祖宗之遺德, 勞心下士, 屈節待賢, 誠不宜使有司察公輔之名.⌏ 帝從之, 宣下其議.
    <李通>罷, <元>後復辟司徒<歐陽歙>府, 數陳當世便事、郊廟之禮, 帝不能用. 以病去, 年老, 卒於家. 子<堅卿>, 有文章.
    <賈逵>字<景伯>, <扶風><平陵>人也. 九世祖<誼>, <文帝>時爲<梁王>太傅. 曾祖父<光>, 爲<常山>太守, <宣帝>時以吏二千石自<洛陽>徙焉. 父<徽>, 從<劉歆>受{左氏春秋}, 兼習{國語}、{周官}, 又受{古文尙書}於<塗惲>, 學{毛詩}於<謝曼卿>, 作{左氏條例}二十一篇.
    <逵>悉傳父業, 弱冠能誦{左氏傳}及{五經}本文, 以{大夏侯尙書}敎授, 雖爲古學, 兼通五家{穀梁}之說. 自爲兒童, 常在太學, 不通人閒事. 身長八尺二寸, 諸儒爲之語曰:⌌問事不休<賈>長頭.⌏ 性愷悌, 多智思, 俶儻有大節. 尤明{左氏傳}、{國語}, 爲之{解詁}五十一篇, <永平>中, 上疏獻之. <顯宗>重其書, 寫藏祕館.
    時有神雀集宮殿官府, 冠羽有五采色, 帝異之, 以問<臨邑侯><劉復>, <復>不能對, 薦<逵>博物多識, 帝乃召見<逵>, 問之. 對曰:⌌昔<武王>終父之業, 鸑鷟在<岐>, <宣帝>威懷<戎狄>, 神雀仍集, 此<胡>降之徵也.⌏ 帝勑蘭臺給筆札, 使作{神雀頌}, 拜爲郞, 與<班固>並校祕書, 應對左右.
    <肅宗>立, 降意儒術, 特好{古文尙書}、{左氏傳}. <建初>元年, 詔<逵>入講<北宮><白虎觀>、<南宮><雲臺>. 帝善<逵>說, 使發出{左氏傳}大義長於二傳者. <逵>於是具條奏之曰:
    臣謹擿出{左氏}三十事尤著明者, 斯皆君臣之正義, 父子之紀綱. 其餘同{公羊}者什有七八, 或文簡小異, 無害大體. 至如<祭仲>、<紀季>、<伍子胥>、<叔術>之屬, {左氏}義深於君父, {公羊}多任於權變, 其相殊絶, 固以甚遠, 而冤抑積久, 莫肯分明.
    臣以<永平>中上言{左氏}與圖讖合者, 先帝不遺芻蕘, 省納臣言, 寫其傳詁, 藏之祕書. <建平>中, 侍中<劉歆>欲立{左氏}, 不先暴論大義, 而輕移太常, 恃其義長, 詆挫諸儒, 諸儒內懷不服, 相與排之. <孝哀皇帝>重逆衆心, 故出<歆>爲<河內>太守. 從是攻擊{左氏}, 遂爲重讎. 至<光武皇帝>, 奮獨見之明, 興立{左氏}、{穀梁}, 會二家先師不曉圖讖, 故令中道而廢. 凡所以存先王之道者, 要在安上理民也. 今{左氏}崇君父, 卑臣子, 彊幹弱枝, 勸善戒惡, 至明至切, 至直至順. 且<三代>異物, 損益隨時, 故先帝博觀異家, 各有所採. {易}有<施>、<孟>, 復立{梁丘}, {尙書}<歐陽>, 復有大小<夏侯>, 今三傳之異亦猶是也. 又{五經}家皆無以證圖讖明<劉氏>爲<堯>後者, 而{左氏}獨有明文. {五經}家皆言<顓頊>代<黃帝>, 而<堯>不得爲火德. {左氏}以爲<少昊>代<黃帝>, 卽圖讖所謂<帝宣>也. 如令<堯>不得爲火, 則<漢>不得爲赤. 其所發明, 補益實多.
    陛下通天然之明, 建大聖之本, 改元正歷, 垂萬世則, 是以麟鳳百數, 嘉瑞雜遝. 猶朝夕恪勤, 遊情{六蓺}, 硏機綜微, 靡不審覈. 若復留意廢學, 以廣聖見, 庶幾無所遺失矣.
書奏, 帝嘉之, 賜布五百匹, 衣一襲, 令<逵>自選{公羊嚴}、<顔>諸生高才者二十人, 敎以{左氏}, 與簡紙經傳各一通.
    <逵>母常有疾, 帝欲加賜, 以校書例多, 特以錢二十萬, 使<潁陽侯><馬防>與之. 謂<防>曰:⌌<賈逵>母病, 此子無人事於外, 屢空則從<孤竹>之子於<首陽山>矣.
    <逵>數爲帝言{古文尙書}與經傳{爾雅}詁訓相應, 詔令撰{歐陽}、{大小夏侯}{尙書古文}同異. <逵>集爲三卷, 帝善之. 復令撰{齊}、{魯}、{韓詩}與{毛氏}異同. 幷作{周官解故}, 遷<逵>爲衛士令. 八年, 乃詔諸儒各選高才生, 受{左氏}、{穀梁春秋}、{古文尙書}、{毛詩}, 由是四經遂行於世. 皆拜<逵>所選弟子及門生爲<千乘王國>郞, 朝夕受業黃門署, 學者皆欣欣羨慕焉.
    <和帝>卽位, <永元>三年, 以<逵>爲左中郞將. 八年, 復爲侍中, 領騎都尉. 內備帷幄, 兼領祕書近署, 甚見信用.
    <逵>薦<東萊><司馬均>、<陳國><汝郁>, 帝卽徵之, 並蒙優禮. <均>字<少賓>, 安貧好學, 隱居敎授, 不應辟命. 信誠行乎州里, 鄕人有所計爭, 輒令祝<少賓>, 不直者終無敢言. 位至侍中, 以老病乞身, 帝賜以大夫祿, 歸鄕里. <郁>字<叔異>, 性仁孝, 及親歿, 遂隱處山澤. 後累遷爲<魯>相, 以德敎化, 百姓稱之, 流人歸者八九千戶.
    <逵>所著經傳義詁及論難百餘萬言, 又作詩、頌、誄、書、連珠、酒令凡九篇, 學者宗之, 後世稱爲通儒. 然不修小節, 當世以此頗譏焉, 故不至大官. <永元>十三年卒, 時年七十二. 朝廷愍惜, 除兩子爲太子舍人.
    論曰:<鄭>、<賈>之學, 行乎數百年中, 遂爲諸儒宗, 亦徒有以焉爾. <桓譚>以不善讖流亡, <鄭興>以遜辭僅免, <賈逵>能附會文致, 最差貴顯. 世主以此論學, 悲矣哉!
    <張霸>字<伯饒>, <蜀郡><成都>人也. 年數歲而知孝讓, 雖出入飮食, 自然合禮, 鄕人號爲⌌張曾子⌏. 七歲通{春秋}, 復欲進餘經, 父母曰⌌汝小未能也⌏, <霸>曰⌌我饒爲之⌏, 故字曰⌌饒⌏焉.
    後就<長水>校尉<樊(儵)[鯈]>受{嚴氏公羊春秋}, 遂博覽{五經}. 諸生<孫林>、<劉固>、<段著>等慕之, 各市宅其傍, 以就學焉.
    擧孝廉光祿主事, 稍遷, <永元>中爲<會稽>太守, 表用郡人處士<顧奉>、<公孫松>等. <奉>後爲<潁川>太守, <松>爲司隸校尉, 並有名稱. 其餘有業行者, 皆見擢用. 郡中爭厲志節, 習經者以千數, 道路但聞誦聲.
    初, <霸>以<樊>(儵)[鯈]>刪{嚴氏春秋}猶多繁辭, 乃減定爲二十萬言, 更名{張氏學}.
    <霸>始到<越>, 賊未解, 郡界不寧, 乃移書開購, 明用信賞, 賊遂束手歸附, 不煩士卒之力. 童謠曰:⌌弃我戟, 捐我矛, 盜賊盡, 吏皆休.⌏ 視事三年, 謂掾史曰:⌌太守起自孤生, 致位郡守. 蓋日中則移, 月滿則虧. <老氏>有言:『知足不辱.』⌏ 遂上病.
    後徵, 四遷爲侍中. 時皇后兄虎賁中郞將<鄧騭>, 當朝貴盛, 聞<霸>名行, 欲與爲交, <霸>逡巡不荅, 衆人笑其不識時務. 後當爲五更, 會疾卒, 年七十. 遺勑諸子曰:⌌昔<延州>使<齊>, 子死<嬴>、<博>, 因坎路側, 遂以葬焉. 今<蜀>道阻遠, 不宜歸塋, 可止此葬, 足藏髮齒而已. 務遵速朽, 副我本心. 人生一世, 但當畏敬於人, 若不善加己, 直爲受之.⌏ 諸子承命, 葬於<河南梁縣>, 因遂家焉. 將作大匠<翟酺>等與諸儒門人追錄本行, 謚曰<憲文>. 中子<楷>.
    <楷>字<公超>, 通{嚴氏春秋}、{古文尙書}, 門徒常百人. 賓客慕之, 自父黨夙儒, 偕造門焉. 車馬塡街, 徒從無所止, 黃門及貴戚之家, 皆起舍巷次, 以候過客往來之利. <楷>疾其如此, 輒徙避之. 家貧無以爲業, 常乘驢車至縣賣藥, 足給食者, 輒還鄕里. 司隸擧茂才, 除<長陵>令, 不至官. 隱居<弘農>山中, 學者隨之, 所居成市, 後<華陰>山南遂有<公超市>. 五府連辟, 擧賢良方正, 不就.
    <漢安>元年, <順帝>特下詔告<河南>尹曰:⌌故<長陵>令<張楷>行慕<原憲>, 操擬<夷>、<齊>, 輕貴樂賤, 竄跡幽藪, 高志確然, 獨拔羣俗. 前比徵命, 盤桓未至, 將主者翫習於常, 優賢不足, 使其難進歟? 郡時以禮發遣.⌏ <楷>復告疾不到.
    性好道術, 能作五里霧. 時<關西>人<裴優>亦能爲三里霧, 自以不如<楷>, 從學之, <楷>避不肯見. <桓帝>卽位, <優>遂行霧作賊, 事覺被考, 引<楷>言從學術, <楷>坐繫廷尉詔獄, 積二年, 恆諷誦經籍, 作{尙書注}. 後以事無驗, 見原還家. <建和>三年, 下詔安車備禮聘之, 辭以篤疾不行. 年七十, 終於家. 子<陵>.
    <陵>字<處沖>, 官至尙書. <元嘉>中, 歲首朝賀, 大將軍<梁冀>帶劒入省, <陵>呵叱令出, 勑羽林、虎賁奪<冀>劒. <冀>跪謝, <陵>不應, 卽劾奏<冀>, 請廷尉論罪, 有詔以一歲俸贖, 而百僚肅然.
    初, <冀>弟<不疑>爲<河南>尹, 擧<陵>孝廉. <不疑>疾<陵>之奏<冀>, 因謂曰:⌌昔擧君, 適所以自罰也.⌏ <陵>對曰:⌌明府不以<陵>不肖, 誤見擢序, 今申公憲, 以報私恩.⌏ <不疑>有愧色. <陵>弟<玄>.
    <玄>字<處虛>, 沈深有才略, 以時亂不仕. 司空<張溫>數以禮辟, 不能致. <中平>二年, <溫>以車騎將軍出征<涼州>賊<邊章>等, 將行, <玄>自田廬被褐帶索, 要說<溫>曰:⌌天下寇賊雲起, 豈不以黃門常侍無道故乎? 聞中貴人公卿已下當出祖道於<平樂觀>, 明公總天下威重, 握六師之要, 若於中坐酒酣, 鳴金鼓, 整行陣, 召軍正執有罪者誅之, 引兵還屯都亭, 以次翦除中官, 解天下之倒縣, 報海內之怨毒, 然後顯用隱逸忠正之士, 則<邊章>之徒宛轉股掌之上矣.⌏<溫>聞大震, 不能對, 良久謂<玄>曰:⌌<處虛>, 非不悅子之言, 顧吾不能行, 如何!⌏<玄>乃歎曰:⌌事行則爲福, 不行則爲賊. 今與公長辭矣.⌏ 卽仰藥欲飮之. <溫>前執其手曰:⌌子忠於我, 我不能用, 是吾罪也, 子何爲當然! 且出口入耳之言, 誰今知之!⌏ <玄>遂去, 隱居<魯陽山>中. 及<董卓>秉政, 聞之, 辟以爲掾, 擧侍御史, 不就. <卓>臨之以兵, 不得已彊起, 至<輪氏>, 道病終.
    贊曰:中世儒門, <賈>、<鄭>名學. <衆>馳一介, 爭禮氈幄. <升>、<元>守經, 義偏情較, <霸>貴知止, 辭交戚里. <公超>善術, 所舍成市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六(二卷)  鄭范陳賈張列傳第二十六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七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桓榮丁鴻列傳第二十七

    <桓榮>字<春卿>, <沛郡><龍亢>人也. 少學<長安>, 習{歐陽尙書}, 事博士<九江><朱普>. 貧窶無資, 常客傭以自給, 精力不倦, 十五年不闚家園. 至<王莽>簒位乃歸. 會<朱普>卒, <榮>奔喪<九江>, 負土成墳, 因留敎授, 徒衆數百人. <莽>敗, 天下亂. <榮>抱其經書與弟子逃匿山谷, 雖常飢困而講論不輟, 後復客授<江><淮>閒.
    <建武>十九年, 年六十餘, 始辟大司徒府. 時<顯宗>始立爲皇太子, 選求明經, 乃擢<榮>弟子<豫章><何湯>爲虎賁中郞將, 以{尙書}授太子. <世祖>從容問<湯>本師爲誰, <湯>對曰:⌌事<沛國><桓榮>.⌏ 帝卽召<榮>, 令說{尙書}, 甚善之. 拜爲議郞, 賜錢十萬, 入使授太子. 每朝會, 輒令<榮>於公卿前敷奏經書. 帝稱善, 曰:⌌得生幾晩!⌏會{歐陽>博士缺, 帝欲用<榮>. <榮>叩頭讓曰:⌌臣經術淺薄, 不如同門生郞中<彭閎>、<揚州>從事<臯弘>.⌏ 帝曰:⌌兪, 往, 如諧.⌏ 因拜<榮>爲博士, 引<閎>、<弘>爲議郞.
    車駕幸大學, 會諸博士論難於前, <榮>被服儒衣, 溫恭有蘊籍, 辯明經義, 每以禮讓相猒, 不以辭長勝人, 儒者莫之及, 特加賞賜. 又詔諸生雅吹擊磬, 盡日乃罷. 後<榮>入會庭中, 詔賜奇果, 受者皆懷之, <榮>獨擧手捧之以拜. 帝笑指之曰:⌌此眞儒生也.⌏ 以是愈見敬厚, 常令止宿太子宮. 積五年, <榮>薦門下生<九江><胡憲>侍講, 乃聽得出, 旦一入而已. <榮>嘗寢病, 太子朝夕遣中傅問病, 賜以珍羞、帷帳、奴婢, 謂曰:⌌如有不諱, 無憂家室也.⌏ 後病愈, 得入侍講.
    二十八年, 大會百官, 詔問誰可傅太子者, 羣臣承望上意, 皆言太子舅執金吾<原鹿侯><陰識>可. 博士<張佚>正色曰:⌌今陛下立太子, 爲<陰氏>乎? 爲天下乎? 卽爲<陰氏>, 則<陰侯>可;爲天下, 則固宜用天下之賢才.⌏ 帝稱善, 曰:⌌欲置傅者, 以輔太子也. 今博士不難正朕, 況太子乎?⌏卽拜<佚>爲太子太傅, 而以<榮>爲少傅, 賜以輜車、乘馬. <榮>大會諸生, 陳其車馬、印綬, 曰:⌌今日所蒙, 稽古之力也, 可不勉哉!⌏<榮>以太子經學成畢, 上疏謝曰:⌌臣幸得侍帷幄, 執經連年, 而智學淺短, 無以補益萬分. 今皇太子以聰叡之姿, 通明經義, 觀覽古今, 儲君副主莫能專精博學若此者也. 斯誠國家福祐, 天下幸甚. 臣師道已盡, 皆在太子, 謹使掾臣<汜>再拜歸道.⌏ 太子報書曰:⌌<莊>以童蒙, 學道九載, 而典訓不明, 無所曉識. 夫{五經}廣大, 聖言幽遠, 非天下之至精, 豈能與於此! 況以不才, 敢承誨命. 昔之先師謝弟子者有矣, 上則通達經旨, 分明章句, 下則去家慕鄕, 求謝師門. 今蒙下列, 不敢有辭, 願君愼疾加餐, 重愛玉體.⌏
    三十年, 拜爲太常. <榮>初遭倉卒, 與族人<桓元卿>同飢戹, 而<榮>講誦不息. <元卿>嗤<榮>曰:⌌但自苦氣力, 何時復施用乎?⌏ <榮>笑不應. 及爲太常, <元卿>歎曰:⌌我農家子, 豈意學之爲利乃若是哉!⌏
    <顯宗>卽位, 尊以師禮, 甚見親重, 拜二子爲郞. <榮>年踰八十, 自以衰老, 數上書乞身, 輒加賞賜. 乘輿嘗幸太常府, 令<榮>坐東面, 設几杖, 會百官驃騎將軍<東平王蒼>以下及<榮>門生數百人, 天子親自執業, 每言輒曰⌌大師在是⌏. 旣罷, 悉以太官供具賜太常家. 其恩禮若此.
    <永平>二年, 三雍初成, 拜<榮>爲五更. 每大射養老禮畢, 帝輒引<榮>及弟子升堂, 執經自爲下說. 乃封<榮>爲關內侯, 食邑五千戶.
    <榮>每疾病, 帝輒遣使者存問, 太官、太醫相望於道. 及篤, 上疏謝恩, 讓還爵土. 帝幸其家問起居, 入街下車, 擁經而前, 撫<榮>垂涕, 賜以牀茵、帷帳、刀劒、衣被, 良久乃去. 自是諸侯將軍大夫問疾者, 不敢復乘車到門, 皆拜牀下. <榮>卒, 帝親自變服, 臨喪送葬, 賜冢塋于<首山>之陽. 除兄子二人補四百石, 都講生八人補二百石, 其餘門徒多至公卿. 子<郁>嗣.
    論曰:<張佚>訐切<陰侯>, 以取高位, 危言犯衆, 義動明后, 知其直有餘也. 若夫一言納賞, 志士爲之懷恥;受爵不讓, 風人所以興歌. 而<佚>廷議戚援, 自居全德, 意者以廉不足乎? 昔<樂羊>食子, 有功見疑;<西巴>放麑, 以罪作傅. 蓋推仁審僞, 本乎其情. 君人者能以此察, 則眞邪幾於辨矣.
    <郁>字<仲恩>, 少以父任爲郞. 敦厚篤學, 傳父業, 以{尙書}敎授, 門徒常數百人. <榮>卒, <郁>當襲爵, 上書讓於兄子<汎>, <顯宗>不許, 不得已受封, 悉以租入與之. 帝以<郁>先師子, 有禮讓, 甚見親厚, 常居中論經書, 問以政事, 稍遷侍中. 帝自制{五家要說章句}, 令<郁>校定於<宣明殿>, 以侍中監虎賁中郞將.
    <永平>十五年, 入授皇太子經, 遷越騎校尉, 詔勑太子、諸王各奉賀致禮. <郁>數進忠言, 多見納錄. <肅宗>卽位, <郁>以母憂乞身, 詔聽以侍中行服. <建初>二年, 遷屯騎校尉.
    <和帝>卽位, 富於春秋, 侍中<竇憲>自以外戚之重, 欲令少主頗涉經學, 上疏皇太后曰:⌌{禮記}云:『天下之命, 懸於天子;天子之善, 成乎所習. 習與智長, 則切而不勤;化與心成, 則中道若性. 昔<成王>幼小, 越在襁保, <周公>在前, <史佚>在後, <太公>在左, <召公>在右. 中立聽朝, 四聖維之. 是以慮無遺計, 擧無過事.』 <孝昭皇帝>八歲卽位, 大臣輔政, 亦選名儒<韋賢>、<蔡義>、<夏侯勝>等入授於前, 平成聖德. 近<建初>元年, <張酺>、<魏應>、<召訓>亦講禁中. 臣伏惟皇帝陛下, 躬天然之姿, 宜漸敎學, 而獨對左右小臣, 未聞典義. 昔五更<桓榮>, 親爲帝師, 子<郁>, 結髮敦尙, 繼傳父業, 故再以校尉入授先帝, 父子給事禁省, 更歷四世, 今白首好禮, 經行篤備. 又宗正<劉方>, 宗室之表, 善爲{詩經}, 先帝所襃. 宜令<郁>、<方>並入敎授, 以崇本朝, 光示大化.⌏ 由是遷<長樂>少府, 復入侍講. 頃之, 轉爲侍中奉車都尉. <永元>四年, 代<丁鴻>爲太常. 明年, 病卒.
    <郁>經授二帝, 恩寵甚篤, 賞賜前後數百千萬, 顯於當世. 門人<楊震>、<朱寵>, 皆至三公.
    初, <榮>受<朱普>學章句四十萬言, 浮辭繁長, 多過其實. 及<榮>入授<顯宗>, 減爲二十三萬言. <郁>復刪省定成十二萬言. 由是有<桓君大小太常章句}.
    子<普>嗣, 傳爵至曾孫. <郁>中子<焉>, 能世傳其家學. 孫<鸞>、曾孫<彬>, 並知名.
    <焉>字<叔元>, 少以父任爲郞. 明經篤行, 有名稱. <永初>元年, 入授<安帝>, 三遷爲侍中步兵校尉. <永寧>中, <順帝>立爲皇太子, 以<焉>爲太子少傅, 月餘, 遷太傅, 以母憂自乞, 聽以大夫行喪. 踰年, 詔使者賜牛酒, 奪服, 卽拜光祿大夫, 遷太常. 時廢皇太子爲<濟陰王>, <焉>與太僕<來歷>、廷尉<張晧>諫, 不能得, 事已具{來歷傳}.
    <順帝>卽位, 拜太傅, 與太尉<朱寵>並錄尙書事. <焉>復入授經禁中, 因讌見, 建言宜引三公、尙書入省事, 帝從之. 以<焉>前廷議守正, 封<陽平侯>, 固讓不受. 視事三年, 坐辟召禁錮者爲吏免. 復拜光祿大夫. <陽嘉>二年, 代<來歷>爲大鴻臚, 數日, 遷爲太常. <永和>五年, 代<王龔>爲太尉. <漢安>元年, 以日食免. 明年, 卒於家.
    弟子傳業者數百人, <黃瓊>、<楊賜>最爲顯貴. <焉>孫<典>.
    <典>字<公雅>, 復傳其家業, 以{尙書}敎授<潁川>, 門徒數百人. 擧孝廉爲郞. 居無幾. 會國相<王吉>以罪被誅, 故人親戚莫敢至者. <典>獨弃官收斂歸葬, 服喪三年, 負土成墳, 爲立祠堂, 盡禮而去.
    辟司徒<袁隗>府, 擧高第, 拜侍御史. 是時宦官秉權, <典>執政無所回避. 常乘驄馬, 京師畏憚, 爲之語曰:⌌行行且止, 避驄馬御史.⌏ 及<黃巾>賊起<滎陽>, <典>奉使督軍. 賊破, 還, 以啎宦官賞不行. 在御史七年不調, 後出爲郞.
    <靈帝>崩, 大將軍<何進>秉政, <典>與同謀議, 三遷羽林中郞將. <獻帝>卽位, 三公奏<典>前與<何進>謀誅閹官, 功雖不遂, 忠義炳著. 詔拜家一人爲郞, 賜錢二十萬.
    從西入關, 拜御史中丞, 賜爵關內侯. 車駕都<許>, 遷光祿勳. <建安>六年, 卒官.
    <鸞>字<始春>, <焉>弟子也. 少立操行, 褞袍糟食, 不求盈餘. 以世濁, 州郡多非其人, 恥不肯仕.
    年四十餘, 時太守<向苗>有名迹, 乃擧<鸞>孝廉, 遷爲<膠東>令. 始到官而<苗>卒, <鸞>卽去職奔喪, 終三年然後歸, <淮汝>之閒高其義. 後爲<巳吾>、<汲>二縣令, 甚有名迹. 諸公並薦, 復徵(辟)拜議郞. 上陳五事:擧賢才, 審授用, 黜佞倖, 省苑囿, 息役賦. 書奏御, 啎內豎, 故不省. 以病免. <中平>元年, 年七十七, 卒于家. 子<曄>.
    <曄>字<文林>, 一名<嚴>, 尤修志介. 姑爲司空<楊賜>夫人. 初<鸞>卒, 姑歸寧赴哀, 將至, 止於傳舍, 整飾從者而後入, <曄>心非之. 及姑勞問, 終無所言, 號哭而已. <賜>遣吏奉祠, 因縣發取祠具, <曄>拒不受. 後每至京師, 未嘗舍宿<楊氏>. 其貞忮若此. 賓客從者, 皆祗其志行, 一餐不受於人. 仕爲郡功曹. 後擧孝廉、有道、方正、茂才, 三公並辟, 皆不應.
    <初平>中, 天下亂, 避地<會稽>, 遂浮海客<交阯>, <越>人化其節, 至閭里不爭訟. 爲凶人所誣, 遂死于<合浦>獄.
    <彬>字<彦林>, <焉>之兄孫也.
    父<麟>, 字<元鳳>, 早有才惠. <桓帝>初, 爲議郞, 入侍講禁中, 以直道啎左右, 出爲<許>令, 病免. 會母終, <麟>不勝喪, 未祥而卒, 年四十一. 所著碑、誄、讚、說、書凡二十一篇.
    <彬>少與<蔡邕>齊名. 初擧孝廉, 拜尙書郞. 時中常侍<曹節>女壻<馮方>亦爲郞, <彬>厲志操, 與左丞<劉歆>、右丞<杜希>同好交善, 未嘗與<方>共酒食之會, <方>深怨之, 遂章言<彬>等爲酒黨. 事下尙書令<劉猛>, <[猛]>雅善<彬>等, 不擧正其事, <節>大怒, 劾奏<猛>, 以爲阿黨, 請收下詔獄, 在朝者爲之寒心, <猛>意氣自若, 旬日得出, 免]官禁錮. <彬>遂以廢. <光和>元年, 卒於家, 年四十六. 諸儒莫不傷之.
    所著{七說}及書凡三篇, <蔡邕>等共論序其志, 僉以爲<彬>有過人者四:夙智早成, 岐嶷也;學優文麗, 至通也;仕不苟祿, 絶高也;辭隆從窊, 絜操也. 乃共樹碑而頌焉.
    <劉猛>, <琅邪>人. <桓帝>時爲宗正, 直道不容, 自免歸家. <靈帝>卽位, 太傅<陳蕃>、大將軍<竇武>輔政, 復徵用之.
    論曰:<伏氏>自<東西京>相襲爲名儒, 以取爵位. 中興而<桓氏>尤盛, 自<榮>至<典>, 世宗其道, 父子兄弟代作帝師, 受其業者皆至卿相, 顯乎當世. <[孔]子>曰:⌌古之學者爲己, 今之學者爲人.⌏ 爲人者, 憑譽以顯物;爲己者, 因心以會道. <桓榮>之累世見宗, 豈其爲己乎!
    <丁鴻>字<孝公>, <潁川><定陵>人也.
    父<綝>從<世祖>征伐, <鴻>獨與弟<盛>居, 憐<盛>幼小而共寒苦. 及<綝>卒, <鴻>當襲封, 上書讓國於<盛>, 不報. 旣葬, 乃挂縗絰於冢廬而逃去, 留書與<盛>曰:⌌<鴻>貪經書, 不顧恩義, 弱而隨師, 生不供養, 死不飯唅, 皇天先祖, 並不祐助, 身被大病, 不任茅土. 前上疾狀, 願辭爵,仲公>, 章寢不報, 迫且當襲封. 謹自放弃, 逐求良醫. 如遂不瘳, 永歸溝壑.⌏ <鴻>初與<九江>人<鮑駿>同事<桓榮>, 甚相友善, 及<鴻>亡封, 與<駿>遇於,東海>, 陽狂不識<駿>. <駿>乃止而讓之曰:⌌昔<伯夷>、<吳札>亂世權行, 故得申其志耳. {春秋}之義, 不以家事廢王事. 今子以兄弟私恩而絶父不滅之基, 可謂智乎?⌏ <鴻>感悟, 垂涕歎息, 乃還就國, 開門敎授. <鮑駿>亦上書言<鴻>經學至行, <顯宗>甚賢之.
    <永><平>十年詔徵, <鴻>至卽召見, 說{文侯之命篇}, 賜御衣及綬, 稟食公車, 與博士同禮. 頃之, 拜侍中. 十三年, 兼射聲校尉. <建初>四年, 徙封<魯陽鄕侯>.
    <肅宗>詔<鴻>與<廣平王羨>及諸儒<樓望>、<成封>、<桓郁>、<賈逵>等, 論定{五經}同異於<北宮><白虎觀>, 使五官中郞將<魏應>主承制問難, 侍中<淳于恭>奏上, 帝親稱制臨決. <鴻>以才高, 論難最明, 諸儒稱之, 帝數嗟美焉. 時人嘆曰:⌌殿中無雙<丁孝公>.⌏ 數受賞賜, 擢徙校書, 遂代<成封>爲少府. 門下由是益盛, 遠方至者數千人. <彭城><劉愷>、<北海><巴茂>、<九江><朱倀>皆至公卿. <元和>三年, 徙封<馬亭鄕侯>.
    <和帝>卽位, 遷太常. <永元>四年, 代<袁安>爲司徒. 是時<竇太后>臨政, <憲>兄弟各擅威權. <鴻>因日食, 上封事曰:
    臣聞日者陽精, 守實不虧, 君之象也;月者陰精, 盈毁有常, 臣之表也. 故日食者, 臣乘君, 陰陵陽;月滿不虧, 下驕盈也. 昔<周室>衰季, <皇甫>之屬專權於外, 黨類强盛, 侵奪主埶, 則日月薄食, 故{詩}曰:⌌十月之交, 朔月辛卯, 日有食之, 亦孔之醜.⌏ {春秋}日食三十六, 弑君三十二. 變不空生, 各以類應. 夫威柄不以放下, 利器不可假人. 覽觀往古, 近察<漢>興, 傾危之禍, 靡不由之. 是以<三桓>專<魯>, <田氏>擅<齊>, 六卿分<晉>;諸<呂>握權, 統嗣幾移;<哀>、<平>之末, 廟不血食. 故雖有<周公>之親, 而無其德, 不得行其埶也.
    今大將軍雖欲勑身自約, 不敢僭差, 然而天下遠近皆惶怖承旨, 刺史二千石初除謁辭, 求通待報, 雖奉符璽, 受臺勑, 不敢便去, 久者至數十日. 背王室, 向私門, 此乃上威損, 下權盛也. 人道悖於下, 效驗見於天, 雖有隱謀, 神照其情, 垂象見戒, 以告人君. 閒者月滿先節, 過望不虧, 此臣驕溢背君, 專功獨行也. 陛下未深覺悟, 故天重見戒, 誠宜畏懼, 以防其禍. {詩}云:⌌敬天之怒, 不敢戲豫.⌏ 若勑政責躬, 杜漸防萌, 則凶妖銷滅, 害除福湊矣.
    夫壞崖破巖之水, 源自涓涓;干雲蔽日之木, 起於葱靑. 禁微則易, 救末者難, 人莫不忽於微細, 以致其大. 恩不忍誨, 義不忍割, 去事之後, 未然之明鏡也. 臣愚以爲左官外附之臣, 依託權門, 傾覆諂諛, 以求容媚者, 宜行一切之誅. 閒者大將軍再出, 威振州郡, 莫不賦斂吏人, 遣使貢獻. 大將軍雖云不受, 而物不還主, 部署之吏無所畏憚, 縱行非法, 不伏罪辜, 故海內貪猾, 競爲姦吏, 小民吁嗟, 怨氣滿腹. 臣聞天下可以不剛, 不剛則三光不明;王不可以不彊, 不彊則宰牧從橫. 宜因大變, 改政匡失, 以塞天意.
書奏十餘日, 帝以<鴻>行太尉兼衛尉, 屯<南>、<北宮>. 於是收<竇憲>大將軍印綬, <憲>及諸弟皆自殺.
    時大郡口五六十萬擧孝廉二人, 小郡口二十萬幷有<蠻夷>者亦擧二人, 帝二爲不均, 下公卿會議. <鴻>與司空<劉方>上言:⌌凡口率之科, 宜有階品, <蠻夷>錯雜, 不得爲數. 自今郡國率二十萬口歲擧孝廉一人, 四十萬二人, 六十萬三人, 八十萬四人, 百萬五人, 百二十萬六人. 不滿二十萬二歲一人, 不滿十萬三歲一人.⌏ 帝從之.
    六年, <鴻>薨, 賜贈有加常禮. 子<湛>嗣. [<湛>]卒, 子<浮>嗣. <浮>卒, 子<夏>嗣.
    論曰:<孔子>曰⌌<太伯>三以天下讓, 民無得而稱焉⌏. <孟子>曰⌌聞<伯夷>之風者, 貪夫廉, 懦夫有立志⌏. 若乃<太伯>以天下而違<周>, <伯夷>率絜情以去國, 並未始有其讓也. 故<太伯>稱至德, <伯夷>稱賢人. 後世聞其讓而慕其風, 徇其名而昧其致, 所以激詭行生而取與妄矣. 至夫<鄧彪>、<劉愷>, 讓其弟以取義, 使弟受非服而己厚其名, 於義不亦薄乎! 君子立言, 非苟顯其理, 將以啓天下之方悟者;立行, 非獨善其身, 將以訓天下之方動者. 言行之所開塞, 可無愼哉! 原<丁鴻>之心, 主於忠愛乎? 何其終悟而從義也! 異夫數子類乎徇名者焉.
    贊曰:五更待問, 應若鳴鍾. 庭列輜駕, 堂修禮容. 穆穆帝則, 擁經以從. <丁鴻>翼翼, 讓而不飾. 高論<白虎>, 深言日食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七(二卷)  桓榮丁鴻列傳第二十七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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