한문 교양(사서삼경, 제자백가)

後漢書, 후한서, 중국역사, 역사서, 후한서 원문 (2)

일이삼선생 2023. 6. 29. 09:4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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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八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張法滕馮度楊列傳第二十八

    <張宗>字<諸君>, <南陽><魯陽>人也. <王莽>時, 爲縣<陽泉鄕>佐. 會<莽>敗, 義兵起, <宗>乃率<陽泉>民三四百人起兵略地, 西至<長安>, <更始>以<宗>爲偏將軍. <宗>見<更始>政亂, 因將家屬客<安邑>.
    及大司徒<鄧禹>西征, 定<河東>, <宗>詣<禹>自歸. <禹>聞<宗>素多權謀, 乃表爲偏將軍. <禹>軍到<栒邑>, <赤眉>大衆且至, <禹>以<栒邑>不足守, 欲引師進就堅城, 而衆人多畏賊追, 憚爲後拒. <禹>乃書諸將名於竹簡, 署其前後, 亂著笥中, 令各探之. <宗>獨不肯探, 曰:⌌死生有命, <張宗>豈辭難就逸乎!⌏ <禹>歎息謂曰:⌌將軍有親弱在營, 柰何不顧?⌏ <宗>曰:⌌愚聞一卒畢力, 百人不當;萬夫致死, 可以橫行. <宗>今擁兵數千, 以承大威, 何遽其必敗乎!⌏ 遂留爲後拒. 諸營旣引兵, <宗>方勒厲軍士, 堅壘壁, 以死當之. <禹>到前縣, 議曰:⌌以<張>將軍之衆, 當百萬之師, 猶以小雪投沸湯, 雖欲戮力, 其埶不全也.⌏ 乃遣步騎二千人反還迎<宗>. <宗>引兵始發, 而<赤眉>卒至, <宗>與戰, 卻之, 乃得歸營, 於是諸將服其勇. 及還到<長安>, <宗>夜將銳士入城襲<赤眉>, 中矛貫胛, 又轉攻諸營保, 爲流矢所激, 皆幾至於死.
    及<鄧禹>徵還, <光武>以<宗>爲京輔都尉, 將突騎與征西大將軍<馮異>共擊<關中>諸營保, 破之, 遷<河南>都尉. <建武>六年, 都尉官省, 拜太中大夫. 八年, <潁川><桑中>盜賊羣起, <宗>將兵擊定之. 後<靑>、<冀>盜賊屯聚山澤, <宗>以謁者督諸郡兵討平之. 十六年, <琅邪>、<北海>盜賊復起, <宗>督二郡兵討之, 乃設方略, 明購賞, 皆悉破散, 於是<沛>、<楚>、<東海>、<臨淮>羣賊懼其威武, 相捕斬者數千人, <靑>、<徐>震慄. 後遷<琅邪>相, 其政好嚴猛, 敢殺伐. <永平>二年, 卒於官.
    <法雄>字<文彊>, <扶風><郿>人也, <齊襄王法章>之後. <秦>滅<齊>, 子孫不敢稱<田>姓, 故以<法>爲氏. <宣帝>時, 徙<三輔>, 世爲二千石. <雄>初仕郡功曹, 辟太傅<張禹>府, 擧<雄>高第, 除<平氏>長. 善政事, 好發擿姦伏, 盜賊稀發, 吏人畏愛之. <南陽>太守<鮑得>上其理狀, 遷<宛陵>令.
    <永初>三年, 海賊<張伯路>等三千餘人, 冠赤幘, 服絳衣, 自稱⌌將軍⌏, 寇濱海九郡, 殺二千石令長. 初, 遣侍御史<龐雄>督州郡兵擊之, <伯路>等乞降, 尋復屯聚. 明年, <伯路>復與<平原><劉文河>等三百餘人稱⌌使者⌏, 攻<厭次>城, 殺長吏, 轉入<高唐>, 燒官寺, 出繫囚, 渠帥皆稱⌌將軍⌏, 共朝謁<伯路>. <伯路>冠五梁冠, 佩印綬, 黨衆浸盛. 乃遣御史中丞<王宗>持節發<幽>、<冀>諸郡兵, 合數萬人, 乃徵<雄>爲<靑州>刺史, 與<王宗>幷力討之. 連戰破賊, 斬首溺死者數百人, 餘皆奔走, 收器械財物甚衆. 會赦詔到, 賊猶以軍甲未解, 不敢歸降. 於是<王宗>召刺史太守共議, 皆以爲當遂擊之. <雄>曰:⌌不然. 兵, 凶器;戰, 危事. 勇不可恃, 勝不可必. 賊若乘船浮海, 深入遠島, 攻之未易也. 及有赦令, 可且罷兵, 以慰誘其心, 埶必解散, 然後圖之, 可不戰而定也.⌏ <宗>善其言, 卽罷兵. 賊聞大喜, 乃還所略人. 而<東萊>郡兵獨未解甲, 賊復驚恐, 遁走<遼東>, 止海島上. 五年春, 乏食, 復抄<東萊>閒, <雄>率郡兵擊破之, 賊逃還<遼東>, <遼東>人<李久>等共斬平之, 於是州界淸靜.
    <雄>每行部, 錄囚徒, 察顔色, 多得情僞, 長吏不奉法者皆解印綬去.
    在州四年, 遷<南郡>太守, 斷獄省少, 戶口益增. 郡濱帶<江沔>, 又有<雲夢>藪澤, <永初>中, 多虎狼之暴, 前太守賞募張捕, 反爲所害者甚衆. <雄>乃移書屬縣曰:⌌凡虎狼之在山林, 猶人之居城市. 古者至化之世, 猛獸不擾, 皆由恩信寬澤, 仁及飛走. 太守雖不德, 敢忘斯義. 記到, 其毁壞檻穽, 不得妄捕山林.⌏ 是後虎害稍息, 人以獲安. 在郡數歲, 歲常豐稔. <元初>中卒官.
    子<眞>, 在{逸人傳}.
    <滕撫>字<叔輔>, <北海><劇>人也. 初仕州郡, 稍遷爲<涿>令, 有文武才用. 太守以其能, 委任郡職, 兼領六縣. 風政修明, 流愛于人, 在事七年, 道不拾遺.
    <順帝>末, <揚>、<徐>盜賊羣起, 磐牙連歲. <建康>元年, <九江><范容>、<周生>等相聚反亂, 屯據<歷陽>, 爲<江淮>巨患, 遣御史中丞<馮緄>將兵督<揚州>刺史<尹燿>、<九江>太守<鄧顯>討之. <燿>、<顯>軍敗, 爲賊所殺. 又<陰陵>人<徐鳳>、<馬勉>等復寇郡縣, 殺略吏人. <鳳>衣絳衣, 帶黑綬, 稱⌌無上將軍⌏, <勉>皮冠黃衣, 帶玉印, 稱⌌黃帝⌏, 築營於<當塗>山中. 乃建年號, 置百官, 遣別帥<黃虎>攻沒<合肥>. 明年, <廣陵>賊<張嬰>等復聚衆數千人反, 據<廣陵>. 朝廷博求將帥, 三公擧<撫>有文武才, 拜爲<九江>都尉, 與中郞將<趙序>助<馮緄>合州郡兵數萬人共討之. 又廣開賞募, 錢、邑各有差. <梁太后>慮羣賊屯結, 諸將不能制, 又議遣太尉<李固>. 未及行, 會<撫>等進擊, 大破之, 斬<馬勉>、<范容>、<周生>等千五百級, <徐鳳>遂將餘衆攻燒<東城縣>. <下邳>人<謝安>應募, 率其宗親設伏擊<鳳>, 斬之, 封<安>爲<平鄕侯>, 邑三千戶. 拜<撫>中郞將, 督<揚><徐>二州事. <撫>復進擊<張嬰>, 斬獲千餘人. <趙序>坐畏懦不進, 詐增首級, 徵還弃市. 又<歷陽>賊<華孟>自稱⌌黑帝⌏, 攻<九江>, 殺郡守. <撫>乘勝進擊, 破之, 斬<孟>等三千八百級, 虜獲七百餘人, 牛馬財物不可勝筭. 於是東南悉平, 振旅而還. 以<撫>爲左馮翊, 除一子爲郞. <撫>所得賞賜, 盡分於麾下.
    性方直, 不交權埶, 宦官懷忿. 及論功當封, 太尉<胡廣>時錄尙書事, 承旨奏黜<撫>, 天下怨之. 卒於家.
    <馮緄>字<鴻卿>, <巴郡><宕渠>人也, 少學{春秋}、{司馬兵法}. 父<煥>, <安帝>時爲<幽州>刺史, 疾忌姦惡, 數致其罪. 時<玄菟>太守<姚光>亦失人和. <建光>元年, 怨者乃詐作璽書譴責<煥>、<光>, 賜以歐刀. 又下<遼東>都尉<龐奮>使速行刑, <奮>卽斬<光>收<煥>. <煥>欲自殺, <緄>疑詔文有異, 止<煥>曰:⌌大人在州, 志欲去惡, 實無它故, 必是凶人妄詐, 規肆姦毒. 願以事自上, 甘罪無晩.⌏ <煥>從其言, 上書自訟, 果詐者所爲, 徵<奮>抵罪. 會<煥>病死獄中, 帝愍之, 賜<煥>、<光>錢各十萬, 以子爲郞中. <緄>由是知名.
    家富好施, 賑赴窮急, 爲州里所歸愛. 初擧孝廉, 七遷爲<廣漢屬國>都尉, 徵拜御史中丞. <順帝>末, 以<緄>持節督<揚州>諸郡軍事, 與中郞將<滕撫>擊破羣賊, 遷<隴西>太守. 後<鮮卑>寇邊, 以<緄>爲<遼東>太守, 曉喩降集, 虜皆弭散. 徵拜京兆尹, 轉司隸校尉, 所在立威刑. 遷廷尉、太常.
    時<長沙><蠻>寇<益陽>, 屯聚積久, 至<延熹>五年, 衆轉盛, 而<零陵><蠻>賊復反應之, 合二萬餘人, 攻燒城郭, 殺傷長吏. 又<武陵><蠻夷>悉反, 寇掠<江陵>閒, <荊州>刺史<劉度>、<南郡>太守<李肅>並奔走<荊>南, 皆沒. 於是拜<緄>爲車騎將軍, 將兵十餘萬討之, 詔策<緄>曰:⌌<蠻><夷>猾<夏>, 久不討攝, 各焚都城, 蹈籍官人. 州郡將吏, 死職之臣, 相逐奔竄, 曾不反顧, 可愧言也. 將軍素有威猛, 是以擢授六師. 前代<陳湯>、<馮>、<傅>之徒, 以寡擊衆, <郅支>、<夜郞>、<樓蘭>之戎, 頭懸都街, <衛>、<霍>北征, 功列金石, 是皆將軍所究覽也. 今非將軍, 誰與修復前迹? 進赴之宜. 權時之策, 將軍一之, 出郊之事, 不復內御. 已命有司祖于國門. {詩}不云乎 『進厥虎臣, 闞如虓虎, 敷敦<淮>濆, 仍執醜虜.』將軍其勉之!⌏
    時天下飢饉, 帑藏虛盡, 每出征伐, 常減公卿奉祿, 假王侯租賦, 前後所遣將帥, 宦官輒陷以折耗軍資, 往往抵罪. <緄>性烈直, 不行賄賂, 懼爲所中, 乃上疏曰:⌌埶得容姦, <伯夷>可疑;苟曰無猜, <盜跖>可信. 故<樂羊>陳功, <文侯>示以謗書. 願請中常侍一人監軍財費.⌏ 尙書<朱穆>奏<緄>以財自嫌, 失大臣之節. 有詔勿劾.
    <緄>軍至<長沙>, 賊聞, 悉詣<營道>乞降. 進擊<武陵><蠻夷>, 斬首四千餘級, 受降十餘萬人, <荊州>平定. 詔書賜錢一億, 固讓不受. 振旅還京師, 推功於從事中郞<應奉>, 薦以爲司隸校尉, 而上書乞骸骨, 朝廷不許. 監軍使者<張敞>承宦官旨, 奏<緄>將傅婢二人戎服自隨, 又輒於<江陵>刻石紀功, 請下吏案理. 尙書令<黃儁>奏議, 以爲罪無正法, 不合致糾. 會<長沙>賊復起, 攻<桂陽>、<武陵>, <緄>以軍還盜賊復發, 策免.
    頃之, 拜將作大匠, 轉<河南>尹. 上言⌌舊典, 中官子弟不得爲牧人職⌏, 帝不納. 復爲廷尉. 時<山陽>太守<單遷>以罪繫獄, <緄>考致其死. <遷>, 故車騎將軍<單超>之弟, 中官相黨, 遂共誹章誣<緄>, 坐與司隸校尉<李膺>、大司農<劉祐>俱輸左校. <應奉>上疏理<緄>等, 得免. 後拜屯騎校尉, 復爲廷尉, 卒於官.
    <緄>弟<允>, 淸白有孝行, 能理{尙書}, 善推步之術. 拜降虜校尉, 終於家.
    <度尙>字<博平>, <山陽><湖><陸>人也. 家貧, 不修學行, 不爲鄕里所推擧. 積困窮, 乃爲宦者同郡<侯覽>視田, 得爲郡上計吏, 拜郞中, 除<上虞>長. 爲政嚴峻, 明於發擿姦非, 吏人謂之神明. 遷<文安>令, 遇時疾疫, 穀貴人飢, <尙>開倉稟給, 營救疾者, 百姓蒙其濟. 時<冀州>刺史<朱穆>行部, 見<尙>甚奇之.
    <延熹>五年, <長沙>、<零陵>賊合七八千人, 自稱⌌將軍⌏, 入<桂陽>、<蒼梧>、<南海>、<交阯>, <交阯>刺史及<蒼梧>太守望風逃奔, 二郡皆沒. 遣御史中丞<盛修>募兵討之, 不能剋. <豫章><艾縣>人六百餘人, 應募而不得賞直, 怨恚, 遂反, 焚燒<長沙>郡縣, 寇<益陽>, 殺縣令, 衆漸盛. 又遣謁者<馬睦>, 督<荊州>刺史<劉度>擊之, 軍敗, <睦>、<度>奔走. <桓帝>詔公卿擧任代<劉度>者, 尙書<朱穆>擧<尙>, 自右校令擢爲<荊州>刺史. <尙>躬率部曲, 與同勞逸, 廣募雜種諸<蠻夷>, 明設購賞, 進擊, 大破之, 降者數萬人. <桂陽>宿賊渠帥<卜陽>、<潘鴻>等畏<尙>威烈, 徙入山谷. <尙>窮追數百里, 遂入<南海>, 破其三屯, 多獲珍寶. 而<陽>、<鴻>等黨衆猶盛, <尙>欲擊之, 而士卒驕富, 莫有*鬪志. <尙>計緩之則不戰, 逼之必逃亡, 乃宣言<卜陽>、<潘鴻>作賊十年, 習於攻守, 今兵寡少, 未易可進, 當須諸郡所發悉至, 爾乃幷力攻之. 申令軍中, 恣聽射獵. 兵士喜悅, 大小皆相與從禽. <尙>乃密使所親客潛焚其營, 珍積皆盡. 獵者來還, 莫不泣涕. <尙>人人慰勞, 深自咎責, 因曰:⌌<卜陽>等財寶足富數世, 諸卿但不幷力耳. 所亡少少, 何足介意!⌏衆聞咸憤踊, <尙>勑令秣馬蓐食, 明旦, 徑赴賊屯. <陽>、<鴻>等自以深固, 不復設備, 吏士乘銳, 遂大破平之.
    <尙>出兵三年, 羣寇悉定. 七年, 封<右鄕侯>, 遷<桂陽>太守. 明年, 徵還京師. 時<荊州>兵<朱蓋>等, 征戍役久, 財賞不贍, 忿恚, 復作亂, 與<桂陽>賊<胡蘭>等三千餘人復攻<桂陽>, 焚燒郡縣, 太守<任胤>弃城走, 賊衆遂至數萬. 轉攻<零陵>, 太守<陳球>固守拒之. 於是以<尙>爲中郞將, 將<幽>、<冀>、<黎陽>、<烏桓>步騎二萬六千二救<球>, 又與,長沙>太守<抗徐>等發諸郡兵, 幷埶討擊, 大破之, 斬<蘭>等首三千五百級, 餘賊走<蒼梧>. 詔賜<尙>錢百萬, 餘人各有差.
    時<抗徐>與<尙>俱爲名將, 數有功. <徐>字<伯徐>, <丹陽>人, 鄕邦稱其膽智. 初試守<宣城>長, 悉移深林遠藪椎髻鳥語之人置於縣下, 由是境內無復盜賊. 後爲中郞將<宗資>別部司馬, 擊<太山>賊<公孫擧>等, 破平之, 斬首三千餘級, 封<烏程><東鄕侯>五百戶. 遷<太山>都尉, 寇盜望風奔亡. 及在<長沙>, 宿賊皆平. 卒於官. <桓帝>下詔追增封,徐>五百戶, 幷前千戶.
    復以<尙>爲<荊州>刺史. <尙>見<胡蘭>餘黨南走<蒼梧>, 懼爲己負, 乃僞上言<蒼梧>賊入<荊州>界, 於是徵<交阯>刺史<張磐>下廷尉. 辭狀未正, 會赦見原. <磐>不肯出獄, 方更牢持械節, 獄吏謂<磐>曰:⌌天恩曠然而君不出, (何)[可]乎?⌏ <磐>因自列曰:⌌前<長沙>賊<胡蘭>作難<荊州>, 餘黨散入<交阯>. <磐>身嬰甲冑, 涉危履險, 討擊凶患. 斬殄渠帥, 餘盡鳥竄冒遁, 還奔<荊州>. 刺史<度尙>懼<磐>先言, 怖畏罪戾, 伏奏見誣. <磐>備位方伯, 爲國爪牙, 而爲<尙>所枉, 受罪牢獄. 夫事有虛實, 法有是非. <磐>實不辜, 赦無所除. 如忍以苟免, 永受侵辱之恥, 生爲惡吏, 死爲敝鬼. 乞傳<尙>詣廷尉, 面對曲直, 足明眞僞. <尙>不徵者, <磐>埋骨牢檻, 終不虛出, 望塵受枉.⌏ 廷尉以其狀上, 詔書徵<尙>到廷尉, 辭窮受罪, 以先有功得原. <磐>字<子石>, <丹陽>人, 以淸白稱, 終於<廬江>太守.
    <尙>後爲<遼東>太守, 數月, <鮮卑>率兵攻<尙>, 與戰, 破之, <戎狄>憚畏. 年五十, <延熹>九年, 卒於官.
    <楊琁>字<機平>, <會稽><烏傷>人也. 高祖父<茂>, 本<河東>人, 從<光武>征伐, 爲威寇將軍, 封<烏傷><新陽鄕侯>. <建武>中就國, 傳封三世, 有罪國除, 因而家焉. 父<扶>, <交阯>刺史, 有理能名. 兄<喬>, 爲尙書, 容儀偉麗, 數上言政事, <桓帝>愛其才兒, 詔妻以公主, <喬>固辭不聽, 遂閉口不食, 七日而死.
    <琁>初擧孝廉, 稍遷, <靈帝>時爲<零陵>太守. 是時<蒼梧>、<桂陽>猾賊相聚, 攻郡縣, 賊衆多而<琁>力弱, 吏人憂恐. <琁>乃特制馬車數十乘, 以排囊盛石灰於車上, 繫布索於馬尾, 又爲兵車, 專彀弓弩, 剋(共)[期]會戰. 乃令馬車居前, 順風鼓灰, 賊不得視, 因以火燒布, [布]然馬驚, 奔突賊陣, 因使後車弓弩亂發, 鉦鼓鳴震. 羣盜波駭破散, 追逐傷斬無數, 梟其渠帥, 郡境以淸. <荊州>刺史<趙凱>, 誣奏<琁>實非身破賊, 而妄有其功. <琁>與相章奏, <凱>有黨助, 遂檻車徵<琁>. 防禁嚴密, 無由自訟, 乃噬臂出血, 書衣爲章, 具陳破賊形埶, 及言<凱>所誣狀, 潛令親屬詣闕通之. 詔書原<琁>, 拜議郞, <凱>反受誣人之罪.
    <琁>三遷爲<勃海>太守, 所在有異政, 以事免. 後尙書令<張溫>特表薦之, 徵拜尙書僕射. 以病乞骸骨, 卒於家.
    論曰:<安順>以後, 風威稍薄, 寇攘寖橫, 緣*隙而生, 剽人盜邑者不闋時月, 假署皇王者蓋以十數. 或託驗神道, 或矯妄冕服. 然其雄渠魁長, 未有聞焉, 猶至壘盈四郊, 奔命首尾. 若夫數將者, 並宣力勤慮, 以勞定功, 而景風之賞未甄, 膚受之言互及. 以此而推, 政道難乎以免.
    贊曰:<張宗>裨<禹>, 敢殿後拒. <江>、<淮>、海、<岱>, 虔劉寇阻. 其誰淸之? <雄>、<尙>、<緄>、<撫>. <琁>能用譎, 亦云振旅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八(二卷)  張法滕馮度楊列傳第二十八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九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劉趙淳于江劉周趙列傳第二十九

    <孔子>曰:⌌夫孝莫大於嚴父, 嚴父莫大於配天, 則<周公>其人也.⌏ <子路>曰:⌌傷哉貧也! 生無以養, 死無以葬.⌏ 子曰:⌌啜菽飮水, 孝也.⌏ 夫鍾鼓非樂云之本, 而器不可去;三牲非致孝之主, 而養不可廢. 存器而忘本, 樂之遁也;調器以和聲, 樂之成也. 崇養以傷行, 孝之累也;脩己以致祿, 養之大也. 故言能大養, 則<周公>之祀, 致四海之祭;言以義養, 則<仲由>之菽, 甘於東鄰之牲. 夫患水菽之薄, 干祿以求養者, 是以恥祿親也. 存誠以盡行, 孝積而祿厚者, 此能以義養也.
    中興, <廬江><毛義><少節>, 家貧, 以孝行稱. <南陽>人<張奉>慕其名, 往候之. 坐定而府檄適至, 以<義>守令, <義>奉檄而入, 喜動顔色. <奉>者, 志尙士也, 心賤之, 自恨來, 固辭而去. 及<義>母死, 去官行服. 數辟公府, 爲縣令, 進退必以禮. 後擧賢良, 公車徵, 遂不至. <張奉>歎曰:⌌賢者固不可測. 往日之喜, 乃爲親屈也. 斯蓋所謂『家貧親老, 不擇官而仕』者也.⌏ <建初>中, <章帝>下詔襃寵<義>, 賜穀千斛, 常以八月長吏問起居, 加賜羊酒. 壽終于家.
    <安帝>時, <汝南><薛包><孟嘗>, 好學篤行, 喪母, 以至孝聞. 及父娶後妻而憎<包>, 分出之, <包>日夜號泣, 不能去, 至被歐杖. 不得已, 廬於舍外, 旦入而酒掃, 父怒, 又逐之. 乃廬於里門, 昏晨不廢. 積歲餘, 父母慙而還之. 後行六年服, 喪過乎哀. 旣而弟子求分財異居, 包不能止, 乃中分其財. 奴婢引其老者, 曰:⌌與我共事久, 若不能使也.⌏ 田廬取其荒頓者, 曰:⌌吾少時所理, 意所戀也.⌏ 器物取朽敗者, 曰:⌌我素所服食, 身口所安也.⌏弟子數破其産, 輒復賑給. <建光>中, 公車特徵, 至, 拜侍中. <包>性恬虛, 稱疾不起, 以死自乞. 有詔賜告歸, 加禮如<毛義>. 年八十餘, 以壽終.
    若二子者, 推至誠以爲行, 行信於心而感於人, 以成名受祿致禮, 斯可謂能以孝養也. 若夫<江革>、<劉般>數公者之義行, 猶斯志也. 撰其行事著于篇.
    <劉平>字<公子>, <楚郡><彭城>人也. 本名<曠>, <顯宗>後改爲<平>. <王莽>時爲郡吏, 守<菑丘>長, 政敎大行. 其後每屬縣有劇賊, 輒令<平>守之, 所至皆理, 由是一郡稱其能.
    <更始>時, 天下亂, <平>弟<仲>爲賊所殺. 其後賊復忽然而至, <平>扶侍其母, 奔走逃難. <仲>遺腹女始一歲, <平>抱<仲>女而弃其子. 母欲還取之, <平>不聽, 曰:⌌力不能兩活, <仲>不可以絶類.⌏ 遂去不顧, 與母俱匿野澤中. <平>朝出求食, 逢餓賊, 將亨[之], <平>叩頭曰:⌌今旦爲老母求菜, 老母待<曠>爲命, 願得先歸, 食母畢, 還就死.⌏ 因涕泣. 賊見其至誠, 哀而遣之. <平>還, 旣食母訖, 因白曰:⌌屬與賊期, 義不可欺.⌏ 遂還詣賊. 衆皆大驚, 相謂曰:⌌常聞烈士, 乃今見之. 子去矣, 吾不忍食子.⌏ 於是得全.
    <建武>初, 平狄將軍<龐萌>反於<彭城>, 攻敗郡守<孫萌>. <平>時復爲郡吏, 冒白刃伏<萌>身上, 被七創, 困頓不知所爲, 號泣請曰:⌌願以身代府君.⌏ 賊乃斂兵止, 曰:⌌此義士也, 勿殺.⌏ 遂解去. <萌>傷甚氣絶, 有頃蘇, 渴求飮. <平>傾其創血以飮之. 後數日<萌>竟死, <平>乃裹創, 扶送<萌>喪, 至其本縣.
    後擧孝廉, 拜<濟陰郡>丞, 太守<劉育>甚重之, 任以郡職, 上書薦<平>. 會<平>遭父喪去官. 服闋, 拜<全椒>長. 政有恩惠, 百姓懷感, 人或增貲就賦, 或減年從役. 刺史、太守行部, 獄無繫囚, 人自以得所, 不知所問, 唯班詔書而去. 後以病免.
    <顯宗>初, 尙書僕射<鍾離意>上書薦<平>及<琅邪><王望>、<東萊><王扶>曰:⌌臣竊見<琅邪><王望>、<楚國><劉曠>、<東萊><王扶>, 皆年七十, 執性恬淡, 所居之處, 邑里化之, 脩身行義, 應在朝次. 臣誠不足知人, 竊慕推士進賢之義.⌏ 書奏, 有詔徵<平>等, 特賜辦裝錢. 至皆拜議郞, 並數引見. <平>再遷侍中, <永平>三年, 拜宗正, 數薦達名士<承宮>、<郇恁>等. 在位八年, 以老病上疏乞骸骨, 卒於家.
    <王望>字<慈卿>, 客授<會稽>, 自議郞遷<靑州>刺史, 甚有威名. 是時州郡災旱, 百姓窮荒, <望>行部, 道見飢者, 裸行草食, 五百餘人, 愍然哀之, 因以便宜出所在布粟, 給其(廩)[稟]糧, 爲作褐衣. 事畢上言, 帝以<望>不先表請, 章示百官, 詳議其罪. 時公卿皆以爲<望>之專命, 法有常條. <鍾離意>獨曰:⌌昔<華元>、<子反>, <楚>、<宋>之良臣, 不稟君命, 擅平二國, {春秋}之義, 以爲美談. 今<望>懷義忘罪, 當仁不讓, 若繩之以法, 忽其本情, 將乖聖朝愛育之旨.⌏ 帝嘉<意>議, 赦而不罪.
    <王扶>字<子元>, <掖>人也. 少脩節行, 客居<琅邪><不其縣>, 所止聚落化其德. 國相<張宗>謁請, 不應, 欲强致之, 遂杖策歸鄕里. 連請, 固病不起. 太傅<鄧禹>辟, 不至. 後拜議郞, 會見, 恂恂似不能言. 然性沈正, 不可干以非義, 當世高之. <永平>中, <臨邑侯><劉復>著{漢德頌}, 盛稱<扶>爲名臣云.
    <趙孝>字<長平>, <沛國><蘄>人也. 父<普>, <王莽>時爲田禾將軍, 任<孝>爲郞. 每告歸, 常白衣步擔. 嘗從<長安>還, 欲止郵亭. 亭長先時聞<孝>當過, 以有長者客, 掃酒待之. <孝>旣至, 不自名, 長不肯內, 因問曰:⌌聞田禾將軍子當從<長安>來, 何時至乎?⌏ <孝>曰:⌌尋到矣.⌏ 於是遂去. 及天下亂, 人相食. <孝>弟<禮>爲餓賊所得, <孝>聞之, 卽自縛詣賊, 曰:⌌<禮>久餓羸瘦, 不如<孝>肥飽.⌏ 賊大驚, 並放之, 謂曰:⌌可且歸, 更持米糒來.⌏ <孝>求不能得, 復往報賊, 願就亨. 衆異之, 遂不害. 鄕黨服其義. 州郡辟召, 進退必以禮. 擧孝廉, 不應.
    <永平>中, 辟太尉府, <顯宗>素聞其行, 詔拜諫議大夫, 遷侍中, 又遷<長樂>衛尉. 復徵弟<禮>爲御史中丞. <禮>亦恭謙行己, 類於<孝>. 帝嘉其兄弟篤行, 欲寵異之, 詔<禮>十日一就衛尉府, 太官送供具, 令共相對盡歡. 數年, <禮>卒, 帝令<孝>從官屬送喪歸葬. 後歲餘, 復以衛尉賜告歸, 卒于家. <孝>無子, 拜<禮>兩子爲郞.
    時<汝南>有<王琳><巨尉>者, 年十餘歲喪父母. 因遭大亂, 百姓奔逃, 唯<琳>兄弟獨守塚廬, 號泣不絶. 弟<季>, 出遇<赤眉>, 將爲所哺, <琳>自縛, 請先<季>死, 賊**긍而放遣, 由是顯名鄕邑. 後辟司徒府, 薦士而退.
    <琅邪><魏譚><少閒>者, 時亦爲飢寇所獲, 等輩數十人皆束縛, 以次當亨. 賊見<譚>似謹厚, 獨令主*촌, 暮輒執縛. 賊有<夷長公>, 特哀念<譚>, 密解其縛, 語曰:⌌汝曹皆應就食, 急從此去.⌏ 對曰:⌌<譚>爲諸君*촌, 恆得遺餘, 餘人皆茹草萊, 不如食我.⌏ <長公>義之, 相曉赦遣, 並得俱免. <譚><永平>中爲主家令.
    又<齊國><兒萌><子明>、<梁郡><車成><子威>二人, 兄弟並見執於<赤眉>, 將食之, <萌>、<成>叩頭, 乞以身代, 賊亦哀而兩釋焉.
    <淳于恭>字<孟孫>, <北海><淳于>人也. 善說{老子}, 淸靜不慕榮名. 家有山田果樹, 人或侵盜, 輒助爲收採. 又見偸刈禾者, <恭>念其愧, 因伏草中, 盜去乃起, 里落化之.
    <王莽>末, 歲飢兵起, <恭>兄<崇>將爲盜所亨, <恭>請代, 得俱免. 後<崇>卒, <恭>養孤幼, 敎誨學問, 有不如法, 輒反用杖自箠, 以感悟之, 兒慙而改過. 初遭賊寇, 百姓莫事農桑. <恭>常獨力田耕, 鄕人止之曰:⌌時方淆亂, 死生未分, 何空自苦爲?⌏ <恭>曰:⌌縱我不得, 它人何傷.⌏ 墾耨不輟. 後州郡連召, 不應, 遂幽居養志, 潛於山澤. 擧動周旋, 必由禮度. <建武>中, 郡擧孝廉, 司空辟, 皆不應, 客隱<琅邪><黔陬>山, 遂數十年.
    <建初>元年, <肅宗>下詔美<恭>素行, 告郡賜帛二十匹, 遣詣公車, 除爲議郞. 引見極日, 訪以政事, 遷侍中騎都尉, 禮待甚優. 其所薦名賢, 無不徵用. 進對陳政, 皆本道德, 帝與之言, 未嘗不稱善. 五年, 病篤, 使者數存問, 卒於官. 詔書襃歎, 賜穀千斛, 刻石表閭. 除子<孝>爲太子舍人.
    <江革>字<次翁>, <齊國><臨淄>人也. 少失父, 獨與母居. 遭天下亂, 盜賊並起, <革>負母逃難, 備經阻險, 常採拾以爲養. 數遇賊, 或劫欲將去, <革>輒涕泣求哀, 言有老母, 辭氣愿款, 有足感動人者. 賊以是不忍犯之, 或乃指避兵之方, 遂得俱全於難. <革>轉客<下邳>, 窮貧裸跣, 行傭以供母, 便身之物, 莫不必給.
    <建武>末年, 與母歸鄕里. 每至歲時, 縣當案比, <革>以母老, 不欲搖動, 自在轅中輓事, 不用牛馬, 由是鄕里稱之曰⌌江巨孝⌏. 太守嘗備禮召, <革>以母老不應. 及母終, 至性殆滅, 嘗寢伏冢廬, 服竟, 不忍除. 郡守遣丞掾釋服, 因請以爲吏.
    <永平>初, 擧孝廉爲郞, 補<楚>太僕. 月餘, 自劾去. <楚王英>馳遣官屬追之, 遂不肯還. 復使中傅贈送, 辭不受. 後數應三公命, 輒去.
    <建初>初, 太尉<牟融>擧賢良方正, 再遷司空長史. <肅宗>甚崇禮之, 遷五官中郞將. 每朝會, 帝常使虎賁扶侍, 及進拜, 恆目禮焉. 時有疾不會, 輒太官送醪膳, 恩寵有殊. 於是京師貴戚衛尉<馬廖>、侍中<竇憲>慕其行, 各奉書致禮, <革>無所報受. 帝聞而益善之. 後上書乞骸骨, 轉拜諫議大夫, 賜告歸, 因謝病稱篤.
    <元和>中, 天子思<革>至行, 制詔<齊>相曰:⌌諫議大夫<江革>, 前以病歸, 今起居何如? 夫孝, 百行之冠, 衆善之始也. 國家每惟志士, 未嘗不及<革>. 縣以見穀千斛賜『巨孝』, 常以八月長吏存問, 致羊酒, 以終厥身. 如有不幸, 祠以中牢.⌏由是<巨孝>之稱, 行於天下. 及卒, 詔復賜穀千斛.
    <劉般>字<伯興>, <宣帝>之玄孫也. <宣帝>封子<囂>於<楚>, 是爲<孝王>. <孝王>生<思王衍>, <衍>生王<紆>, <紆>生<般>. 自<囂>至<般>, 積累仁義, 世有名節, 而<紆>尤慈篤. 早失母, 同産弟<原鄕侯平>尙幼, <紆>親自鞠養, 常與共臥起飮食. 及成人, 未嘗離左右. <平>病卒, <紆>哭泣歐血, 數月亦歿. 初, <紆>襲王封, 因値<王莽>簒位, 廢爲庶人, 因家於<彭城>.
    <般>數歲而孤, 獨與母居. <王莽>敗:天下亂, 太夫人聞<更始>卽位, 乃將<般>俱奔<長安>. 會<更始>敗, 復與<般>轉側兵革中, 西行上<隴>, 遂流至<武威>. <般>雖尙少, 而篤志脩行, 講誦不怠. 其母及諸舅, 以爲身寄絶域, 死生未必, 不宜苦精若此, 數以曉<般>, <般>猶不改其業.
    <建武>八年, <隗囂>敗, <河西>始通, <般>卽將家屬東至<洛陽>, 脩經學於師門. 明年, <光武>下詔, 封<般>爲<菑丘侯>, 奉<孝王>祀, 使就國. 後以國屬<楚王>, 徙封<杼秋侯>.
    十九年, 行幸<沛>, 詔問郡中諸侯行能. 太守薦言<般>束脩至行, 爲諸侯師. 帝聞而嘉之, 乃賜<般>綬, 錢百萬, 繒二百匹. 二十年, 復與車駕會<沛>, 因從還<洛陽>, 賜穀什物, 留爲侍祠侯.
    <永平>元年, 以國屬<沛>, 徙封<居巢侯>, 復隨諸侯就國. 數年, <楊州>刺史<觀恂>薦<般>在國口無擇言, 行無怨惡, 宜蒙旌顯. <顯宗>嘉之. 十年, 徵<般>行執金吾事, 從至<南陽>, 還爲朝侯. 明年, 兼屯騎校尉. 時五校官顯職閑, 而府寺寬敞, 輿服光麗, 伎巧畢給, 故多以宗室肺腑居之. 每行幸郡國, <般>常將<長水><胡>騎從.
    帝曾欲置常平倉, 公卿議者多以爲便. <般>對以⌌常平倉外有利民之名, 而內實侵刻百姓, 豪右因緣爲姦, 小民不能得其平, 置之不便⌏. 帝乃止. 是時下令禁民二業, 又以郡國牛疫, 通使區種增耕, 而吏下檢結, 多失其實, 百姓患之. <般>上言:⌌郡國以官禁二業, 至有田者不得漁捕. 今濱江湖郡率少蠶桑, 民資漁採以助口實, 且以冬春閑月, 不妨農事. 夫漁獵之利, 爲田除害, 有助穀食, 無關二業也. 又郡國以牛疫、水旱, 墾田多減, 故詔勑區種, 增進頃畝, 以爲民也. 而吏擧度田, 欲令多前, 至於不種之處, 亦通爲租. 可申勑刺史、二千石, 務令實覈, 其有增加, 皆使與奪田同罪.⌏ 帝悉從之.
    <肅宗>卽位, 以爲<長樂>少府. <建初>二年, 遷宗正. <般>妻卒, 厚加賵贈, 及賜冢塋地於<顯>節<陵>下. <般>在位數言政事. 其收恤九族, 行義尤著, 時人稱之. 年六十, <建初>三年卒. 子<憲>嗣. <憲>卒, 子<重>嗣. <憲>兄<愷>.
    <愷>字<伯豫>, 以當襲<般>爵, 讓與弟<憲>, 遁逃避封. 久之, <章和>中, 有司奏請絶<愷>國, <肅宗>美其義, 特優假之, <愷.猶不出. 積十餘歲, 至<永元>十年, 有司復奏之, 侍中<賈逵>因上書曰:⌌<孔子>稱『能以禮讓爲國, 於從政乎何有』. 竊見<居巢侯><劉般>嗣子<愷>, 素行孝友, 謙遜絜淸, 讓封弟<憲>, 潛身遠迹. 有司不原樂善之心, 而繩以循常之法, 懼非長克讓之風, 成含弘之化. 前世<扶陽侯><韋玄成>, 近有<陵陽侯><丁鴻>、<鄳侯><鄧彪>, 並以高行絜身辭爵, 未聞貶削, 而皆登三事. 今<愷>景仰前脩, 有<伯夷>之節, 宜蒙矜宥, 全其先功, 以增聖朝尙德之美.⌏ <和帝>納之, 下詔曰:⌌故<居巢侯><劉般>嗣子<愷>, 當襲<般>爵, 而稱父遺意, 致國弟<憲>, 遁亡七年, 所守彌篤. 蓋王法崇善, 成人之美. 其聽<憲>嗣爵. 遭事之宜, 後不得以爲比.⌏ 乃徵<愷>, 拜爲郞, 稍遷侍中.
    <愷>之入朝, 在位者莫不仰其風行. 遷步兵校尉. 十三年, 遷宗正, 免. 復拜侍中, 遷<長水>校尉. <永初>元年, 代<周章>爲太常. <愷>性篤古, 貴處士, 每有徵擧, 必先巖穴. 論議引正, 辭氣高雅. (永初)六年, 代<張敏>爲司空. <元初>二年, 代<夏勤>爲司徒.
    舊制, 公卿、二千石、刺史不得行三年喪, 由是內外衆職並廢喪禮. <元初>中, <鄧太后>詔長吏以下不爲親行服者, 不得典城選擧. 時有上言牧守宜同此制, 詔下公卿, 議者以爲不便. <愷>獨議曰:⌌詔書所以爲制服之科者, 蓋崇化厲俗, 以弘孝道也. 今刺史一州之表, 二千石千里之師, 職在辯章百姓, 宣美風俗, 尤宜尊重典禮, 以身先之. 而議者不尋其端, 至於牧守則云不宜, 是猶濁其源而望流淸, 曲其形而欲景直, 不可得也.⌏ 太后從之.
    時征西校尉<任尙>以姦利被徵抵罪. <尙>曾副大將軍<鄧騭>, <騭>黨護之, 而太尉<馬英>、司空<李郃>承望<騭>旨, 不復先請, 卽獨解<尙>臧錮, <愷>不肯與議. 後尙書案其事, 二府並受譴咎, 朝廷以此稱之.
    視事五歲, <永寧>元年, 稱病上書致仕, 有詔優許焉, 加賜錢三十萬, 以千石祿歸養, <河南>君常以歲八月致羊酒. 時<安帝>始親政事, 朝廷多稱<愷>之德, 帝乃遣問起居, 厚加賞賜. 會<馬英>策罷, 尙書<陳忠>上疏薦<愷>曰:⌌臣聞三公上則台階, 下象山岳, 股肱元首, 鼎足居職, 協和陰陽, 調訓五品, 考功量才, 以序庶僚, 遭烈風不迷, 遇迅雨不惑, 位莫重焉. 而今上司缺職, 未議其人. 臣竊差次諸卿, 考合衆議, 咸稱太常<朱倀>、少府<荀遷>. 臣父<寵>, 前忝司空, <倀>、<遷>並爲掾屬, 具知其能. <倀>能說經書而用心褊狹, <遷>嚴毅剛直而薄於藝文. 伏見前司徒<劉愷>, 沈重淵懿, 道德博備, 克讓爵土, 致祚弱弟, 躬浮雲之志, 兼浩然之氣, 頻歷二司, 擧動得禮. 以疾致仕, 側身里巷, 處約思純, 進退有度, 百僚景式, 海內歸懷. 往者<孔光>、<師丹>, 近世<鄧彪>、<張酺>, 皆去宰相, 復序上司. 誠宜簡練卓異, 以猒衆望.⌏ 書奏, 詔引<愷>拜太尉. <安帝>初, <淸河>相<叔孫光>坐臧抵罪, 遂增錮二世, 釁及其子. 是時<居延>都尉<范邠>復犯臧罪, 詔下三公、廷尉議. 司徒<楊震>、司空<陳襃>、廷尉<張皓>議依<光>比. <愷>獨以爲⌌{春秋}之義, 『善善及子孫, 惡惡止其身』, 所以進人於善也. {尙書}曰:『上刑挾輕, 下刑挾重.』 如今使臧吏禁錮子孫, 以輕從重, 懼及善人, 非先王詳刑之意也⌏. 有詔:⌌太尉議是.⌏
    視事三年, 以疾乞骸骨, 久乃許之, 下<河南>尹禮秩如前. 歲餘, 卒于家. 詔使者護喪事, 賜東園祕器, 錢五十萬, 布千匹.
    少子<茂>, 字<叔盛>, 亦好禮讓, 歷位出納, <桓帝>時爲司空. 會司隸校尉<李膺>等抵罪, 而<南陽>太守<成瑨>、<太原>太守<劉瓆>下獄當死, <茂>與太尉<陳蕃>、司徒<劉矩>共上書訟之. 帝不悅, 有司承旨劾奏三公, <茂>遂坐免. <建寧>中, 復爲太中大夫, 卒於官.
    <周磐>字<堅伯>, <汝南><安成>人, 徵士<燮>之宗也. 祖父<業>, <建武>初爲<天水>太守. <磐>少游京師, 學{古文尙書}、{洪範五行}、{左氏傳}, 好禮有行, 非典謨不言, 諸儒宗之. 居貧養母, 儉薄不充. 嘗誦{詩}至{汝墳}之卒章, 慨然而歎, 乃解韋帶, 就孝廉之擧. <和帝>初, 拜謁者, 除<任城>長, 遷<陽夏>、<重合>令, 頻歷三城, 皆有惠政. 後思母, 弃官還鄕里. 及母歿, 哀至幾於毁滅, 服終, 遂廬于冢側. 敎授門徒常千人.
    公府三辟, 皆以有道特徵, <磐>語友人曰:⌌昔<方回>、<支父>嗇神養和, 不以榮利滑其生術. 吾親以沒矣, 從物何爲?⌏ 遂不應. <建光>元年, 年七十三, 歲朝會集諸生, 講論終日, 因令其二子曰:⌌吾日者夢見先師<東里先生>, 與我講於陰堂之奧.⌏ 旣而長歎:⌌豈吾齒之盡乎! 若命終之日, 桐棺足以周身, 外*곽足以周棺, 斂形懸封, 濯衣幅巾. 編二尺四寸簡, 寫{堯典}一篇, 幷刀筆名一, 以置棺前, 示不忘聖道.⌏ 其月望日, 無病忽終, 學者以爲知命焉.
    <磐>同郡<蔡順>, 字<君仲>, 亦以至孝稱. <順>少孤, 養母. 當出求薪, 有客卒至, 母望<順>不還, 乃噬其指, <順>卽心動, 弃薪馳歸, 跪問其故. 母曰:⌌有急客來, 吾噬指以悟汝耳.⌏ 母年九十, 以壽終. 未及得葬, 里中災, 火將逼其舍, <順>抱伏棺柩, 號哭叫天, 火遂越燒它室, <順>獨得免. 太守<韓崇>召爲東閤祭酒. 母平生畏雷, 自亡後, 每有雷震, <順>輒圜冢泣, 曰:⌌<順>在此.⌏ <崇>聞之, 每雷輒爲差車馬到墓所. 後太守<鮑衆>擧孝廉, <順>不能遠離墳墓, 遂不就. 年八十, 終于家.
    <趙咨>字<文楚>, <東郡><燕>人也. 父<暢>, 爲博士. <咨>少孤, 有孝行, 州郡召擧孝廉, 並不就.
    <延熹>元年, 大司農<陳奇>擧<咨>至孝有道, 仍遷博士. <靈帝>初, 太傅<陳蕃>、大將軍<竇武>爲宦者所誅, <咨>乃謝病去. 太尉<楊賜>特辟, 使飾巾出入, 請與講議. 擧高第, 累遷<敦煌>太守. 以病免還, 躬率子孫耕農爲養.
    盜嘗夜往劫之, <咨>恐母驚懼, 乃先至門迎盜, 因請爲設食, 謝曰:⌌老母八十, 疾病須養, 居貧, 朝夕無儲, 乞少置衣糧.⌏妻子物餘, 一無所請. 盜皆慙歎, 跪而辭曰:⌌所犯無狀, 干暴賢者.⌏ 言畢奔出, <咨>追以物與之, 不及. 由此益知名. 徵拜議郞, 辭疾不到, 詔書切讓, 州郡以禮發遣, 前後再三, 不得已應召.
    復拜<東海>相. 之官, 道經<滎陽>, 令<敦煌><曹暠>, <咨>之故孝廉也, 迎路謁候, <咨>不爲留. <暠>送至亭次, 望塵不及, 謂主簿曰:⌌<趙君>名重, 今過界不見, 必爲天下笑!⌏卽弃印綬, 追至<東海>. 謁<咨>畢, 辭歸家. 其爲時人所貴若此.
    <咨>在官淸簡, 計日受奉, 豪黨畏其儉節. 視事三年, 以疾自乞, 徵拜議郞. 抗疾京師, 將終, 告其故吏<朱祇>、<蕭建>等, 使薄斂素棺, 籍以黃壤, 欲令速朽, 早歸后土, 不聽子孫改之. 乃遺書勑子<胤>曰:⌌夫含氣之倫, 有生必終, 蓋天地之常期, 自然之至數. 是以通人達士, 鑒玆性命, 以存亡爲晦明, 死生爲朝夕, 故其生也不爲娛, 亡也不知戚. 夫亡者, 元氣去體, 貞魂游散, 反素復始, 歸於無端. 旣已消仆, 還合糞土. 土爲弃物, 豈有性情, 而欲制其厚薄, 調其燥溼邪? 但以生者之情, 不忍見形之毁, 乃有掩骼埋窆之制. {易}曰:『古之葬者, 衣以薪, 藏之中野, 後世聖人易之以棺*곽.』 棺*곽之造, 自<黃帝>始. 爰自<陶唐>, 逮于<虞>、<夏>, 猶尙簡樸, 或瓦或木, 及至<殷>人而有加焉. <周>室因之, 制兼二代. 復重以牆翣之飾, 表以旌銘之儀, 招復含斂之禮, 殯葬宅兆之期, 棺*곽周重之制, 衣衾稱襲之數, 其事煩而害實, 品物碎而難備. 然而秩爵異級, 貴賤殊等. 自<成>、<康>以下, 其典稍乖. 至於<戰國>, 漸至穨陵, 法度衰毁, 上下僭雜. 終使<晉侯>請隧, <秦伯>殉葬, <陳>大夫設參門之木, <宋>司馬造石*곽之奢. 爰曁暴<秦>, 違道廢德, 滅<三代>之制, 興淫邪之法, 國貲糜於三泉, 人力單於<酈>墓, 玩好窮於糞土, 伎巧費於窀穸. 自生民以來, 厚終之敝, 未有若此者. 雖有<仲尼>重明<周>禮, <墨子>勉以古道, 猶不能禦也. 是以<華夏>之士, 爭相陵尙, 逮禮之本, 事禮之末, 務禮之華, 弃禮之實, 單家竭財, 以相營赴. 廢事生而營終亡, 替所養而爲厚葬, 豈云聖人制禮之意乎? 記曰:『喪雖有禮, 哀爲主矣.』 又曰:『喪與其易也寧戚.』今則不然, 幷棺合*곽, 以爲孝愷, 豐貲重襚, 以昭惻隱, 吾所不取也. 昔<舜>葬<蒼梧>, 二妃不從. 豈有匹配之會, 守常之所乎? 聖主明王, 其猶若斯, 況於品庶, 禮所不及. 古人時同卽會, 時乖則別, 動靜應禮, 臨事合宜. <王孫>裸葬, <墨夷>露骸, 皆達於性理, 貴於速變. <梁伯鸞>父沒, 卷席而葬, 身亡不反其尸. 彼數子豈薄至親之恩, 亡忠孝之道邪? 況我鄙闇, 不德不敏, 薄意內昭, 志有所慕, 上同古人, 下不爲咎. 果必行之, 勿生疑異. 恐爾等目猒所見, 耳諱所議, 必欲改殯, 以乖吾志, 故遠采古聖, 近揆行事, 以悟爾心. 但欲制坎, 令容棺*곽, 棺歸卽葬, 平地無墳. 勿卜時日, 葬無設奠, 勿留墓側, 無起封樹. 於戲小子, 其勉之哉, 吾蔑復有言矣!⌏<朱祇>、<蕭建>送喪到家, 子<胤>不忍父體與土幷合, 欲更改殯, <祇>、<建>譬以顧命, 於是奉行, 時稱<咨>明達.
    贊曰:<公子>、<長平>, 臨寇讓生. <淳于>仁悌, ⌌巨孝⌏以名. <居巢>好讀, 遂承家祿. <伯豫>逡巡, 方迹<孤竹>. <文楚>薄終, 喪朽惟速. <周>能感親, 嗇神養福.
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三十九(二卷)  劉趙淳于江劉周趙列傳第二十九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上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班彪列傳第三十上(自東都主人以下分爲下卷)

    <班彪>字<叔皮>, <扶風><安陵>人也. 祖<況>, <成帝>時爲越騎校尉. 父<稚>, <哀帝>時爲<廣平>太守.
    <彪>性沈重好古. 年二十餘, <更始>敗, <三輔>大亂. 時<隗囂>擁衆<天水>, <彪>乃避難從之. <囂>問<彪>曰:⌌往者<周>亡, 戰國並爭, 天下分裂, 數世然後定. 意者從橫之事復起於今乎? 將承運迭興, 在於一人也? 願生試論之.⌏ 對曰:⌌<周>之廢興, 與<漢>殊異. 昔<周>爵五等, 諸侯從政, 本根旣微, 枝葉彊大, 故其末流有從橫之事, 埶數然也. <漢>承<秦>制, 改立郡縣, 主有專己之威, 臣無百年之柄. 至於<成帝>, 假借外家, <哀>、<平>短祚, 國嗣三絶, 故<王氏>擅朝, 因竊號位. 危自上起, 傷不及下, 是以卽眞之後, 天下莫不引領而歎. 十餘年閒, 中外搔擾, 遠近俱發, 假號雲合, 咸稱<劉氏>, 不謀同辭. 方今雄桀帶州域者, 皆無七國世業之資, 而百姓謳吟, 思仰<漢>德, 已可知矣.⌏ <囂>曰:⌌生言<周>、<漢>之埶可也;至於但見愚人習識<劉氏>姓號之故, 而謂<漢>家復興, 疎矣. 昔<秦>失其鹿, <劉季>逐而羈之, 時人復知<漢>乎?⌏
    <彪>旣疾<囂>言, 又傷時方艱, 乃著{王命論}, 以爲<漢>德承<堯>, 有靈命之符, 王者興祚, 非詐力所致, 欲以感之, 而<囂>終不寤, 遂避地<河西>. <河西>大將軍<竇融>以爲從事, 深敬待之, 接以師友之道. <彪>乃爲<融>畫策事<漢>, 總<西河>以拒<隗囂>.
    及<融>徵還京師, <光武>問曰:⌌所上章奏, 誰與參之?⌏<融>對曰:⌌皆從事<班彪>所爲.⌏ 帝雅聞<彪>才, 因召入見, 擧司隸茂才, 拜<徐>令, 以病免. 後數應三公之命, 輒去.
    <彪>旣才高而好述作, 遂專心史籍之閒. <武帝>時, <司馬遷>著{史記}, 自<太初>以後, 闕而不錄, 後好事者頗或綴集時事, 然多鄙俗, 不足以踵繼其書. <彪>乃繼採前史遺事, 傍貫異聞, 作後傳數十篇, 因斟酌前史而譏正得失. 其略論曰:
    <唐><虞><三代>, {詩書}所及, 世有史官, 以司典籍, 曁於諸侯, 國自有史, 故{孟子}曰⌌<楚>之{檮杌}, <晉>之{乘}, <魯>之{春秋}, 其事一也⌏. <定><哀>之閒, <魯>君子<左丘明>論集其文, 作{左氏傳}三十篇, 又撰異同, 號曰{國語}, 二十一篇, 由是{乘}、{檮杌}之事遂闇, 而{左氏}、{國語}獨章. 又有記錄<黃帝>以來至<春秋>時帝王公侯卿大夫, 號曰{世本}, 一十五篇. <春秋>之後, 七國並爭, <秦>幷諸侯, 則有{戰國策}三十三篇. <漢>興定天下, 太中大夫<陸賈>記錄時功, 作{楚漢春秋}九篇. <孝武>之世, 太史令<司馬遷>採{左氏]、{國語}, 刪{世本}、{戰國策}, 據<楚>、<漢>列國時事, 上自<黃帝>, 下訖獲麟, 作本紀、世家、列傳、書、表凡百三十篇, 而十篇缺焉. <遷>之所記, 從<漢>元至<武>以絶, 則其功也. 至於採經摭傳, 分散百家之事, 甚多疎略, 不如其本, 務欲以多聞廣載爲功, 論議淺而不篤. 其論術學, 則崇<黃><老>而薄{五經};序貨殖, 則經仁義而羞貧窮;道游俠, 則賤守節而貴俗功:此其大敝傷道, 所以遇極刑之咎也. 然善述序事理, 辯而不華, 質而不野, 文質相稱, 蓋良史之才也. 誠令<遷>依{五經}之法言, 同聖人之是非, 意亦庶幾矣.
    夫百家之書, 猶可法也. 若{左氏}、{國語}、{世本}、{戰國策}、{楚漢春秋}、{太史公書}, 今之所以知古, 後之所由觀前, 聖人之耳目也. <司馬遷>序帝王則曰本紀, 公侯傳國則曰世家, 卿士特起則曰列傳. 又進<項羽>、<陳涉>而黜<淮南>、<衡山>, 細意委曲, 條例不經. 若<遷>之著作, 採獲古今, 貫穿經傳, 至廣博也. 一人之精, 文重思煩, 故其書刑落不盡, 尙有盈辭, 多不齊一. 若序<司馬相如>, 擧郡縣, 著其字, 至<蕭>、<曹>、<陳平>之屬, 及<董仲舒>並時之人, 不記其字, 或縣而不郡者, 蓋不暇也. 今此後篇, 愼覈其事, 整齊其文, 不爲世家, 唯紀、傳而已. 傳曰:⌌殺史見極, 平易正直, {春秋}之義也.⌏
    <彪>復辟司徒<玉況>府. 時東宮初建, 諸王國並開, 而冠屬未備, 師保多闕. <彪>上言曰:
    <孔子>稱⌌性相近, 習相遠也⌏. <賈誼>以爲⌌習與善人居, 不能無爲善, 猶生長於<齊>, 不能無<齊>言也. 習與惡人居, 不能無[爲]惡, 猶生長於<楚>, 不能無<楚>言也⌏. 是以聖人審所與居, 而戒愼所習. 昔<成王>之爲孺子, 出則<周公>、<邵公>、<太(公)史佚>, 入則<大顚>、<閎夭>、<南宮括>、<散宜生>, 左右前後, 禮無違者, 故<成王>一日卽位, 天下曠然太平. 是以{春秋}⌌愛子敎以義方, 不納於邪. 驕奢淫佚, 所自邪也⌏. {詩}云:⌌詒厥孫謀, 以宴翼子.⌏ 言<武><王>之謀遺子孫也.
    <漢>興, <太宗>使<鼂錯>導太子以法術, <賈誼.敎<梁王>以{詩書}. 及至<中宗>, 亦令<劉向>、<王襃>、<蕭望之>、<周堪>之徒, 以文章儒學保訓東宮以下, 莫不崇簡其人, 就成德器. 今皇太子諸王, 雖結髮學問, 脩習禮樂, 而傅相未値賢才, 官屬多闕舊典. 宜博選名儒有威重明通政事者, 以爲太子太傅, 東宮及諸王國, 備置官屬. 又舊制, 太子食湯沐十縣, 設周衛交戟, 五日一朝, 因坐東箱, 省視膳食, 其非朝日, 使僕、中允旦旦請問而已, 明不媟黷, 廣其敬也.
書奏, 帝納之.
    後察司徒廉爲<望都>長, 吏民愛之. <建武>三十年, 年五十二, 卒官. 所著賦、論、書、記、奏事合九篇.
    二子:<固>, <超>. <超>別有傳.
    論曰:<班彪>以通儒上才, 傾側危亂之閒, 行不踰方, 言不失正, 仕不急進, 貞不違人, 敷文華以緯國典, 守賤薄而無悶容. 彼將以世運未弘, 非所謂賤焉恥乎? 何其守道恬淡之篤也!
    <固>字<孟堅>. 年九歲, 能屬文誦詩賦, 及長, 遂博貫載籍, 九流百家之言, 無不窮究. 所學無常師, 不爲章句, 擧大義而已. 性寬和容衆, 不以才能高人, 諸儒以此慕之.
    <永平>初, <東平王蒼>以至戚爲驃騎將軍輔政, 開東閤, 延英雄. 時<固>始弱冠, 奏記說<蒼>曰:
    將軍以<周>、<邵>之德, 立乎本朝, 承休明之策, 建威靈之號. 昔在<周公>, 今也將軍, {詩書}所載, 未有三此者也. 傳曰:⌌必有非常之人, 然後有非常之事;有非常之事, 然後有非常之功.⌏ <固>幸得生於淸明之世, 豫在視聽之末, 私以螻螘, 竊觀國政, 誠美將軍擁千載之任, 躡先聖之蹤, 體弘懿之姿, 據高明之埶, 博貫庶事, 服膺{六蓺}, 白黑簡心, 求善無猒, 採擇狂夫之言, 不逆負薪之議. 竊見幕府新開, 廣延羣俊, 四方之士, 顚倒衣裳. 將軍宜詳<唐>、<殷>之擧, 察<伊>、<臯>之薦, 令遠近無偏, 幽隱必達, 期於總覽賢才, 收集明智, 爲國得人, 以寧本朝. 則將軍養志和神, 優游廟堂, 光名宣於當世, 遺烈著於無窮.
    竊見故司空掾<桓梁>, 宿儒盛名, 冠德州里, 七十從心, 行不踰矩, 蓋淸廟之光暉, 當世之俊彦也. <京兆>祭酒<晉馮>, 結髮修身, 白首無違, 好古樂道, 玄黙自守, 古人之美行, 時俗所莫及. <扶風>掾<李育>, 經明行著, 敎授百人, 客居<杜陵>, 茅室土階. <京兆>、<扶風>二郡更請, 徒以家貧, 數辭病去. 溫故知新, 論議通明, 廉淸修絜, 行能純備, 雖前世名儒, 國家所器, <韋>、<平>、<孔>、<翟>, 無以加焉. 宜令考績, 以參萬事. <京兆>督郵<郭基>, 孝行著於州里, 經學稱於師門, 政務之績, 有絶異之效. 如得及明時, 秉事下僚, 進有羽翮奮翔之用, 退有<*기梁>一介之死. <涼州>從事<王雍>, 躬<卞嚴>之節, 文之以術蓺, <涼州>冠蓋, 未有宜先<雍>者也. 古者<周公>一擧則三方怨, 曰⌌奚爲而後己⌏. 宜及府開, 以慰遠方. <弘農>功曹史<殷肅>, 達學洽聞, 才能絶倫, 誦{詩}三百, 奉使專對. 此六子者, 皆有殊行絶才, 德隆當世, 如蒙徵納, 以輔高明, 此山梁之秋, 夫子所爲歎也. 昔<卞和>獻寶, 以離斷趾, <靈均>納忠, 終於沈身, 而<和氏>之璧, 千載垂光, <屈子>之篇, 萬世歸善. 願將軍隆照微之明, 信日*측之聽, 少屈威神, 咨嗟下問, 令塵埃之中, 永無<荊山>、<汩羅>之恨.
<蒼>納之.
    父<彪>卒, 歸鄕里. <固>以<彪>所續前史未詳, 乃潛精硏思, 欲就其業. 旣而有人上書<顯宗>, 告<固>私改作國史者, 有詔下郡, 收<固>繫<京兆>獄, 盡取其家書. 先是<扶風>人<蘇郞>僞言圖讖事, 下獄死. <固>弟<超>恐<固>爲郡所覈考, 不能自明, 乃馳詣闕上書, 得召見, 具言<固>所著述意, 而郡亦上其書. <顯宗>甚奇之, 召詣校書部, 除蘭臺令史, 與前<睢陽>令<陳宗>、<長陵>令<尹敏>、司隸從事<孟異>共成{世祖本紀}. 遷爲郞, 典校祕書. <固>又撰功臣、<平林>、<新市>、<公孫述>事, 作列傳、載記二十八篇, 奏之. 帝乃復使終成前所著書.
    <固>以爲<漢>紹<堯>運, 以建帝業, 至於六世, 史臣乃追述功德, 私作本紀, 編於百王之末, 廁於<秦>、<項>之列, <太初>以後, 闕而不錄, 故探撰前記, 綴集所聞, 以爲{漢書}. 起元<高祖>, 終于<孝平><王莽>之誅, 十有二世, 二百三十年, 綜其行事, 傍貫{五經}, 上下洽通, 爲{春秋}考紀、表、志、傳凡百篇. <固>自<永平>中始受詔, 潛精積思二十餘年, 至<建初>中乃成. 當世甚重其書, 學者莫不諷誦焉.
    自爲郞後, 遂見親近. 時京師脩起宮室, 濬繕城隍, 而<關中>耆老猶望朝廷西顧. <固>感前世<相如>、<壽王>、<東方>之徒, 造搆文辭, 終以諷勸, 乃上{兩都賦}, 盛稱<洛邑>制度之美, 以折西賓淫侈之論. 其辭曰:
    有<西都>賓問於<東都>主人曰:⌌蓋聞<皇漢>之初經營也, 嘗有意乎都<河洛>矣. 輟而弗康, 寔用西遷, 作我上都. 主人聞其故而覩其制乎?⌏ 主人曰:⌌未也. 願賓攄懷舊之蓄念, 發思古之幽情, 博我以皇道, 弘我以漢<京>.⌏ 賓曰:⌌唯唯.⌏
    <漢>之西都, 在于<雍州>, 寔曰<長安>. 左據<函谷>、<二崤>之阻, 表以(泰)<[太]華>、<終南>之山. 右界<襃斜>、<隴首>之險, 帶以<洪河>、<涇>、<渭>之川. 華實之毛, 則九州之上腴焉;防禦之阻, 則天下之奧區焉. 是故橫被六合, 三成帝畿, <周>以龍興, <秦>以虎視. 及至<大漢>受命而都之也, 仰寤<東井>之精, 俯協{河圖}之靈, <奉春>建策, <留侯>演成, 天人合應, 以發皇明, 乃眷西顧, 寔惟作京. 於是睎<秦領>, 睋<北阜>, 挾<酆霸>, 據<龍首>. 圖皇基於億載, 度宏規而大起, 肇自<高>而終<平>, 世增飾以崇麗, 歷十二之延祚, 故窮奢而極侈. 建金城其萬雉, 呀周池而成淵, 披三條之廣路, 立十二之通門. 內則街衢洞達, 閭閻且千, 九市開場, 貨別隧分, 人不得顧, 車不得旋, 闐城溢郭, 傍流百廛, 紅塵四合, 煙雲相連. 於是旣庶且富, 娛樂無疆, 都人士女, 殊異乎五方, 游士擬於公侯, 列肆侈於<姬>、<姜>. 鄕典豪俊游俠之雄, 節慕<原>、<嘗>, 名亞<春>、<陵>, 連交合衆, 騁騖乎其俊.
    若乃觀其四郊, 浮遊近縣, 則南望<杜>、<霸>, 北眺五陵, 名都對郭, 邑居相承, 英俊之域, 黻冕所興, 冠蓋如雲, 七相五公. 與平州郡之豪桀, 五都之貨殖, 三選七遷, 充奉陵邑, 蓋以彊幹弱枝, 隆上都而觀萬國. 封畿之內, 厥土千里, 逴犖諸<夏>, 兼其所有. 其陽則崇山隱天, 幽林穹谷, 陸海珍藏, <藍田>美玉, <商>、<洛>緣其隈, <鄠>、<杜>濱其足, 源泉灌注, 陂池交屬, 竹林果園, 芳草甘木, 郊野之富, 號曰近<蜀>. 其陰則冠以<九嵕>, 陪以<甘泉>, 乃有靈宮起乎其中. <秦>、<漢>之所極觀, <淵>、<雲>之所頌歎, 於是乎存焉. 下有<鄭>、<白>之沃, 衣食之源, 隄封五萬, 疆埸綺分, 溝塍刻鏤, 原隰龍鱗, 決渠降雨, 荷臿成雲, 五穀垂穎, 桑麻敷棻東郊則有通溝大漕, 潰<渭>洞<河>, 泛舟<山東>, 控引<淮>、湖, 與海通波. 西郊則有上囿禁苑, 林麓藪澤, 陂池連乎<蜀>、<漢>, 繚以周牆, 四百餘里, 離宮別館, 三十六所, 神池靈沼, 往往而在. 其中乃有<九眞>之麟, <大宛>之馬, <黃支>之犀, <條枝>之鳥, 踰<崐崙>, 越巨海, 殊方異類, 至三萬里.
    其宮室也, 體象乎天地, 經緯乎陰陽, 據坤靈之正位, 放(泰)[<太>]、<紫>之圓方. 樹中天之華闕, 豐冠山之朱堂, 因瑰材而究奇, 抗應龍之虹梁, 列棼橑以布翼, 荷棟桴而高驤. 雕玉瑱以居楹, 裁金璧以飾璫, 發五色之渥采, 光爓郞以景彰. 於是左(*척)[*척]右平, 重軒三階, 閨房周通, 門闥洞開, 列鍾虡於中庭, 立金人於端闈, 仍增崖而衡閾, 臨峻路而啓扉. 徇以離殿別寢, 承以崇臺閒館, 煥若列星, <紫宮>是環. <淸涼宣><溫>, <神仙><長年>, <金華><玉堂>, <白虎><麒麟>, 區宇若玆, 不可殫論. 增槃業峨, 登降炤爛, 殊形詭制, 每各異觀, 乘茵步輦, 唯所息宴. 後宮則有<掖庭><椒房>, 后妃之室, <合歡><增成>, <安處><常寧>, <*茝若><椒風>, <披香><發越>, <蘭林><蕙草>, <鴛鸞><飛翔>之列. <昭陽>特盛, 隆乎<孝成>, 屋不呈材, 牆不露形, 裛以藻繡, 絡以綸連, <隨侯>明月, 錯落其閒, 金釭銜璧, 是爲列錢, 翡翠火齊, 流燿含英, 懸黎<垂棘>, 夜光在焉. 於是玄墀釦切, 玉階彤庭, *연磩采緻, 琳珉靑熒, 珊瑚碧樹, 周阿而生. 紅羅颯纚, 綺組繽紛, 精曜華燭, 俯仰如神. 後宮之號, 十有四位, 窈窕繁華, 更盛迭貴, 處乎斯列者, 蓋以百數. 左右廷中, 朝堂百僚之位, <蕭><曹><魏><邴>, 謀謨乎其上. 佐命則垂統, 輔翼則成化, 流<大漢>之愷悌, 蕩亡<秦>之毒螫. 故令斯人揚樂和之聲, 作畫一之歌, 功德著於祖宗, 膏澤洽于黎庶. 又有<天祿><石渠>, 典籍之府, 命夫諄誨故老, 名儒師傅, 講論乎{六蓺}, 稽合乎同異. 又有<承明><金馬>, 著作之庭, 大雅宏達, 於玆爲羣, 元元本本, 周見洽聞, 啓發篇章, 校理祕文. 周以<鉤陳>之位, 衛以嚴更之署, 總禮官之甲科, 羣百郡之廉孝. 虎賁贅衣, 閹尹閽寺, 陛戟百重, 各有攸司. 周廬千列, 徼道綺錯. 輦路經營, 脩涂飛閣. 自<未央>而連<桂宮>, 北彌<明光>而絙<長樂>, 陵墱道而超西墉, 混<建章>而外屬, 設<璧門>之<鳳闕>, 上柧棱而棲金雀. 內則<別風>之嶕嶢, 眇麗巧而竦擢, 張千門而立萬戶, 順陰陽以開闔. 爾乃正殿崔巍, 層構厥高, 臨乎<未央>, 經<駘盪>而出<馺娑>, 洞<枍詣>與<天梁>, 上反宇以蓋戴, 激日景而納光. <神明>鬱其特起, 遂偃蹇而上躋, 軼雲雨於太半, 虹霓回帶於棼楣, 雖輕迅與僄狡, 猶愕眙而不敢階. 攀<井幹>而未半, 目眴轉而意迷, 舍檽檻而卻倚, 若顚墜而復稽, 魂怳怳以失度, 巡回涂而下低. 旣懲懼於登望, 降周流以彷徨, 步甬道以縈紆, 又杳窱而不見陽. 排飛闥而下出, 若游目於天表, 似無依(之)[而]洋洋. 前<唐中>而後<太液>, 攬滄海之湯湯, 揚波濤於<碣石>, 激神嶽之嶈嶈, 濫<瀛洲>與<方壺>, <蓬萊>起乎中央. 於是靈草冬榮, 神木叢生, 巖峻崔崒, 金石崢嶸. 抗仙掌(與)[以]承露, 擢雙立之金莖, 軼埃壒之混濁, 鮮顥氣之淸英. 騁<文成>之丕誕, 馳<五利>之所刑, 庶<松><喬>之羣類, 時游從乎斯庭, 實列仙之攸館, 匪吾人之所寧.
    爾乃盛娛游之壯觀, 奮大武乎上囿, 因玆以威戎夸狄, 燿威而講事. 命<荊州>使起鳥, 詔<梁>野而驅獸, 毛羣內闐, 飛羽上覆, 接翼側足, 集禁林而屯聚. 水衡虞人, 理其營表, 種別羣分, 部曲有署. 罘罔連紘, 籠山絡野, 列卒周帀, 星羅雲布, 於是乘(鑾)輿備法駕, 帥羣臣, 披<飛廉>, 入苑門. 遂繞<酆><鎬>, 歷<上蘭>, 六師發冑, 百獸駭殫, 震震爚爚, 雷奔電激, 草木塗地, 山淵反覆, 蹂蹸其十二三, 乃拗怒而少息. 爾乃期門佽飛, 列刃鑽鍭, 要趹追蹤, 鳥驚觸絲, 獸駭値鋒, 機不*虛掎, 弦不再控, 矢無單殺, 中必疊雙, 颮颮紛紛, 矰繳相纏, 風毛雨血, 灑野蔽天. 平原赤, 勇士厲, 猨狖失木, 豺狼懾竄. 爾乃移師趨險, 並蹈潛穢, 窮虎奔突, 狂兕觸蹶. <許少>施巧, <秦成>力折, 掎僄狡, *액猛噬, 脫角挫脰, 徒搏獨殺. 挾師豹, 拖熊螭, 頓犀犛, 曳豪羆, 超逈壑, 越峻崖, 蹶巉巖, 鉅石隤, 松栢仆, 叢林摧, 草木無餘, 禽獸殄夷. 於是天子乃登<屬玉>之館, 歷<長楊>之榭, 覽山川之體埶, 觀三軍之殺獲, 原野蕭條, 目極四裔, 禽相鎭厭, 獸相枕藉. 然後收禽會衆, 論功賜胙. 陳輕騎以行炰, 騰酒車而斟酌, 割鮮野食, 擧燧命爵. 饗賜畢, 勞逸齊, 大輅鳴鸞, 容與裵回, 集乎<豫章>之宇, 臨乎<昆明>之池. 左<牽牛>而右<織女>, 似雲漢之無崖, 茂樹蔭蔚, 芳草被堤, 蘭*희發色, 曄曄猗猗, 若摛錦布繡, 燭燿乎其陂. 玄鶴白鷺, 黃鵠鵁鸛, 鶬鴰鴇鶂, 鳧鷖鴻鴈, 朝發<河>海, 夕宿<江><漢>, 沈浮往來, 雲集霧散. 於是後宮乘輚路, 登龍舟, 張鳳蓋, 建華旗, 袪黼帷, 鏡淸流, 靡微風, 澹淡浮. 櫂女謳, 鼓吹震, 聲激越, 謍厲天, 鳥羣翔, 魚闚淵. 招白閒, 下雙鵠, 揄文竿, 出比目. 撫鴻幢, 御矰繳, 方舟並騖, 俛仰極樂. 遂風擧雲搖, 浮遊普覽, 前乘<秦領>, 後越<九嵕>, 東薄<河><華>, 西涉<岐><雍>, 宮館嘯歷, 百有餘區, 行所朝夕, 儲不改供. 禮上下而接山川:究休祐之所用, 採遊童之歡謠, 第從臣之嘉頌. 于斯之時, 都都相望, 邑邑相屬, 國藉十世之基, 家承百年之業, 士食舊德之名氏, 農服先疇之畎畝, 商修族世之所鬻, 工用高曾之規矩, 粲乎隱隱, 各得其所.
    若臣者, 徒觀迹乎舊墟, 聞之乎故老, 什分而未得其一端, 故不能徧擧也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上(二卷)  班彪列傳第三十上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下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班彪列傳第三十下(子固)

    主人喟然而歎曰:⌌痛乎風俗之移人也! 子實<秦>人, *긍夸館室, 保界河山, 信識<昭襄>而知<始皇>矣, 惡睹<大漢>之云爲乎? 夫<大漢>之開原也, 奮布衣以登皇極, 繇數朞而創萬世, 蓋六籍所不能談, 前聖靡得而言焉. 當此之時, 功有橫而當天, 討有逆而順人, 故<婁敬>度埶而獻其說, <蕭公>權宜以拓其制. 時豈泰而安之哉? 計不得以已也. 吾子曾不是睹, 顧燿後嗣之末造, 不亦闇乎? 今將語子以<建武>之理, <永平>之事, 監乎(泰)[太]淸, 以變子之或志.
    往者<王莽>作逆, <漢>祚中缺, 天人致誅, 六合相滅. 于時之亂, 生民幾亡, 鬼神泯絶, 壑無完柩, 郛罔遺室, 原野猒人之肉, 川谷流人之血, <秦>、<項>之災猶不克半, 書契已來未之或紀也. 故下民號而上愬, 上帝懷而降鑒, 致命于聖皇. 於是聖皇乃握乾符, 闡坤珍, 披皇圖, 稽帝文, 赫爾發憤, 應若興雲, 霆發<昆陽>, 憑怒雷震. 遂超<大河>, 跨<北嶽>, 立號<高邑>, 建都<河><洛>. 紹百王之荒屯, 因造化之盪滌, 體元立制, 繼天而作. 系<唐>統, 接<漢>緖, 茂育羣生, 恢復疆宇, 勳兼乎在昔, 事勤乎<三五>. 豈特方軌並迹, 紛綸后辟, 理近古之所務, 蹈一聖之險易云爾哉? 且夫<建武>之元, 天地革命, 四海之內, 更造夫婦, *肇有父子, 君臣初建, 人倫寔始, 斯乃<虙羲氏>之所以基皇德也. 分州土, 立市朝, 作舟車, 造器械, 斯<軒轅氏>之所以開帝功也. 龔行天罰, 應天順(民)[人], 斯乃<湯武>丕所以昭王業也. 遷都改邑, 有<殷宗>中興之則焉;卽土之中, 有<周成>隆平之制焉. 不階尺土一人之柄, 同符乎<高祖>. 克己復禮, 以奉終始, 允恭乎<孝文>. 憲章稽古, 封<岱>勒成, 儀炳乎<世宗>. 案{六經}而校德, 妙古昔而論功, 仁聖之事旣該, 帝王之道備矣.
    至于<永平>之際, 重熙而累洽, 盛三雍之上儀, 修袞龍之法服, 敷洪藻, 信景鑠, 揚<世廟>, 正予樂. 人神之和允洽, 君臣之序旣肅. 乃動大路, 遵皇衢, 省方巡狩, 窮覽萬國之有無, 考聲敎之所被, 散皇明以燭幽. 然後增<周>舊, 修<洛邑>, 翩翩巍巍, 顯顯翼翼, 光<漢京>于諸<夏>, 總八方而爲之極. 是以皇城之內, 宮室光明, 闕庭神麗, 奢不可踰, 儉不能侈. 外則因原野以作苑, 順流泉而爲沼, 發蘋藻以潛魚, 豐圃草以毓獸, 制同乎<梁騶>, 義合乎<靈囿>. 若乃順時節而蒐狩, 簡車徒以講武, 則必臨之以{王制}, 考之以{風雅}. 歷{騶虞}, 覽{四驖}, 嘉{車攻}, 采{吉日}, 禮官正儀, 乘輿乃出. 於是發鯨魚, 鏗華鍾, 登玉輅, 乘時龍, 鳳蓋颯灑, 和鸞玲瓏, 天官景從, 祲威盛容. 山靈護野, 屬御方神, <雨師>汎灑, <風伯>淸塵, 千乘雷起, 萬騎紛紜, 元戎竟野, 戈鋋彗雲, 羽旄掃霓, 旌旗拂天. 焱焱炎炎, 揚光飛文, 吐爓生風, 吹野燎山, 日月爲之奪明, 丘陵爲之搖震. 遂集乎中囿, 陳師案屯, 騈部曲, 列校隊, 勒三軍, 誓將帥. 然後擧烽伐鼓, 以命三驅, 輕車霆發, 驍騎電騖, <游基>發射, <范氏>施御, 弦不失禽, 轡不詭遇, 飛者未及翔, 走者未及去. 指顧倏忽, 獲車已實, 樂不極般, 殺不盡物, 馬踠餘足, 士怒未泄, 先驅復路, 屬車案節. 於是薦三犧, 效五牲, 禮神祇, 懷百靈, (御)[覲]明堂, 臨辟雍, 揚緝熙, 宣皇風, 登靈臺, 考休徵. 俯仰乎乾坤, 參象乎聖躬, 目中<夏>而布德, 瞰四裔而抗棱. 西盪<河>源, 東澹海漘, 北動幽崖, 南趯朱垠. 殊方別區, 界絶而不鄰, 自<孝武>所不能征, <孝宣>所不能臣, 莫不陸讋水慄, 奔走而來賓. 遂綏<哀牢>, 開<永昌>, 春王三朝, 會同<漢京>. 是日也, 天子受四海之圖籍, 膺萬國之貢珍, 內撫諸<夏>, 外接百<蠻>. 乃盛禮樂供帳, 置乎雲龍之庭, 陳百僚而贊羣后, 究皇儀而展帝容. 於是庭實千品, 旨酒萬鍾, 列金罍, 班玉觴, 嘉珍御, 大牢饗. 爾乃食擧{雍}徹, 太師奏樂, 陳金石, 布絲竹, 鐘鼓鏗鎗, 管絃曄煜. 抗五聲, 極六律, 歌九功, 舞八佾, {韶武}備, 太古畢. 四夷閒奏, 德廣所及, {仱*말兜離}, 罔不具集. 萬樂備, 百禮曁, 皇歡浹, 羣臣醉, 降烟熅, 調元氣, 然後撞鍾告罷, 百僚遂退.
    於是聖上(親)[覩]萬方之歡娛, 久沐浴乎膏澤, 懼其侈心之將萌, 而怠於東作也, 乃申舊章, 下明詔, 命有司, 班憲度, 昭節儉, 示大素. 去後宮之麗飾, 損乘輿之服御, 除工商之淫業, 興農桑之上務. 遂令海內弃末而反本, 背僞而歸眞, 女脩織紝, 男務耕耘, 器用陶匏, 服尙素玄, 恥纖靡而不服, 賤奇麗而不珍, 捐金於山, 沈珠於淵. 於是百姓滌瑕盪穢而鏡至淸, 形神寂漠, 耳目不營, 嗜欲之原滅, 廉正之心生, 莫不優游而自得, 玉潤而金聲. 是以四海之內, 學校如林, 庠序盈門, 獻酬交錯, 俎豆莘莘, 下舞上歌, 蹈德詠仁. 登降飫宴之禮旣畢, 因相與嗟歎玄德, 讜言弘說, 咸含和而吐氣, 頌曰⌌盛哉乎斯世⌏!
    今論者但知誦<虞><夏>之{書}, 詠<殷><周>之{詩}, 講<羲><文>之{易}, 論<孔氏>之{春秋}, 罕能精古今之淸濁, 究<漢>德之所由. 唯子頗識舊典, 又徒馳騁乎末流. 溫故知新已難, 而知德者鮮矣! 且夫辟界西戎, 險阻四塞, 脩其防禦, 孰與處乎土中, 平夷洞達, 萬方輻湊? <秦領><九嵕>, <涇><渭>之川, 曷若<四凟><五岳>, 帶<河>泝<洛>, 圖書之淵? <建章><甘泉>, 館御列仙, 孰與靈臺明堂, 統和天人? <太液><昆明>, 鳥獸之囿, 曷若辟雍海流, 道德之富? 游俠踰侈, 犯義侵禮, 孰與同履法度, 翼翼濟濟也? 子徒習<秦><阿><房>之造天, 而不知<京洛>之有制也;識<函谷>之可關, 而不知王者之無外也.⌏
    主人之辭未終, <西都>賓矍然失容, 逡巡降階, 惵然意下, 捧手欲辭. 主人曰:⌌復位, 今將喩子五篇之詩.⌏ 賓旣卒業, 乃稱曰:⌌美哉乎此詩! 義正乎<楊雄>, 事實乎<相如>, 非唯主人之好學, 蓋乃遭遇乎斯時也. 小子狂簡, 不知所裁, 旣聞正道, 請終身誦之.⌏ 其詩曰:
    {明堂詩}:於昭明堂, 明堂孔陽;聖皇宗祀, 穆穆煌煌. 上帝宴饗, 五位時序;誰其配之, <世祖光武>. 普天率土, 各以其職;猗與緝熙, 允懷多福.
    {辟雍詩}:迺流辟雍, 辟雍湯湯;聖皇莅止, 造舟爲梁. 皤皤國老, 迺父迺兄;抑抑威儀, 孝友光明. 於赫太上, 示我<漢>行;鴻化惟神, 永觀厥成.
    {靈臺詩}:迺經靈臺, 靈臺旣崇;帝勤時登, 爰考休徵. 三光宣精, 五行布序;習習祥風, 祁祁甘雨. 百穀溱溱, 庶卉蕃蕪;屢惟豐年, 於皇樂胥.
    {寶鼎詩}:嶽脩貢兮川效珍, 吐金景兮歊浮雲. 寶鼎見兮色紛縕, 煥其炳兮被龍文. 登祖廟兮享聖神, 昭靈德兮彌億年.
    {白雉詩}:啓靈篇兮披瑞圖, 獲白雉兮效素烏. 發皓羽兮奮翹英, 容絜郞兮於淳精. 章皇德兮侔<周成>, 永延長兮膺天慶.
    及<肅宗>雅好文章, <固>愈得幸, 數入讀書禁中, 或連日繼夜. 每行巡狩, 輒獻上賦頌, 朝廷有大議, 使難問公卿, 辯論於前, 賞賜恩寵甚渥. <固>自以二世才術, 位不過郞, 感<東方朔>、<楊雄>自論, 以不遭<蘇>、<張>、<范>、<蔡>之時, 作{賓戲}以自通焉. 後遷<玄武>司馬. 天子會諸儒講論{五經}, 作{白虎通德論}, 令<固>撰集其事.
    時北單于遣使貢獻, 求欲和親, 詔問羣僚. 議者或以爲⌌<匈奴>變詐之國, 無內向之心, 徒以畏<漢>威靈, 逼憚南虜, 故希望報命, 以安其離叛. 今若遣使, 恐失南虜親附之歡, 而成北<狄>猜詐之計, 不可⌏. <固>議曰:⌌竊自惟思, <漢>興已來, 曠世歷年, 兵纏<夷狄>, 尤事<匈奴>, 綏御之方, 其塗不一, 或脩文以和之, 或用武以征之, 或卑下以就之. 或臣服而致之. 雖屈申無常, 所因時異, 然未有拒絶弃放, 不與交接者也. 故自<建武>之世, 復脩舊典, 數出重使, 前後相繼, 至於其末, 始乃暫絶. <永平>八年, 復議通之. 而廷爭連日, 異同紛回, 多執其難, 少言其易. 先帝聖德遠覽, 瞻前顧後, 遂復出使, 事同前世. 以此而推, 未有一世闕而不修者也. 今<烏桓>就闕, 稽首譯官, <康居>、<月氏>, 自遠而至, <匈奴>離析, 名王來降, 三方歸服, 不以兵威, 此誠國家通於神明自然之徵也. 臣愚以爲宜依故事, 復遣使者, 上可繼<五鳳>、<甘露>致遠人之會, 下不失<建武>、<永平>羈縻之義. 虜使再來, 然後一往, 旣明中國主在忠信且知聖朝禮義有常, 豈(同)[可]逆詐示猜, 孤其善意乎? 絶之未知其利, 通之不聞其害. 設後北虜稍彊, 能爲風塵, 方復求爲交通, 將何所及? 不若因今施惠, 爲策近長.⌏
    <固>又作{典引篇}, 述敍<漢>德. 以爲<相如>{封禪}, 靡而不典, <楊雄>{美新}, 典而不實, 蓋自謂得其致焉. 其辭曰:
    太極之原, 兩儀始分, 烟烟熅熅, 有沈而奧, 有浮而淸. 沈浮交錯, 庶類混成. 肇命人主, 五德初始, 同于草昧, 玄混之中. 踰繩越契, 寂寥而亡詔者, {系}不得而綴也. 厥有氏號, 紹天闡繹者, 莫不開元於<大昊>皇初之首, 上哉夐乎, 其書猶可得而脩也. 亞斯之世, 通變神化, 函光而未曜.
    若夫上稽乾則, 降承龍翼, 而炳諸{典謨}, 以冠德卓蹤者, 莫崇乎<陶唐>. <陶唐>舍胤而禪<有><虞>, <虞>亦命<夏后>, <稷><契>熙載, 越成<湯><武>. 股肱旣周, 天乃歸功元首, 將授<漢劉>. 俾其承三季之荒末, 値亢龍之災孽, 懸象暗而恆文乖, 彝倫斁而舊章缺. 故先命玄聖, 使綴學立制, 宏亮洪業, 表相祖宗, 贊揚迪哲, 備哉燦爛, 眞神明之式也. 雖前[聖]<臯>、<夔>、<衡>、<旦>密勿之輔, 比玆褊矣. 是以<高>、<光>二聖, 辰居其域, 時至氣動, 乃龍見淵躍. 拊翼而未擧, 則威靈紛紜, 海內雲蒸, 雷動電熛, <胡>縊<莽>分, 不莅其誅. 然後欽若上下, 恭揖羣后, 正位度宗, 有于德不台淵穆之讓, 靡號師矢敦奮撝之容. 蓋以膺當天之正統, 受克讓之歸運, 蓄炎上之烈精, 蘊<孔>佐之弘陳云爾.
    洋洋乎若德, 帝者之上儀, 誥誓所不及已. 鋪觀二代洪纖之度, 其賾可探也. 並開迹於一匱, 同受侯甸之所服*, 奕世勤民, 以伯方統牧. 乘其命賜彤弧黃戚之威, 用討<韋>、<顧>、<黎>、<崇>之不格. 至乎三五<華夏>, 京遷<鎬><亳>, 遂自北面, 虎離其師, 革滅天邑. 是故義士偉而不敦, {武}稱未盡, {護}有慙德, 不其然與? 然猶於穆猗那, 翕純皦繹, 以崇嚴祖考, 殷薦宗祀配帝, 發祥流慶, 對越天地者, 舃奕乎千載. 豈不克自神明哉! 誕略有常, 審言行於篇籍, 光藻郞而不渝耳.
    矧夫赫赫聖<漢>, 巍巍<唐>基, 泝測其源, 乃先孕<虞>育<夏>, 甄<殷>陶<周>, 然後宣二祖之重光, 襲四宗之緝熙. 神靈日燭, 光被六幽, 仁風翔乎海表, 威靈行於鬼區, 慝亡逈而不泯, 微胡瑣而不頤. 故夫顯定三才昭登之績, 匪<堯>不興, 鋪聞遺策在下之訓, 匪<漢>不弘. 厥道至乎經緯乾坤, 出入三光, 外運混元, 內浸豪芒, 性類循理, 品物咸亨, 其已久矣.
    盛哉! 皇家帝世, 德臣列辟, 功君百王, 榮鏡宇宙, 尊無與抗. 乃始虔鞏勞(讓)[謙], 兢兢業業, 貶成抑定, 不敢論制作. 至令遷正黜色賓監之事煥揚宇內, 而禮官儒林屯朋篤論之士而不傳祖宗之仿佛, 雖云優愼, 無乃葸歟!
    於是三事嶽牧之僚, 僉爾而進曰:陛下仰監<唐>典, 中述祖則, 俯蹈宗軌. 躬奉天經, 惇睦辯章之化洽. 巡靖黎蒸, 懷保鰥寡之惠浹. 燔瘞縣沈, 肅祗羣神之禮備. 是以(鳳皇)來儀集羽族於觀魏, 肉角馴毛宗於外囿, 擾緇文皓質於郊, 升黃暉采鱗於沼, 甘露宵零於豐草, 三足軒翥於茂樹. 若乃嘉穀靈草, 奇獸神禽, 應圖合諜, 窮祥極瑞者, 朝夕坰牧, 日月邦畿, 卓犖乎方州, 羨溢乎要荒. 昔<姬>有素雉、朱烏、玄秬、黃*麰之事耳, 君臣動色, 左右相趨, 濟濟翼翼, 峨峨如也. 蓋用昭明寅畏, 承聿懷之福. 亦以寵靈<文武>, 貽燕後昆, 覆以懿鑠, 豈其爲身而有顓辭也? 若然受之, 宜亦勤恁旅力, 以充厥道, 啓恭館之金縢, 御東序之祕寶, 以流其占.
    夫圖書亮章, 天哲也;<孔>猷先命, 聖孚也;體行德本, 正性也;逢吉丁辰, 景命也. 順命以創制, 定性以和神, 荅三靈之繁祉, 展放<唐>之明文, 玆事體大而允, 寤寐次于聖心. 瞻前顧後, 豈蔑淸廟憚勑天乎? 伊考自邃古, 乃降戾爰玆, 作者七十有四人, 有不俾而假素, 罔光度而遺章, 今其如台而獨闕也!
    是時聖上固已垂精游神, 包擧蓺文, 屢訪羣儒, 諭咨故老, 與之乎斟酌道德之淵源, 肴覈仁義之林藪, 以望元符之臻焉. 旣成羣后之讜辭, 又悉經五繇之碩慮矣. 將絣萬嗣, 煬洪暉, 奮景炎, 扇遺風, 播芳烈, 久而愈新, 用而不竭, 汪汪乎丕天之大律, 其疇能亙之哉? <唐>哉皇哉, 皇哉<唐>哉!
    <固>後以母喪去官. <永元>初, 大將軍<竇憲>出征<匈奴>, 以<固>爲中護軍, 與參議. 北單于聞<漢>軍出, 遣使款<居延塞>, 欲脩<呼韓邪>故事, 朝見天子, 請大使. <憲>上遣<固>行中郞將事, 將數百騎與虜使俱出<居延塞>迎之. 會<南匈奴>掩破北庭, <固>至<私渠海>, 聞虜中亂, 引還. 及<竇憲>敗, <固>先坐免官.
    <固>不敎學諸子, 諸子多不遵法度, 吏人苦之. 初, <洛陽>令<种兢>嘗行, <固>奴干其車騎, 吏椎呼之, 奴醉罵, <兢>大怒, 畏<憲>不敢發, 心銜之. 及<竇氏>賓客皆逮考, <兢>因此捕繫<固>, 遂死獄中. 時年六十一. 詔以譴責<兢>, 抵主者吏罪.
    <固>所著{典引}、{賓戲}、{應譏}、詩、賦、銘、誄、頌、書、文、記、論、議、六言, 在者凡四十一篇.
    論曰:<司馬遷>、<班固>父子, 其言史官載籍之作, 大義粲然著矣. 議者咸稱二子有良史之才. <遷>文直而事覈, <固>文贍而事詳. 若<固>之序事, 不激詭, 不抑抗, 贍而不穢, 詳而有體, 使讀之者亹亹而不猒, 信哉其能成名也. <彪>、<固>譏<遷>, 以爲是非頗謬於聖人. 然其論議常排死節, 否正直, 而不敍殺身成仁之爲美, 則輕仁義, 賤守節愈矣. <固>傷<遷>博物洽聞, 不能以智免極刑;然亦身陷大戮, 智及之而不能守之. 嗚呼, 古人所以致論於目睫也!
    贊曰:二<班>懷文, 裁成帝墳. 比良<遷>、<董>, 兼麗<卿>、<雲>. <彪>識皇命, <固>迷世紛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下(二卷)  班彪列傳第三十下(子固)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一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第五鍾離宋寒列傳第三十一

    <第五倫>字<伯魚>, <京兆><長陵>人也. 其先<齊>諸<田>, 諸<田>徙園陵者多, 故以次第爲氏.
    <倫>少介然有義行. <王莽>末, 盜賊起, 宗族閭里爭往附之. <倫>乃依險固築營壁, 有賊, 輒奮厲其衆, 引彊持滿以拒之, <銅馬>、<赤眉>之屬前後數十輩, 皆不能下. <倫>始以營長詣郡尹<鮮于襃>, <襃>見而異之, 署爲吏. 後<襃>坐事左轉<高唐>令, 臨去, 握<倫>臂訣曰:⌌恨相知晩.⌏
    <倫>後爲鄕嗇夫, 平傜賦, 理怨結, 得人歡心. 自以爲久宦不達, 遂將家屬客<河東>, 變名姓, 自稱<王伯齊>, 載鹽往來<太原>、<上黨>, 所過輒爲糞除而去, 陌上號爲道士, 親友故人莫知其處.
    數年, <鮮于襃>薦之於<京兆>尹<閻興>, <興>卽召<倫>爲主簿. 時<長安>鑄錢多姦巧, 乃署<倫>爲督鑄錢掾, 領<長安>市. <倫>平銓衡, 正斗斛, 市無阿枉, 百姓悅服. 每讀詔書, 常歎息曰:⌌此聖主也, 一見決矣.⌏ 等輩笑之曰:⌌爾說將尙不下, 安能動萬乘乎?⌏ <倫>曰:⌌未遇知己, 道不同故耳.⌏
    <建武>二十七年, 擧孝廉, 補<淮陽國>醫工長, 隨王之國. <光武>召見, 甚異之. 二十九年, 從王朝京師, 隨官屬得會見, 帝問以政事, <倫>因此酬對政道, 帝大悅. 明日, 復特召入, 與語至夕. 帝戲謂<倫>曰:⌌聞卿爲吏篣婦公, 不過從兄飯, 寧有之邪?⌏ <倫>對曰:⌌臣三娶妻皆無父. 少遭飢亂, 實不敢妄過人食.⌏ 帝大笑. <倫>出, 有詔以爲<扶夷>長, 未到官, 追拜<會稽>太守. 雖爲二千石, 躬自斬芻養馬, 妻執炊爨. 受俸裁留一月糧, 餘皆賤貿與民之貧羸者. <會稽>俗多淫祀, 好卜筮. 民常以牛祭神, 百姓財産以之困匱, 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薦祠者, 發病且死先爲牛鳴, 前後郡將莫敢禁. <倫>到官, 移書屬縣, 曉告百姓. 其巫祝有依託鬼神詐怖愚民, 皆案論之. 有妄屠牛者, 吏輒行罰. 民初頗恐懼, 或祝詛妄言, <倫>案之愈急, 後遂斷絶, 百姓以安. <永平>五年, 坐法徵, 老小攀車叩馬, 嗁呼相隨, 日裁行數里, 不得前. <倫>乃僞止亭舍, 陰乘船去. 衆知, 復追之. 及詣廷尉, 吏民上書守闕者千餘人. 是時<顯宗>方案<梁松>事, 亦多爲<松>訟者. 帝患之, 詔公車諸爲<梁氏>及<會稽>太守上書者勿復受. 會帝幸廷尉錄囚徒, 得免歸田里. 身自耕種, 不交通人物.
    數歲, 拜爲<宕渠>令, 顯拔鄕佐<玄賀>, <賀>後爲<九江>、<沛>二郡守, 以淸絜稱, 所在化行, 終於大司農.
    <倫>在職四年, 遷<蜀郡>太守. <蜀>地肥饒, 人吏富實, 掾史家貲多至千萬, 皆鮮車怒馬, 以財貨自達. <倫>悉簡其豐贍者遣還之, 更選弧貧志行之人以處曹任, 於是爭脙抑絶, 文職修理. 所擧吏多至九卿、二千石, 時以爲知人.
    視事七歲, <肅宗>初立, 擢自遠郡, 代<牟融>爲司空. 帝以<明德太后>故, 尊崇舅氏<馬廖>, 兄弟並居職任. <廖>等傾身交結, 冠蓋之士爭赴趣之. <倫>以后族過盛, 欲令朝廷抑損其權, 上疏曰:⌌臣聞忠不隱諱, 直不避害. 不勝愚狷, 昧死自表. {書}曰:『臣無作威作福, 其害于而家, 凶于而國.』 傳曰:『大夫無境外之交, 束脩之饋.』 近代<光烈皇后>, 雖友愛天至, 而卒使<陰就>歸國, 徙廢<陰興>賓客;其後<梁>、<竇>之家, 互有非法, <明帝>卽位, 竟多誅之. 自是<洛>中無復權戚, 書記請託一皆斷絶. 又譬諸外戚曰:『苦身待士, 不如爲國, 戴盆望天, 事不兩施.』 臣常刻著五臧, 書諸紳帶. 而今之議者, 復以<馬氏>爲言. 竊聞衛尉<廖>以布三千匹, 城門校尉<防>以錢三百萬, 私贍<三輔>衣冠, 知與不知, 莫不畢給. 又聞臘日亦遺其在<洛>中者錢各五千, 越騎校尉<光>, 臘用羊三百頭, 米四百斛, 肉五千斤. 臣愚以爲不應經義, 惶恐不敢不以聞. 陛下情欲厚之, 亦宜所以安之. 臣今言此, 誠欲上忠陛下, 下全后家, 裁蒙省察.⌏ 及<馬防>爲車騎將軍, 當出征<西羌>, <倫>又上疏曰:⌌臣愚以爲貴戚可封侯以富之, 不當職事以任之. 何者? 繩以法則傷恩, 私以親則違憲. 伏聞<馬防>今當西征, 臣以太后恩仁, 陛下至孝, 恐卒有纖介, 難爲意愛. 聞<防>請<杜篤>爲從事中郞, 多賜財帛. <篤>爲鄕里所廢, 客居<美陽>, 女弟爲<馬氏>妻, 恃此交通, 在所縣令苦其不法, 收繫論之. 今來<防>所, 議者咸致疑怪, 況乃以爲從事, 將恐議及朝廷. 今宜爲選賢能以輔助之, 不可復令<防>自請人, 有損事望. 苟有所懷, 敢不自聞.⌏ 並不見省用.
    <倫>雖峭直, 然常疾俗吏苛刻. 及爲三公, 値帝長者, 屢有善政, 乃上疏襃稱盛美, 因以勸成風德, 曰:⌌陛下卽位, 躬天然之德, 體晏晏之姿, 以寬弘臨下, 出入四年, 前歲誅刺史、二千石貪殘者六人. 斯皆明聖所鑒, 非羣下所及. 然詔書每下寬和而政急不解, 務存節儉而奢侈不止者, 咎在俗敝, 羣下不稱故也. <光武>承<王莽>之餘, 頗以嚴猛爲政, 後代因之, 遂成風化. 郡國所擧, 類多辨職俗吏, 殊未有寬博之選以應上求者也. <陳留>令<劉豫>, <冠軍>令<駟協>, 並以刻薄之姿, 臨人宰邑, 專念掠殺, 務爲嚴苦, 吏民愁怨, 莫不疾之, 而今之議者反以爲能, 違天心, 失經義, 誠不可不愼也. 非徒應坐<豫>、<協>, 亦當宜譴擧者. 務進仁賢以任時政, 不過數人, 則風俗自化矣. 臣嘗讀書記, 知<秦>以酷急亡國, 又目見<王莽>亦以苛法自滅, 故勤勤懇懇, 實在於此. 又聞諸王主貴戚, 驕奢踰制, 京師尙然, 何以示遠? 故曰:『其身不正, 雖令不(行)[從].』 以身敎者從, 以言敎者訟. 夫陰陽和歲乃豐, 君臣同心化乃成也. 其刺史、太守以下, 拜除京師及道出<洛陽>者, 宜皆召見, 可因博問四方, 兼以觀察其人. 諸上書言事有不合者, 可但報歸田里, 不宜過加喜怒, 以明在寬. 臣愚不足採.⌏ 及諸<馬>得罪歸國, 而<竇氏>始貴, <倫>復上疏曰:⌌臣得以空虛之質, 當輔弼之任. 素性駑怯, 位尊爵重, 拘迫大義, 思自策厲, 雖遭百死, 不敢擇地, 又況親遇危言之世哉! 今承百王之敝, 人尙文巧, 咸趨邪路, 莫能守正. 伏見虛賁中郞將<竇憲>, 椒房之親, 與司禁兵, 出入省闥, 年盛志美, 卑謙樂善, 此誠其好士交結之方. 然諸出入貴戚者, 類多瑕釁禁錮之人, 尤少守約安貧之節, 士大夫無志之徒更相販賣, 雲集其門. 衆喣飄山, 聚蚊成雷, 蓋驕佚所從生也. <三輔>論議者, 至云以貴戚廢錮, 當復以貴戚浣濯之, 猶解酲當以酒也. 詖險趣埶之徒, 誠不可親近. 臣愚願陛下中宮嚴勑<憲>等閉門自守, 無妄交通士大夫, 防其未萌, 慮於無形, 令<憲>永保福祿, 君臣交歡, 無纖介之*隙. 此臣之至所願也.⌏
    <倫>奉公盡節, 言事無所依違. 諸子或時諫止, 輒叱遣之, 吏人奏記及便宜者, 亦幷封上, 其無私若此. 性質慤, 少文采, 在位以貞白稱, 時人方之前朝<貢禹>. 然少蘊藉, 不修威儀, 亦以此見輕. 或問<倫>曰:⌌公有私乎?⌏ 對曰:⌌昔人有與吾千里馬者, 吾雖不受, 每三公有所選擧, 心不能忘, 而亦終不用也. 吾兄子常病, 一夜十往, 退而安寢;吾子有疾, 雖不省視而竟夕不眠. 若是者, 豈可謂無私乎?⌏ 連以老病上疏乞身, <元和>三年, 賜策罷, 以二千石奉終其身, 加賜錢五十萬, 公宅一區. 後數年卒, 時年八十餘, 詔賜秘器、衣衾、錢布.
    少子<頡>嗣, 歷<桂陽>、<廬江>、<南陽>太守, 所在見稱. <順帝>之爲太子廢也, <頡>爲太中大夫, 與太僕<來歷>等共守闕固爭. 帝卽位, 擢爲將作大匠, 卒官. <倫>曾孫<種>.
    論曰:<第五倫>峭覈爲方, 非夫愷悌之士, 省其奏議, 惇惇歸諸寬厚, 將懲苛切之敝使其然乎? 昔人以弦韋爲佩, 蓋猶此矣. 然而君子侈不僭上, 儉不偪下, 豈尊臨千里而與牧圉等庸乎? 詎非矯激, 則未可以中和言也.
    <種>字<興先>, 少厲志義, 爲吏, 冠名州郡. <永壽>中, 以司徒掾淸詔使<冀州>, 廉察灾害, 擧奏刺史、二千石以下, 所刑免甚衆, 弃官奔走者數十人. 還, 以奉使稱職, 拜<高密侯>相. 是時<徐><兗>二州盜賊羣輩, <高密>在二州之郊, <種>乃大儲糧稸, 勤厲吏士, 賊聞皆憚之, 桴鼓不鳴, 流民歸者, 歲中至數千家. 以能換爲<衛>相.
    遷<兗州>刺史. 中常侍<單超>兄子<匡>爲<濟陰>太守, 負埶貪放, <種>欲收擧, 未知所使. 會聞從事<衛羽>素抗厲, 乃召<羽>具告之. 謂曰:⌌聞公不畏彊禦, 今欲相委以重事, 若何?⌏對曰:⌌願庶幾於一割.⌏ <羽>出, 遂馳至<定陶>, 閉門收<匡>賓客親吏四十餘人, 六七日中, 糾發其臧五六千萬. <種>卽奏<匡>, 幷以劾<超>. <匡>窘迫, 遣刺客刺<羽>, <羽>覺其姦, 乃收繫客, 具得情狀. 州內震慄, 朝廷嗟歎之.
    是時<太山>賊<叔孫無忌>等暴橫一境, 州郡不能討. <羽>說<種>曰:⌌中國安寧, 忘戰日久, 而<太山>險阻, 寇猾不制. 今雖有精兵, 難以赴敵, <羽>請往譬降之.⌏<種>敬諾. <羽>乃往, 備說禍福, <無忌>卽帥其黨與三千餘人降. <單超>積懷忿恨, 遂以事陷<種>, 竟坐徙<朔方>. <超>外孫<董援>爲<朔方>太守, 稸怒以待之. 初, <種>爲<衛>相, 以門下掾<孫斌>賢, 善遇之. 及當徙斥, <斌>具聞<超>謀, 乃謂其友人同縣<閭><子直>及<高密><甄子然>曰:⌌蓋盜憎其主, 從來舊矣. <第五>使君當投裔土, 而<單超>外屬爲彼郡守. 夫危者易仆, 可爲寒心. 吾今方追使君, 庶免其難. 若奉使君以還, 將以付子.⌏ 二人曰:⌌子其行矣, 是吾心也.⌏ 於是<斌>將俠客晨夜追<種>, 及之於<太原>, 遮險格殺送吏, 因下馬與<種>, <斌>自步從. 一日一夜行四百餘里, 遂得脫歸.
    <種>匿於<閭>、<甄氏>數年, <徐州>從事<臧旻>上書訟之曰:⌌臣聞士有忍死之辱, 必有就事之計, 故<季布>屈節於<朱家>, <管仲>錯行於<召忽>. 此二臣以可死而不死者, 非愛身於須臾, 貪命於苟活, 隱其智力, 顧其權略, 庶幸逢時有所爲耳. 卒遭<高帝>之成業, <齊桓>之興伯, 遺其亡逃之行, 赦其射鉤之讎, 拔於囚虜之中, 信其佐國之謀, 勳效傳於百世, 君臣載於篇籍. 假令二主紀過於纖介, 則此二臣同死於犬馬, 沈名於溝壑, 當何由得申其補過之功, 建其奇奧之術乎? 伏見故<兗州>刺史<第五種>, 傑然自建, 在鄕曲無苞苴之嫌, 步朝堂無擇言之闕, 天性疾惡, 公方不曲, 故論者說淸高以<種>爲上, 序直士以<種>爲首. {春秋}之義, 選人所長, 弃其所短, 錄其小善, 除其大過. <種>所坐以盜賊公負, 筋力未就, 罪至徵徙, 非有大惡. 昔<虞舜>事親, 大杖則走. 故<種>逃亡, 苟全性命, 冀有<朱家>之路, 以顯<季布>之會, 願陛下無遺須臾之恩, 令<種>有持忠入地之恨.⌏ 會赦出, 卒於家.
    <鍾離意>字<子阿>, <會稽山陰>人也. 少爲郡督郵. 時部縣亭長有受人酒禮者, 府下記案考之. <意>封還記, 入言於太守曰:⌌春秋先內後外, {詩}云『刑於寡妻, 以御于家邦』, 明政化之本, 由近及遠. 今宜先淸府內, 且闊略遠縣細微之愆.⌏ 太守甚賢之, 遂任以縣事. <建武>十四年, <會稽>大疫, 死者萬數, <意>獨身自隱親, 經給醫藥, 所部多蒙全濟.
    擧孝廉, 再遷, 辟大司徒<侯霸>府. 詔部送徒詣<河內>, 時冬寒, 徒病不能行. 路過<弘農>, <意>輒移屬縣使作徒衣, 縣不得已與之, 而上書言狀, <意>亦具以聞. <光武>得奏, 以(見)[視]<霸>, 曰:⌌君所使掾何乃仁於用心? 誠良吏也!⌏ <意>遂於道解徒桎梏, 恣所欲過, 與剋期俱至, 無或違者. 還, 以病免.
    後除<瑕丘>令. 吏有<檀建>者, 盜竊縣內, <意>屛人問狀, <建>叩頭服罪, 不忍加刑, 遣令長休. <建>父聞之, 爲<建>設酒, 謂曰:⌌吾聞無道之君以刃殘人, 有道之君以義行誅. 子罪, 命也.⌏ 遂令<建>進藥而死. 二十五年, 遷<堂邑>令. [縣]人<防廣>爲父報讎, 繫獄, 其母病死, <廣>哭泣不食. <意>憐傷之, 乃聽<廣>歸家, 使得殯斂. 丞掾皆爭, <意>曰;⌌罪自我歸, 義不累下.⌏ 遂遣之. <廣>斂母訖, 果還入獄. <意>密以狀聞, <廣>竟得以減死論.
    <顯宗>卽位, 徵爲尙書. 時<交阯>太守<張恢., 坐臧千金, 徵還伏法, 以資物簿入大司農, 詔班賜羣臣. <意>得珠璣, 悉以委地而不拜賜. 帝怪而問其故. 對曰:⌌臣聞<孔子>忍渴於<盜泉>之水, <曾參>回車於<勝母>之閭, 惡其名也. 此臧穢之寶, 誠不敢拜.⌏ 帝嗟歎曰:⌌淸乎尙書之言!⌏ 乃更以庫錢三十萬賜<意>. 轉爲尙書僕射. 車駕數幸<廣成苑>, <意>以爲從禽廢政, 常當車陳諫般樂遊田之事, 天子卽時還宮. <永平>三年夏旱, 而大起<北宮>, <意>詣闕免冠上疏曰:⌌伏見陛下以天時小旱, 憂念元元, 降避正殿, 躬自克責, 而比日密雲, 遂無大潤, 豈政有未得應天心者邪? 昔<成湯>遭旱, 以六事自責曰:『政不節邪? 使人疾邪? 宮室榮邪? 女謁盛邪? 苞苴行邪? 讒夫昌邪?』 竊見<北宮>大作, 人失農時, 此所謂宮室榮也. 自古非苦宮室小狹, 但患人不安寧. 宜且罷止, 以應天心. 臣<意>以匹夫之才, 無有行能, 久食重祿, 擢備近臣, 比受厚賜, 喜懼相幷, 不勝愚戇征營, 罪當萬死.⌏ 帝策詔報曰:⌌<湯>引六事, 咎在一人. 其冠履, 勿謝. 比上天降旱, 密雲數會, 朕戚然慙懼, 思獲嘉應, 故分布禱請, 闚候風雲, 北祈明堂, 南設雩*場. 今又勑大匠止作諸宮, 減省不急, 庶消灾譴.⌏ 詔因謝公卿百僚, 遂應時澍雨焉.
    時詔賜降<胡>子縑, 尙書案事, 誤以十爲百. 帝見司農上簿, 大怒, 召郞將笞之. <意>因入叩頭曰:⌌過誤之失, 常人所容. 若以懈慢爲愆, 則臣位大, 罪重, 郞位小, 罪輕, 咎皆在臣, 臣當先坐.⌏ 乃解衣就格. 帝意解, 使復冠而貰郞.
    帝性褊察, 好以耳目隱發爲明, 故公卿大臣數被詆毁, 近臣尙書以下至見提拽.(常)[嘗]以事怒郞<藥><崧>, 以杖撞之. <崧>走入牀下, 帝怒甚, 疾言曰:⌌郞出! 郞出!⌏<崧>曰:⌌天子穆穆, 諸侯煌煌. 未聞人君自起撞郞.⌏帝赦之. 朝廷莫不悚慄, 爭爲嚴切, 以避誅責;唯<意>獨敢諫爭, 數封還詔書, 臣下過失輒救解之. 會連有變異, <意>復上疏曰:⌌伏惟陛下躬行孝道, 修明經術, 郊祀天地, 畏敬鬼神, 憂恤黎元, 勞心不怠. 而天氣未和, 日月不明, 水泉湧溢, 寒暑違節者, 咎在羣臣不能宣化理職, 而以苛刻爲俗. 吏殺良人, 繼踵不絶. 百官無相親之心, 吏人無雍雍之志. 至於骨肉相殘, 毒害彌深, 感逆和氣, 以致天灾. 百姓可以德勝, 難以力服. 先王要道, 民用和睦, 故能致天下和平, 灾害不生, 禍亂不作. {鹿鳴}之詩必言宴樂者, 以人神之心洽, 然後天氣和也. 願陛下垂聖德, 揆萬機, 詔有司, 愼人命, 緩刑罰, 順時氣, 以調陰陽, 垂之無極.⌏ 帝雖不能用, 然知其至誠. 亦以此故不得久留, 出爲<魯>相. 後<德陽殿>成, 百官大會. 帝思<意>言, 謂公卿曰:⌌<鍾離>尙書若在, 此殿不立.⌏
    <意>視事五年, 以愛利爲化, 人多殷富. 以久病卒官. 遺言上書陳升平之世, 難以急化, 宜少寬假. 帝感傷其意, 下詔嗟歎, 賜錢二十萬.
    <藥崧>者, <河內>人, 天性朴忠. 家貧爲郞, 常獨直臺上, 無被, 枕*지, 食糟糠. 帝每夜入臺, 輒見<崧>, 問其故, 甚嘉之, 自此詔太官賜尙書以下朝夕餐, 給帷被卓袍, 及侍史二人. <崧>官至<南陽>太守.
    <宋均>字<叔庠>, <南陽><安衆>人也. 父<伯>, <建武>初爲五官中郞將. <均>以父任爲郞, 時年十五, 好經書, 每休沐日, 輒受業博士, 通{詩禮}, 善論難. 至二十餘, 調補<辰陽>長. 其俗少學者而信巫鬼, <均>爲立學校, 禁絶淫祀, 人皆安之. 以祖母喪去官, 客授<潁川>.
    後爲謁者. 會<武陵蠻>反, 圍武威將軍<劉尙>, 詔使<均>乘傳發<江夏>奔命三千人往救之. 旣至而<尙>已沒. 會伏波將軍<馬援>至, 詔因令<均>監軍, 與諸將俱進, 賊拒*액不得前. 及<馬援>卒於師, 軍士多溫溼疾病, 死者太半. <均>慮軍遂不反, 乃與諸將議曰:⌌今道遠士病, 不可以戰, 欲權承制降之何如?⌏諸將皆伏地莫敢應. <均>曰:⌌夫忠臣出竟, 有可以安國家, 專之可也.⌏ 乃矯制調伏波司馬<呂种>守<沅陵>長, 命< 种>奉詔書入虜營, 告以恩信, 因勒兵隨其後. <蠻夷>震怖, 卽共斬其大帥而降, 於是入賊營, 散其衆, 遣歸本郡, 爲置長吏而還. <均>未至, 先自劾矯制之罪. <光武>嘉其功, 迎賜以金帛, 令過家上冢. 其後每有四方異議, 數訪問焉.
    遷<上蔡>令. 時府下記, 禁人喪葬不得侈長. <均>曰:⌌夫送終踰制, 失之輕者. 今有不義之民, 尙未循化, 而遽罰過禮, 非政之先.⌏ 竟不肯施行.
    遷<九江>太守. 郡多虎暴, 數爲民患, 常募設檻穽而猶多傷害. <均>到, 下記屬縣曰:⌌夫虎豹在山, 黿鼉在水, 各有所託. 且<江淮>之有猛獸, 猶北土之有雞豚也. 今爲民害, 咎在殘吏, 而勞勤張捕, 非憂恤之本也. 其務退姦貪, 思進忠善, 可一去檻穽, 除削課制.⌏ 其後傳言虎相與東游度<江>. 中元元年, <山陽>、<楚>、<沛>多蝗, 其飛至<九江>界者, 輒東西散去, 由是名稱遠近. <浚遒縣>有<唐>、<后>二山, 民共祠之, 衆巫遂取百姓男女以爲公嫗, 歲歲改易, 旣而不敢嫁娶, 前後守令莫敢禁. <均>乃下書曰:⌌自今以後, 爲山娶者皆娶巫家, 勿擾良民.⌏ 於是遂絶.
    <、永平>元年, 遷<東海>相, 在郡五年, 坐法免官, 客授<潁川>. 而<東海>吏民思<均>恩化, 爲之作歌, 詣闕乞還者數千人. <顯宗>以其能, 七年, 徵拜尙書令. 每有駮議, 多合上旨. <均>嘗刪翦疑事, 帝以爲有姦, 大怒, 收郞縛格之. 諸尙書惶恐, 皆叩頭謝罪. <均>顧厲色曰:⌌蓋忠臣執義, 無有二心. 若畏威失正, <均>雖死, 不易志.⌏ 小黃門在傍, 入具以聞. 帝善其不撓, 卽令貰郞, 遷<均>司隸校尉. 數月, 出爲<河內>太守, 政化大行.
    <均>(常)[嘗]寢病, 百姓耆老爲禱請, 旦夕問起居, 其爲民愛若此. 以疾上書乞免, 詔除子<條>爲太子舍人. <均>自扶輿詣闕謝恩, 帝使中黃門慰問, 因留養疾. 司徒缺, 帝以<均>才任宰相, 召入視其疾, 令兩騶扶之. <均>拜謝曰:⌌天罰有罪, 所苦浸篤, 不復奉望帷幄!⌏因流涕而辭. 帝甚傷之, 召<條>扶侍<均>出, 賜錢三十萬.
    <均>性寬和, 不喜文法, 常以爲吏能弘厚, 雖貪汙放縱, 猶無所害;至於苛察之人, 身或廉法, 而巧黠刻削, 毒加百姓, 災害流亡所由而作. 及在尙書, 恆欲叩頭爭之, 以時方嚴切, 故遂不敢陳. 帝後聞其言而追悲之. <建初>元年, 卒於家. 族子<意>.
    <意>字<伯志>. 父<京>, 以{大夏侯尙書}敎授, 至<遼東>太守. <意>少傳父業, <顯宗>時擧孝廉, 以召對合旨, 擢拜<阿陽侯>相. <建初>中, 徵爲尙書.
    <肅宗>性寬仁, 而親親之恩篤, 故叔父<濟南>、<中山>二王每數入朝, 特加恩寵, 及諸昆弟並留京師, 不遣就國. <意>以爲人臣有節, 不宜踰禮過恩, 乃上疏諫曰:⌌陛下至孝烝烝, 恩愛隆深, 以<濟南王康>、<中山王焉>先帝昆弟, 特蒙禮寵, 聖情戀戀, 不忍遠離, 比年朝見, 久留京師, 崇以叔父之尊, 同之家人之禮, 車入殿門, 卽席不拜, 分甘損膳, 賞賜優渥. 昔<周公>懷聖人之德, 有致太平之功, 然後王曰叔父, 加以錫幣. 今<康>、<焉>幸以支庶享食大國, 陛下卽位, 蠲除前過, 還所削黜, 衍食它縣, 男女少長, 並受爵邑, 恩寵踰制, 禮敬過度. {春秋}之義, 諸父昆弟無所不臣, 所以尊尊卑卑, 彊幹弱枝者也. 陛下德業隆盛, 當爲萬世典法, 不宜以私恩損上下之序, 失君臣之正. 又<西平王羡>等六王, 皆妻子成家, 官屬備具, 當早就蕃國, 爲子孫基阯. 而室第相望, 久磐京邑, 婚姻之盛, 過於本朝, 僕馬之衆, 充塞城郭, 驕奢僭擬, 寵祿隆過. 今諸國之封, 並皆膏腴, 風氣平調, 道路夷近, 朝聘有期, 行來不難. 宜割情不忍, 以義斷恩, 發遣<康>、<焉>各歸蕃國, 令<羡>等速就便時, 以塞衆望.⌏ 帝納之.
    <章和>二年, <鮮卑>擊破<北匈奴>, 而南單于乘此請兵北伐, 因欲還歸舊庭. 時<竇太后>臨朝, 議欲從之. <意>上疏曰:⌌夫<戎狄>之隔遠中國, 幽處北極, 界以沙漠, 簡賤禮義, 無有上下, 彊者爲雄, 弱卽屈服. 自<漢>興以來, 征伐數矣, 其所剋獲, 曾不補害. <光武皇帝>躬服金革之難, 深昭天地之明, 故因其來降, 羈縻畜養, 邊人得生, 勞役休息, 於玆四十餘年矣. 今<鮮卑>奉順, 斬獲萬數, 中國坐享大功, 而百姓不知其勞, <漢>興功烈, 於斯爲盛. 所以然者, <夷>虜相攻, 無損<漢>兵者也. 臣察<鮮卑>侵伐<匈奴>, 正是利其抄掠, 及歸功聖朝, 實由貪得重賞. 今若聽南虜還都北庭, 則不得不禁制<鮮卑>. <鮮卑>外失暴掠之願, 內無功勞之賞, 豺狼貪婪, 必爲邊患. 今北虜西遁, 請求和親, 宜因其歸附, 以爲外扞, 巍巍之業, 無以過此. 若引兵費賦, 以順南虜, 則坐失上略, 去安卽危矣. 誠不可許.⌏ 會南單于竟不北徙.
    遷司隸校尉. <永元>初, 大將軍<竇憲>兄弟貴盛, 步兵校尉<鄧疊>、<河南>尹<王調>、故<蜀郡>太守<廉范>等羣黨, 出入<憲>門, 負埶放縱. <意>隨違擧奏, 無所回避, 由是與<竇氏>有*隙. 二年, 病卒.
    孫<俱>, <靈帝>時爲司空.
    <寒朗>字<伯奇>, <魯國><薛>人也. 生三日, 遭天下亂, 弃之荊棘;數日兵解, 母往視, 猶尙氣息, 遂收養之. 及長, 好經學, 博通書傳, 以{尙書}敎授. 擧孝廉.
    <永平>中, 以謁者守侍御史, 與三府掾屬共考案<楚>獄<顔忠>、<王平>等, 辭連及<隧鄕侯><耿建>、<朗陵侯><臧信>、<護澤侯><鄧鯉>、<曲成侯><劉建>. <建>等辭未嘗與<忠>、<平>相見. 是時<顯宗>怒甚, 吏皆惶恐, 諸所連及, 率一切陷入, 無敢以情恕者. <朗>心傷其冤, 試以<建>等物色獨問<忠>、<平>, 而二人錯*愕不能對. <朗>知其詐, 乃上言<建>等無姦, 專爲<忠>、<平>所誣, 疑天下無辜類多如此. 帝乃召<朗>入, 問曰:⌌<建>等卽如是, <忠>、<平>何故引之?⌏<朗>對曰:⌌<忠>、<平>自知所犯不道, 故多有虛引, 冀以自明.⌏ 帝曰:⌌卽如是, 四侯無事, 何不早奏, 獄竟而久繫至今邪?⌏<朗>對曰:⌌臣雖考之無事, 然恐海內別有發其姦者, 故未敢時上.⌏ 帝怒罵曰:⌌吏持兩端, 促提下.⌏ 左右方引去, <朗>曰:⌌願一言而死. 小臣不敢欺, 欲助國耳.⌏ 帝問曰:⌌誰與共爲章?⌏對曰:⌌臣自知當必族滅, 不敢多汚染人, 誠冀陛下一覺悟而已. 臣見考囚在事者, 咸共言妖惡大*故. 臣子所宜同疾, 今出之不如入之, 可無後責. 是以考一連十, 考十連百. 又公卿朝會, 陛下問以得失, 皆長跪言, 舊制大罪禍及九族, 陛下大恩, 裁止於身, 天下幸甚. 及其歸舍, 口雖不言, 而仰屋竊歎, 莫不知其多冤, 無敢啎陛下者. 臣今所陳, 誠死無悔.⌏ 帝意解, 詔遣<朗>出. 後二日, 車駕自幸<洛陽>獄錄囚徒, 理出千餘人. 後<平>、<忠>死獄中, <朗>乃自繫. 會赦, 免官. 復擧孝廉.
    <建初>中, <肅宗>大會羣臣, <朗>前謝恩, 詔以<朗>納忠先帝, 拜爲<易>長. 歲餘, 遷<濟陽>令, 以母喪去官, 百姓追思之. <章和>元年, 上行東巡狩, 過<濟陽>, 三老吏人上書陳<朗>前政治狀. 帝至<梁>, 召見<朗>, 詔三府爲辟首, 由是辟司徒府. <永元>中, 再遷<淸河>太守, 坐法免.
    <永初>三年, 太尉<張禹>薦<朗>爲博士, 徵詣公車, 會卒, 時年八十四.
    論曰:<左丘明>有言:⌌仁人之言, 其利博哉!⌏ <晏子>一言, <齊侯>省刑. 若<鍾離意>之就格請過, <寒朗>之廷爭冤獄, 篤矣乎, 仁者之情也! 夫正直本於忠誠則不詭, 本於諫爭則絞切. 彼二子之所本得乎天, 故言信而志行也.
    贊曰:<伯魚>、<子阿>, 矯急去苛. 臨官以絜, 匡帝以奢. <宋均>達政, 禁此妖禜. 禽蟲畏德, 子民請病. <意>明尊尊, 割恩蕃屛. 惵惵<楚>黎, 寒<君>爲命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一(二卷)  第五鍾離宋寒列傳第三十一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二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光武十王列傳第三十二

    <光武皇帝>十一子:<郭皇后>生<東海恭王彊>、<沛獻王輔>、<濟南安王康>、<阜陵質王延>、<中山簡王焉>, <許美人>生<楚王英>, <光烈皇后>生<顯宗>、<東平憲王蒼>、<廣陵思王荊>、<臨淮懷公衡>、<琅邪孝王京>.
    <東海恭王彊>. <建武>二年, 立母<郭氏>爲[皇]后, <彊>爲皇太子. 十七年而<郭后>廢, <彊>常慼慼不自安, 數因左右及諸王陳其懇誠, 願備蕃國. <光武>不忍, *지回者數歲, 乃許焉. 十九年, 封爲<東海王>, 二十八年, 就國. 帝以<彊>廢不以過, 去就有禮, 故優以大封, 兼食<魯郡>, 合二十九縣. 賜虎賁旄頭, 宮殿設鍾虡之縣, 擬於乘輿. <彊>臨之國, 數上書讓還<東海>, 又因皇太子固辭. 帝不許, 深嘉歎之, 以<彊>章宣示公卿. 初, <魯恭王>好宮室, 起<靈光殿>, 甚壯麗, 是時猶存, 故詔<彊>都<魯>. 中元元年入朝, 從封<岱山>, 因留京師. 明年春, 帝崩. 冬, 歸國.
    <永平>元年, <彊>病, <顯宗>遣中常侍鉤盾令將太醫乘驛視疾, 詔<沛王輔>、<濟南王康>、<淮陽王延>詣<魯>. 及薨, 臨命上疏謝曰:⌌臣蒙恩得備蕃輔, 特受二國, 宮室禮樂, 事事殊異, 巍巍無量, 訖無報稱. 而自脩不謹, 連年被疾, 爲朝廷憂念. 皇太后、陛下哀憐臣<彊>, 感動發中, 數遣使者太醫令丞方伎道術, 絡驛不絶. 臣伏惟厚恩, 不知所言. 臣內自省視, 氣力羸劣, 日夜浸困, 終不復望見闕庭, 奉承帷幄, 孤負重恩, 銜恨黃泉. 身旣夭命孤弱, 復爲皇太后、陛下憂慮, 誠悲誠慙. 息<政>, 小人也, 猥當襲臣後, 必非所以全利之也. 誠願還<東海郡>. 天恩愍哀, 以臣無男之故, 處臣三女小國侯, 此臣宿昔常計. 今天下新罹大憂, 惟陛下加供養皇太后, 數進御餐. 臣<彊>困劣, 言不能盡意. 願並謝諸王, 不意永不復相見也.⌏天子覽書悲慟, 從太后出幸<津門亭>發哀. 使(大)司空持節護喪事, 大鴻臚副, 宗正、將作大匠視喪事, 贈以殊禮, 升龍、旄頭、鸞輅、龍旂、虎賁百人. 詔<楚王英>、<趙王栩>、<北海王興>、<館陶公主>、<比陽公主>及京師親戚四姓夫人、小侯皆會葬. 帝追惟<彊>深執謙儉, 不欲厚葬以違其意, 於是特詔中常侍<杜岑>及<東海>傅相曰:⌌王恭謙好禮, 以德自終, 遣送之物, 務從約省, 衣足斂形, 茅車瓦器, 物減於制, 以彰王卓爾獨行之志. 將作大匠留起陵廟.⌏
    <彊>立十八年, 年三十四. 子<靖王政>嗣. <政>淫欲薄行. 後<中山簡王>薨, <政>詣<中山>會葬, 私取<簡王>姬<徐妃>, 又盜迎掖庭出女. <豫州>刺史、<魯>相奏請誅<政>, 有詔削<薛縣>.
    立四十四年薨, 子<頃王肅>嗣. <永元>十六年, 封<肅>弟二十一人皆爲列侯. <肅>性謙儉, 循<恭王>法度. <永初>中, 以<西羌>未平, 上錢二千萬. <元初>中, 復上縑萬匹, 以助國費, <鄧太后>下詔襃納焉.
    立二十三年薨, 子<孝王臻>嗣. <永建>二年, 封<臻>二弟<敏>、<儉>爲鄕侯. <臻>及弟<蒸鄕侯儉>並有篤行, 母卒, 皆吐血毁眥. 至服練紅, 兄弟追念初喪父, 幼小, 哀禮有闕, 因復重行喪制. <臻>性敦厚有恩, 常分租秩賑給諸父昆弟. 國相<籍襃>具以狀聞, <順帝>美之, 制詔大將軍、三公、大鴻臚曰:⌌<東海王臻>以近蕃之尊, 少襲王爵, 膺受多福, 未知艱難, 而能克己率禮, 孝敬自然, 事親盡愛, 送終竭哀, 降儀從士, 寢苦三年. 和睦兄弟, 恤養孤弱, 至孝純備, 仁義兼弘, 朕甚嘉焉. 夫勸善厲俗, 爲國所先. 曩者<東平孝王敞>兄弟行孝, 喪母如禮, 有增戶之封. {詩}云:『永世克孝, 念玆皇祖.』 今增<臻>封五千戶, <儉>五百戶, 光啓土宇, 以酬厥德.⌏
    立三十一年薨, 子<懿王祗>嗣. <初平>四年, 遣子<琬>至<長安>奉章, <獻帝>封<琬><汶陽侯>, 拜爲<平原>相.
    <祗>立四十四年薨, 子<羡>嗣. 二十年, <魏>受禪, 以爲<崇德侯>.
    <沛獻王輔>, <建武>十五年封<右(馮)翊公>. 十七年, <郭后>廢爲<中山>太后, 故徙<輔>爲<中山王>, 幷食<常山郡>. 二十年, 復徙封<沛王>.
    時禁網尙疏, 諸王皆在京師, 競脩名譽, 爭禮四方賓客. <壽光侯><劉鯉>, <更始>子也, 得幸於<輔>. <鯉>怨<劉盆子>害其父, 因<輔>結客, 報殺<盆子>兄故<式侯恭>, <輔>坐繫詔獄, 三日乃得出. 自是後, 諸王賓客多坐刑罰, 各循法度. 二十八年, 就國. 中元二年, 封<輔>子<寶>爲<沛侯>. <永平>元年, 封<寶>弟<嘉>爲<僮侯>.
    <輔>矜嚴有法度, 好經書, 善說{京氏易}、{孝經}、{論語}傳及圖讖, 作{五經論}, 時號之曰{沛王通論}. 在國謹節, 終始如一, 稱爲賢王. 顯<宗>敬重, 數加賞賜.
    立四十六年薨, 子<釐王定>嗣. <元和>二年, 封<定>弟十二人爲鄕侯.
    *<室>立十一年薨, 子<節王正>嗣. <元興>元年, 封<正>弟二人爲縣侯.
    <正>立十四年薨, 子<孝王廣>嗣. 有固疾. <安帝>詔<廣>祖母<周>領王家事. <周>明正有法禮, <漢安>中薨, <順帝>下詔曰:⌌<沛王>祖母太夫人<周>, 秉心淑愼, 導王以仁, 使光祿大夫贈以妃印綬.⌏
    <廣>立三十五年薨, 子<幽王榮>嗣. 立二十年薨, 子<孝王琮>嗣. 薨, 子<恭王曜>嗣. 薨, 子<契>嗣;<魏>受禪, 以爲<崇德侯>.
    <楚王英>, 以<建武>十五年封爲<楚公>, 十七年進爵爲王, 二十八年就國. 母<許氏>無寵, 故<英>國最貧小. 三十年, 以<臨淮>之<取慮>、<須昌>二縣益<楚國>. 自<顯宗>爲太子時, <英>常獨歸附太子, 太子特親愛之. 及卽位, 數受賞賜. <永平>元年, 特封<英.舅子<許昌>爲<龍舒侯>.
    <英>少時好游俠, 交通賓客, 晩節更喜<黃><老>, 學爲浮屠齋戒祭祀. 八年, 詔令天下死罪皆入縑贖. <英>遣郞中令奉黃縑白紈三十匹詣國相曰:⌌託在蕃輔, 過惡累積, 歡喜大恩, 奉送縑帛, 以贖愆罪.⌏ 國相以聞. 詔報曰:⌌<楚王>誦<黃><老>之微言, 尙浮屠之仁祠, 絜齋三月, 與神爲誓, 何嫌何疑, 當有悔吝? 其還贖, 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饌.⌏ 因以班示諸國中傅. <英>後遂大交通方士, 作金龜玉鶴, 刻文字以爲符瑞.
    十三年, 男子<燕廣>告<英>與<漁陽><王平>、<顔忠>等造作圖書, 有逆謀, 事下案驗. 有司奏<英>招聚姦猾, 造作圖讖, 擅相官秩, 置諸侯王公將軍二千石, 大逆不道, 請誅之. 帝以親親不忍, 乃廢<英>, 徙<丹陽><涇縣>, 賜湯沐邑五百戶. 遣大鴻臚持節護送, 使伎人奴婢(妓士)[工技]鼓吹悉從, 得乘輜輧, 持兵弩, 行道射獵, 極意自娛. 男女爲侯主者, 食邑如故. <楚太后>勿上璽綬, 留住<楚>宮.
    明年, <英>至<丹陽>, 自殺. 立三十三年, 國除. 詔遣光祿大夫持節弔祠, 贈賵如法, 加賜列侯印綬, 以諸侯禮葬於<涇>. 遣中黃門占護其妻子. 悉出<楚>官屬無辭語者. 制詔<許太后>曰:⌌國家始聞<楚>事, 幸其不然. 旣知審實, 懷用悼灼, 庶欲宥全王身, 令保卒天年, 而王不念顧太后, 竟不自免. 此天命也, 無可柰何! 太后其保養幼弱, 勉强飮食. 諸<許>願王富貴, 人情也. 已詔有司, 出其有謀者, 令安田宅.⌏ 於是封<燕廣>爲<折姦侯>. <楚>獄遂至累年, 其辭語相連, 自京師親戚諸侯州郡豪桀及考案吏, 阿附相陷, 坐死徙者以千數.
    十五年, 帝幸<彭城>, 見<許太后>及<英>妻子於內殿, 悲泣, 感動左右. <建初>二年, <肅宗>封<英>子[<种>]<楚侯>(种), 五弟皆爲列侯, 並不得置相臣吏人. <元和>三年, <許太后>薨, 復遣光祿大夫持節弔祠, 因留護喪事, 賻錢五百萬. 又遣謁者備王官屬迎<英>喪, 改葬<彭城>, 加王赤綬羽蓋華藻, 如嗣王儀, 追爵, 謚曰<楚厲侯>. <章和>元年, 帝幸<彭城>, 見<英>夫人及六子, 厚加贈賜.
    <种>後徙封<六侯>. 卒, 子<度>嗣. <度>卒, 子<拘>嗣, 傳國于後.
    <濟南安王康>, <建武>十五年封<濟南公>, 十七年進爵爲王, 二十八年就國. 三十年, 以<平原>之<祝阿>、<安德>、<朝陽>、<平昌>、<隰陰>、<重丘>六縣益<濟南國>. 中元二年, 封<康>子<德>爲<東武城侯>.
    <康>在國不循法度, 交通賓客. 其後, 人上書告<康>招來州郡姦猾<漁陽><顔忠>、<劉子産>等, 又多遺其繒帛, 案圖書, 謀議不軌. 事下考, 有司擧奏之, <顯宗>以親親故, 不忍窮竟其事, 但削<祝阿>、<隰陰>、<東朝陽>、<安德>、<西平昌>五縣.
    <建初>八年, <肅宗>復還所削地, <康>遂多殖財貨, 大修宮室, 奴婢至千四百人, 廏馬千二百匹, 私田八百頃, 奢侈恣欲, 游觀無節. <永元>初, 國傅<何敞>上疏諫<康>曰:⌌蓋聞諸侯之義, 制節謹度, 然後能保其社稷, 和其民人. 大王以骨肉之親, 享食茅土, 當施張政令, 明其典法, 出入進止, 宜有期度, 輿馬臺隸, 應爲科品. 而今奴婢廏馬皆有千餘, 增無用之口, 以自蠶食. 宮婢閉隔, 失其天性, 惑亂和氣. 又多起內第, 觸犯防禁, 費以巨萬, 而功猶未半. 夫文繁者質荒, 不勝者人亡, 皆非所以奉禮承上, 傳福無窮者也. 故<楚>作<章華>以凶, <吳>興<姑蘇>而滅, <景公>千駟, 民無稱焉. 今數游諸第, 晨夜無節, 又非所以遠防未然, 臨深履薄之法也. 願大王修恭儉, 遵古制, 省奴婢之口, 減乘馬之數, 斥私田之富, 節游觀之宴, 以禮起居, 則<敞>乃敢安心自保. 惟大王深慮愚言.⌏ <康>素敬重<敞>, 雖無所嫌啎, 然終不能改.
    立五十九年薨, 子<簡王錯>嗣. <錯>爲太子時, 愛<康>鼓吹妓女<宋閏>, 使醫<張尊>招之不得, <錯>怒, 自以劒刺殺<尊>. 國相擧奏, 有詔勿案. <永元>十一年, 封<錯>弟七人爲列侯.
    <錯>立六年薨, 子<孝王香>嗣. <永初>二年, 封<香>弟四人爲列侯. <香>篤行, 好經書. 初, 叔父<篤>有罪不得封, <西平昌侯昱>坐法失侯, ,香>乃上書分爵土封<篤>子<丸>、<昱>子<嵩>, 皆爲列侯.
    <香>立二十年薨, 無子, 國絶.
    <永建>元年, <順帝>立<錯>子<阜陽>侯<顯>爲嗣, 是爲<釐王>. 立三年薨, 子<悼王廣>嗣. <永建>五年, 封<廣>弟<文>爲<樂城亭侯>.
    <廣>立二十五年, <永興>元年薨, 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<東平憲王蒼>, <建武>十五年封<東平公>, 十七年進爵爲王.
    <蒼>少好經書, 雅有智思, 爲人美須*염, 要帶八圍, <顯宗>甚愛重之. 及卽位, 拜爲驃騎將軍, 置長史掾史員四十人, 位在三公上.
    <永平>元年, 封<蒼>子二人爲縣侯. 二年, 以<東郡>之<壽張>、<須昌>, <山陽>之<南平陽>、(*稿)[<橐>]、<湖陵>五縣益<東平國>. 是時中興三十餘年, 四方無虞, <蒼>以天下化平, 宜修禮樂, 乃與公卿共議定南北郊冠冕車服制度, 及<光武>廟登歌八佾舞數, 語在{禮樂}、{輿服志}. 帝每巡狩, <蒼>常留鎭, 侍衛皇太后.
    四年春, 車駕近出, 觀覽城第, 尋聞當遂校獵<河內>, <蒼>卽上書諫曰:⌌臣聞時令, 盛春農事, 不聚衆興功. 傳曰:『田獵不宿, 食飮不享, 出入不節, 則木不曲直.』此失春令者也. 臣知車駕今出, 事從約省, 所過吏人諷誦{甘棠}之德. 雖然, 動不以禮, 非所以示四方也. 惟陛下因行田野. 循視稼穡, 消搖仿佯, 弭節而旋. 至秋冬, 乃振威靈, 整法駕, 備周衛, 設羽旄. {詩}云:『抑抑威儀, 惟德之隅.』 臣不勝憤懣, 伏自手書, 乞詣行在所, 極陳至誠.⌏ 帝覽奏, 卽還宮.
    <蒼>在朝數載, 多所隆益, 而自以至親輔政, 聲望日重, 意不自安, 上疏歸職曰:⌌臣<蒼>疲駑, 特爲陛下慈恩覆護, 在家備敎導之仁, 升朝蒙爵命之首, 制書襃美, 班之四海, 擧負薪之才, 升君子之器. 凡匹夫一介, 尙不忘簞食之惠, 況臣居宰相之位, 同氣之親哉! 宜當暴骸膏野, 爲百僚先, 而愚頑之質, 加以固病, 誠羞負乘, 辱汙輔將之位, 將被詩人『三百赤紱』之刺. 今方域晏然, 要荒無儆, 將遵上德無爲之時也, 文官猶可幷省, 武職尤不宜建. 昔<象>封<有鼻>, 不任以政, 誠由愛深, 不忍揚其過惡. 前事之不忘, 來事之師也. 自<漢>興以來, 宗室子弟無得在公卿位者. 惟陛下審覽<虞>帝優養母弟, 遵承舊典, 終卒厚恩. 乞上驃騎將軍印綬, 退就蕃國, 願蒙哀憐.⌏ 帝優詔不聽. 其後數陳乞, 辭甚懇切. 五年, 乃許還國, 而不聽上將軍印綬. 以驃騎長史爲<東平>太傅, 掾爲中大夫, 令史爲王家郞. 加賜錢五千萬, 布十萬匹.
    六年冬, 帝幸<魯>, 徵<蒼>從還京師. 明年, 皇太后崩. 旣葬, <蒼>乃歸國, 特賜宮人奴婢五百人, 布二十五萬匹, 及珍寶服御器物.
    十一年, <蒼>與諸王朝京師. 月餘, 還國. 帝臨送歸宮, 悽然懷思, 乃遣使手詔國中傅曰:⌌辭別之後, 獨坐不樂, 因就車歸, 伏軾而吟, 瞻望永懷, 實勞我心, 誦及{采菽}, 以增歎息. 日者問<東平王>處家何等最樂, 王言爲善最樂, 其言甚大, 副是要腹矣. 今送列侯印十九枚, 諸王子年五歲已上能趨拜者, 皆令帶之.⌏
    十五年春, 行幸<東平>, 賜<蒼>錢千五百萬, 布匹萬匹. 帝以所作{光武本紀}示<蒼>, <蒼>因上{光武受命中興頌}. 帝甚善之, 以其文典雅, 特令校書郞<賈逵>爲之訓詁.
    <肅宗>卽位, 尊重恩禮踰於前世, 諸王莫與爲比. <建初>元年, 地震, <蒼>上便宜, 其事留中. 帝報書曰:⌌丙寅所上便宜三事, 朕親自覽讀, 反覆數周, 心開目明, 曠然發矇. 閒吏人奏事, 亦有此言, 但明智淺短, 或謂儻是, 復慮爲非. 何者? 災異之降, 緣政而見. 今改元之後, 年飢人流, 此朕之不德感應所致. 又冬春旱甚, 所被尤廣, 雖內用克責, 而不知所定. 得王深策, 快然意解. {詩}不云乎:『未見君子, 憂心忡忡;旣見君子, 我心則降.』思惟嘉謀, 以次奉行, 冀蒙福應. 彰報至德, 特賜王錢五百萬.⌏
    後帝欲爲<原陵>、<顯節陵>起縣邑, <蒼>聞之, 遽上疏諫曰:⌌伏聞當爲二陵起立郭邑, 臣前頗謂道路之言, 疑不審實, 近令從官<古霸>問<涅陽主>疾, 使還, 乃知詔書已下. 竊見<光武皇帝>躬履儉約之行, 深覩始終之分, 勤勤懇懇, 以葬制爲言, 故營建陵地, 具稱古典, 詔曰『無爲山陵, 陂池裁令流水而已』. <孝明皇帝>大孝無違, 奉承貫行. 至於自所營創, 尤爲儉省, 謙德之美, 於斯爲盛. 臣愚以園邑之興, 始自彊<秦>. 古者丘隴且不欲其著明, 豈況築郭邑, 建都郛哉! 上違先帝聖心, 下造無益之功, 虛費國用, 動搖百姓, 非所以致和氣, 祈豐年也. 又以吉凶俗數言之, 亦不欲無故繕修丘墓, 有所興起. 考之古法則不合, 稽之時宜則違人, 求之吉凶復未見其福. 陛下履<有虞>之至性, 追祖禰之深思, 然懼左右過議, 以累聖心. 臣<蒼>誠傷二帝純德之美, 不暢於無窮也. 惟蒙哀覽.⌏帝從而止. 自是朝廷每有疑政, 輒驛使諮問. <蒼>悉心以對, 皆見納用.
    三年, 帝饗衛士於<南宮>, 因從皇太后周行掖庭池閣, 乃閱<陰太后>舊時器服, 愴然動容, 乃命留五時衣各一襲, 及常所御衣合五十篋, 餘悉分布諸王主及子孫在京師者各有差. 特賜<蒼>及<琅邪王京>書曰:⌌中大夫奉使, 親聞動靜, 嘉之何已! 歲月騖過, 山陵浸遠, 孤心悽愴, 如何如何! 閒饗衛士於<南宮>, 因閱視舊時衣物, 聞於師曰:『其物存, 其人亡, 不言哀而哀自至.』 信矣. 惟王孝友之德, 亦豈不然! 今送<光烈皇后>假紒帛巾各一, 及衣一篋, 可時奉瞻, 以慰{凱風}<寒泉>之思, 又欲令後生子孫得見先后衣服之製. 今<魯國><孔氏>, 尙有<仲尼>車輿冠履, 明德盛者光靈遠也. 其<光武皇帝>器服, 中元二年已賦諸國, 故不復送. 幷遺<宛>馬一匹, 血從前髆上小孔中出. 常聞<武帝>歌天馬, 霑赤汗, 今親見其然也. 頃反虜尙屯, 將帥在外, 憂念遑遑, 未有閒寧. 願王寶精神, 加供養. 苦言至戒, 望之如渴.⌏
    六年冬, <蒼>上疏求朝. 明年正月, 帝許之. 特賜裝錢千五百萬, 其餘諸王各千萬. 帝以<蒼>冒涉寒露, 遣謁者賜貂裘, 及太官食物珍果, 使大鴻臚<竇固>持節郊迎. 帝乃親自循行邸第, 豫設帷牀, 其錢帛器物無不充備. 下詔曰:⌌[{禮}云]伯父歸寧乃國, {詩}云叔父建爾元子, 敬之至也. 昔<蕭相國>加以不名, 優忠賢也. 況兼親尊者乎! 其<沛>、<濟南>、<東平>、<中山>四王, 讚皆勿名.⌏ <蒼>旣至, 升殿乃拜, 天子親荅之. 其後諸王入宮, 輒以輦迎, 至省閤乃下. <蒼>以受恩過禮, 情不自寧, 上疏辭曰:⌌臣聞貴有常尊, 賤有等威, 卑高列序, 上下以理. 陛下至德廣施, 慈愛骨肉, 旣賜奉朝請, 咫尺天儀, 而親屈至尊, 降禮下臣, 每賜讌見, 輒興席改容, 中宮親拜, 事過典故. 臣惶怖戰慄, 誠不自安, 每會見, 踧踖無所措置. 此非所以章示羣下, 安臣子也.⌏ 帝省奏歎息, 愈襃貴焉. 舊典, 諸王女皆封鄕主, 乃獨封<蒼>五女爲縣公主.
    三月, 大鴻臚奏遣諸王歸國, 帝特留<蒼>, 賜以祕書、列僊圖、道術祕方. 至八月飮酎畢, 有司復奏遣<蒼>, 乃許之. 手詔賜<蒼>曰:⌌骨肉天性, 誠不以遠近爲親疎, 然數見顔色, 情重昔時. 念王久勞, 思得還休, 欲署大鴻臚奏, 不忍下筆, 顧授小黃門, 中心戀戀, 惻然不能言.⌏ 於是車駕祖送, 流涕而訣. 復賜乘輿服御, 珍寶輿馬, 錢布以億萬計.
    <蒼>還國, 疾病, 帝馳遣名醫, 小黃門侍疾, 使者冠蓋不絶於道. 又置驛馬千里, 傳問起居. 明年正月薨, 詔告中傅, 封上<蒼>自<建武>以來章奏及所作書、記、賦、頌、七言、別字、歌詩, 並集覽焉. 遣大鴻臚持節, 五官中郞將副監喪, 及將作使者凡六人, 令四姓小侯諸國王主悉會詣<東平>奔喪, 賜錢前後一億, 布九萬匹. 及葬, 策曰:⌌惟<建初>八年三月己卯, 皇帝曰:咨王丕顯, 勤勞王室, 親受策命, 昭于前世. 出作蕃輔, 克愼明德, 率禮不越, 傅聞在下. 昊天不弔, 不報上仁, 俾屛余一人, 夙夜焭焭, 靡有所終. 今詔有司加賜鸞輅乘馬, 龍旂九旒, 虎賁百人, 奉送王行. 匪我<憲王>, 其孰離之! 魂而有靈, 保玆寵榮. 嗚呼哀哉!⌏
    立四十五年, 子<懷王忠>嗣. 明年, 帝乃分<東平國>封<忠>弟<尙>爲<任城王>, 餘五人爲列侯.
    <忠>立一年薨, 子<孝王敞>嗣. <元和>三年, 行東巡守, 幸<東平>宮, 帝追感念<蒼>, 謂其諸子曰:⌌思其人, 至其鄕;其處在, 其人亡.⌏ 因泣下沾襟, 遂幸<蒼>陵, 爲陳虎賁、鸞輅、龍旂, 以章顯之, 祠以太牢, 親拜祠坐, 哭泣盡哀, 賜御劒于陵前. 初, <蒼>歸國, 驃騎時吏<丁牧>、<周栩>以<蒼>敬賢下士, 不忍去之, 遂爲王家大夫, 數十年事祖及孫. 帝聞, 皆引見於前, 旣愍其淹滯, 且欲揚<蒼>德美, 卽皆擢拜議郞. <牧>至<齊>相, <栩><上蔡>令. <永元>十年, 封<蒼>孫<梁>爲<矜陽亭侯>, <敞>弟六人爲列侯. <敞>喪母至孝, 國相<陳珍>上其行狀. <永寧>元年, <鄧太后>增邑五千戶, 又封<蒼>孫二人爲亭侯.
    <敞>立四十八年薨, 子<頃王端>嗣. 立四十七年薨, 子<凱>嗣;立四十一年, <魏>受禪, 以爲<崇德侯>.
    論曰:<孔子>稱⌌貧而無諂, 富而無驕, 未若貧而樂, 富而好禮者也⌏. 若<東平憲王>, 可謂好禮者也. 若其辭至戚, 去母后, 豈欲苟立名行而忘親遺義哉! 蓋位疑則*隙生, 累近則喪大, 斯蓋明哲之所爲歎息. 嗚呼! 遠*隙以全忠, 釋累以成孝, 夫豈<憲王>之志哉! <東海恭王>遜而知廢, ⌌爲<吳太伯>, 不亦可乎⌏!
    <任城孝王尙>, <元和>元年封, 食<任城>、<亢父>、<樊>三縣.
    立十八年薨, 子<貞王安>嗣. <永元>十四年, 封母弟<福>爲<桃鄕侯>. <永初>四年, 封<福>弟<亢>爲<當塗鄕侯>. <安>性輕易貪吝, 數微服出入, 游觀國中, 取官屬車馬刀劒, 下至衛士米肉, 皆不與直. <元初>六年, 國相<行弘>奏請廢之. <安帝>不忍, 以一歲祖五分之一贖罪.
    <安>立十九年薨, 子<節王崇>嗣. <順帝>時, <羌>虜數反, <崇>輒上錢帛佐邊費. 及帝崩, 復上錢三百萬助山陵用度, 朝廷嘉而不受. 立三十一年薨, 無子, 國絶.
    <延熹>四年, <桓帝>立<河閒孝王>子(恭爲)<參戶亭侯博>爲<任城王>, 以奉其祀. <博>有孝行, 喪母服制如禮, 增封三千戶. 立十三年薨, 無子, 國絶.
    <熹平>四年, <靈帝>復立<河閒貞王(遜)[建]>[子]<新昌侯(子)佗>爲<任城王>, 奉<孝王>後. 立四十六年, <魏>受禪, 以爲<崇德侯>.
    <阜陵質王延>, <建武>十五年封<淮陽公>, 十七年進爵爲王, 二十八年就國. 三十年, 以<汝南>之<長平>、<西華>、<新陽>、<扶樂>四縣益<淮陽國>.
    <延>性驕奢而遇下嚴烈. <永平>中, 有上書告<延>與姬兄<謝弇>及姊<館陶主>婿駙馬都尉<韓光>招姦猾, 作圖讖, 祠祭祝詛. 事下案驗, <光>、<弇>被殺, 辭所連及, 死徙者甚衆. 有司奏請誅<延>, <顯宗>以<延>罪薄於<楚王英>, 故特加恩, 徙爲<阜陵王>, 食二縣.
    <延>旣徙封, 數懷怨望. <建初>中, 復有告<延>與子男<魴>造逆謀者, 有司奏請檻車徵詣廷尉詔獄. <肅宗>下詔曰:⌌王前犯大逆, 罪惡尤深, 有同<周>之<管>、<蔡>, <漢>之<淮南>. 經有正義, 律有明刑. 先帝不忍親親之恩, 枉屈大法, 爲王受愆, 羣下莫不惑焉. 今王曾莫悔悟, 悖心不移, 逆謀內潰, 自子<魴>發, 誠非本朝之所樂聞. 朕惻然傷心, 不忍致王于理, 今貶爵爲<阜陵侯>, 食一縣. 獲斯辜者, 侯自取焉. 於戲誡哉!⌏ 赦<魴>等罪勿驗, 使謁者一人監護<延>國, 不得與吏人通.
    <章和>元年, 行幸<九江>, 賜<延>書與車駕會<壽春>. 帝見<延>及妻子, 愍然傷之, 乃下詔曰:⌌昔<周>之爵封千有八百, 而<姬>姓居半者, 所以楨幹王室也. 朕南巡, 望<淮>、海, 意在<阜陵>, 遂與侯相見. 侯志意衰落, 形體非故, 瞻省懷感, 以喜以悲. 今復侯爲<阜陵王>, 增封四縣, 幷前爲五縣.⌏ 以<阜陵>下溼, 徙都<壽春>加賜錢千萬, 布萬匹, 安車一乘, 夫人諸子賞賜各有差. 明年入朝.
    立五十一年薨, 子<殤王沖>嗣. <永元>二年, 下詔盡削除前班下<延>事.
    <沖>立二年薨, 無嗣. <和帝>復封<沖>兄<魴>, 是爲<頃王>. <永元>八年, 封<魴>弟十二人爲鄕、亭侯.
    <魴>立三十年薨, 子<懷王恢>嗣. <延光>三年, 封<恢>兄弟五人爲鄕、亭侯.
    <恢>立十年薨, 子<節王代>嗣. <陽嘉>二年, 封<代>兄<便親>爲<勃迺亭侯>.
    <代>立十四年薨, 無子, 國絶.
    <建和>元年, <桓帝>立<勃迺亭侯便親>爲<恢>嗣, 是爲<恭王>. 立十三年薨, 子<孝王統>嗣. 立八年薨, 子王<赦>立;<建安>中薨, 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<廣陵思王荊>, <建武>十五年封<山陽公>, 十七年進爵爲王.
    <荊>性刻急隱害, 有才能而喜文法. <光武>崩, 大行在前殿, <荊>哭不哀, 而作飛書, 封以方底, 令蒼頭詐稱<東海王彊>舅大鴻臚<郭況>書與<彊>曰:⌌君王無罪, 猥被斥廢, 而兄弟至有束縛入牢獄者. 太后失職, 別守<北宮>, 及至年老, 遠斥居邊, 海內深痛, 觀者鼻酸. 及太后尸柩在堂, <洛陽>吏以次捕斬賓客, 至有一家三尸伏堂者, 痛甚矣! 今天下有喪, 弓弩張設甚備. 閒<梁松>勑虎賁史曰:『吏以便宜見非, 勿有所拘, 封侯難再得也.』 郞官竊悲之, 爲王寒心累息. 今天下爭欲思刻賊王以求功, 寧有量邪! 若歸幷二國之衆, 可聚百萬, 君王爲之主, 鼓行無前, 功易於<太山>破雞子, 輕於四馬載鴻毛, 此<湯>、<武>兵也. 今年<軒轅星>有白氣, 星家及喜事者, 皆云白氣者喪, <軒轅>女主之位. 又<太白>前出西方, 至午兵當起. 又<太子星>色黑, 至辰日輒變赤. 夫黑爲病, 赤爲兵, 王努力卒事. <高祖>起亭長, 陛下興<白水>, 何況於王陛下長子, 故副主哉! 上以求天下事必擧, 下以雪除沈沒之恥, 報死母之讎. 精誠所加, 金石爲開. 當爲秋霜, 無爲檻羊. 雖欲爲檻羊, 又可得乎! 竊見諸相工言王貴, 天子法也. 人不崩亡, 閭閻之伍尙爲盜賊, 欲有所望, 何況王邪! 夫受命之君, 天之所立, 不可謀也. 今新帝人之所置, 彊者爲右. 願君王爲<高祖>、陛下所志, 無爲<扶蘇>、<將閭>叫呼天也.⌏ <彊>得書惶怖, 卽執其使, 封書上之.
    <顯宗>以<荊>母弟, 祕其事, 遣<荊>出止<河南>宮. 時<西羌>反, <荊>不得志, 冀天下因<羌>驚動有變, 私迎能爲星者與謀議. 帝聞之, 乃徙封<荊廣陵王>, 遣之國. 其後<荊>復呼相工謂曰:⌌我貌類先帝. 先帝三十得天下, 我今亦三十, 可起兵未?⌏ 相者詣吏告之, <荊>惶恐, 自繫獄. 帝復加恩, 不考極其事, 下詔不得臣屬吏人, 唯食租如故, 使相、中尉謹宿衛之. <荊>猶不改. 其後使巫祭祀祝詛, 有司擧奏, 請誅之, <荊>自殺. 立二十九年死. 帝憐傷之, 賜謚曰<思王>.
    十四年, 封<荊>子<元壽>爲<廣陵侯>, 服王璽綬, 食<荊>故國六縣;又封<元壽>弟三人爲鄕侯. 明年, 帝東巡狩, 徵<元壽>兄弟會<東平>宮, 班賜御服器物, 又取皇子輿馬, 悉以與之. <建初>七年, <肅宗>詔<元壽>兄弟與諸王俱朝京師.
    <元壽>卒, 子<商>嗣. <商>卒, 子<條>嗣, 傳國于後.
    <臨淮懷公衡>, <建武>十五年立, 未及進爵爲王而薨, 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<中山簡王焉>, <建武>十五年封<左(馮)翊公>, 十七年進爵爲王. <焉>以<郭太后>少子故, 獨留京師. 三十年, 徙封<中山王>. <永平>二年冬, 諸王來會辟雍, 事畢歸蕃, 詔<焉>與俱就國, 從以虎賁官騎. <焉>上疏辭讓, <顯宗>報曰:⌌凡諸侯出境, 必備左右, 故<夾谷>之會, 司馬以從. 今五國各官騎百人, 稱娖前行, 皆北軍<胡>騎, 便兵善射, 弓不空發, 中必決眥. 夫有文事必有武備, 所以重蕃職也. 王其勿辭⌏ 帝以<焉><郭太后>偏愛, 特加恩寵, 獨得往來京師. 十五年, <焉>姬<韓序>有過, <焉>縊殺之, 國相擧奏, 坐削<安險縣>. <元和>中, <肅宗>復以<安險>還<中山>.
    立五十二年, <永元>二年薨. 自中興至<和帝>時, 皇子始封薨者, 皆賻錢三千萬, 布三萬匹;嗣王薨, 賻錢千萬、布萬匹. 是時<竇太后>臨朝, <竇憲>兄弟擅權, 太后及<憲>等, <東海>出也, 故睦於<焉>而重於禮, 加賻錢一億. 詔<濟南>、<東海>二王皆會. 大爲修冢塋, 開神道, 平夷吏人冢墓以千數, 作者萬餘人. 發<常山>、<鉅鹿>、<涿郡>柏黃腸雜木, 三郡不能備, 復調餘州郡工徒及送致者數千人. 凡徵發搖動六州十八郡, 制度餘國莫及.
    子<夷><王憲>嗣. <永元>四年, 封<憲>弟十一人爲列侯.
    <憲>立二十二年薨, 子<孝王弘>嗣. <永寧>元年, 封<弘>二弟爲亭侯.
    <弘>立二十八年薨, 子<穆王暢>嗣. <永和>六年, 封<暢>弟<荊>爲<南鄕侯>.
    <暢>立三十四年薨, 子<節王稚>嗣, 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<琅邪孝王京>, <建武>十五年封<琅邪公>, 十七年進爵爲王.
    <京>性恭孝, 好經學, <顯宗>尤愛幸, 賞賜恩寵殊異, 莫與爲比. <永平>二年, 以<太山>之<蓋>、<南武陽>、<華>, <東萊>之<昌陽>、<盧鄕>、<東牟>六縣益<琅邪>. 五年, 乃就國. <光烈皇后>崩, 帝悉以太后遺金寶財物賜<京>. <京>都<莒>, 好修宮室, 窮極伎巧, 殿館壁帶皆飾以金銀. 數上詩賦頌德, 帝嘉美, 下之史官. <京>國中有<城陽景王>祠, 吏人奉祠. 神數下言宮中多不便利, <京>上書願徙宮<開陽>, 以<華>、<蓋>、<南武陽>、<厚丘>、<贛楡>五縣易<東海>之<開陽>、<臨沂>, <肅宗>許之. 立三十一年薨, 葬<東海><卽丘><廣平亭>, 有詔割亭屬<開陽>.
    子<夷王宇>嗣. <建初>七年, 封<宇>弟十三人爲列侯. <元和>元年, 封<孝王>孫二人爲列侯.
    <宇>立二十年薨, 子<恭王壽>嗣. <永初>元年, 封<壽>弟八人爲列侯.
    立十七年薨, 子<貞王尊>嗣. <延光>二年, 封<尊>弟四人爲鄕侯.
    <尊>立十八年薨, 子<安王據>嗣. <永和>五年, 封<據>弟三人爲鄕侯.
    <據>立四十七年薨, 子<順王容>嗣. <初平>元年, 遣弟<邈>至<長安>奉章貢獻, 帝以<邈>爲<九江>太守, 封<陽都侯>.
    <容>立八年薨, 國絶.
    初, <邈>至<長安>, 盛稱<東郡>太守<曹操>忠誠於帝, <操>以此德於<邈>. <建安>十一年, 復立<容>子<熙>爲王. 在位十一年, 坐謀欲過<江>, 被誅, 國除.
    贊曰:<光武>十子, 胙土分王. <沛獻>尊節, <楚英>流放. <延>旣怨詛, <荊>亦觖望. <濟南>陰謀, <琅邪>驕宕. <中山>、<臨淮>, 無聞夭喪. <東平>好善, 辭中委相. 謙謙<恭王>, 寔惟三讓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二(二卷)  光武十王列傳第三十二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三(二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朱樂何列傳第三十三(朱暉孫穆)

    <朱暉>字<文季>, <南陽><宛>人也. 家世衣冠. <暉>早孤, 有氣決. 年十三, <王莽>敗, 天下亂, 與外氏家屬從田閒奔入<宛>城. 道遇羣賊, 白刃劫諸婦女, 略奪衣物. 昆弟賓客皆惶迫, 伏地莫敢動. <暉>拔劒前曰:⌌財物皆可取耳, 諸母衣不可得. 今日<朱暉>死日也!⌏ 賊見其小, 壯其志, 笑曰:⌌童子內刀.⌏ 遂捨之而去.
    初, <光武>與<暉>父<岑>俱學<長安>, 有舊故. 及卽位, 求問<岑>, 時已卒, 乃召<暉>拜爲郞. <暉>尋以病去, 卒業於太學. 性矜嚴, 進止必以禮, 諸儒稱其高.
    <永平>初, <顯宗>舅<新陽侯><陰就>慕<暉>賢, 自往候之, <暉>避不見. 復遣家丞致禮, <暉>遂閉門不受. <就>聞, 歎曰:⌌志士也, 勿奪其節.⌏ 後爲郡吏, 太守<阮況>嘗欲市<暉>(牛)[婢], <暉>不從. 及<況>卒, <暉>乃厚贈送其家. 人或譏焉, <暉>曰:⌌前<阮府君>有求於我, 所以不敢聞命, 誠恐以財貨汚君. 今而相送, 明吾非有愛也.⌏ 驃騎將軍<東平王蒼>聞而辟之, 甚禮敬焉. 正月朔旦, <蒼>當入賀. 故事, 少府給璧. 是時<陰就>爲府卿, 貴驕, 吏慠不奉法. <蒼>坐朝堂, 漏且盡, 而求璧不可得, 顧謂掾屬曰:⌌若之何?⌏<暉>望見少府主簿持璧, 卽往紿之曰:⌌我數聞璧而未嘗見, 試請觀之.⌏ 主簿以授<暉>, <暉>顧召令史奉之. 主簿大驚, 遽以白<就>. <就>曰:⌌<朱>掾義士, 勿復求.⌏ 更以它璧朝. <蒼>旣罷, 召<暉>謂曰:⌌屬者掾自視孰與<藺相如>?⌏ 帝聞壯之. 及當幸<長安>, 欲嚴宿衛, 故以<暉>爲衛士令. 再遷<臨淮>太守.
    <暉>好節槩, 有所拔用, 皆厲行士. 其諸報怨, 以義犯率, 皆爲求其理, 多得生濟. 其不義之囚, 卽時僵仆. 吏人畏愛, 爲之歌曰:⌌彊直自遂, <南陽><朱季>. 吏畏其威, 人懷*其惠.⌏ 數年, 坐法免.
    <暉>剛於爲吏, 見忌於上, 所在多被劾. 自去<臨淮>, 屛居野澤, 布衣蔬食, 不與邑里通, 鄕黨譏其介. <建初>中, <南陽>大飢, 米石千餘, <暉>盡散其家資, 以分宗里故舊之貧羸者, 鄕族皆歸焉. 初, <暉>同縣<張堪>素有名稱, 嘗於太學見<暉>, 甚重之, 接以友道, 乃把<暉>臂曰:⌌欲以妻子託<朱生>.⌏<暉>以<堪>先達, 擧手未敢對, 自後不復相見. <堪>卒, <暉>聞其妻子貧困, 乃自往候視, 厚賑贍之. <暉>少子<頡>怪而問曰:⌌大人不與<堪>爲友, 平生未曾相聞, 子孫竊怪之.⌏<暉>曰:⌌<堪>嘗有知己之言, 吾以信於心也.⌏ <暉>又與同郡<陳揖>交善, <揖>早卒, 有遺腹子<友>, <暉>常哀之. 及司徒<桓虞>爲<南陽>太守, 召<暉>子<騈>爲吏, <暉>辭<騈>而薦<友>. <虞>嘆息, 遂召之. 其義烈若此.
    <元和>中, <肅宗>巡狩, 告<南陽>太守問<暉>起居, 召拜爲尙書僕射. 歲中遷<太山>太守. <暉>上疏乞留中, 詔許之. 因上便宜, 陳密事, 深見嘉納. 詔報曰:⌌補公家之闕, 不累淸白之素, 斯善美之士也. 俗吏苟合, 阿意面從, 進無謇謇之志, 卻無退思之念, 患之甚久. 惟今所言, 適我願也. 生其勉之!⌏
    是時穀貴, 縣官經用不足, 朝廷憂之. 尙書<張林>上言:⌌穀所以貴, 由錢賤故也. 可盡封錢, 一取布帛爲租, 以通天下之用. 又鹽, 食之急者, 雖貴, 人不得不須, 官可自鬻. 又宜因<交阯>、<益州>上計吏往來, 市珍寶, 收采其利, <武帝>時所謂均輸者也.⌏於是詔諸尙書通議. <暉>奏據<林>言不可施行, 事遂寢. 後陳事者復重述<林>前議, 以爲於國誠便, 帝然之, 有詔施行. <暉>復獨奏曰:⌌王制, 天子不言有無, 諸侯不言多少, 祿食之家不與百姓爭利. 今均輸之法與賈販無異, 鹽利歸官, 則下人窮怨, 布帛爲租, 則吏多姦盜, 誠非明主所當宜行.⌏ 帝卒以<林>等言爲然, 得<暉>重議, 因發怒, 切責諸尙書. <暉>等皆自繫獄. 三日, 詔敕出之. 曰:⌌國家樂聞駮議, 黃髮無愆, 詔書過耳, 何故自繫?⌏<暉>因稱病篤, 不肯復署議. 尙書令以下惶怖, 謂<暉>曰:⌌今臨得譴讓, 柰何稱病, 其禍不細!⌏ <暉>曰:⌌行年八十, 蒙恩得在機密, 當以死報. 若心知不可而順旨雷同, 負臣子之義. 今耳目無所聞見, 伏待死命.⌏ 遂閉口不復言. 諸尙書不知所爲, 乃共劾奏<暉>. 帝意解, 寑其事. 後數日, 詔使直事郞問<暉>起居, 太醫視疾, 太官賜食. <暉>乃起謝, 復賜錢十萬, 布百匹, 衣十領.
    後遷爲尙書令, 以老病乞身, 拜騎都尉, 賜錢二十萬. <和帝>卽位, <竇憲>北征<匈奴>, <暉>復上疏諫. 頃之, 病卒.
    子<頡>, 修儒術, <安帝>時至<陳>相. <頡>子<穆>.
    <穆>字<公叔>. 年五歲, 便有孝稱. 父母有病, 輒不飮食, 差乃復常. 及壯耽學, 銳意講誦, 或時思至, 不自知亡失衣冠, 顚隊阬岸. 其父常以爲專愚, 幾不知數馬足. <穆>愈更精篤.
    初擧孝廉. <順帝>末, <江淮>盜賊羣起, 州郡不能禁. 或說大將軍<梁冀>曰:⌌<朱公叔>兼資文武, 海內奇士, 若以爲謀主, 賊不足平也.⌏ <冀>亦素聞<穆>名, 乃辟之, 使典兵事, 甚見親任. 及<桓帝>卽位, <順烈太后>臨朝, <穆>以<冀>埶地親重, 望有以扶持王室, 因推災異, 奏記以勸戒<冀>曰:⌌<穆>伏念明年丁亥之歲, 刑德合於乾位, {易}經龍戰之會. 其文曰:『龍戰于野, 其道窮也.』 謂陽道將勝而陰道負也. 今年九月天氣鬱冒, 五位四候連失正氣, 此互相明也. 夫善道屬陽, 惡道屬陰, 若修正守陽, 摧折惡類, 則福從之矣. <穆>每事不逮, 所好唯學, 傳受於師, 時有可試. 願將軍少察愚言, 申納諸儒, 而親其忠正, 絶其姑息, 專心公朝, 割除私欲, 廣求賢能, 斥遠佞惡. 夫人君不可不學, 當以天地順道漸漬其心. 宜爲皇帝選置師傅及侍講者, 得小心忠篤敦禮之士, 將軍與之俱入, 參勸講授, 師賢法古, 此猶倚<南山>坐平原也, 誰能傾之! 今年夏, 月暈<房星>, 明年當有小戹. 宜急誅姦臣爲天下所怨毒者, 以塞災咎. 議郞、大夫之位, 本以式序儒術高行之士, 今多非其人:九卿之中, 亦有乖其任者. 惟將軍察焉.⌏ 又薦<种暠>、<欒巴>等. 而明年<嚴鮪>謀立<淸河王蒜>, 又黃龍二見<沛國>. <冀>無術學, 遂以<穆>⌌龍戰⌏之言爲應, 於是請<暠>爲從事中郞, 薦<巴>爲議郞, 擧<穆>高第, 爲侍御史.
    時同郡<趙康><叔盛>者, 隱于<武當山>, 淸靜不仕, 以經傳敎授. <穆>時年五十, 乃奉書稱弟子. 及<康>歿, 喪之如師. 其尊德重道, 爲當時所服.
    常感時澆薄, 慕尙敦篤, 乃作{崇厚論}. 其辭曰:
    夫俗之薄也, 有自來矣. 故<仲尼>歎曰:⌌大道之行也, 而<丘>不與焉.⌏ 蓋傷之也. 夫道者, 以天下爲一, 在彼猶在己也. 故行違於道則愧生於心, 非畏義也;事違於理則負結于意, 非憚禮也. 故率性而行謂之道, 得其天性謂之德. 德性失然後貴仁義, 是以仁義起而道德遷, 禮法興而淳樸散. 故道德以仁義爲薄, 淳樸以禮法爲賊也. 夫中世之所敦, 已爲上世之所薄, 況又薄於此乎!
    故夫天下崇大則覆幬不廣, 地不深厚則載物不博, 人不敦厖則道數不遠. 昔在⌌仲尼⌏不失舊於<原壤>, <楚嚴>不忍章於絶纓. 由此觀之, 聖賢之德敦矣. <老氏>之經曰:⌌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, 居其實不居其華, 故去彼取此.⌏ 夫時有薄而厚施, 行有失而惠用. 故覆人之過者, 敦之道也;救人之失者, 厚之行也. 往者, <馬援>深昭此道, 可以爲德, 誡其兄子曰:⌌吾欲汝曹聞人之過如聞父母之名. 耳可得聞, 口不得言.⌏ 斯言要矣. 遠則聖賢履之上世, 近則<丙吉>、<張子孺>行之<漢>廷. 故能振英聲於百世, 播不滅之遺風, 不亦美哉!
    然而時俗或異, 風化不敦, 而尙相誹謗, 謂之臧否. 記短則兼折其長, 貶惡則幷伐其善. 悠悠者皆是, 其可稱乎! 凡此之類, 豈徒乖爲君子之道哉, 將有危身累家之禍焉. 悲夫! 行之者不知憂其然, 故害興而莫之及也. 斯旣然矣, 又有異焉. 人皆見之而不能自遷. 何則? 務進者趨前而不顧後, 榮貴者矜己而不待人, 智不接愚, 富不賑貧, 貞士孤而不恤, 賢者戹而不存. 故<田蚡>以尊顯致<安國>之金, <淳于>以貴埶引<方進>之言. 夫以<韓>、<翟>之操, 爲<漢>之名宰, 然猶不能振一貧賢, 薦一孤士, 又況其下者乎? 此<禽息>、<史魚>所以專名於前, 而莫繼於後者也. 故時敦俗美, 則小人守正, 利不能誘也;時否俗薄, 雖君子爲邪, 義不能止也. 何則? 先進者旣往而不反, 後來者復習俗而追之, 是以虛華盛而忠信微, 刻薄稠而純篤稀. 斯蓋{谷風}有⌌棄予⌏之歎, {伐木}有⌌鳥鳴⌏之悲矣!
    嗟乎! 世士誠躬師<孔聖>之崇則, 嘉<楚嚴>之美行, 希<李老>之雅誨, 思<馬援>之所尙, 鄙二宰之失度, 美<韓稜>之抗正, 貴<丙>、<張>之弘裕, 賤時俗之誹謗, 則道豐績盛, 名顯身榮, 載不刊之德, 播不滅之聲. 然[後]知薄者之不足, 厚者之有餘也. 彼與草木俱朽, 此與金石相傾, 豈得同年而語, 並日而談哉?⌏
<穆>又著{絶交論}, 亦矯時之作.
    <梁冀>驕暴不悛, 朝野嗟毒, <穆>以故吏, 懼其釁積招禍, 復奏記諫曰:⌌古之明君, 必有輔德之臣, 規諫之官, 下至器物, 銘書成敗, 以防遺失. 故君有正道, 臣有正路, 從之如升堂, 違之如赴壑. 今明將軍地有<申伯>之尊, 位爲羣公之首, 一日行善, 天下歸仁, 終朝爲惡, 四海傾覆. 頃者, 官人俱匱, 加以水蟲爲害. 京師諸官費用增多, 詔書發調或至十倍. 各言官無見財, 皆當出民, 搒掠割剝, 彊令充足. 公賦旣重, 私斂又深. 牧守長吏, 多非德選, 貪聚無猒, 遇人如虜, 或絶命於箠楚之下, 或自賊於追切之求. 又掠奪百姓, 皆託之尊府. 遂令將軍結怨天下, 吏人酸毒, 道路歎嗟. 昔<秦>政煩苛, 百姓土崩, <陳勝>奮臂一呼, 天下鼎沸, 而面諛之臣, 猶言安耳. 諱惡不悛, 卒至亡滅. 昔<永和>之末, 綱紀少*이, 頗失人望. 四五歲耳, 而財空戶散, 下有離心. <馬免>之徒乘敝而起, <荊揚>之閒幾成大患. 幸賴<順烈皇后>初政淸靜, 內外同力, 僅乃討定. 今百姓戚戚, 困於<永和>, 內非仁愛之心可得容忍, 外非守國之計所宜久安也. 夫將相大臣, 均體元首, 共輿而馳, 同舟而濟, 輿傾舟覆, 患實共之. 豈可以去明卽昧, 履危自安, 主孤時困, 而莫之卹乎! 宜時易宰守非其人者, 減省第宅園池之費, 拒絶郡國諸所奉送. 內以自明, 外解人惑, 使挾姦之吏無所依託, 司察之臣得盡耳目. 憲度旣張, 遠邇淸壹, 則將軍身尊事顯, 德燿無窮. 天道明察, 無言不信, 惟垂省覽.⌏ <冀>不納, 而縱放日滋, 遂復賂遺左右, 交通宦者, 任其子弟、賓客以爲州郡要職. <穆>又奏記極諫, <冀>終不悟. 報書云:⌌如此, 僕亦無一可邪?⌏ <穆>言雖切, 然亦不甚罪也.
    <永興>元年, <河>溢, 漂害人庶數十萬戶, 百姓荒饉, 流移道路. <冀州>盜賊尤多, 故擢<穆>爲<冀州>刺史. 州人有宦者三人爲中常侍, 並以檄謁<穆>. <穆>疾之, 辭不相見. <冀>部令長聞<穆>濟<河>, 解印綬去者四十餘人. 及到, 奏劾諸郡, 至有自殺者. 以威略權宜, 盡誅賊渠帥. 擧劾權貴, 或乃死獄中. 有宦者<趙忠>喪父, 歸葬<安平>, 僭爲礖璠、王匣、偶人. <穆>聞之, 下郡案驗. 吏畏其嚴明, 遂發墓剖棺, 陳尸出之, 而收其家屬. 帝聞大怒, 徵<穆>詣廷尉, 輸作左校. 太學書生<劉陶>等數千人詣闕上書訟<穆>曰:⌌伏見施刑徒<朱穆>, 處公憂國, 拜州之日, 志淸姦惡. 誠以常侍貴寵, 父兄子弟布在州郡, 競爲虎狼, 噬食小人, 故<穆>張理天網, 補綴漏目, 羅取殘禍, 以塞天意. 由是內官咸共恚疾, 謗讟煩興, 讒*隙仍作, 極其刑讁, 輸作左校. 天下有識, 皆以<穆>同勤<禹>、<稷>而被<共>、<鯀>之戾, 若死者有知, 則<唐帝>怒於<崇山>, <重華>忿於<蒼墓>矣. 當今中官近習, 竊持國柄, 手握王爵, 口含天憲, 運賞則使餓隸富於<季孫>, 呼噏則令<伊>、<顔>化爲<桀>、<跖>. 而<穆>獨亢然不顧身害. 非惡榮而好辱, 惡生而好死也, 徒感王綱之不攝, 懼天網之久失, 故竭心懷憂, 爲上深計. 臣願黥首繫趾, 代<穆>校作.⌏ 帝覽其奏, 乃赦之.
    <穆>居家數年, 在朝諸公多有相推薦者, 於是徵拜尙書. <穆>旣深疾宦官, 及在臺閣, 旦夕共事, 志欲除之. 乃上疏曰:⌌案<漢>故事, 中常侍參選士人. <建武>以後, 乃悉用宦者. 自<延平>以來, 浸益貴盛, 假貂礑之飾, 處常伯之任, 天朝政事, 一更其手, 權傾海內, 寵貴無極, 子弟親戚, 並荷榮任, 故放濫驕溢, 莫能禁禦. 凶狡無行之徒, 媚以求官, 恃埶怙寵之輩, 漁食百姓, 窮破天下, 空竭小人. 愚臣以爲可悉罷省, 遵復往初, 率由舊章, 更選海內淸淳之士, 明達國體者, 以補其處. 卽陛下可爲<堯舜>之君, 衆僚皆爲<稷><契>之臣, 兆庶黎萌蒙被聖化矣.⌏ 帝不納. 後<穆>因進見, 口復陳曰:⌌臣聞<漢家>舊典, 置侍中、中常侍各一人, 省尙書事, 黃門侍郞一人, 傳發書奏, 皆用姓族. 自<和熹太后>以女主稱制, 不接公卿, 乃以閹人爲常侍, 小黃門通命兩宮. 自此以來, 權傾人主, 窮困天下. 宜皆罷遣, 博選耆儒宿德, 與參政事.⌏帝怒, 不應. <穆>伏不肯起. 左右傳出, 良久乃趨而去. 自此中官數因事稱詔詆毁之.
    <穆>素剛, 不得意, 居無幾, 憤懣發疽. <延熹>六年, 卒, 時年六十四. 祿仕數十年, 蔬食布衣, 家無餘財. 公卿共表<穆>立節忠淸, 虔恭機密, 守死善道, 宜蒙旌寵. 策詔襃述, 追贈<益州>太守. 所著論、策、奏、敎、書、詩、記、嘲, 凡二十篇.
    <穆>前在<冀州>, 所辟用皆淸德長者, 多至公卿、州郡. 子<野>, 少有名節, 仕至<河南>尹. 初, <穆>父卒, <穆>與諸儒考依古義, 謚曰⌌貞宣先生>. 及<穆>卒, <蔡邕>復與門人共述其體行, 謚爲<文忠先生>.
    論曰:<朱穆>見比周傷義, 偏黨毁俗, 志抑朋游之私, 遂著{絶交}之論. <蔡邕>以爲<穆>貞而孤, 又作{正交}而廣其致焉. 蓋<孔子>稱⌌上交不諂, 下交不黷⌏, 又曰⌌<晏平仲>善與人交⌏, <子夏>之門人亦問交於<子**>. 故{易}明⌌斷金⌏之義, {詩}載⌌讌朋⌏之謠. 若夫文會輔仁, 直諒多聞之友, 時濟其益, 紵衣傾蓋, 彈冠結綬之夫, 遂隆其好, 斯固交者之方焉. 至乃<田>、<竇>、<衛>、<霍>之游客, <廉頗>、<翟公>之門賓, 進由埶合, 退因衰異. 又<專諸>、<荊卿>之感激, <侯生>、<豫子>之投身, 情爲恩使. 命緣義輕. 皆以利害移心, 懷德成節, 非夫交照之本, 未可語失得之原也. <穆>徒以友分少全, 因絶同志之求;黨俠生敝, 而忘得朋之義. <蔡氏>貞孤之言, 其爲然也! 古之善交者詳矣. <漢>興稱<王陽>、<貢禹>、<陳遵>、<張竦>, 中世有<廉范>、<慶鴻>、<陳重>、<*뢰義>云.
    <樂恢>字<伯奇>, <京兆><長陵>人也. 父<親>, 爲縣吏, 得罪於令, 收將殺之. <恢>年十一, 常俯伏寺門, 晝夜號泣. 令聞而矜之, 卽解出<親>.
    <恢>長好經學, 事博士<焦永>. <永>爲<河東>太守, <恢>隨之官, 閉廬精誦, 不交人物. 後<永>以事被考, 諸弟子皆以通關被繫, <恢>獨(皦)[曒]然不汚於法, 遂篤志爲名儒. 性廉直介立, 行不合己者, 雖貴不與交. <信陽侯><陰就>數致禮請<恢>, <恢>絶不荅.
    後仕本郡吏, 太守坐法誅, 故人莫敢往, <恢>獨奔喪行服, 坐以抵罪. 歸, 復爲功曹, 選擧不阿, 請託無所容. 同郡<楊政>數衆毁<恢>, 後擧<政>子爲孝廉, 由是鄕里歸之. 辟司空<牟融>府. 會<蜀郡>太守<第五倫>代<融>爲司空, <恢>以與<倫>同郡, 不肯留, 薦<潁川><杜安>而退. 諸公多其行, 連辟之, 遂皆不應.
    後徵拜議郞. 會車騎將軍<竇憲>出征<匈奴>, <恢>數上書諫爭, 朝廷稱其忠. 入爲尙書僕射. 是時<河南>尹<王調>、<洛陽>令<李阜>與<竇憲>厚善, 縱舍自由. <恢>劾奏<調>、<阜>, 幷及司隸校尉. 諸所刺擧, 無所回避, 貴戚惡之. <憲>弟<夏陽侯瓌>欲往候<恢>, <恢>謝不與通. <憲>兄弟放縱, 而忿其不附己. 妻每諫<恢>曰:⌌昔人有容身避害, 何必以言取怨?⌏ <恢>歎曰:⌌吾何忍素餐立人之朝乎!⌏遂上疏諫曰:⌌臣聞百王之失, 皆由權移於下. 大臣持國, 常以埶盛爲咎. 伏念先帝, 聖德未永, 早棄萬國. 陛下富於春秋, 纂承大業, 諸舅不宜幹正王室, 以示天下之私. 經曰:『天地乖互, 衆物夭傷. 君臣失序, 萬人受殃.』 政失不救, 其極不測. 方今之宜. 上以義自割, 下以謙自引. 四舅可長保爵土之榮, 皇太后永無慙負宗廟之憂, 誠策之上者也.⌏ 書奏不省. 時<竇太后>臨朝, <和帝>未親萬機, <恢>以意不得行, 乃稱疾乞骸骨. 詔賜錢, 太醫視疾. <恢>薦<任城><郭均>、<成陽><高鳳>, 而遂稱篤. 拜騎都尉, 上書辭謝曰:⌌仍受厚恩, 無以報效. 夫政在大夫, <孔子>所疾;世卿持權, {春秋}以戒. 聖人懇惻, 不虛言也. 近世外戚富貴, 必有驕溢之敗. 今陛下思慕山陵, 未遑政事;諸舅寵盛, 權行四方. 若不能自損, 誅罰必加. 臣壽命垂盡, 臨死竭愚, 惟蒙留神.⌏ 詔聽上印綬, 乃歸鄕里. <竇憲>因是風厲州郡迫脅, <恢>遂飮藥死. 弟子縗絰輓者數百人, 衆庶痛傷之.
    後<竇氏>誅, 帝始親事, <恢>門生<何融>等上書陳<恢>忠節, 除子<己>爲郞中.
    <何敞>字<文高>, <扶風><平陵>人也. 其先家于<汝陰>. 六世祖<比干>, 學{尙書}於<朝錯>, <武帝>時爲廷尉正, 與<張湯>同時. <湯>持法深而<比干>務仁恕, 數與<湯>爭, 雖不能盡得, 然所濟活者以千數. 後遷<丹(楊)[陽]>都尉, 因徙居<平陵>. <敞>父<寵>, <建武>中爲<千乘>都尉, 以病免, 遂隱居不仕.
    <敞>性公正. 自以趣舍不合時務, 每請召, 常稱疾不應. <元和>中, 辟太尉<宋由>府, <由>待以殊禮. <敞>論議高, 常引大體, 多所匡正. 司徒<袁安>亦深敬重之. 是時京師及四方累有奇異鳥獸草木, 言事者以爲祥瑞. <敞>通經傳, 能爲天官, 意甚惡之. 乃言於二公曰:⌌夫瑞應依德而至, 災異緣政而生. 故鸜鵒來巢, <昭公>有<乾侯>之戹;西狩獲麟, <孔子>有兩楹之殯. 海鳥避風, <臧文>祀之, 君子譏焉. 今異鳥翔於殿屋, 怪草生於庭際, 不可不察.⌏ <由>、<安>懼然不敢荅. 居無何而<肅宗>崩.
    時<竇氏>專政, 外戚奢侈, 賞賜過制, 倉帑爲虛. <敞>奏記<由>曰:⌌<敞>聞事君之義, 進思盡忠, 退思補過. 歷觀世主時臣, 無不各欲爲化, 垂之無窮. 然而平和之政萬無一者, 蓋以聖主賢臣不能相遭故也. 今國家秉聰明之弘道, 明公履晏晏之純德, 君臣相合, 天下翕然, 治平之化, 有望於今. <孔子>曰:『如有用我者, 三年有成.』今明公視事, 出入再朞, 宜當克己, 以*酬四海之心. {禮}, 一穀不升, 則損服徹膳.天下不足, 若己使然. 而比年水旱, 人不收穫, <涼州>緣邊, 家被凶害, 男子疲於戰陳, 妻女勞於轉運, 老幼孤寡, 歎息相依, 又中州內郡, 公私屈竭, 此實損膳節用之時. 國恩覆載, 賞賚過度, 但聞臘賜, 自郞官以上, 公卿王侯以下, 至於空竭帑藏, 損耗國資. 尋公家之用, 皆百姓之力. 明君賜賚, 宜有品制, 忠臣受賞, 亦應有度, 是以<夏禹>玄圭, <周公>束帛. 今明公位尊任重, 責深負大, 上當匡正綱紀, 下當濟安元元, 豈但空空無違而已哉! 宜先正己以率羣下, 還所得賜, 因陳得失, 奏王侯就國, 除苑囿之禁, 節省浮費, 賑卹窮孤, 則恩澤下暢, 黎庶悅豫, 上天聰明, 必有立應. 使百姓歌誦, 史官紀德, 豈但<子文>逃祿, <公儀>退食之比哉!⌏ <由>不能用.
    時<齊殤王>子<都鄕侯暢>奔弔國憂, 上書未報, 侍中<竇憲>遂令人刺殺<暢>於城門屯衛之中, 而主名不立. <敞>又說<由>曰:⌌<劉暢>宗室肺府, 茅土藩臣, 來弔大憂, 上書須報, 親在武衛, 致此殘酷. 奉憲之吏, 莫適討捕, 蹤迹不顯, 主名不立. <敞>備數股肱, 職典賊曹, 故欲親至發所, 以糾其變, 而二府以爲故事三公不與賊盜. 昔<陳平>生於征戰之世, 猶知宰相之分, 云『外鎭四夷, 內撫諸侯, 使卿大夫各得其宜』. 今二府執事不深惟大義, 惑於所聞, 公縱姦慝, 莫以爲咎. 惟明公運獨見之明, 昭然勿疑, <敞>不勝所見, 請獨奏案.⌏ <由>乃許焉. 二府聞<敞>行, 皆遣主者隨之, 於是推擧具得事實, 京師稱其正.
    以高第拜侍御史. 時遂以<竇憲>爲車騎將軍, 大發軍擊<匈奴>, 而詔使者爲<憲>弟<篤>、<景>並起邸第, 興造勞役, 百姓愁苦. <敞>上疏諫曰:⌌臣聞<匈奴>之爲桀逆久矣. <平城>之圍, 嫚書之恥, 此二辱者, 臣子所爲捐軀而必死, <高祖>、<呂后>忍怒還忿, 舍而不誅. 伏惟皇太后秉<文母>之操, 陛下履晏晏之姿, <匈奴>無逆節之罪, <漢朝>無可慙之恥, 而盛春東作, 興動大役, 元元怨恨, 咸懷不悅. 而猥復爲衛尉<篤>、奉車都尉<景>繕修館第, 彌街絶里. 臣雖斗筲之人, 誠竊懷怪, 以爲<篤>、<景>親近貴臣, 當爲百僚表儀. 今衆軍在道, 朝廷焦脣, 百姓愁苦, 縣官無用, 而遽起大第, 崇飾玩好, 非所以垂令德, 示無窮也. 宜且罷工匠, 專憂北邊, 恤人之困.⌏ 書奏不省.
    後拜爲尙書, 復上封事曰:⌌夫忠臣憂世, 犯主嚴顔, 譏刺貴臣, 至以殺身滅家而猶爲之者, 何邪? 君臣義重, 有不得已也. 臣伏見往事, 國之危亂, 家之將凶, 皆有所由, 較然易知. 昔<鄭武姜>之幸<叔段>, <衛莊公>之寵<州吁>, 愛而不敎, 終至凶戾. 由是觀之, 愛子若此, 猶飢而食之以毒, 適所以害之也. 伏見大將軍<憲>, 始遭大憂, 公卿比奏, 欲令典幹國事. <憲>深執謙退, 固辭盛位, 懇懇勤勤, 言之深至, 天下聞之, 莫不悅喜. 今踰年無幾, 大體未終, 卒然中改, 兄弟專朝. <憲>秉三軍之重, <篤>、<景>總宮衛之權, 而虐用百姓, 奢侈僭偪, 誅戮無罪, 肆心自快. 今者論議凶凶, 咸謂<叔段>、<州吁>復生於<漢>. 臣觀公卿懷持兩端, 不肯極言者, 以爲<憲>等若有匪懈之志, 則己受<吉甫>襃<申伯>之功, 如<憲>等陷於罪辜, 則自取<陳平>、<周勃>順<呂后>之權, 終不以<憲>等吉凶爲憂也. 臣<敞>區區, 誠欲計策兩安, 絶其緜緜, 塞其涓涓, 上不欲令皇太后損<文母>之號陛下有誓泉之譏, 下使<憲>等得長保其福祐. 然臧獲之謀, 上安主父, 下存主母, 猶不免於嚴怒. 臣伏惟累祖蒙恩, 至臣八世, 復以愚陋, 旬年之閒, 歷顯位, 備機近, 每念厚德, 忽然忘生. 雖知言必夷滅, 而冒死自盡者, 誠不忍目見其禍而懷黙苟全. 駙馬都尉<瓌>, 雖在弱冠, 有不隱之忠, 比請退身, 願抑家權. 可與參謀, 聽順其意, 誠宗廟至計, <竇氏>之福.⌏
    <敞>數切諫, 言諸<竇>罪過, <憲>等深怨之. 時<濟南王康>尊貴驕甚, <憲>乃白出<敞>爲<濟南>太傅. <敞>至國, 輔<康>以道義, 數引法度諫正之, <康>敬禮焉.
    歲餘, 遷<汝南>太守. <敞>疾文俗吏以苛刻求當時名譽, 故在職以寬和爲政. 立春日, 常召督郵還府, 分遣儒術大吏案行屬縣, 顯孝悌有義行者. 及擧冤獄, 以{春秋}義斷之. 是以郡中無怨聲, 百姓化其恩禮. 其出居者, 皆歸養其父母, 追行喪服, 推財相讓者二百許人. 置立禮官, 不任文吏. 又修理<鮦陽>舊渠, 百姓賴其利. 墾田增三萬餘頃. 吏人共刻石, 頌<敞>功德.
    及<竇氏>敗, 有司奏<敞>子與<夏陽侯瓌>厚善, 坐免官. <永元>十二年復徵, 三遷五官中郞將. 常忿疾中常侍<蔡倫>, <倫>深憾之. <元興>元年, <敞>以祠廟嚴肅, 微疾不齋, 後<鄧皇后>上太傅<禹>冢, <敞>起隨百官會, <倫>因奏<敞>詐病, 坐抵罪. 卒于家.
    論曰:<永元>之際, 天子幼弱, 太后臨朝, <竇氏>憑盛戚之權, 將有<呂>、<霍>之變. 幸<漢>德未衰, 大臣方忠, <袁>、<任>二公正色立朝, <樂>、<何>之徒抗議柱下, 故能挾幼主[之]斷, 勦姦回之偪. 不然, 國家危矣. 夫<竇氏>之閒, 唯<何敞>可以免:而特以子失交之故廢黜, 不顯大位. 惜乎, 過矣哉*!
    贊曰:<朱生>受寄, 誠不愆義. <公叔>辟<梁>, 允納明刺. 絶交面朋, 崇厚浮僞. <恢>擧謗己, <敞>非祥瑞. 永言國偪, 甘心彊詖.
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三(二卷)  朱樂何列傳第三十三(朱暉孫穆)終
      新校本後漢書幷附編十三種二卷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四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鄧張徐張胡列傳第三十四

    <鄧彪>字<智伯>, <南陽><新野>人, 太傅<禹>之宗也. 父<邯>, 中興初以功封<鄳侯>, 仕至<勃海>太守. <彪>少勵志, 修孝行. 父卒, 讓國於異母弟<荊鳳>, <顯宗>高其節, 下詔許焉.
    後仕州郡, 辟公府, 五遷<桂陽>太守. <永平>十七年, 徵入爲太僕. 數年, 喪後母, 辭疾乞身, 詔以光祿大夫行服. 服竟, 拜奉車都尉, 遷大司農. 數月, 代<鮑昱>爲太尉. <彪>在位淸白, 爲百僚式. 視事四年, 以疾乞骸骨. <元和>元年, 賜策罷, 贈錢三十萬, 在所以二千石奉終其身. 又詔太常四時致宗廟之胙, <河南>尹遣丞存問, 常以八月旦奉羊、酒.
    <和帝>卽位, 以<彪>爲太傅, 錄尙書事, 賜爵關(中)[內]侯. <永元>初, <竇氏>專權驕縱, 朝廷多有諫爭, 而<彪>在位修身而已, 不能有所匡正. 又嘗奏免御史中丞<周紆>, <紆>前失<竇氏>旨, 故頗以此致譏, 然當時宗其禮讓. 及<竇氏>誅, 以老病上還樞機職, 詔賜養牛酒而許焉. 五年春, 薨于位, 天子親臨弔臨.
    <張禹>字<伯達>, <趙國><襄國>人也.
    祖父<況>族姊爲皇祖考夫人, 數往來<南頓>, 見<光武>. <光武>爲大司馬, 過<邯鄲>, <況>爲郡吏, 謁見<光武>. <光武>大喜, 曰:⌌乃今得我大舅乎!⌏因與俱北, 到<高邑>, 以爲<元氏>令. 遷<涿郡>太守. 後爲<常山><關>長. 會<赤眉>攻<關>城, <況>戰歿. 父<歆>, 初以報仇逃亡, 後仕爲<淮陽>相, 終於<汲>令.
    <禹>性篤厚節儉. 父卒, <汲>吏人賻送前後數百萬, 悉無所受. 又以田宅推與伯父, 身自寄止.
    <永平>八年, 擧孝廉, 稍遷;<建初>中, 拜<楊州>刺史. 當過<江>行部, 中土(民)[人]皆以<江>有<子胥>之神, 難於濟涉. <禹>將度, 吏固請不聽. <禹>厲言曰:⌌<子胥>如有靈, 知吾志在理察枉訟, 豈危我哉?⌏ 遂鼓揖而過. 歷行郡邑, 深幽之處莫不畢到, 親錄囚徒, 多所明擧. 吏民希見使者, (民)[人]懷喜悅, 怨德美惡, 莫不自歸焉.
    <元和>二年, 轉<兗州>刺史, 亦有淸平稱. 三年, 遷<下邳>相. <徐縣>北界有<蒲陽坡>, 傍多良田, 而堙廢莫修. <禹>爲開水門, 通引灌漑, 遂成孰田數百頃. 勸率吏民, 假與種糧, 親自勉勞, 遂大收穀實. 鄰郡貧者歸之千餘戶, 室廬相屬, 其下成市. 後歲至墾千餘頃, 民用溫給. 功曹史<戴閏>, 故太尉掾也, 權動郡內. 有小譴, <禹>令自致<徐>獄, 然後正其法. 自長史以下, 莫不震肅.
    <永元>六年, 入爲大司農, 拜太尉, <和帝>甚禮之. 十五年, 南巡祠園廟, <禹>以太尉兼衛尉留守. 聞車駕當進幸<江陵>, 以爲不宜冒險遠, 驛馬上諫. 詔報曰:⌌祠謁旣訖, 當南禮<大江>, 會得君奏, 臨<漢>回輿而旋.⌏ 及行還, <禹>特蒙賞賜.
    <延平>元年, 遷爲太傅, 錄尙書事. <鄧太后>以<殤帝>初育, 欲令重臣居禁內, 乃詔<禹>舍宮中, 給帷帳牀褥, 太官朝夕進食, 五日一歸府. 每朝見, 特贊, 與三公絶席. <禹>上言:⌌方諒闇密靜之時, 不宜依常有事於苑囿. 其<廣成>、<上林>空地, 宜且以假貧民.⌏ 太后從之. 及<安帝>卽位, 數上疾乞身. 詔遣小黃門問疾, 賜牛一頭, 酒十斛, 勸令就第. 其錢布、刀劒、衣物, 前後累至.
    <永初>元年, 以定策功封<安鄕侯>, 食邑千二百戶, 與太尉<徐防>、司空<尹勤>同日俱封. 其秋, 以寇賊水雨策免<防>、<勤>, 而<禹>不自安, 上書乞骸骨, 更拜太尉. 四年, <新野君>病, 皇太后車駕幸其第. <禹>與司徒<夏勤>、司空<張敏>俱上表言:⌌<新野君>不安, 車駕連日宿止, 臣等誠竊惶懼. 臣聞王者動設先置, 止則交戟, 淸道而後行, 淸室而後御, 離宮不宿, 所以重宿衛也. 陛下體烝烝之至孝, 親省方藥, 恩情發中, 久處單外, 百官露止, 議者所不安. 宜且還宮, 上爲宗廟社稷, 下爲萬國子民.⌏ 比三上, 固爭, 乃還宮. 後連歲災荒, 府臧空虛, <禹>上疏求入三歲租稅, 以助郡國稟假. 詔許之. 五年, 以陰陽不和策免. 七年, 卒于家. 使者弔祭. 除小子<曜>爲郞中. 長子<盛>嗣.
    <徐防>字<謁卿>, <沛國><銍>人也. 祖父<宣>, 爲講學大夫, 以{易}敎授<王莽>. 父<憲>, 亦傳<宣>業.
    <防>少習父祖學, <永平>中, 擧孝廉, 除爲郞. <防>體貌矜嚴, 占對可觀, <顯宗>異之, 特補尙書郞. 職典樞機, 周密畏愼, 奉事二帝, 未嘗有過. <和帝>時, 稍遷司隸校尉, 出爲<魏郡>太守. <永元>十年, 遷少府、大司農. <防>勤曉政事, 所在有迹. 十四年, 拜司空.
    <防>以{五經}久遠, 聖意難明, 宜爲章句, 以悟後學. 上疏曰:⌌臣聞{詩書禮樂}, 定自<孔子>;發明章句, 始於<子夏>. 其後諸家分析, 各有異說. <漢>承亂<秦>, 經典廢絶, 本文略存, 或無章句. 收拾缺遺, 建立明經, 博徵儒術, 開置太學. <孔聖>旣遠, 微旨將絶, 故立博士十有四家, 設甲乙之科, 以勉勸學者, 所以示人好惡, 改敝就善者也. 伏見太學試博士弟子, 皆以意說, 不修家法, 私相容隱, 開生姦路. 每有策試, 輒興諍訟, 論議紛錯, 互相是非. <孔子>稱『述而不作』, 又曰『吾猶及史之闕文』, 疾史有所不知而不肯闕也. 今不依章句, 妄生穿鑿, 以遵師爲非義, 意說爲得理, 輕侮道術, *침以成俗, 誠非詔書實選本意. 改薄從忠, <三(世)[代]>常道, 專精務本, 儒學所先. 臣以爲博士及甲乙策試, 宜從其家章句, 開五十難以試之. 解釋多者爲上第, 引文明者爲高說;若不依先師, 義有相伐, 皆正以爲非. {五經}各取上第六人, {論語}不宜射策. 雖所失或久, 差可矯革.⌏ 詔書下公卿, 皆從<防>言.
    十六年, 拜爲司徒. <延平>元年, 遷太尉, 與太傅<張禹>參錄尙書事, 數受賞賜, 甚見優寵.
    <安帝>卽位, 以定策封<龍鄕侯>. 食邑千一百戶. 其年以災異寇賊策免, 就國. 凡三公以災異策免, 始自<防>也.
    <防>卒, 子<衡>當嗣, 讓封於其弟<崇>. 數歲, 不得已, 乃出就爵云.
    <張敏>字<伯達>, <河閒><鄚>人也. <建初>二年, 擧孝廉, 四遷, 五年, 爲尙書.
    <建初>中, 有人侮辱人父者, 而其子殺之, <肅宗>貰其死刑而降宥之, 自後因以爲比. 是時遂定其議, 以爲{輕侮法}. <敏>駮議曰:⌌夫{輕侮}之法, 先帝一切之恩, 不有成科班之律令也. 夫死生之決, 宜從上下, 猶天之四時, 有生有殺. 若開相容恕, 著爲定法者, 則是故設姦萌, 生長罪*隙. <孔子>曰:『民可使由之, 不可使知之.』 {春秋}之義, 子不報讎, 非子也. 而法令不爲之減者, 以相殺之路不可開故也. 今託義者得減, 妄殺者有差, 使執憲之吏得設巧詐, 非所以導『在醜不爭』之義. 又{輕侮}之比, *침以繁滋, 至有四五百科, 轉相顧望, 彌復增甚, 難以垂之萬載. 臣聞師言:『救文莫如質.』故<高帝>去煩苛之法, 爲三章之約. <建初>詔書, 有改於古者, 可下三公、廷尉蠲除其敝.⌏ 議寢不省. <敏>復上疏曰:⌌臣<敏>蒙恩, 特見拔擢, 愚心所不曉, 迷意所不解, 誠不敢苟隨衆議. 臣伏見<孔子>垂經典, <臯陶>造法律, 原其本意, 皆欲禁民爲非也. 未曉{輕侮}之法將以何禁? 必不能使不相輕侮, 而更開相殺之路, 執憲之吏復容其姦枉. 議者或曰:『平法當先論生.』臣愚以爲天地之性, 唯人爲貴, 殺人者死, <三代>通制. 今欲趣生, 反開殺路, 一人不死, 天下受敝. 記曰:『利一害百, 人去城郭.』 夫春生秋殺, 天道之常. 春一物枯卽爲災, 秋一物華卽爲異. 王者承天地, 順四時, 法聖人, 從經律. 願陛下留意下民, 考尋利害, 廣令平議, 天下幸甚.⌏ <和帝>從之.
    九年, 拜司隸校尉. 視事二歲, 遷<汝南>太守. 淸約不煩, 用刑平正, 有理能名. 坐事免. <延平>元年, 拜議郞, 再遷<潁川>太守. [<永初>元年], 徵拜司空, 在位奉法而已. 視事三歲, 以病乞身, 不聽. 六年春, 行大射禮, 陪位頓仆, 乃策罷之. 因病篤, 卒于家.
    <胡廣>字<伯始>, <南郡><華容>人也. 六世祖<剛>, 淸高有志節. <平帝>時, 大司徒<馬宮>辟之. 値<王莽>居攝, <剛>解其衣冠, 縣府門而去, 遂亡命<交阯>, 隱於屠肆之閒. 後<莽>敗, 乃歸鄕里. 父<貢>, <交阯>都尉.
    <廣>少孤貧, 親執家苦. 長大, 隨輩入郡爲散吏. 太守<法雄>之子<眞>, 從家來省其父. <眞>頗知人. 會歲終應擧, <雄>勑<眞>助[其]**求(其)才. <雄>因大會諸吏, <眞>自於牖閒密占察之, 乃指<廣>以白<雄>, 遂察孝廉. 旣到京師, 試以章奏, <安帝>以<廣>爲天下第一. 旬月拜尙書郞, 五遷尙書僕射.
    <順帝>欲立皇后, 而貴人有寵者四人, 莫知所建, 議欲探籌, 以神定選. <廣>與尙書<郭虔>、<史敞>上疏諫曰:⌌竊見詔書以立后事大, 謙不自專, 欲假之籌策, 決疑靈神. 篇籍所記, 祖宗典故, 未嘗有也. 恃神任筮, 旣不必當賢;就値其人, 猶非德選. 夫岐嶷形於自然, 俔天必有異表. 宜參良家, 簡求有德, 德同以年, 年鈞以貌, 稽之典經, 斷之聖慮. 政令猶汗, 往而不反. 詔文一下, 形之四方. 臣職在拾遺, 憂深責重, 是以焦心, 冒昧陳聞.⌏ 帝從之, 以<梁貴人>良家子, 定立爲皇后.
    時尙書令<左雄>議改察擧之制, 限年四十以上, 儒者試經學, 文吏試章奏. <廣>復與<敞>、<虔>上書駮之, 曰:⌌臣聞君以兼覽博照爲德, 臣以獻可替否爲忠. {書}載稽疑, 謀及卿士;{詩}美先人, 詢于芻蕘. 國有大政, 必議之於前訓, 諮之於故老, 是以慮無失策, 擧無過事. 竊見尙書令<左雄>議郡擧孝廉, 皆限年四十以上, 諸生試章句, 文吏試牋奏. 明詔旣許, 復令臣等得與相參. 竊惟王命之重, 載在篇典, 當令縣於日月, 固於金石, 遺則百王, 施之萬世. {詩}云:『天難諶斯, 不易惟王.』 可不愼與! 蓋選擧因才, 無拘定制. 六奇之策, 不出經學;<鄭>、<阿>之政, 非必章奏. <甘>、<奇>顯用, 年乖彊仕;<終>、<賈>揚聲, 亦在弱冠. <漢>承<周>、<秦>, 兼覽<殷>、<夏>, 祖德師經, 參雜霸軌, 聖主賢臣, 世以致理, 貢擧之制, 莫或回革. 今以一臣之言, 剗戾舊章, 便利未明, 衆心不猒. 矯枉變常, 政之所重, 而不訪台司, 不謀卿士. 若事下之後, 議者剝異, 異之則朝失其便, 同之則王言已行. 臣愚以爲可宣下百官, 參其同異, 然後覽擇勝否, 詳採厥衷. 敢以瞽言, 冒干天禁, 惟陛下納焉.⌏ 帝不從.
    時<陳留>郡缺職, 尙書<史敞>等薦<廣>. 曰:⌌臣聞德以旌賢, 爵以建事, 『明試以功』, {典謨}所美, 『五服五章』, 天秩所作, 是以臣竭其忠, 君豐其寵, 擧不失德, 下忘其死. 竊見尙書僕射<胡廣>, 體眞履規, 謙虛溫雅, 博物洽聞, 探賾窮理, {六經}典奧, 舊章憲式, 無所不覽. 柔而不犯, 文而有禮, 忠貞之性, 憂公如家. 不矜其能, 不伐其勞, 翼翼周愼, 行靡玷漏. 密勿夙夜, 十有餘年, 必不外顧, 志不苟進. 臣等竊以爲<廣>在尙書, 劬勞日久, 後母年老, 旣蒙簡照, 宜試職千里, 匡寧方國. <陳留>近郡, 今太守任缺. <廣>才略深茂, 堪能撥煩, 願以參選, 紀綱頹俗, 使束脩守善, 有所勸仰.⌏
    <廣>典機事十年, 出爲<濟陰>太守, 以擧吏不實免. 復爲<汝南>太守, 入拜大司農. <漢安>元年, 遷司徒. <質帝>崩, 代<李固>爲太尉, 錄尙書事. 以定策立<桓帝>, 封<育陽安樂鄕侯>. 以病遜位. 又拜司空, 告老致仕. 尋以特進徵拜太常, 遷太尉, 以日食免. 復爲太常, 拜太尉.
    <延熹>二年, 大將軍<梁冀>誅, <廣>與司徒<韓縯>、司空<孫朗>坐不衛宮, 皆減死一等, 奪爵土, 免爲庶人. 後拜太中大夫、太常. 九年, 復拜司徒.
    <靈帝>立, 與太傅<陳蕃>參錄尙書事, 復封故國. 以病自乞. 會<蕃>被誅, 代爲太傅, 總錄如故.
    時年已八十, 而心力克壯. 繼母在堂, 朝夕瞻省, 傍無几杖, 言不稱老. 及母卒, 居喪盡哀, 率禮無愆. 性溫柔謹素, 常遜言恭色. 達練事體, 明解朝章. 雖無謇直之風, 屢有補闕之益. 故京師諺曰:⌌萬事不理問<伯始>, 天下中庸有<胡公>.⌏ 及共<李固>定策, 大議不全, 又與中常侍<丁肅>婚姻, 以此譏毁於時.
    自在公台三十餘年, 歷事六帝, 禮任甚優, 每遜位辭病, 及免退田里, 未嘗滿歲, 輒復升進. 凡一履司空, 再作司徒, 三登太尉, 又爲太傅. 其所辟命, 皆天下名士. 與故吏<陳蕃>、<李咸>並爲三司. <蕃>等每朝會, 輒稱疾避<廣>, 時人榮之. 年八十二, <熹平>元年薨. 使五官中郞將持節奉策贈太傅、<安樂鄕侯>印綬, 給東園梓器, 謁者護喪事, 賜冢塋于<原陵>, 謚<文恭侯>, 拜家一人爲郞丈. 故吏自公、卿、大夫、博士、議郞以下數百人, 皆縗絰殯位, 自終及葬. <漢>興以來, 人臣之盛, 未嘗有也.
    初, <楊雄>依{虞箴}作{十二州二十五官箴}, 其九箴亡闕, 後<涿郡><崔駰>及子<瑗>又<臨邑侯><劉騊駼>增補十六篇, <廣>復繼作四篇, 文甚典美. 及悉撰次首目, 爲之解釋, 名曰{百官箴}, 凡四十八篇. 其餘所著詩、賦、銘、頌、箴、弔及諸解詁, 凡二十二篇.
    <熹平>六年, <靈帝>思感舊德, 乃圖畫<廣>及太尉<黃瓊>於省內, 詔議郞<蔡邕>爲其頌云.
    論曰:爵任之於人重矣, 全喪之於生大矣. 懷祿以圖存者, 仕子之恆情;審能而就列者, 出身之常體. 夫紆於物則非己, 直於志則犯俗, 辭其艱則乖義, 徇其節則失身. 統之, 方軌易因, 險塗難御. 故昔人明愼於所受之分, *지*지於岐路之閒也. 如令志行無牽於物, 臨生不先其存, 後世何貶焉? 古人以宴安爲戒, 豈數公之謂乎?
    贊曰:<鄧>、<張>作傅, 無咎無譽. <敏>正疑律, <防>議章句. <胡公>庸庸, 飾情恭貌. 朝章雖理, 據正或橈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四(三卷)  鄧張徐張胡列傳第三十四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五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袁張韓周列傳第三十五

    <袁安>字<邵公>, <汝南><汝陽>人也. 祖父<良>, 習{孟氏易}, <平帝>時擧明經, 爲太子舍人;<建武>初, 至<成武>令.
    <安>少傳<良>學. 爲人嚴重有威, 見敬於州里. 初爲縣功曹, 奉檄詣從事, 從事因<安>致書於令. <安>曰:⌌公事自有郵驛, 私請則非功曹所持.⌏ 辭不肯受, 從事懼然而止. 後擧孝廉, 除<陰平>長、<任城>令, 所在吏人畏而愛之.
    <永平>十三年, <楚王英>謀爲逆, 事下郡覆考. 明年, 三府擧<安>能理劇, 拜<楚郡>太守. 是時<英>辭所連及繫者數千人, <顯宗>怒甚, 吏案之急, 迫痛自誣, 死者甚衆. <安>到郡, 不入府, 先往案獄, 理其無明驗者, 條上出之. 府丞掾史皆叩頭爭, 以爲阿附反虜, 法與同罪, 不可. <安>曰:⌌如有不合, 太守自當坐之. 不以相及也.⌏ 遂分別具奏. 帝感悟, 卽報許, 得出者四百餘家. 歲餘, 徵爲<河南>尹. 政號嚴明, 然未曾以臧罪鞠人. 常稱曰:⌌凡學仕者, 高則望宰相, 下則希牧守. 錮人於聖世, 尹所不忍爲也.⌏ 聞之者皆感激自勵. 在職十年, 京師肅然, 名重朝廷. <建初>八年, 遷太僕.
    <元和>二年, <武威>太守<孟雲>上書:⌌北虜旣已和親, 而南部復往抄掠, 北單于謂<漢>欺之, 謀欲犯邊. 宜還其生口, 以安慰之.⌏詔百官議朝堂. 公卿皆言<夷狄>譎詐, 求欲無猒, 旣得生口, 當復妄自誇大, 不可開許. <安>獨曰:⌌北虜遣使奉獻和親, 有得邊生口者, 輒以歸<漢>, 此明其畏威, 而非先違約也. <雲>以大臣典邊, 不宜負信於<戎狄>, 還之足示中國優貸, 而使邊人得安, 誠便.⌏ 司徒<桓虞>改議從<安>. 太尉<鄭弘>、司空<第五倫>皆恨之. <弘>因大言激勵<虞>曰:⌌諸言當還生口者, 皆爲不忠.⌏ <虞>廷叱之, <倫>及大鴻臚<韋><彪>各作色變容, 司隸校尉擧奏, <安>等皆上印綬謝. <肅宗>詔報曰:⌌久議沈滯, 各有所志. 蓋事以議從, 策由衆定, 誾誾衎衎, 得禮之容, 寢嘿抑心, 更非朝廷之福. 君何尤而深謝? 其各冠履.⌏ 帝竟從<安>議. 明年, 代<第五倫>爲司空. <章和>元年, 代<桓虞>爲司徒.
    <和帝>卽位, <竇太后>臨朝, 后兄車騎將軍<憲>北擊<匈奴>, <安>與太尉<宋田>、司空<任隗>及九卿詣朝堂上書諫, 以爲<匈奴>不犯邊塞, 而無故勞師遠涉, 損費國用, 徼功萬里, 非社稷之計. 書連上輒寢. <宋由>懼, 遂不敢復署議, 而諸卿稍自引止. 唯<安>獨與<任隗>守正不移, 至免冠朝堂固爭者十上. 太后不聽, 衆皆爲之危懼, <安>正色自若. <竇憲>旣出, 而弟衛尉<篤>、執金吾<景>各專威權, 公於京師使客遮道奪人財物. <景>又擅使乘驛施檄緣邊諸郡, 發突騎及善騎射有才力者, <漁陽>、<鴈門>、<上谷>三郡各遣吏將送詣<景>第. 有司畏憚, 莫敢言者. <安>乃劾<景>擅發邊兵, 驚惑吏人, 二千石不待符信而輒承<景>檄, 當伏顯誅. 又奏司隸校尉、<河南>尹阿附貴戚, 無盡節之義, 請免官案罪. 並寢不報. <憲>、<景>等日益橫, 盡樹其親黨賓客於名都大郡, 皆賦斂吏人, 更相賂遺, 其餘州郡, 亦復望風從之. <安>與<任隗>擧奏諸二千石, 又它所連及貶秩免官者四十餘人, <竇氏>大恨. 但<安>、<隗>素行高, 亦未有以害之.
    時<竇憲>復出屯<武威>. 明年, 北單于爲<耿夔>所破, 遁走<烏孫>, 塞北地空, 餘部不知所屬. <憲>日矜己功, 欲結恩北虜, 乃上立降者左鹿蠡王<阿佟>爲北單于, 置中郞將領護, 如南單于故事. 事下公卿議, 太尉<宋由>、太常<丁鴻>、光祿勳<耿秉>等十人議可許. <安>與<任隗>奏, 以爲⌌<光武>招懷南虜, 非謂可永安內地, 正以權時之筭, 可得扞禦北<狄>故也. 今朔漠旣定, 宜令南單于反其北庭, 幷領降衆, 無緣復更立<阿佟>, 以增國費⌏. 宗正<劉方>、大司農<尹睦>同<安>議. 事奏, 未以時定. <安>懼<憲>計遂行, 乃獨上封事曰:⌌臣聞功有難圖, 不可豫見;事有易斷, 較然不疑. 伏惟<光武皇帝>本所以立南單于者, 欲安南定北之策也, 恩德甚備, 故<匈奴>遂分, 邊境無患. <孝明皇帝>奉承先意, 不敢失墜, 赫然命將, 爰伐塞北. 至乎<章和>之初, 降者十餘萬人, 議者欲置之濱塞, 東至<遼東>, 太尉<宋由>、光祿勳<耿秉>皆以爲失南單于心, 不可, 先帝從之. 陛下奉承洪業, 大開疆宇, 大將軍遠師討伐, 席卷北庭, 此誠宣明祖宗, 崇立弘勳者也. 宜審其終, 以成厥初. 伏念南單于<屯>, 先父擧衆歸德, 自蒙恩以來, 四十餘年. 三帝積累, 以遺陛下. 陛下深宜遵述先志, 成就其業. 況<屯>首唱大謀, 空盡北虜, 輟而弗圖, 更立新降, 以一朝之計, 違三世之規, 失信於所養, 建立於無功. <由>、<秉>實知舊議, 而欲背弃先恩. 夫言行君子之樞機, 賞罰理國之綱紀. {論語}曰:『言忠信, 行篤敬, 雖<蠻貊>行焉.』 今若失信於一<屯>, 則<百蠻>不敢復保誓矣. 又<烏桓>、<鮮卑>新殺北單于, 凡人之情, 咸畏仇讎, 今立其弟, 則二虜懷怨. 兵、食可廢, 信不可去. 且<漢>故事, 供給南單于費直歲一億九十餘萬, <西域>歲七千四百八十萬. 今北庭彌遠, 其費過倍, 是乃空盡天下, 而非建策之要也.⌏ 詔下其議. <安>又與<憲>更相難折. <憲>險急負埶, 言辭驕訐, 至詆毁<安>, 稱<光武>誅<韓歆>、<戴涉>故事, <安>終不移. <憲>竟立<匈奴>降者右鹿蠡王<於除鞬>爲單于, 後遂反叛, 卒如<安>策.
    <安>以天子幼弱, 外戚擅權, 每朝會進見, 及與公卿言國家事, 未嘗不噫嗚流涕. 自天子及大臣皆恃賴之. 四年春, 薨, 朝廷痛惜焉.
    後數月, <竇氏>敗, 帝始親萬機. 追思前議者邪正之節, 乃除<安>子<賞>爲郞. 策免<宋由>, 以<尹睦>爲太尉, <劉方>爲司空. <睦>, <河南>人, 薨於位. <方>, <平原>人, 後坐事免歸, 自殺.
    初, <安>父沒, 母使<安>訪求葬之, 道逢三書生, 問<安>何之, <安>爲言其故, 生乃指一處, 云⌌葬此地, 當世爲上公⌏. 須臾不見, <安>異之. 於是遂葬其所占之地, 故累世隆盛焉. <安>子<京>、<敞>最知名.
    <京>字<仲譽>. 習{孟氏易}, 作{難記}三十萬言. 初拜郞中, 稍遷侍中, 出爲<蜀郡>太守.
    子<彭>, 字<伯楚>. 少傳父業, 歷<廣漢>、<南陽>太守. <順帝>初, 爲光祿勳. 行至淸, 爲吏麤袍糲食, 終於議郞. 尙書<胡廣>等追表其有淸絜之美, 比前朝<貢禹>、<第五倫>. 未蒙顯贈, 當時皆嗟歎之.
    <彭>弟<湯>, 字<仲河>, 少傳家學, 諸儒稱其節, 多歷顯位. <桓帝>初爲司空, 以豫議定策封<安國亭侯>, 食邑五百戶. 累遷司徒、太尉, 以灾異策免. 卒, 謚曰<康侯>.
    <湯>長子<成>, 左中郞[將]. 早卒, 次子<逢>嗣.
    <逢>字<周陽>, 以累世三公子, 寬厚篤信, 著稱於時. <靈帝>立, <逢>以太僕豫議, 增封三百戶. 後爲司空, 卒於執金吾. 朝廷以<逢>嘗爲三老, 特優禮之, 賜以珠畫特詔祕器, 飯含珠玉二十六品, 使五官中郞將持節奉策, 贈以車騎將軍印綬, 加號特進, 謚曰<宣文侯>. 子<基>嗣, 位至太僕.
    <逢>弟<隗>, 少歷顯官, 先<逢>爲三公. 時中常侍<袁赦>, <隗>之宗也, 用事於中. 以<逢>、<隗>世宰相家. 推崇以爲外援. 故<袁氏>貴寵於世, 富奢甚, 不與它公族同. <獻帝>初, <隗>爲太傅.
    <成>子<紹>, <逢>子<術>, 自有傳. <董卓>忿<紹>、<術>背己, 遂誅<隗>及<術>兄<基>等男女二十餘人.
    <敞>字<叔平>, 少傳{易經}敎授, 以父任爲太子舍人. <和帝>時, 歷位將軍、大夫、侍中, 出爲<東郡>太守, 徵拜太僕、光祿勳. <元初>三年, 代<劉愷>爲司空. 明年, 坐子與尙書郞<張俊>交通, 漏洩省中語, 策免. <敞>廉勁不阿權貴, 失<鄧氏>旨, 遂自殺.
    <張俊>者, <蜀郡>人, 有才能, 與兄<龕>並爲尙書郞, 年少勵鋒氣. 郞<朱濟>、<丁盛>立行不脩, <俊>欲擧奏之, 二人聞, 恐, 因郞<陳重>、<雷義>往請<俊>, <俊>不聽, 因共私賂侍史, 使求<俊>短, 得其私書與<敞>子, 遂封上之, 皆下獄, 當死. <俊>自獄中占獄吏上書自訟, 書奏而<俊>獄已報. 廷尉將出<穀門>, 臨行刑, <鄧太后>詔馳騎以減死論. <俊>假名上書謝曰:⌌臣孤恩負義, 自陷重刑, 情斷意訖, 無所復望. 廷尉鞠遣, 歐刀在前, 棺絮在後, 魂魄飛揚, 形容已枯. 陛下聖澤, 以臣嘗在近密, 識其狀貌, 傷其眼目, 留心曲慮, 特加徧覆. 喪車復還, 白骨更肉, 披棺發*곽, 起見白日. 天地父母能生臣<俊>, 不能使臣<俊>當死復生. 陛下德過天地, 恩重父母, 誠非臣<俊>破碎骸骨, 擧宗腐爛, 所報萬一. 臣<俊>徒也, 不得上書;不勝去死就生, 驚喜踊躍, 觸冒拜章.⌏ 當時皆哀其文.
    朝廷由此薄<敞>罪而隱其死, 以三公禮葬之, 復其官. 子<盱>.
    <盱>後至光祿勳. 時大將軍<梁冀>擅朝, 內外莫不阿附, 唯<盱>與廷尉<邯鄲義>正身自守. 及<桓帝>誅<冀>, 使<盱>持節收其印綬, 事已具{梁冀傳}.
    <閎>字<夏甫>, <彭>之孫也. 少勵操行, 苦身脩節. 父<賀>, 爲<彭>城相. <閎>往省謁, 變名姓, 徒行無旅. 旣至府門, 連日吏不爲通, 會阿母出, 見<閎>驚, 入白夫人, 乃密呼見. 旣而辭去, <賀>遣車送之, <閎>稱眩疾不肯乘, 反, 郡界無知者. 及<賀>卒郡, <閎>兄弟迎喪, 不受賻贈, 縗絰扶柩, 冒犯寒露, 體貌枯毁, 手足血流, 見者莫不傷之. 服闋, 累徵聘擧召, 皆不應. 居處仄陋, 以耕學爲業. 從父<逢>、<隗>並貴盛, 數饋之, 無所受.
    <閎>見時方險亂, 而家門富盛, 常對兄弟歎曰:⌌吾先公福祚, 後世不能以德守之, 而競爲驕奢, 此卽<晉>之<三郤>矣.⌏ <延熹>末, 黨事將作, <閎>遂散髮絶世, 欲投迹深林. 以母老不宜遠遁, 乃築土室, 四周於庭, 不爲戶, 自牖納飮食而已. 旦於室中東向拜母. 母思<閎>, 時往就視, 母去, 便自掩閉, 兄弟妻子莫得見也. 及母歿, 不爲制服設位, 時莫能名, 或以爲狂生. 潛身十八年, <黃巾>賊起, 攻沒郡縣, 百姓驚散, <閎>誦經不移. 賊相約語不入其閭, 鄕人就<閎>避難, 皆得全免. 年五十七, 卒於土室. 二弟<忠>、<弘>, 節操皆亞於<閎>.
    <忠>字<正甫>, 與同郡<范滂>爲友, 俱證黨事得釋, 語在{滂傳}. <初平>中, 爲<沛>相, 乘葦車到官, 以淸亮稱. 及天下大亂, <忠>弃官客<會稽><上虞>. 一見太守<王朗>徒從整飾, 心嫌之, 遂稱病自絶. 後<孫策>破<會稽>, <忠>等浮海南投<交阯>. <獻帝>都<許>, 徵爲衛尉, 未到, 卒.
    <弘>字<邵甫>, 恥其門族貴埶, 乃變姓名, 徒步師門, 不應徵辟, 終於家.
    <忠>子<祕>, 爲郡門下議生. <黃巾>起, <祕>從太守<趙謙>擊之, 軍敗, <祕>與功曹<封觀>等七人以身扞刃, 皆死於陳, <謙>以得免. 詔<祕> 等門閭號曰⌌七賢⌏.
    <封觀>者, 有志節, 當擧孝廉, 以兄名位未顯, 恥先受之, 遂稱風疾, 喑不能言. 火起<觀>屋, 徐出避之, 忍而不告. 後數年, 兄得擧, <觀>乃稱損而仕郡焉.
    論曰:<陳平>多陰謀, 而知其後必廢;<邴吉>有陰德, <夏侯勝>識其當封及子孫. 終<陳掌>不侯, 而<邴昌>紹國, 雖有不類, 未可致詰, 其大致歸然矣. <袁公><竇氏>之閒, 乃情帝室, 引義雅正, 可謂王臣之烈. 及其理<楚>獄, 未嘗鞫人於臧罪, 其仁心足以覃乎後昆. 子孫之盛, 不亦宜乎?
    <張酺>字<孟侯>, <汝南><細陽>人, <趙王><張敖>之後也. <敖>子<壽>, 封<細陽>之<池陽鄕>, 後廢, 因家焉.
    <酺>少從祖父<充>受{尙書}, 能傳其業. 又事太常<桓榮>. 勤力不怠, 聚徒以百數. <永平>九年, <顯宗>爲四姓小侯開學於<南宮>, 置{五經}師. <酺>以{尙書}敎授, 數講於御前. 以論難當意, 除爲郞, 賜車馬衣裳, 遂令入授皇太子.
    <酺>爲人質直, 守經義, 每侍講閒*隙, 數有匡正之辭, 以嚴見憚. 及<肅宗>卽位, 擢<酺>爲侍中、虎賁中郞將. 數月, 出爲<東郡>太守. <酺>自以嘗經親近, 未悟見出, 意不自得, 上疏辭曰:⌌臣愚以經術給事左右, 少不更職, 不曉文法, 猥當剖符典郡, 班政千里, 必有負恩辱位之咎. 臣竊私自分, 殊不慮出城闕, 冀蒙留恩, 託備宂官, 羣僚所不安, 耳目所聞見, 不敢避好醜.⌏ 詔報曰:⌌經云:『身雖在外, 乃心不離王室.』 典城臨民, 益所以報效也. 好醜必上, 不在遠近. 今賜裝錢三十萬, 其亟之官.⌏ <酺>雖儒者, 而性剛斷. 下車擢用義勇, 搏擊豪彊. 長吏有殺盜徒者, <酺>輒案之, 以爲令長受臧, 猶不至死, 盜徒皆飢寒傭保, 何足窮其法乎!
    郡吏<王靑>者, 祖父<翁>, 與前太守<翟義>起兵攻<王莽>, 及<義>敗, 餘衆悉降, <翁>獨守節力戰, <莽>遂燔燒之. 父<隆>, <建武>初爲都尉功曹, <靑>爲小史. 與父俱從都尉行縣, 道遇賊, <隆>以身衛全都尉, 遂死於難;<靑>亦被矢貫咽, 音聲流喝. 前郡守以<靑>身有金夷, 竟不能擧. <酺>見之, 歎息曰:⌌豈有一門忠義而爵賞不及乎?⌏ 遂擢用極右曹, 乃上疏薦<靑>三世死節, 宜蒙顯異. 奏下三公, 由此爲司空所辟.
    自<酺>出後, 帝每見諸王師傅, 常言:⌌<張酺>前入侍講, 屢有諫正, 誾誾惻惻, 出於誠心, 可謂有<史魚>之風矣.⌏ <元和>二年, 東巡狩, 幸<東郡>, 引<酺>及門生並郡縣掾史並會庭中. 帝先備弟子之儀, 使<酺>講{尙書}一篇, 然後脩君臣之禮. 賞賜殊特, 莫不沾洽.
    <酺>視事十五年, <和帝>初, 遷<魏郡>太守. 郡人<鄭據>時爲司隸校尉, 奏免執金吾<竇景>. <景>後復位, 遣掾<夏猛>私謝<酺>曰:⌌<鄭據>小人, 爲所侵冤. 聞其兒爲吏, 放縱狼藉. 取是曹子一人, 足以驚百.⌏ <酺>大怒, 卽收<猛>繫獄, 檄言執金吾府, 疑<猛>與<據>子不平, 矯稱卿意, 以報私讎. 會有贖罪令, <猛>乃得出. 頃之, 徵入爲<河南>尹. <竇景>家人復擊傷市卒, 吏酺得之, <景>怒, 遣緹騎<侯海>等五百人歐傷市丞. <酺>部吏<楊章>等窮究, 正<海>罪, 徙<朔方>. <景>忿怨, 乃移書辟,章>等六人爲執金吾吏, 欲因報之. <章>等惶恐, 入白<酺>, 願自引臧罪, 以辭<景>命. <酺>卽上言其狀. <竇太后>詔報:⌌自今執金吾辟吏, 皆勿遣.⌏
    及<竇氏>敗, <酺>乃上疏曰:⌌臣實愚憃, 不及大體, 以爲<竇氏>雖伏厥辜, 而罪刑未著, 後世不見其事, 但聞其誅, 非所以垂示國典, 貽之將來. 宜下里官, 與天下平之. 方<憲>等寵貴, 羣臣阿附唯恐不及, 皆言<憲>受顧命之託, 懷<伊>、<呂>之忠, 至乃復比<鄧夫人>於<文母>. 今嚴威旣行, 皆言當死, 不復顧其前後, 考折厥衷. 臣伏見<夏陽侯瓌>, 每存忠善, 前與臣言, 常有盡節之心, 檢勑賓客, 未嘗犯法. 臣聞王政骨肉之刑, 有三宥之義, 過厚不過薄. 今議者爲<瓌>選嚴能相, 恐其迫切, 必不完免, 宜裁加貸宥, 以崇厚德.⌏ <和帝>感<酺>言, 徙<瓌>封, 就國而已.
    <永元>五年, 遷<酺>爲太僕. 數月, 代<尹睦>爲太尉. 數上疏以疾乞身, 薦<魏郡>太守<徐防>自代. 帝不許, 使中黃門問病, 加以珍羞, 賜錢三十萬. <酺>遂稱篤. 時子<蕃>以郞侍講, 帝因令小黃門勑<蕃>曰:⌌陰陽不和, 萬人失所, 朝廷望公思惟得失, 與國同心, 而託病自絜, 求去重任, 誰當與吾同憂責者? 非有望於斷金也. 司徒固疾, 司空年老, 公其傴僂, 勿露所勑.⌏ <酺>惶恐詣闕謝, 還復視事. <酺>雖在公位, 而父常居田里, <酺>每有遷職, 輒一詣京師. 嘗來候<酺>, 適會歲節, 公卿罷朝, 俱詣<酺>府奉酒上壽, 極歡卒日, 衆人皆慶羨之. 及父卒, 旣葬, 詔遣使齎牛酒爲釋服.
    後以事與司隸校尉<晏稱>會於朝堂, <酺>從容謂<稱>曰:⌌三府辟吏, 多非其人.⌏ <稱>歸, 卽奏令三府各實其掾史. <酺>本以私言, 不意<稱>奏之, 甚懷恨. 會復共謝闕下, <酺>因責讓於<稱>. <稱>辭語不順, <酺>怒, 遂廷叱之, <稱>乃劾奏<酺>有怨言. 天子以<酺>先帝師, 有詔公卿、博士、朝臣會議. 司徒<呂蓋>奏<酺>位居三司, 知公門有儀, 不屛氣鞠躬以須詔命, 反作色大言, 怨讓使臣, 不可以示四遠. 於是策免.
    <酺>歸里舍, 謝遣諸生, 閉門不通賓客. 左中郞將<何敞>及言事者多訟<酺>公忠, 帝亦雅重之. 十[六]年, 復拜爲光祿勳. 數月, 代<魯恭>爲司徒. 月餘薨. 乘輿縞素臨弔, 賜冢塋地, 賵贈恩寵異於它相. <酺>病臨危, 勑其子曰:⌌<顯節陵>埽地露祭, 欲率天下以儉. 吾爲三公, 旣不能宣揚王化, 令吏人從制, 豈可不務節約乎? 其無起祠堂, 可作*稿蓋廡, 施祭其下而已.⌏
    曾孫<濟>, 好儒學, <光和>中至司空, 病罷. 及卒, <靈帝>以舊恩贈車騎將軍、關內侯印綬. 其年, 追<濟>侍講有勞, 封子<根>爲<蔡陽鄕侯>.
    <濟>弟<喜>, <初平>中爲司空.
    <韓棱>字<伯師>, <潁川><舞陽>人, <弓高侯穨當.之後也. 世爲鄕里著姓. 父<尋>, <建武>中爲<隴西>太守.
    <棱>四歲而孤, 養母弟以孝友稱. 及壯, 推先父餘財數百萬與從昆弟, 鄕里益高之. 初爲郡功曹, 太守<葛興>中風, 病不能聽政, <棱>陰代<興>視事, 出入二年, 令無違者. <興>子嘗發敎欲署吏, <棱>拒執不從, 因令怨者章之. 事下案驗, 吏以<棱>掩蔽<興>病, 專典郡職, 遂致禁錮. <顯宗>知其忠, 後詔特原之. 由是徵辟, 五遷爲尙書令, 與僕射<郅壽>、尙書<陳寵>, 同時俱以才能稱. <肅宗>嘗賜諸尙書劒, 唯此三人特以寶劒, 自手署其名曰:⌌<韓棱><楚>龍淵, <郅壽><蜀>漢文, <陳寵><濟南>椎成.⌏ 時論者爲之說:以<棱>淵深有謀, 故得龍淵;<壽>明達有文章, 故得漢文;<寵>敦朴, 善不見外, 故得椎成.
    <和帝>卽位, 侍中<竇憲>使人刺殺<齊殤王>子<都鄕侯暢>於<上東門>, 有司畏<憲>, 咸委疑於<暢>兄弟. 詔遣侍御史之<齊>案其事. <棱>上疏以爲賊在京師, 不宜捨近問遠, 恐爲姦臣所笑. <竇太后>怒, 以切責<棱>, <棱>固執其議. 及事發, 果如所言. <憲>惶恐, 白太后求出擊<北匈奴>以贖罪. <棱>復上疏諫, 太后不從. 及<憲>有功, 還爲大將軍, 威震天下, 復出屯<武威>. 會帝西祠園陵, 詔<憲>與車駕會<長安>. 及<憲>至, 尙書以下議欲拜之, 伏稱萬歲. <棱>正色曰:⌌夫上交不諂, 下交不黷, 禮無人臣稱萬歲之制.⌏ 議者皆慙而止. 尙書左丞<王龍>私奏記上牛酒於<憲>, <棱>擧奏<龍>, 論爲城旦. <棱>在朝數薦擧良吏<應順>、<呂章>、<周紆>等, 皆有名當時. 及<竇氏>敗, <棱>典案其事, 深竟黨與, 數月不休沐. 帝以爲憂國忘家, 賜布三百匹.
    遷<南陽>太守, 特聽<棱>得過家上冢, 鄕里以爲榮. <棱>發擿姦盜, 郡中震慄, 政號嚴平. 數歲, 徵入爲太僕. 九年冬, 代<張奮>爲司空. 明年薨.
    子<輔>, <安帝>時至<趙>相.
    <棱>孫<演>, <順帝>時爲<丹陽>太守, 政有能名. <桓帝>時爲司徒. 大將軍<梁冀>被誅, <演>坐阿黨抵罪, 以減死論, 遣歸本郡. 後復徵拜司隸校尉.
    <周榮>字<平孫>, <廬江><舒>人也. <肅宗>時, 擧明經, 辟司徒<袁安>府. <安>數與論議, 甚器之. 及<安>擧奏<竇景>及與<竇憲>爭立北單于事, 皆<榮>所具草. <竇氏>客太尉掾<徐齮>深惡之, 脅<榮>曰:⌌子爲<袁公>腹心之謀, 排奏<竇氏>, <竇氏>悍士刺客滿城中, 謹備之矣!⌏ <榮>曰:⌌<榮><江淮>孤生, 蒙先帝大恩, 以歷宰二城. 今復得備宰士, 縱爲<竇氏>所害, 誠所甘心.⌏ 故常勑妻子, 若卒遇飛禍, 無得殯斂, 冀以區區腐身覺悟朝廷. 及<竇氏>敗, <榮>由此顯名. 自<郾>令擢爲尙書令. 出爲<潁川>太守, 坐法, 當下獄, <和帝>思<榮>忠節, 左轉<共>令. 歲餘, 復以爲<山陽>太守. 所歷郡縣, 皆見稱紀. 以老病乞身, 卒于家, 詔特賜錢二十萬, 除子男<興>爲郞中.
    <興>少有名譽, <永寧>中, 尙書<陳忠>上疏薦<興>曰:⌌臣伏惟古者帝王有所號令, 言必弘雅, 辭必溫麗, 垂於後世, 列於典經. 故<仲尼>嘉<唐><虞>之文章, 從<周室>之郁郁. 臣竊見光祿郞<周興>, 孝友之行, 著於閨門, 淸厲之志, 聞於州里. 蘊匵古今, 博物多聞, {三墳}之篇, {五典}之策, 無所不覽. 屬文著辭, 有可觀採. 尙書出納帝命, 爲王喉舌. 臣等旣愚闇, 而諸郞多文俗吏, 鮮有雅才, 每爲詔文, 宣示內外, 轉相求請, 或以不能而專己自由, 辭多鄙固. <興>抱奇懷能, 隨輩栖*지, 誠可歎惜.⌏詔乃拜<興>爲尙書郞. 卒. <興>子<景>.
    <景>字<仲饗>. 辟大將軍<梁冀>府, 稍遷<豫州>刺史、<河內>太守. 好賢愛士, 其拔才薦善, 常恐不及. 每至歲時, 延請擧吏入上後堂, 與共宴會, 如此數四, 乃遣之. 贈送什物, 無不充備. 旣而選其父兄子弟, 事相優異. 常稱曰:⌌臣子同貫, 若之何不厚!⌏先是司徒<韓演>在<河內>, 志在無私, 擧吏當行, 一辭而已, 恩亦不及其家. 曰:⌌我擧若可矣, 豈可令徧積一門!⌏ 故當時論者此二人.
    <景>後徵入爲將作大匠. 及<梁冀>誅, <景>以故吏免官禁錮. 朝廷以<景>素著忠正, 頃之, 復引拜尙書令. 遷太僕、衛尉. 六年, 代<劉寵>爲司空. 是時宦官任人及子弟充塞列位. <景>初視事, 與太尉<楊秉>擧奏諸姦猾, 自將軍牧守以下, 免者五十餘人. 遂連及中常侍<防東><侯覽>、<東武陽侯><具瑗>, 皆坐黜. 朝廷莫不稱之. 視事二年, 以地震策免. 歲餘, 復代<陳蕃>爲太尉. <建寧>元年薨. 以豫議定策立<靈帝>, 追封<安陽鄕侯>.
    長子<崇>嗣, 至<甘陵>相.
    中子<忠>, 少歷列位, 累遷大司農. <忠>子<暉>, 前爲<洛陽>令, 去官歸. 兄弟好賓客, 雄<江淮>閒, 出入從車常百餘乘. 及帝崩, <暉>聞京師不安, 來候<忠>, <董卓>聞而惡之, 使兵劫殺其兄弟. <忠>後代<皇甫嵩>爲太尉, 錄尙書事, 以災異免. 復爲衛尉, 從<獻帝>東歸<洛陽>.
    贊曰:<袁公>持重, 誠單所奉. 惟德不忘, 延世承寵. <孟侯>經博, 侍言帝幙. <棱>、<榮>事君, 志同鸇雀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五(三卷)  袁張韓周列傳第三十五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六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郭陳列傳第三十六(郭躬弟子鎭  陳寵子忠)

    <郭躬>字<仲孫>, <潁川><陽翟>人也. 家世衣冠. 父<弘>, 習{小杜律}. 太守<寇恂>以<弘>爲決曹掾, 斷獄至三十年, 用法平. 諸爲<弘>所決者, 退無怨情, 郡內比之<東海><于公>. 年九十五卒.
    <躬>少傳父業, 講授徒衆常數百人. 後爲郡吏, 辟公府. <永平>中, 奉車都尉<竇固>出擊<匈奴>, 騎都尉<秦彭>爲副. <彭>在別屯而輒以法斬人, <固>奏<彭>專擅, 請誅之. <顯宗>乃引公卿朝臣平其罪科. <躬>以明法律, 召入議. 議者皆然<固>奏, <躬>獨曰:⌌於法, <彭>得斬之.⌏ 帝曰:⌌軍征, 校尉一統於督. <彭>旣無斧鉞, 可得專殺人乎?⌏<躬>對曰:⌌一統於督者, 謂在部曲也. 今<彭>專軍別將, 有異於此. 兵事呼吸, 不容先關督帥. 且<漢>制棨戟卽爲斧鉞, 於法不合罪.⌏ 帝從<躬>議. 又有兄弟共殺人者, 而罪未有所歸. 帝以兄不訓弟, 故報兄重而減弟死. 中常侍<孫章>宣詔, 誤言兩報重, 尙書奏<章>矯制, 罪當腰斬. 帝復召<躬>問之, <躬>對⌌<章>應罰金⌏. 帝曰:⌌<章>矯詔殺人, 何謂罰金?⌏<躬>曰:⌌法令有故、誤, <章>傳命之謬, 於事爲誤, 誤者其文則輕.⌏ 帝曰:⌌<章>與囚同縣, 疑其故也.⌏ <躬>曰:⌌『周道如砥, 其直如矢.』 『君子不逆詐.』 君王法天, 刑不可以委曲生意.⌏ 帝曰:⌌善.⌏遷<躬>廷尉正, 坐法免.
    後三遷, <元和>三年, 拜爲廷尉. <躬>家世掌法, 務在寬平, 及典理官, 決獄斷刑, 多依矜恕, 乃條諸重文可從輕者四十一事奏之, 事皆施行, 著于令. <章和>元年, 赦天下繫囚在四月丙子以前減死罪一等, 勿笞, 詣<金城>, 而文不及亡命未發覺者. <躬>上封事曰:⌌聖恩所以減死罪使戍邊者, 重人命也. 今死罪亡命無慮萬人, 又自赦以來, 捕得甚衆, 而詔令不及, 皆當重論. 伏惟天恩莫不蕩宥, 死罪已下並蒙更生, 而亡命捕得獨不沾澤. 臣以爲赦前犯死罪而繫在赦後者, 可皆勿笞詣<金城>, 以全人命, 有益於邊.⌏ <肅宗>善之, 卽下詔赦焉. <躬>奏讞法科, 多所生全. <永元>六年, 卒官. 中子<晊>, 亦明法律, 至<南陽>太守, 政有名迹. 弟子<鎭>.
    <鎭>字<桓鍾>, 少修家業. 辟太尉府, 再遷, <延光>中爲尙書. 及中黃門<孫程>誅中常侍<江京>等而立<濟陰王>, <鎭>率羽林士擊殺衛尉<閻景>, 以成大功, 事在{宦者傳}. 再遷尙書令. 太傅、三公奏<鎭>冒犯白刃, 手劒賊臣, 姦黨殄滅, 宗廟以寧, 功比<劉章>, 宜顯爵土, 以勵忠貞. 乃封<鎭>爲<定潁侯>, 食邑二千戶. 拜<河南>尹, 轉廷尉, 免. <永建>四年, 卒於家. 詔賜冢塋地.
    長子<賀>當嗣爵, 讓與小弟<時>而逃去. 積數年, 詔大鴻臚下州郡追之, <賀>不得已, 乃出受封. 累遷, 復至廷尉. 及<賀>卒, <順帝>追思<鎭>功, 下詔賜<鎭>謚曰<昭武侯>, <賀>曰<成侯>.
    <賀>弟<禎>, 亦以能法律至廷尉.
    <鎭>弟子<禧>, 少明習家業, 兼好儒學, 有名譽, <延熹>中亦爲廷尉. <建寧>二年, 代<劉寵>爲太尉. <禧>子<鴻>, 至司隸校尉, 封<城安鄕侯>.
    <郭氏>自<弘>後, 數世皆傳法律, 子孫至公者一人, 廷尉七人, 侯者三人, 刺史、二千石、侍中、中郞將者二十餘人, 侍御史、正、監、平者甚衆.
    <順帝>時, 廷尉<河南><吳雄><季高>, 以明法律, 斷獄平, 起自孤宦, 致位司徒. <雄>少時家貧, 喪母, 營人所不封土者, 擇葬其中. 喪事趣辨, 不問時日, 巫皆言當族滅, 而<雄>不顧. 及子<訢>孫<恭>, 三世廷尉, 爲法名家.
    初, <肅宗>時, 司隸校尉<下邳><趙興>亦不卹諱忌, 每入官舍, 輒更繕修館宇, 移穿改築, 故犯妖禁, 而家人爵祿, 益用豐熾, 官至<潁川>太守. 子<峻>, 太傅, 以才器稱. 孫<安世>, <魯>相. 三葉皆爲司隸, 時稱其盛.
    <桓帝>時, <汝南>有<陳伯敬>者, 行必矩步, 坐必端膝, 呵叱狗馬, 終不言死, 日有所見, 不食其肉, 行路聞凶, 便解駕留止, 還觸歸忌, 則奇宿鄕亭. 年老寢滯, 不過擧孝廉. 後坐女壻亡吏, 太守<邵夔>怒而殺之. 時人罔忌禁者, 多談爲證焉.
    論曰:<曾子>云:⌌上失其道, 民散久矣. 如得其情, 則哀矜而勿喜.⌏ 夫不喜於得情則恕心用, 恕心用則可寄枉直矣. 夫賢人君子斷獄, 其必主於此乎? <郭躬>起自佐史、小大之獄必察焉. 原其平刑審斷, 庶於勿喜者乎? 若乃推己以議物, 捨狀以貪情, 法家之能慶延于世, 蓋由此也!
    <陳寵>字<昭公>, <沛國><洨>人也. 曾祖父<咸>, <成><哀>閒以律令爲尙書. <平帝>時, <王莽>輔政, 多改<漢>制, <咸>心非之. 及<莽>因<呂寬>事誅不附己者<何武>、<鮑宣>等, <咸>乃歎曰:⌌{易}稱『君子見幾而作, 不俟終日』, 吾可以逝矣!⌏ 卽乞骸骨去職. 及<莽>簒位, 召<咸>以爲掌寇大夫, 謝病不肯應. 時三子<參>、<豐>、<欽>皆在位, 乃悉令解官, 父子相與歸鄕里, 閉門不出入, 猶用<漢家>祖臘. 人問其故, <咸>曰:⌌我先人豈知<王氏>臘乎?⌏其後<莽>復徵<咸>, 遂稱病篤. 於是乃收斂其家律令書文, 皆壁藏之. <咸>性仁恕, 常戒子孫曰:⌌爲人議法, 當依於輕, 雖有百金之利, 愼無與人重比.⌏
    <建武>初, <欽>子<躬>爲廷尉左監, 早卒.
    <躬>生<寵>, 明習家業, 少爲州郡吏, 辟司徒<鮑昱>府. 是時三府掾屬專尙交遊, 以不肯視事爲高. <寵>常非之, 獨勤心物務, 數爲<昱>陳當世便宜. <昱>高其能, 轉爲辭曹, 掌天下獄訟. 其所平決, 無不厭服衆心. 時司徒辭訟, 久者數十年, 事類溷錯, 易爲輕重, 不良吏得生因***. <寵>爲<昱>撰{辭訟比}七卷, 決事科條, 皆以事類相從. <昱>奏上之, 其後公府奉以爲法.
    三遷, <肅宗>初, 爲尙書. 是時承<永平>故事, 吏政尙嚴切, 尙書決事率近於重. <寵>以帝新卽位, 宜改前世苛俗. 乃上疏曰:⌌臣聞先王之政, 賞不僭, 刑不濫, 與其不得已, 寧僭不濫. 故<唐堯>著典, 『眚灾肆赦』;<周公>作戒, 『勿誤庶獄』;<伯夷>之典, 『惟敬五刑, 以成三德』. 由此言之, 聖賢之政, 以刑罰爲首. 往者斷獄嚴明, 所以威懲姦慝, 姦慝旣平, 必宜濟之以寬. 陛下卽位, 率由此義, 數詔羣僚, 弘崇晏晏. 而有司執事, 未悉奉承, 典刑用法, 猶尙深刻. 斷獄者急於篣格酷烈之痛, 執憲者煩於詆欺放濫之文, 或因公行私, 逞縱威福. 夫爲政猶張琴瑟, 大弦急者小弦絶. 故<子貢>非<臧孫>之猛法, 而美<鄭喬>之仁政. {詩}云:『不剛不柔, 布政優優.』 方今聖德充塞, 假于上下, 宜隆先王之道, 蕩滌煩苛之法. 輕薄箠楚, 以濟羣生;全廣至德, 以奉天心.⌏ 帝敬納<寵>言, 每事務於寬厚. 其後遂詔有司, 絶鉆鑽諸慘酷之科, 解妖惡之禁, 除文致之請讞五十餘事, 定著于令. 是後人俗和平, 屢有嘉瑞.
    <漢>舊事斷獄報重, 常盡三冬之月, 是時商始改用冬初十月而已. <元和>二年, 旱, <長水>校尉<賈宗>等上言, 以爲斷獄不盡三冬, 故陰氣微弱, 陽氣發泄, 招致灾旱, 事在於此. 帝以其言下公卿議, <寵>奏曰:⌌夫冬至之節, 陽氣始萌, 故十一月有蘭、射干、芸、荔之應. {時令}曰:『諸生蕩, 安形體.』 天以爲正, <周>以爲春. 十二月陽氣上通, 雉雊雞乳, 地以爲正, <殷>以爲春. 十三月陽氣已至, 天地已交, 萬物皆出, 蟄蟲始振, 人以爲正, <夏>以爲春. 三微成著, 以通三統. <周>以天元, <殷>以地元, <夏>以人元. 若以此時行刑, 則<殷>、<周>歲首皆當流血, 不合人心, 不稽天意. {月令}曰:『孟冬之月, 趣獄刑, 無留罪.』 明大刑畢在立冬也. 又:『(孟)[仲]冬之月, 身欲寧, 事欲靜.』 若以降威怒, 不可謂寧;若以行大刑, 不可謂靜. 議者咸曰:『旱之所由, 咎在改律.』臣以爲<殷>、<周>斷獄不以三微, 而化致康平, 無有災害. 自<元和>以前, 皆用三冬, 而水旱之異, 往往爲患. 由此言之, 災害自爲它應, 不以改律. <秦>爲虐政, 四時行刑, 聖<漢>初興, 改從簡易. <蕭何>草律, 季秋論囚, 俱避立春之月, 而不計天地之正, 二王之春, 實頗有違. 陛下探幽析微, 允執其中, 革百載之失, 建永年之功, 上有迎承之敬, 下有奉微之惠, 稽{春秋}之文, 當{月令}之意, 聖功美業, 不宜中疑.⌏ 書奏, 帝納之, 遂不復改.
    <寵>性周密, 常稱人臣之義, 苦不畏愼. 自在樞機, 謝遣門人, 拒絶知友, 唯在公家而已. 朝廷器之.
    皇后弟侍中<竇憲>, 薦<眞定>令<張林>爲尙書, 帝以問<寵>, <寵>對⌌<林>雖有才能, 而素行貪濁⌏, <憲>以此深恨<寵>. <林>卒被用, 而以臧汙抵罪. 及帝崩, <憲>等秉權, 常銜<寵>, 乃白太后, 令典喪事, 欲因過中之. 黃門侍郞<鮑德>素敬<寵>, 說<憲>弟<夏陽侯瓌>曰:⌌<陳寵>奉事先帝, 深見納任, 故久留臺閣, 賞賜有殊. 今不蒙忠能之賞, 而計幾微之故, 誠傷輔政容貸之德.⌏ <瓌>亦好士, 深然之, 故得出爲<太山>太守.
    後轉<廣漢>太守. <西州>豪右幷兼, 吏多姦貪, 訴訟日百數. <寵>到, 顯用良吏<王渙>、<鐔顯>等, 以爲腹心, 訟者日減, 郡中淸肅. 先是(洛)<[雒]縣>城南, 每陰雨, 常有哭聲聞於府中, 積數十年. <寵>聞而疑其故, 使吏案行. 還言:⌌世衰亂時, 此下多死亡者, 而骸骨不得葬, 儻在於是?⌏<寵>愴然矜歎, 卽勑縣盡收斂葬之. 自是哭聲遂絶.
    及<竇憲>爲大將軍征<匈奴>, 公卿以下及郡國無不遣吏子弟奉獻遺者, 而<寵>與<中山>相<汝南張郴>、<東平>相<應順>守正不阿. 後<和帝>聞之, 擢<寵>爲大司農, <郴>太僕, <順>左馮翊.
    <永元>六年, <寵>代<郭躬>爲廷尉. 性仁矜. 及爲理官, 數議疑獄, 常親自爲奏, 每附經典, 務從寬恕, 帝輒從之, 濟活者甚衆. 其深文刻敝, 於此少衰. <寵>又鉤校律令條法, 溢於{甫刑}者除之. 曰:⌌臣聞禮經三百, 威儀三千, 故{甫刑}大辟二百, 五刑之屬三千. 禮之所去, 刑之所取, 失禮則入刑, 相爲表裏者也. 今律令死刑六百一十, 耐罪千六百九十八, 贖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, 溢於{甫刑}者千九百八十九, 其四百一十大辟, 千五百耐罪, 七十九贖罪. {春秋保乾圖}曰:『王者三百年一蠲法.』 <漢>興以來, 三百二年, 憲令稍增, 科條無限. 又律有三家, 其說各異. 宜令三公、廷尉平定律令, 應經合義者, 可使大辟二百, 而耐罪、贖罪二千八百, 幷爲三千, 悉刪除其餘令, 與禮相應, 以易萬人視聽, 以致刑措之美, 傳之無窮.⌏ 未及施行, 會坐詔獄吏與囚交通抵罪. 詔特免刑, 拜爲尙書. 遷大鴻臚.
    <寵>歷二郡三卿, 所在有迹, 見稱當時. 十六年, 代<徐防>爲司空. <寵>雖傳法律, 而兼通經書, 奏議溫粹, 號爲任職相. 在位三年薨. 以太常<南陽><尹勤>代爲司空.
    <勤>字<叔梁>, 篤性好學, 屛居人外, 荊棘生門, 時人重其節. 後以定策立<安帝>, 封<福亭侯>, 五百戶. <永初>元年, 以雨水傷稼, 策免就國. 病卒, 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<寵>子<忠>.
    <忠>字<伯始>, <永初>中辟司徒府, 三遷廷尉正, 以才能有聲稱. 司徒<劉愷>擧<忠>明習法律, 宜備機密, 於是擢拜尙書, 使居三公曹. <忠>自以世典刑法, 用心務在寬詳. 初, 父<寵>在廷尉, 上除<漢>法溢於{甫刑}者, 未施行, 及<寵>免後遂寢. 而苛法稍繁, 人不堪之. <忠>略依<寵>意, 奏上二十三條, 爲{決事比}, 以省請讞之敝. 又上除蠶室刑;解臧吏三世禁錮;狂易殺人, 得減重論;母子兄弟相代死, 聽, 赦所代者. 事皆施行.
    及<鄧太后>崩, <安帝>始親朝事. <忠>以爲臨政之初, 宜徵聘賢才, 以宣助風化, 數上薦隱逸及直道之士<馮良>、<周燮>、<杜根>、<成翊世>之徒. 於是公車禮聘<良>、<燮>等. 後連有災異, 詔擧有道, 公卿百僚各上封事. <忠>以詔書旣開諫爭, 慮言事者必多激切, 或致不能容, 乃上疏豫通廣帝意. 曰:⌌臣聞仁君廣山藪之大, 納切直之謀;忠臣盡謇諤之節, 不畏逆耳之害. 是以<高祖>舍<周昌><桀紂>之譬, <孝文>嘉<爰盎>人豕之譏, <武帝>納<東方朔><宣室>之正, <元帝>容<薛廣德>自刎之切. 昔<晉平公>問於<叔向>曰:『國家之患孰爲大?』對曰:『大臣重祿不極諫, 小臣畏罪不敢言, 下情不上通, 此患之大者.』 公曰:『善.』 於是下令曰:『吾欲進善, 有謁而不通者, 罪至死.』 今明詔崇<高宗>之德, 推<宋景>之誠, 引咎克躬, 諮訪羣吏. 言事者見<杜根>、<成翊世>等新蒙表錄, 顯列二臺, 必承風響應, 爭爲切直. 若嘉謀異策, 宜輒納用. 如其管穴, 妄有譏刺, 雖苦口逆耳, 不得事實, 且優遊寬容, 以示聖朝無諱之美. 若有道之士, 對問高者, 宜垂省覽, 特遷一等, 以廣直言之路.⌏ 書御, 有詔拜有道高第士<沛國><施延>爲侍中, <延>後位至太尉.
    常侍<江京>、<李閏>等皆爲列侯, 共秉權任. 帝又愛信阿母<王聖>, 封爲<野王君>. <忠>內懷懼懣而未敢陳諫, 乃作{搢紳先生論}以諷, 文多故不載.
    自帝卽位以後, 頻遭元二之戹, 百姓流亡, 盜賊並起, 郡縣更相飾匿, 莫肯糾發. <忠>獨以爲憂, 上疏曰:⌌臣聞輕者重之端, 小者大之源, 故隄潰蟻孔, 氣洩鍼芒. 是以明者愼微, 智者識幾. {書}曰:『小不可不殺.』 {詩}云:『無縱詭隨, 以謹無良.』 蓋所以崇本絶末, 鉤深之慮也. 臣竊見元年以來, 盜賊連發, 攻亭劫掠, 多所傷殺. 夫穿窬不禁, 則致彊盜;彊盜不斷, 則爲攻盜;攻盜成羣, 必生大姦. 故亡逃之科, 憲令所急, 至於通行飮食, 罪致大辟. 而頃者以來, 莫以爲憂. 州郡督錄怠慢, 長吏防禦不肅, 皆欲採獲虛名, 諱以盜賊爲負. 雖有發覺, 不務淸澄. 至有逞威濫怒, 無辜僵仆. 或有跼蹐比伍, 轉相賦斂. 或隨吏追赴, 周章道路. 是以盜發之家, 不敢申告, 鄰舍比里, 共相壓迮, 或出私財, 以償所亡. 其大章著不可掩者, 乃肯發露. 陵遲之漸, 遂且成俗. 寇攘誅咎, 皆由於此. 前年<勃海><張伯路>, 可爲至戒. 覆車之軌, 其迹不遠. 蓋失之末流, 求之本源. 宜糺增舊科, 以防來事. 自今彊盜爲上官若它郡縣所糺覺, 一發, 部吏皆正法, 尉貶秩一等, 令長三月奉贖罪;二發, 尉免官, 令長貶秩一等;三發以上, 令長免官. 便可撰立科條, 處爲詔文, 切勑刺史, 嚴加糺罰. 冀以猛濟寬, 驚懼姦慝. 頃季夏大暑, 而消息不協, 寒氣錯時, 水涌爲變. 天之降異, 必有其故. 所擧有道之士, 可策問國典所務, 王事過差, 令處煖氣不效之意. 庶有讜言, 以承天誡.⌏
    <元初>三年有詔, 大臣得行三年喪, 服闋還職. <忠>因此上言:⌌<孝宣皇帝>舊令, 人從軍屯及給事縣官者, 大父母死未滿三月, 皆勿徭, 令得葬送. 請依此制.⌏ 太后從之. 至<建光>中, 尙書令<祝諷>、尙書<孟布>等奏, 以爲⌌<孝文皇帝>定約禮之制, <光武皇帝>絶告寧之典, 貽則萬世, 誠不可改. 宜復<建武>故事⌏. <忠>上疏曰:⌌臣聞之{孝經}, 始於愛親, 終於哀戚. 上自天子, 下至庶人, 尊卑貴賤, 其義一也. 夫父母於子, 同氣異息, 一體而分, 三年乃免於懷抱. 先聖緣人情而著其節, 制服二十五月, 是以{春秋}臣有大喪, 君三年不呼其門, <閔子>雖要絰服事, 以赴公難, 退而致位, 以究私恩, 故稱『君使之非也, 臣行之禮也』. <周室>陵*지, 禮制不序, {蓼莪}之人作詩自傷曰:『甁之罄矣, 惟罍之恥.』 言己不得終竟子道者, 亦上之恥也. <高祖>受命, <蕭何>創制, 大臣有寧告之科, 合於致憂之義. <建武>之初, 新承大亂, 凡諸國政, 多趣簡易, 大臣旣不得告寧, 而羣司營祿念私, 鮮循三年之喪, 以報顧復之恩者. 禮義之方, 實爲彫損. <大漢>之興, 雖承衰敝, 而先王之制, 稍以施行. 故藉田之耕, 起於<孝文>;孝廉之貢, 發於<孝武>;郊祀之禮, 定於<元>、<成>;三雍之序, 備於<顯宗>;大臣終喪, 成乎陛下. 聖功美業, 靡以尙玆. <孟子>有言: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 幼吾幼以及人之幼, 天下可運於掌.』 臣願陛下登高北望, 以<甘陵>之思, 揆度臣子之心, 則海內咸得其所.⌏ 宦豎不便之, 竟寢<忠>奏而從<諷>、<布>議, 遂著于令.
    <忠>以久次, 轉爲僕射. 時帝數遣黃門常侍及中使<伯榮>往來<甘陵>, 而<伯榮>負寵驕蹇, 所經郡國莫不迎爲禮謁. 又霖雨積時, <河>水涌溢, 百姓騷動. <忠>上疏曰:⌌臣聞位非其人, 則庶事不敍, 庶事不敍, 則政有得失;政有得失, 則感動陰陽, 妖變爲應. 陛下每引災自厚, 不責臣司, 臣司狃恩, 莫以爲負. 故天心未得, 隔幷屢臻, <靑>、<冀>之域淫雨漏<河>, <徐>、<岱>之濱海水盆溢, <兗>、<豫>蝗蝝滋生, <荊>、<楊>稻收儉薄, <幷><涼>二州<羌戎>叛戾. 加以百姓不足, 府帑虛匱, 自西徂東, 杼柚將空. 臣聞{洪範}五事, 一曰貌, 貌以恭, 恭作肅, 貌傷則狂, 而致常雨. 春秋大水, 皆爲君上威儀不穆, 臨莅不嚴, 臣下輕慢, 貴倖擅權, 陰氣盛彊, 陽不能禁, 故爲淫雨. 陛下以不得親奉<孝德皇>園廟, 比遣中使致敬<甘陵>, 朱軒輧馬, 相望道路, 可謂孝至矣. 然臣竊聞使者所過, 威權翕赫, 震動郡縣, 王侯二千石至爲<伯榮>獨拜車下, 儀體上僭, 侔於人主. 長吏惶怖譴責, 或邪諂自媚, 發人修道, 繕理亭傳, 多設儲跱, 徵役無度, 老弱相隨, 動有萬計, 賂遺僕從, 人數百匹, 頓踣呼嗟, 莫不叩心. <河閒>託叔父之屬, <淸河>有陵廟之尊, 及剖符大臣, 皆猥爲<伯榮>屈節車下. 陛下不問, 必以陛下欲其然也. <伯榮>之威重於陛下, 陛下之柄在於臣妾. 水災之發, 必起於此. 昔<韓嫣>託副車之乘, 受馳視之使;<江都>誤爲一拜 而<嫣>受歐刀之誅. 臣願明主嚴天元之尊, 正乾剛之位, 職事巨細, 皆任賢能, 不宜復令女使干錯萬機. 重察左右, 得無<石顯>泄漏之姦;尙書納言, 得無<趙昌>譖<崇>之詐;公卿大臣, 得無<朱博>阿<傅>之援;外屬近戚, 得無<王鳳>害<商>之謀. 若國政一由帝命, 王事每決於己. 則下不得偪上, 臣不得干君, 常雨大水必當霽止, 四方衆異不能爲害.⌏ 書奏不省.
    時三府任輕, 機事專委尙書, 而灾眚變咎, 輒切免公台. <忠>以爲非國舊體, 上疏諫曰:⌌臣聞『君使臣以禮, 臣事君以忠』. 故三公稱曰冢宰, 王者特以殊敬, 在輿爲下, 御坐爲起, 入則參對而議政事, 出則監察而董是非. <漢>典舊事, 丞相所請, 靡有不聽. 今之三公, 雖當其名而無其實, 選擧誅賞, 一由尙書, 尙書見任, 重於三公, 陵*지以來, 其漸久矣. 臣<忠>心常獨不安, 是故臨事戰懼, 不敢穴見有所興造, 又不敢希意同僚, 以謬平典, 而謗讟日聞, 罪足萬死. 近以地震策免司空<陳襃>, 今者灾異, 復欲切讓三公. 昔<孝成皇帝>以妖星守<心>, 移咎丞相, 使<賁麗>納說<方進>, <方進>自引, 卒不蒙上天之福, 徒乖<宋景>之誠. 故知是非之分, 較然有歸矣. 又尙書決事, 多違故典, 罪法無例, 詆欺爲先, 文慘言醜, 有乖章憲. 宜責求其意, 割而勿聽. 上順國典, 下防威福, 置方員於規矩, 審輕重於衡石, 誠國家之典, 萬世之法也.⌏
    <忠>意常在襃崇大臣, 特下以禮. 其九卿有疾, 使者臨問, 加賜錢布, 皆<忠>所建奏. 頃之, 遷尙書令. <延光>三年, 拜司隸校尉. 糾正中官外戚賓客, 近倖憚之, 不欲<忠>在內. 明年, 出爲<江夏>太守, 復留拜尙書令, 會疾卒.
    初, 太尉<張禹>、司徒<徐防>欲與<忠>父<寵>共奏追封<和熹皇后>父護<羌>校尉<鄧訓>, <寵>以先世無奏請故事, 爭之連日不能奪, 乃從二府議. 及<訓>追加封謚, <禹>、<防>復約<寵>俱遣子奉禮於虎賁中郞將<鄧騭>, <寵>不從, <騭>心不平之, 故<忠>不得志于<鄧氏>. 及<騭>等敗, 衆庶多怨之, 而<忠>數上疏陷成其惡, 遂詆劾大司農<朱寵>. <順帝>之爲太子廢也, 諸名臣<來歷>、<祝諷>等守闕固爭, 時<忠>爲尙書令, 與諸尙書復共劾奏之. 及帝立, 司隸校尉<虞詡>追奏<忠>等罪過, 當世以此譏焉.
    論曰:<陳公>居理官則議獄緩死, 相幼主則正不僭寵, 可謂有宰相之器矣. <忠>能承風, 亦庶乎明愼用刑而不留獄. 然其聽狂易殺人, 開父子兄弟得相代死, 斯大謬矣. 是則不善人多幸, 而善人常代其禍, 進退無所措也.
    贊曰:<陳>、<郭>主刑, 人賴其平. <寵>矜枯胔, 躬斷以情. <忠>用詳密, 損益有程. 施于孫子, 且公且卿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六(三卷)  郭陳列傳第三十六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七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班梁列傳第三十七

    <班超>字<仲升>, <扶風><平陵>人, <徐>令<彪>之少子也. 爲人有大志, 不條細絶. 然內孝謹, 居家常執勤苦, 不恥勞辱. 有口辯, 而涉獵書傳. <永平>五年, 兄<固>被召詣校書郞, <超>與母隨至<洛陽>. 家貧, 常爲官傭書以供養. 久勞苦, 嘗輟業投筆歎曰:⌌大丈夫無它志略, 猶當效<傅介子>、<張騫>立功異域, 以取封侯, 安能久事筆硏閒乎?⌏ 左右皆笑之. <超>曰:⌌小子安知壯士志哉!⌏其後行詣相者, 曰:⌌祭酒, 布衣諸生耳, 而當封侯萬里之外.⌏<超>問其狀. 相者指曰:⌌生燕頷虎頸, 飛而食肉, 此萬里侯相也.⌏ 久之, <顯宗>問<固>⌌卿弟安在⌏, <固>對⌌爲官寫書, 受直以養老母⌏. 帝乃除<超>爲蘭臺令史. 後坐事免官.
    十六年, 奉車都尉<竇固>出擊<匈奴>, 以<超>爲假司馬, 將兵別擊<伊吾>, 戰於<蒲類海>, 多斬首虜而還. <固>以爲能, 遣與從事<郭恂>俱使<西域>.
    <超>到<鄯善>, <鄯善王><廣>奉<超>禮敬甚備, 後忽更疏懈. <超>謂其官屬曰:⌌寧覺<廣>禮意薄乎? 此必有北虜使來, 狐疑未知所從故也. 明者睹未萌, 況已著邪.⌏乃召侍<胡>詐之曰:⌌<匈奴>使來數日, 今安在乎?⌏侍<胡>惶恐, 具服其狀. <超>乃閉侍<胡>, 悉會其吏士三十六人, 與共飮, 酒酣, 因激怒之曰:⌌卿曹與我俱在絶域, 欲立大功, 以求富貴. 今虜使到裁數日, 而王<廣>禮敬卽廢;如令<鄯善>收吾屬送<匈奴>, 骸骨長爲豺狼食矣. 爲之柰何?⌏官屬皆曰:⌌今在危亡之地, 死生從司馬.⌏ <超>曰:⌌不入虎穴, 不得虎子. 當今之計, 獨有因夜以火攻虜, 使彼不知我多少, 必大震怖, 可殄盡也. 滅此虜, 則<鄯善>破膽, 功成事立矣.⌏衆曰:⌌當與從事議之.⌏ <超>怒曰:⌌吉凶決於今日. 從事文俗吏, 聞此必恐而謀泄, 死無所名, 非壯士也!⌏ 衆曰:⌌善.⌏初夜, 遂將吏士往奔虜營. 會天大風, <超>令十人持鼓藏虜舍後, 約曰:⌌見火然, 皆當鳴鼓大呼.⌏ 餘人悉持兵弩夾門而伏. <超>乃順風縱火, 前後鼓噪. 虜衆驚亂, <超>手格殺三人, 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餘級, 餘衆百許人悉燒死. 明日乃還告<郭恂>, <恂>大驚, 旣而色動. <超>知其意, 擧手曰:⌌掾雖不行, <班超>何心獨擅之乎?⌏ <恂>乃悅. <超>於是召<鄯善王><廣>, 以虜使首示之, 一國震怖. <超>曉告撫慰, 遂納子爲質. 還奏於<竇固>, <固>大喜, 具上<超>功效, 幷求更選使使<西域>. 帝壯<超>節, 詔<固>曰:⌌吏如<班超>, 何故不遣而更選乎? 今以<超>爲軍司馬, 令遂前功.⌏<超>復受使, <固>欲益其兵, <超>曰:⌌願將本所從三十餘人足矣. 如有不虞, 多益爲累.⌏
    是時<于窴王><廣德>新攻破<莎車>, 遂雄張南道, 而<匈奴>遣使監護其國. <超>旣西, 先至<于窴>. <廣德>禮意甚疏. 具其俗信巫. 巫言:⌌神怒何故欲向<漢>? <漢>使有騧馬, 急求取以祠我.⌏ <廣德>乃遣使就<超>請馬. <超>密知其狀, 報許之, 而令巫自來取馬. 有頃, 巫至, <超>卽斬其首以送<廣德>, 因辭讓之. <廣德>素聞<超>在<鄯善>誅滅虜使, 大惶恐, 卽攻殺<匈奴>使者而降<超>. <超>重賜其王以下, 因鎭撫焉.
    時<龜玆王><建>爲<匈奴>所立, 倚恃虜威, 據有北道, 攻破<疏勒>, 殺其王, 而立<龜玆>人<兜題>爲<疏勒王>. 明年春, <超>從閒道至<疏勒>. 去<兜題>所居<槃橐城>九十里, 逆遣吏<田慮>先往降之. 勑<慮>曰:⌌<兜題>本非<疏勒>種, 國人必不用命. 若不卽降, 便可執之.⌏ <慮>旣到, <兜題>見<慮>輕弱, 殊無降意. <慮>因其無備, 遂前劫縛<兜題>. 左右出其不意, 皆驚懼奔走. <慮>馳報<超>, <超>卽赴之, 悉召<疏勒>將吏, 說以<龜玆>無道之狀, 因立其故王兄子<忠>爲王, 國人大悅. <忠>及官屬皆請殺<兜題>, <超>不聽, 欲示以威信, 釋而遣之. <疏勒>由是與<龜玆>結怨.
    十八年, 帝崩. <焉耆>以中國大喪, 遂攻沒都護<陳睦>. <超>孤立無援, 而<龜玆>、<姑墨>數發兵攻<疏勒>. <超>守<盤橐城>, 與<忠>爲首尾, 士吏單少, 拒守歲餘. <肅宗>初卽位, 以<陳睦>新沒, 恐<超>單危不能自立, 下詔徵<超>. <超>發還, <疏勒>擧國憂恐. 其都尉<黎弇>曰:⌌<漢>使弃我, 我必復爲<龜玆>所滅耳. 誠不忍見<漢>使去.⌏ 因以刀自剄. <超>還至<于窴>, 王侯以下皆號泣曰:⌌依<漢>使如父母, 誠不可去.⌏ 互抱<超>馬脚, 不得行. <超>恐<于窴>終不聽其東, 又欲遂本志, 乃更還<疏勒>. <疏勒>兩城自<超>去後, 復降<龜玆>, 而與<尉頭>連兵. <超>捕斬反者, 擊破<尉頭>, 殺六百餘人, <疏勒>復安.
    <建初>三年, <超>率<疏勒>、<康居>、<于窴>、<拘彌>兵一萬人攻<姑墨><石城>, 破之, 斬首七百級. <超>欲因此叵平諸國, 乃上疏請兵. 曰:⌌臣竊見先帝欲開<西域>, 故北擊<匈奴>, 西使外國, <鄯善>、<于窴>卽時向化. 今<拘彌>、<莎車>、<疏勒>、<月氏>、<烏孫>、<康居>復願歸附, 欲共幷力破滅<龜玆>, 平通<漢>道. 若得<龜玆>, 則<西域>未服者百分之一耳. 臣伏自惟念, 卒伍小吏, 實願從<谷吉>效命絶域, 庶幾<張騫>弃身曠野. 昔<魏絳>列國大夫, 尙能和輯諸<戎>, 況臣奉<大漢>之威, 而無鈆刀一割之用乎? 前世議者皆曰取三十六國, 號爲斷<匈奴>右臂. 今<西域>諸國, 自日之所入, 莫不向化, 大小欣欣, 貢奉不絶, 唯<焉耆>、<龜玆>獨未服從. 臣前與官屬三十六人奉使絶域, 備遭艱戹. 自孤守<疏勒>, 於今五載, <胡夷>情數, 臣頗識之. 問其城郭大小, 皆言『倚<漢>與依天等』. 以是效之, 則<葱領>可通, <葱領>通則<龜玆>可伐. 今宜拜<龜玆>侍子<白霸>爲其國王, 以步騎數百送之, 與諸國連兵, 歲月之閒, <龜玆>可禽. 以<夷狄>攻<夷狄>, 計之善者也. 臣見<莎車>、<疏勒>田地肥廣, 草牧饒衍, 不比<敦煌>、<鄯善>閒也, 兵可不費中國而粮食自足. 且<姑墨>、<溫宿>二王, 特爲<龜玆>所置, 旣非其種, 更相厭苦, 其埶必有降反. 若二國來降, 則<龜玆>自破. 願下臣章, 參考行事. 誠有萬分, 死復何恨. 臣<超>區區, 特蒙神靈, 竊冀未便僵仆, 目見<西域>平定, 陛下擧萬年之觴, 薦勳祖廟, 布大喜於天下.⌏ 書奏, 帝知其功可成, 議欲給兵. <平陵>人<徐幹>素與<超>同志, 上疏願奮身佐<超>. 五年, 遂以<幹>爲假司馬, 將*弛刑及義從千人就<超>.
    先是<莎車>以爲<漢>兵不出, 遂降於<龜玆>, 而<疏勒>都尉<番辰>亦復反叛. 會<徐幹>適至, <超>遂與<幹>擊<番辰>, 大破之, 斬首千餘級, 多獲生口. <超>旣破<番辰>, 欲進攻<龜玆>. 以<烏孫>兵彊, 宜因其力, 乃上言:⌌<烏孫>大國, 控弦十萬, 故<武帝>妻以公主, 至<孝宣皇帝>, 卒得其用. 今可遣使招慰, 與共合力.⌏ 帝納之. 八年, 拜<超>爲將兵長史, 假鼓吹幢麾. 以<徐幹>爲軍司馬, 別遣衛候<李邑>護送<烏孫>使者, 賜大小昆彌以下錦帛.
    <李邑>始到<于窴>, 而値<龜玆>攻<疏勒>, 恐懼不敢前, 因上書陳<西域>之功不可成, 又盛毁<超>擁愛妻, 抱愛子, 安樂外國, 無內顧心. <超>聞之, 歎曰:⌌身非<曾參>而有三至之讒, 恐見疑於當時矣.⌏ 遂去其妻. 帝知<超>忠. 乃切責<邑>曰:⌌縱<超>擁愛妻, 抱愛子, 思歸之士千餘人, 何能盡與<超>同心乎?⌏令<邑>詣<超>受節度. 詔<超>:⌌若<邑>任在外者, 便留與從事.⌏ <超>卽遣<邑>將<烏孫>侍子還京師. <徐幹>謂<超>曰:⌌<邑>前親毁君, 欲敗<西域>, 今何不緣詔書留之, 更遣它吏送侍子乎?⌏<超>曰:⌌是何言之陋也! 以<邑>毁<超>, 故今遣之. 內省不疚, 何卹人言! 快意留之, 非忠臣也.⌏
    明年, 復遣假司馬<和恭>等四人將兵八百詣<超>, <超>因發<疏勒>、<于窴>兵擊<莎車>. <莎車>陰通使<疏勒王><忠>, 啖以重利, <忠>遂反從之, 西保<烏卽城>. <超>乃更立其府丞<成大>爲<疏勒王>, 悉發其不反者以攻<忠>. 積半歲, 而<康居>遣精兵救之, <超>不能下. 是時<月氏>新與<康居>婚, 相親, <超>乃使使多齎錦帛遺<月氏王>, <康居王>, 令曉示<康居王>, <康居王>乃罷兵, 執<忠>以歸其國, <烏卽城>遂降於<超>.
    後三年, <忠>說<康居王>借兵, 還據<損中>, 密與<龜玆>謀, 遣使詐降於<超>. <超>內知其姦而外僞許之. <忠>大喜, 卽從輕騎詣<超>. <超>密勒兵待之, 爲供張設樂. 酒行, 乃叱吏縛<忠>斬之. 因擊破其衆, 殺七百餘人, 南道於是遂通.
    明年, <超>發<于窴>諸國兵二萬五千人, 復擊<莎車>. 而<龜玆王>遣左將軍發<溫宿>、<姑墨>、<尉頭>合五萬人救之. <超>召將校及<于窴王>議曰:⌌今兵少不敵, 其計莫若各散去. <于窴>從是而東, 長史亦於此西歸, 可須夜鼓聲而發.⌏ 陰緩所得生口. <龜玆王>聞之大喜, 自以萬騎於西界遮<超>, <溫宿王>將八千騎於東界徼<于窴>. <超>知二虜已出, 密召諸部勒兵, 雞鳴馳赴<莎車>營, <胡>大驚亂奔走, 追斬五千餘級, 大獲其馬畜財物. <莎車>遂降, <龜玆>等因各退散, 自是威震<西域>.
    初, <月氏>嘗助<漢>擊<車師>有功, 是歲貢奉珍寶、符拔、師子, 因求<漢>公主. <超>拒還其使, 由是怨恨. <永元>二年, <月氏>遣其副王<謝>將兵七萬攻<超>. <超>衆少, 皆大恐. <超>譬軍士曰:⌌<月氏>兵雖多, 然數千里踰<葱領>來, 非有運輸, 何足憂邪? 但當收穀堅守, 彼飢窮自降, 不過數十日決矣.⌏<謝>遂前攻<超>, 不下, 又鈔掠無所得. <超>度其糧將盡, 必從<龜玆>求救, 乃遣兵數百於東界要之. <謝>果遣騎齎金銀珠玉以賂<龜玆>. <超>伏兵遮擊, 盡殺之, 持其使首以示<謝>. <謝>大驚, 卽遣使請罪, 願得生歸. <超>縱遣之. <月氏>由是大震, 歲奉貢獻.
    明年, <龜玆>、<姑墨>、<溫宿>皆降, 乃以<超>爲都護, <徐幹>爲長史. 拜<白霸>爲<龜玆王>, 遣司馬<姚光>送之. <超>與<光>共脅<龜玆>廢其王<尤利多>而立<白霸>, 使<光>將<尤利多>還詣京師. <超>居<龜玆><它乾城>, <徐幹>屯<疏勒>. <西域>唯<焉耆>、<危須>、<尉犁>以前沒都護, 懷二心, 其餘悉定.
    六年秋, <超>遂發<龜玆>、<鄯善>等八國兵合七萬人, 及吏士賈客千四百人討<焉耆>. 兵到<尉犁>界, 而遣曉說<焉耆>、<尉犁>、<危須>曰:⌌都護來者, 欲鎭撫三國. 卽欲改過向善, 宜遣大人來迎, 當賞賜王侯已下, 事畢卽還. 今賜王綵五百匹.⌏ <焉耆王><廣>遣其左將<北鞬支>奉牛酒迎<超>. <超>詰<鞬支>曰:⌌汝雖<匈奴>侍子, 而今秉國之權. 都護自來, 王不以時迎, 皆汝罪也.⌏ 或謂<超>可便殺之. <超>曰:⌌非汝所及. 此人權重於王, 今未入其國而殺之, 遂令自疑, 設備守險, 豈得到其城下哉!⌏ 於是賜而遣之. <廣>乃與大人迎<超>於<尉犁>, 奉獻珍物.
    <焉耆國>有<葦橋>之險, <廣>乃絶橋, 不欲令<漢>軍入國. <超>更從它道厲度. 七月晦, 到<焉耆>, 去城二十里, (正)營大澤中. <廣>出不意, 大恐, 乃欲悉驅其人共入山保. <焉耆>左候<元孟>先嘗質京師, 密遣使以事告<超>, <超>卽斬之, 示不信用. 乃期大會諸國王, 因揚聲當重加賞賜, 於是<焉耆王廣>、<尉犁王><汎>及<北鞬支>等三十人相率詣<超>. 其國相<腹久>等十七人懼誅, 皆亡入海, 而<危須王>亦不至. 坐定, <超>怒詰<廣>曰:⌌<危須王>何故不到? <腹久>等所緣逃亡?⌏ 遂叱吏士收<廣>、<汎>等於<陳睦>故城斬之, 傳首京師. 因縱兵鈔掠, 斬首五千餘級, 獲生口萬五千人, 馬畜牛羊三十餘萬頭, 更立<元孟>爲<焉耆王>. <超>留<焉耆>半歲, 慰撫之. 於是<西域>五十餘國悉皆納質內屬焉.
    明年, 下詔曰:⌌往者<匈奴>獨擅<西域>, 寇盜<河西>, <永平>之末, 城門晝閉. 先帝深愍邊萌嬰羅寇害, 乃命將帥擊右地, 破<白山>, 臨<蒲類>, 取<車師>, 城郭諸國震慴響應, 遂開<西域>, 置都護. 而<焉耆王><舜>、<舜>子<忠>獨謀悖逆, 恃其險隘, 覆沒都護, 幷及吏士. 先帝重元元之命, 憚兵役之興, 故使軍司馬<班超>安集<于窴>以西. <超>遂踰<葱領>, 迄<縣度>, 出入二十二年, 莫不賓從. 改立其王, 而綏其人. 不動中國, 不煩戎士, 得遠<夷>之和, 同異俗之心, 而致天誅, 蠲宿恥, 以報將士之讎. {司馬法}曰:『賞不踰月, 欲人速覩爲善之利也.』 其封<超>爲<定遠侯>, 邑千戶.⌏
    <超>自以久在絶域, 年老思土. 十二年, 上疏曰:⌌臣聞<太公>封<齊>, 五世葬<周>, 狐死首丘, <代>馬依風. 夫<周><齊>同在中土千里之閒, 況於遠處絶域, 小臣能無依風首丘之思哉? <蠻夷>之俗, 畏壯侮老. 臣<超>犬馬齒殲, 常恐年衰, 奄忽僵仆, 孤魂弃捐. 昔<蘇武>留<匈奴>中尙十九年, 今臣幸得奉節帶金銀護<西域>, 如自以壽終屯部, 誠無所恨, 然恐後世或名臣爲沒<西域>. 臣不敢望到<酒泉郡>, 但願生入<玉門關>. 臣老病衰困, 冒死瞽言, 謹遣子<勇>隨獻物入塞. 及臣生在, 令<勇>目見中土.⌏ 而<超>妹同郡<曹壽>妻<昭>亦上書請<超>曰:
    妾同産兄<西域>都護<定遠侯><超>, 幸得以微功特蒙重賞, 爵列通侯, 位二千石. 天恩殊絶, 誠非小臣所當被蒙. <超>之始出, 志捐軀命, 冀立微功, 以自陳效. 會<陳睦>之變, 道路隔絶, <超>以一身轉側絶域, 曉譬諸國, 因其兵衆, 每有攻戰, 輒爲先登, 身被金夷, 不避死亡. 賴蒙陛下神靈, 且得延命沙漠, 至今積三十年. 骨肉生離, 不復相識. 所與相隨時人士衆, 皆已物故. <超>年最長, 今且七十. 衰老被病, 頭髮無黑, 兩手不仁, 耳目不聰明, 扶杖乃能行. 雖欲竭盡其力, 以報塞天恩, 迫於歲暮, 犬馬齒索. <蠻夷>之性, 悖逆侮老, 而<超>旦暮入地, 久不見代, 恐開姦宄之源, 生逆亂之心. 而卿大夫咸懷一切, 莫肯遠慮. 如有卒暴, <超>之氣力不能從心, 便爲上損國家累世之功, 下弃忠臣竭力之用, 誠可痛也. 故<超>萬里歸誠, 自陳苦急, 延頸踰望, 三年於今, 未蒙省錄.
    妾竊聞古者十五受兵, 六十還之, 亦有休息不任職也. 緣陛下以至孝理天下, 得萬國之歡心, 不遺小國之臣, 況<超>得備侯伯之位, 故敢觸死爲<超>求哀, *匃<超>餘年. 一得生還, 復見闕庭, 使國永無勞遠之慮, <西域>無倉卒之憂, <超>得長蒙<文王>葬骨之恩, <子方>哀老之惠. {詩}云:⌌民亦勞止, 汔可小康, 惠此中國, 以綏四方.⌏ <超>有書與妾生訣, 恐不復相見. 妾誠傷<超>以壯年竭忠孝於沙漠, 疲老則便捐死於曠野, 誠可哀憐. 如不蒙救護, <超>後有一旦之變, 冀幸<超>家得蒙<趙母>、<衛姬>先請之貸. 妾愚戇不知大義, 觸犯忌諱.
書奏, 帝感其言, 乃徵<超>還.
    <超>在<西域>三十一歲. 十四年八月至<洛陽>, 拜爲射聲校尉. <超>素月匈脅疾, 旣至, 病遂加. 帝遣中黃門問疾, 賜醫藥. 其年九月卒, 年七十一. 朝廷愍惜焉, 使者弔祭, 贈賵甚厚. 子<雄>嗣.
    初, <超>被徵, 以戊己校尉<任尙>爲都護. 與<超>交代. <尙>謂<超>曰:⌌君侯在外國三十餘年, 而小人猥承君後, 任重慮淺, 宜有以誨之.⌏ <超>曰:⌌年老失智, <任君>數當大位, 豈<班超>所能及哉! 必不得已, 願進愚言. 塞外吏士, 本非孝子順孫, 皆以罪過徙補邊屯. 而<蠻夷>懷鳥獸之心, 難養易敗. 今君性嚴急, 水淸無大魚, 察政不得下和. 宜蕩佚簡易, 寬小過, 總大綱而已.⌏ <超>去後, <尙>私謂所親曰:⌌我以<班君>當有奇策, 今所言平平耳.⌏ <尙>至數年, 而<西域>反亂, 以罪被徵, 如<超>所戒.
    有三子. 長子<雄>, 累遷屯騎校尉. 會叛<羌>寇<三輔>, 詔<雄>將五營兵屯<長安>, 就拜<京兆>尹. <雄>卒, 子<始>嗣, 尙<淸河><孝王>女<陰城公主>. 主<順帝>之姑, 貴驕淫亂, 與嬖人居帷中, 而召<始>入, 使伏牀下. <始>積怒, <永建>五年, 遂拔刃殺主. 帝大怒, 腰斬<始>, 同産皆弃市. <超>少子<勇>.
    <勇>字<宜僚>, 少有父風. <永初>元年, <西域>反叛, 以<勇>爲軍司馬. 與兄<雄>俱出<敦煌>, 迎都護及<西域>甲卒而還. 因罷都護. 後<西域>絶無<漢>吏十餘年.
    <元初>六年, <敦煌>太守<曹宗>遣長史<索班>將千餘人屯<伊吾>, <車師前王>及<鄯善王>皆來降<班>. 後數月, 北單于與<車師後部>遂共攻沒<班>, 進擊走前王, 略有北道. <鄯善王>急, 求救於<曹宗>, <宗>因此請出兵五千人擊<匈奴>, 報<索班>之恥, 因復取<西域>. <鄧太后>召<勇>詣朝堂會議. 先是公卿多以爲宜閉<玉門關>, 遂弃<西域>. <勇>上議曰:⌌昔<孝武皇帝>患<匈奴>彊盛, 兼總百<蠻>, 以逼障塞. 於是開通<西域>, 離其黨與, 論者以爲奪<匈奴>府藏, 斷其右臂. 遭<王莽>簒盜, 徵求無猒, <胡夷>忿毒, 遂以背叛. <光武>中興, 未遑外事, 故<匈奴>負彊, 驅率諸國. 及至<永平>, 再攻<敦煌>, <河西>諸郡, 城門晝閉. <孝明皇帝>深惟廟策, 乃命虎臣, 出征<西域>, 故<匈奴>遠遁, 邊境得安. 及至<永元>, 莫不內屬. 會閒者<羌>亂, <西域>復絶, 北虜遂遣責諸國, 備其逋租, 高其價直, 嚴以期會. <鄯善>、<車師>皆懷憤怨, 思樂事<漢>, 其路無從. 前所以時有叛者, 皆由牧養失宜, 還爲其害故也. 今<曹宗>徒恥於前負, 欲報雪<匈奴>, 而不尋出兵故事, 未度當時之宜也. 夫要功荒外, 萬無一成, 若兵連禍結, 悔無及已. 況今府藏未充, 師無後繼, 是示弱於遠<夷>, 暴短於海內, 臣愚以爲不可許也. 舊<敦煌郡>有營兵三百人, 今宜復之, 復置護<西域>副校尉, 居於<敦煌>, 如<永元>故事. 又宜遣<西域>長史將五百人屯<樓蘭>, 西當<焉耆>、<龜玆>徑路, 南彊<鄯善>、<于窴>心膽, 北扞<匈奴>, 東近<敦煌>. 如此誠便.⌏
    尙書問<勇>曰:⌌今立副校尉, 何以爲便? 又置長史屯<樓蘭>, 利害云何?⌏ <勇>對曰:⌌昔<永平>之末, 始通<西域>, 初遣中郞將居<敦煌>, 後置副校[尉]於<車師>, 旣爲<胡>虜節度, 又禁<漢>人不得有所侵擾. 故外<夷>歸心, <匈奴>畏威. 今<鄯善王><尤還>, <漢>人外孫, 若<匈奴>得志, 則<尤還>必死. 此等雖同鳥獸, 亦知避害. 若出屯<樓蘭>, 足以招附其心, 愚以爲便.⌏ <長樂>衛尉<鐔顯>、廷尉<綦母參>、司隸校尉<崔據>難曰:⌌朝廷前所以弃<西域>者, 以其無益於中國而費難供也. 今<車師>已屬<匈奴>, <鄯善>不可保信, 一旦反覆, <班>將能保北虜不爲邊害乎?⌏ <勇>對曰:⌌今中國置州牧者, 以禁郡縣姦猾盜賊也. 若州牧能保盜賊不起者, 臣亦願以要斬保<匈奴>之不爲邊害也. 今通<西域>則虜埶必弱, 虜埶(必)弱則爲患微矣. 孰與歸其府藏, 續其斷臂哉! 今置校尉以扞撫<西域>, 設長史以招懷諸國, 若弃而不立, 則<西域>望絶. 望絶之後, 屈就北虜, 緣邊之郡將受困害, 恐<河西>城門必復有晝閉之儆矣. 今不廓開朝廷之德, 而拘屯戍之費, 若北虜遂熾, 豈安邊久長之策哉!⌏太尉屬<毛軫>難曰:⌌今若置校尉, 則<西域>駱驛遣使, 求索無猒, 與之則費難供, 不與則失其心. 一旦爲<匈奴>所迫, 當復求救, 則爲役大矣.⌏ <勇>對曰:⌌今設以<西域>歸<匈奴>, 而使其恩德<大漢>, 不爲鈔盜則可矣. 如其不然, 則因<西域>租入之饒, 兵馬之衆, 以擾動緣邊, 是爲富仇讎之財, 增暴<夷>之埶也. 置校尉者, 宣威布德, 以繫諸國內向之心, 以疑<匈奴>覬覦之情, 而無財費耗國之慮也. 且<西域>之人無它求索, 其來入者, 不過稟食而已. 今若拒絶, 埶歸北屬, <夷>虜幷力以寇<幷>、<涼>, 則中國之費不止千億. 置之誠便.⌏ 於是從<勇>議, 復<敦煌郡>營兵三百人, 置<西域>副校尉居<敦煌>. 雖復羈縻<西域>, 然亦未能出屯. 其後<匈奴>果數與<車師>共入寇鈔, <河西>大被其害.
    <延光>二年夏, 復以<勇>爲<西域>長史, 將兵五百人出屯<柳中>. 明年正月, <勇>至<樓蘭>, 以<鄯善>歸附, 特加三綬. 而<龜玆王><白英>猶自疑未下, <勇>開以恩信, <白英>乃率<姑墨>, <溫宿>自縛詣<勇>降. <勇>因發其兵步騎萬餘人到<車師前王>庭, 擊走<匈奴>伊蠡王於<伊和谷>, 收得前部五千餘人, 於是前部始復開通. 還, 屯田<柳中>.
    四年秋, <勇>發<敦煌>、<張掖>、<酒泉>六千騎及<鄯善>、<疏勒>、<車師前部>兵擊<後部王><軍就>, 大破之. 首虜八千餘人, 馬畜五萬餘頭. 捕得<軍就>及<匈奴>持節使者, 將至<索班>沒處斬之, 以報其恥, 傳首京師. <永建>元年, 更立後部故王子<加特奴>爲王. <勇>又使別校誅斬<東且彌王>, 亦更立其種人爲王, 於是<車師>六國悉平.
    其冬, <勇>發諸國兵擊<匈奴><呼衍王>, <呼衍王>亡走, 其衆二萬餘人皆降. 捕得單于從兄, <勇>使<加特奴>手斬之, 以結<車師><匈奴>之*隙. 北單于自將萬餘騎入後部, 至<金且谷>, <勇>使假司馬<曹俊>馳救之. 單于引去, <俊>追斬其貴人骨都侯, 於是<呼衍王>遂徙居<枯梧河>上. 是後<車師>無復虜跡, 城郭皆安. 唯<焉耆王><元孟>未降.
    二年, <勇>上請攻<元孟>, 於是遣<敦煌>太守<張郞>將<河西>四郡兵三千人配<勇>. 因發諸國兵四萬餘人, 分騎爲兩道擊之. <勇>從南道, <朗>從北道, 約期俱至<焉耆>. 而<朗>先有罪, 欲徼功自贖, 遂先期至<爵離關>, 遣司馬將兵前戰, 首虜二千餘人. <元孟>懼誅, 逆遣使乞降, <張朗>徑入<焉耆>受降而還. <元孟>竟不肯面縛, 唯遣子詣闕貢獻. <朗>遂得免誅. <勇>以後期, 徵下獄, 免. 後卒于家.
    <梁慬>字<伯威>, <北地><弋居>人也. 父<諷>, 歷州宰. <永元>元年, 車騎將軍<竇憲>出征<匈奴>, 除<諷>爲軍司馬, 令先齎金帛使北單于, 宣國威德, 其歸附者萬餘人. 後坐失<憲>意, 髡輸<武威>, <武威>太守承旨殺之. <竇氏>旣滅, <和帝>知其爲<憲>所誣, 徵<慬>, 除爲郞中.
    <慬>有勇氣, 常慷慨好功名. 初爲車騎將軍<鄧鴻>司馬, 再遷, <延平>元年拜<西域>副校尉. <慬>行至<河西>, 會<西域>諸國反叛, 攻都護<任尙>於<疏勒>. <尙>上書求救, 詔<慬>將<河西>四郡<羌胡>五千騎馳赴之, <慬>未至而<尙>已得解. 會徵<尙>還, 以騎都尉<段禧>爲都護, <西域>長史<趙博>爲騎都尉. <禧>、<博>守<它乾城>. <它乾城>小, <慬>以爲不可固, 乃譎說<龜玆王><白霸>, 欲入共保其城, <白霸>許之. 吏人固諫, <白霸>不聽. <慬>旣入, 遣將急迎<禧>, 合軍八九千人. <龜玆>吏人並叛其王, 而與<溫宿>、<姑墨>數萬兵反, 共圍城. <慬>等出戰, 大破之. 連兵數月, <胡>衆敗走, 乘勝追擊, 凡斬首萬餘級, 獲生口數千人, 駱駝畜産數萬頭, <龜玆>乃定. 而道路尙隔, 檄書不通. 歲餘, 朝廷憂之. 公卿議者以爲<西域>阻遠, 數有背叛, 吏士屯田, 其費無已. <永初>元年, 遂罷都護, 遣騎都尉<王弘>發<關中>兵迎<慬>、<禧>、<博>及<伊吾盧>、<柳中>屯田吏士.
    二年春, 還至<敦煌>. 會衆<羌>反叛, 朝廷大發兵西擊之, 逆詔<慬>留爲諸軍援. <慬>至<張掖日勒>. <羌>諸種萬餘人攻亭候, 殺略吏人. <慬>進兵擊, 大破之, 乘勝追至<昭武>, 虜遂散走, 其能脫者十二三. 及至<姑臧>, <羌>大豪三百餘人詣<慬>降, 並慰譬遣還故地, <河西>四郡復安.
    <慬>受詔當屯<金城>, 聞<羌>轉寇<三輔>, 迫近園陵, 卽引兵赴擊之, 轉戰<武功><美陽關>. <慬>臨陣被創, 不顧, 連破走之, 盡還得所掠生口, 獲馬畜財物甚衆, <羌>遂奔散. 朝廷嘉之, 數璽書勞勉, 委以西方事, 令爲諸軍節度.
    三年冬, 南單于與<烏桓>大人俱反. 以大司農<何熙>行車騎將軍事, 中郞將<龐雄>爲副, 將羽林五校營士, 及發緣邊十郡兵二萬餘人, 又<遼東>太守<耿夔>率將<鮮卑>種衆共擊之, 詔<慬>行度<遼>將軍事. <龐雄>與<耿夔>共擊<匈奴>奧鞬日逐王, 破之. 單于乃自將圍中郞將<耿种>於<美稷>, 連戰數月, 攻之轉急, <种>移檄求救. 明年正月, <慬>將八千餘人馳往赴之, 至屬國故城, 與<匈奴>左將軍、<烏桓>大人戰, 破斬其渠帥, 殺三千餘人, 虜其妻子, 獲財物甚衆. 單于復自將七八千騎迎攻, 圍<慬>. <慬>被甲奔擊, 所向皆破, 虜遂引還<虎澤>. 三月, <何熙>軍到<五原><曼柏>, 暴疾, 不能進, 遣<龐雄>與<慬.及<耿种>步騎萬六千人攻<虎澤>. 連營稍前, 單于惶怖, 遣左奧鞬日逐王詣<慬>乞降, <慬>乃大陳兵受之. 單于脫帽徒跣, 面縛稽顙, 納質. 會<熙>卒于師, 卽拜<慬>度遼將軍. <龐雄>還爲大鴻臚. <雄>, <巴郡>人, 有勇略, 稱爲名將.
    明年, <安定>、<北地>、<上郡>皆被<羌>寇, 穀貴人流, 不能自立. 詔<慬>發邊兵迎三郡太守, 使將吏人徙<扶風>界. <慬>卽遣南單于兄子<優孤塗奴>將兵迎之. 旣還, <慬>以<塗奴>接其家屬有勞, 輒授以<羌侯>印綬, 坐專擅, 徵下獄, 抵罪. 明年, 校書郞<馬融>上書訟<慬>與護<羌>校尉<龐參>, 有詔原刑. 語在{龐參傳}.
    會叛<羌>寇<三輔>, <關中>盜賊起, 拜<慬>謁者, 將兵擊之. 至<湖縣>, 病卒.
    <何熙>字<孟孫>, <陳國>人. 少有大志. <永元>中, 爲謁者. 身長八尺五寸, 善爲威容, 贊拜殿中, 音動左右. <和帝>偉之, 擢爲御史中丞, 歷司隸校尉、大司農. 及在軍臨歿, 遺言薄葬. 三子:<臨>, <瑾>, <阜>. <臨>、<瑾>並有政能. <阜>俊才早沒. <臨>子<衡>, 爲尙書, 以正直稱, 坐訟<李膺>等下獄, 免官, 廢于家.
    論曰:時政平則文德用, 而武略之士無所奮其力能, 故<漢>世有發憤張膽, 爭膏身於<夷狄>以要功名, 多矣. <祭肜>、<耿秉>啓<匈奴>之權, <班超>、<梁慬>奮<西域>之略, 卒能成功立名, 享受爵位, 薦功祖廟, 勒勳于後, 亦一時之志士也.
    贊曰:<定遠>慷慨, 專功西遐. 坦步<葱>、<雪>, 咫尺<龍沙>. <慬>亦抗憤, <勇>乃負荷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七(三卷)  班梁列傳第三十七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八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楊李翟應霍爰徐列傳第三十八

    <楊終>字<子山>, <蜀郡><成都>人也. 年十三, 爲郡小吏, 太守奇其才, 遣詣京師受業, 習{春秋}. <顯宗>時, 徵詣蘭臺, 拜校書郞.
    <建初>元年, 大旱穀貴, <終>以爲<廣陵>、<楚>、<淮陽>、<濟南>之獄, 徙者萬數, 又遠屯絶域, 吏民怨曠, 乃上疏曰:⌌臣聞『善善及子孫, 惡惡止其身』, 百王常典, 不易之道也. <秦>政酷烈, 違啎天心, 一人有罪, 延及三族. <高祖>平亂, 約法三章. <太宗>至仁, 除去收孥. 萬姓廓然, 蒙被更生, 澤及昆蟲, 功垂萬世. 陛下聖明, 德被四表. 今以比年久旱, 灾疫未息, 躬自菲薄, 廣訪失得, <三代>之隆, 無以加焉. 臣竊桉{春秋}水旱之變, 皆應暴急, 惠不下流. 自<永平>以來, 仍連大獄, 有司窮考, 轉相牽引, 掠考冤濫, 家屬徙邊. 加以北征<匈奴>, 西開三十六國, 頻年服役, 轉輸煩費. 又遠屯<伊吾>、<樓蘭>、<車師>、<戊己>, 民懷土思, 怨結邊域. 傳曰:『安土重居, 謂之衆庶.』 昔<殷>民近遷<洛邑>, 且猶怨望, 何況去中土之肥饒, 寄不毛之荒極乎? 且南方暑濕, 障毒互生. 愁困之民, 足以感動天地, 移變陰陽矣. 陛下留念省察, 以濟元元.⌏ 書奏, <肅宗>下其章. 司空<第五倫>亦同<終>議. 太尉<牟融>、司徒<鮑昱>、校書郞<班固>等難<倫>, 以施行旣久, 孝子無改父之道, 先帝所建, 不宜回異. <終>復上書曰:⌌<秦>築<長城>, 功役繁興, <胡亥>不革, 卒亡四海. 故<孝元>弃<珠崖>之郡, <光武>絶<西域>之國, 不以介鱗易我衣裳. <魯文公>毁<泉臺>, {春秋}譏之曰『先祖爲之而己毁之, 不如勿居而已』, 以其無妨害於民也. <襄公>作三軍, <昭公>舍之, 君子大其復古, 以爲不舍則有害於民也. 今<伊吾>之役, <樓蘭>之屯, 久而未還, 非天意也.⌏ 帝從之, 聽還徙者, 悉罷邊屯.
    <終>又言:⌌<宣帝>博徵羣儒, 論定{五經}於<石渠閣>. 方今天下少事, 學者得成其業, 而章句之徒, 破壞大體. 宜如<石渠>故事, 永爲後世則.⌏於是詔諸儒於<白虎觀>論考同異焉. 會<終>坐事繫獄, 博士<趙博>、校書郞<班固>、<賈逵>等, 以<終>深曉{春秋}, 學多異聞, 表請之, <終>又上書自訟, 卽日貰出, 乃得與於<白虎觀>焉. 後受詔刪{太史公書}爲十餘萬言.
    時太后兄衛尉<馬廖>, 謹篤自守, 不訓諸子. <終>與<廖>交善, 以書戒之曰:⌌<終>聞<堯><舜>之民, 可比屋而封;<桀><紂>之民, 可比屋而誅. 何者? <堯><舜>爲之隄防, <桀><紂>示之驕奢故也. {詩}曰:『皎皎練絲, 在所染之.』 上智下愚, 謂之不移;中庸之流, 要在敎化. {春秋}殺太子母弟, 直稱君甚惡之者, 坐失敎也. {禮}制, 人君之子年八歲, 爲直少傅, 敎之書計, 以開其明;十五置太傅, 敎之經典, 以道其志. <漢>興, 諸侯王不力敎誨, 多觸禁忌, 故有亡國之禍, 而乏嘉善之稱. 今君位地尊重, 海內所望, 豈可不臨深履薄, 以爲至戒! 黃門郞年幼, 血氣方盛, 旣無<長君>退讓之風, 而要結輕狡無行之客, 縱而莫誨, 視成任性, 鑒念前往, 可爲寒心. 君侯誠宜以臨深履薄爲戒.⌏ <廖>不納. 子<豫>後坐縣書誹謗, <廖>以就國.
    <終>兄<鳳>爲郡吏. 太守<廉范>爲州所考, 遣<鳳>候<終>, <終>爲<范>游說, 坐徙<北地>. 帝東巡狩, 鳳皇黃龍並集, <終>贊頌嘉瑞, 上述祖宗鴻業, 凡十五章, 奏上, 詔貰還故郡. 著{春秋外傳}十二篇, 改定章句十五萬言. <永元>十二年, 徵拜郞中, 以病卒.
    <李法>字<伯度>, <漢中><南鄭>人也. 博通羣書, 性剛而有節. <和帝><永元>九年, 應賢良方正對策, 除博士, 遷侍中、光祿大夫. 歲餘, 上疏以爲朝政苛碎, 違<永平>、<建初>故事;宦官權重, 椒房寵盛;又譏史官記事不實, 後世有識, 尋功計德, 必不明信. 坐失旨, 下有司, 免爲庶人. 還鄕里, 杜門自守. 故人儒生時有候之者, 言談之次, 問其不合上意之由, <法>未嘗應對. 友人固問之, <法>曰:⌌鄙夫可與事君乎哉? 苟患失之. 無所不至. <孟子>有言:『夫仁者如射, 正己而後發. 發而不中, 不怨勝己者, 反諸身而已矣.』⌏ 在家八年, 徵拜議郞、諫議大夫, 正言極辭, 無改於舊. 出爲<汝南>太守, 政有聲迹. 後歸鄕里, 卒於家.
    <翟酺>字<子超>, <廣漢><雒>人也. 四世傳{詩}. <酺>好{老子}, 尤善圖緯、天文、歷筭. 以報舅讎, 當徙<日南>, 亡於<長安>, 爲卜相工, 後牧羊<涼州>. 遇赦還. 仕郡, 徵拜議郞, 遷侍中.
    時尙書有缺, 詔將大夫六百石以上試對政事、天文、道術, 以高第者補之. <酺>自恃能高, 而忌故太史令<孫懿>, 恐其先用, 乃往候<懿>. 旣坐, 言無所及, 唯涕泣流連. <懿>怪而問之, <酺>曰:⌌圖書有<漢>賊<孫登>, 將以才智爲中官所害. 觀君表相, 似當應之. <酺>受恩接, 悽愴君之禍耳!⌏ <懿>憂懼, 移病不試. 由是<酺>對第一, 拜尙書.
    時<安帝>始親政事, 追感祖母<宋貴人>, 悉封其家. 又元舅<耿寶>及皇后兄弟<閻顯>等並用威權. <酺>上疏諫曰:
    臣聞<微子>佯狂而去<殷>, <叔孫通>背<秦>而歸<漢>, 彼非自疎其君, 時不可也. 臣荷殊絶之恩, 蒙値不諱之政, 豈敢雷同受寵, 而以戴天履地. 伏惟陛下應天履祚, 歷値中興, 當建太平之功, 而未聞致化之道. 蓋遠者難明, 請以近事徵之. 昔<竇>、<鄧>之寵, 傾動四方, 兼官重紱, 盈金積貨, 至使議弄神器, 改更社稷. 豈不以埶尊威廣, 以致斯患乎? 及其破壞, 頭顙墯地, 願爲孤豚, 豈可得哉! 夫致貴無漸失必暴, 受爵非道殃必疾. 今外戚寵幸, 功均造化, <漢>元以來, 未有等比. 陛下誠仁恩周洽, 以親九族. 然祿去公室, 政移私門, 覆車重尋, 寧無摧折. 而朝臣在位, 莫肯正議, 翕翕訾訾, 更相佐附. 臣恐威權外假, 歸之良難, 虎翼一奮, 卒不可制. 故<孔子>曰⌌吐珠於澤, 誰能不含⌏;<老子>稱⌌國之利器, 不可以示人⌏. 此最安危[之極]戒, 社稷之深計也.
    夫儉德之恭, 政存約節. 故<文帝>愛百金於露臺, 飾帷帳於皁囊. 或有譏其儉者, 上曰:⌌朕爲天下守財耳, 豈得妄用之哉!⌏至倉穀腐而不可食, 錢貫朽而不可校. 今自初政已來, 日月未久, 費用賞賜已不可筭. 斂天下之財, 積無功之家, 帑藏單盡, 民物彫傷, 卒有不虞, 復當重賦百姓, 怨叛旣生, 危亂可待也.
    昔<成王>之政, <周公>在前, <邵公>在後, <畢公>在左, <史佚>在右, 四子挾而維之. 目見正容, 耳聞正言, 一日卽位, 天下曠然, 言其法度素定也. 今陛下有<成王>之尊而無數子之佐, 雖欲崇雍熙, 致太平, 其可得乎?
    自去年已來, 灾譴頻數, 地坼天崩, 高岸爲谷. 脩身恐懼, 則轉禍爲福;輕慢天戒, 則其害彌深. 願陛下親自勞恤, 硏精致思, 勉求忠貞之臣, 誅遠佞諂之黨, 損玉堂之盛, 尊天爵之重, 割情欲之歡, 罷宴私之好. 帝王圖籍, 陳列左右, 必存亡國所以失之, 鑒觀興王所以得之, 庶灾害可息, 豐年可招矣.
書奏不省, 而外戚寵臣咸畏惡之.
    <延光>三年, 出爲<酒泉>太守. 叛<羌>千餘騎徙<敦煌>來鈔郡界, <酺>赴擊, 斬首九百級, <羌>衆幾盡, 威名大震. 遷京兆尹. <順帝>卽位, 拜光祿大夫, 遷將作大匠. 損省經用, 歲息四五千萬. 屢因灾異, 多所匡正. 由是權貴共誣<酺>及尙書令<高堂芝>等交通屬託, 坐減死歸家. 復被章云<酺>前與<河南><張楷>等謀反, 逮詣廷尉. 及<杜眞>等上書訟之, 事得明釋. 卒於家.
    著{援神}、{鉤命解詁}十二篇.
    初, <酺>之爲大匠, 上言:⌌<孝文皇帝>始置一經博士, <武帝>大合天下之書, 而<孝宣>論{六經}於<石渠>, 學者滋盛, 弟子萬數. <光武>初興, 愍其荒廢, 起太學博士舍、內外講堂, 諸生橫巷, 爲海內所集. <明帝>時 辟雍始成, 欲毁太學, 太尉<趙憙>以爲太學、辟雍皆宜兼存, 故並傳至今. 而頃者穨廢, 至爲園採芻牧之處. 宜更修繕, 誘進後學.⌏ 帝從之. <酺>免後, 遂起太學, 更開拓房室, 學者爲<酺>立碑銘於學云.
    <應奉>字<世叔>, <汝南><南頓>人也. 曾祖父<順>, 字<華仲>, <和帝>時爲<河南>尹、將作大匠, 公廉約己, 明達政事. 生十子, 皆有才學. 中子<疊>, <江夏>太守. <疊>生<郴>, <武陵>太守. <郴>生<奉>.
    <奉>少聰明, 自爲童兒及長, 凡所經履, 莫不暗記. 讀書五行並下. 爲郡決曹史, 行部四十二縣, 錄囚徒數百千人. 及還, 太守備問之, <奉>口說罪繫姓名, 坐狀輕重, 無所遺脫, 時人奇之. 著{漢書後序}, 多所述載. 大將軍<梁冀>擧茂才.
    先是, <武陵蠻><詹山>等四千餘人反叛, 執縣令, 屯結連年. 詔下公卿議, 四府擧<奉>才堪將帥. <永興>元年, 拜<武陵>太守. 到官慰納, <山>等皆悉降散. 於是興學校, 擧仄陋, 政稱變俗. 坐公事免.
    <延熹>中, <武陵蠻>復寇亂<荊州>, 車騎將軍<馮緄>以<奉>有威恩, 爲<蠻夷>所服, 上請與俱征. 拜從事中郞. <奉>勤設方略, 賊破軍罷, <緄>推功於<奉>, 薦爲司隸校尉. 糾擧姦違, 不避豪戚, 以嚴厲爲名.
    及<鄧皇后>敗, 而<田貴人>見幸, <桓帝>有建立之議. <奉>以<田氏>微賤, 不宜超登后位, 上書諫曰:⌌臣聞<周>納<狄>女, <襄王>出居于<鄭>;<漢>立<飛燕>, <成帝>胤嗣泯絶. 母后之重, 興廢所因. 宜思{關雎}之所求, 遠五禁之所忌.⌏ 帝納其言, 竟立<竇皇后>.
    及黨事起, <奉>乃慨然以疾自退. 追愍<屈原>, 因以自傷, 著{感騷}三十篇, 數萬言. 諸公多薦擧, 會病卒. 子<劭>.
    <劭>字<仲遠>. 少篤學, 博覽多聞. <靈帝>時擧孝廉, 辟車騎將軍<何苗>掾.
    <中平>二年, <漢陽>賊<邊章>、<韓遂>與<羌胡>爲寇, 東侵<三輔>, 時遣車騎將軍<皇甫嵩>西討之. <嵩>請發<烏桓>三千人. 北軍中候<鄒靖>上言:⌌<烏桓>衆弱, 宜開募<鮮卑>. 事下四府, 大將軍掾<韓卓>議, 以爲⌌<烏桓>兵寡, 而與<鮮卑>世爲仇敵, 若<烏桓>被發, 則<鮮卑>必襲其家. <烏桓>聞之, 當復弃軍還救. 非唯無益於實, 乃更沮三軍之情. <鄒靖>居近邊塞, 究其態詐. 若令<靖>募<鮮卑>輕騎五千, 必有破敵之效⌏. <劭>駮之曰:⌌<鮮卑>隔在漠北, 犬羊爲羣, 無君長之帥, 廬落之居, 而天性貪暴, 不拘信義, 故數犯障塞, 且無寧歲. 唯至互市, 乃來靡服. 苟欲中國珍貨, 非爲畏威懷德. 計獲事足, 旋踵爲害. 是以朝家外而不內, 蓋爲此也. 往者<匈奴>反叛, 度<遼>將軍<馬續>、<烏桓>校尉<王元>發<鮮卑>五千餘騎, 又<武威>太守<趙沖>亦率<鮮卑>征討叛<羌>. 斬獲醜虜, 旣不足言, 而<鮮卑>越溢, 多爲不法. 裁以軍令, 則忿戾作亂;制御小緩, 則陸掠殘害. 劫居人, 鈔商旅, 噉人牛羊, 略人兵馬. 得賞旣多, 不肯去, 復欲以物買鐵. 邊將不聽, 便取縑帛聚欲燒之. 邊將恐怖, 畏其反叛, 辭謝撫順, 無敢拒違. 今狡寇未殄, 而<羌>爲巨害, 如或致悔, 其可追乎! 臣愚以爲可募<隴西><羌胡>守善不叛者, 簡其精勇, 多其牢賞. 太守<李參>沈靜有謀, 必能獎厲得其死力. 當思漸消之略, 不可倉卒望也.⌏ <韓卓>復與<劭>相難反覆. 於是詔百官大會朝堂, 皆從<劭>議.
    三年, 擧高第, 再遷, 六年, 拜<太山>太守. <初平>二年, <黃巾>三十萬衆入郡界. <劭>糾率文武連與賊戰, 前後斬首數千級, 獲生口老弱萬餘人, 輜重二千兩, 賊皆退却, 郡內以安. <興平>元年, 前太尉<曹嵩>及子<德>從<琅邪>入<太山>, <劭>遣兵迎之, 未到, 而<徐州>牧<陶謙>素怨<嵩>子<操>數擊之, 乃使輕騎追<嵩>、<德>, 並殺之於郡界. <劭>畏<操>誅, 弃郡奔<冀州>牧<袁紹>.
    初, <安帝>時<河閒>人<尹次>、<潁川>人<史玉>皆坐殺人當死, <次>兄<初>及<玉>母<軍>並詣官曹求代其命, 因縊而物故. 尙書<陳忠>以罪疑從輕, 議活<次>、<玉>. <劭>後追駮之, 據正典刑, 有可存者. 其議曰:
    {尙書}稱⌌天秩有禮, 五服五章哉. 天討有罪, 五刑五用哉⌏. 而<孫卿>亦云⌌凡制刑之本, 將以禁暴惡, 且懲其末也. 凡爵列、官秩、賞慶、刑威, 皆以類相從, 使當其實也⌏. 若德不副位, 能不稱官, 賞不酬功, 刑不應罪, 不祥莫大焉. 殺人者死, 傷人者刑, 此百王之定制, 有法之成科. <高祖>入關, 雖尙約法, 然殺人者死, 亦無寬降. 夫時化則刑重, 時亂則刑輕. {書}曰⌌刑罰時輕時重⌏, 此之謂也.
    今<次>、<玉>公以淸時釋其私憾, 阻兵安忍, 僵屍道路. 朝恩在寬, 幸至冬獄, 而<初>、<軍>愚狷, 妄自投斃. 昔<召忽>親死<子糾>之難, 而<孔子>曰⌌經於溝瀆, 人莫之知⌏. <朝氏>之父非<錯>刻峻, 遂能自隕其命, <班固>亦云⌌不如<趙母>指<括>以全其宗⌏. 傳曰⌌僕妾感慨而致死者, 非能義勇, 顧無慮耳⌏. 夫刑罰威獄, 以類天之震燿殺戮也;溫慈和惠, 以放天之生殖長育也. 是故春一草枯則爲灾, 秋一木華亦爲異. 今殺無罪之<初>、<軍>, 而活當死之<次>、<玉>, 其爲枯華, 不亦然乎? <陳忠>不詳制刑之本, 而信一時之仁, 遂廣引八議求生之端. 夫親故賢能功貴勤賓, 豈有<次>、<玉>當罪之科哉? 若乃小大以情, 原心定罪, 此爲求生, 非謂代死可以生也. 敗法亂政, 悔其可追.
<劭>****駮議三十篇, 皆此類也.
    又刪定律令爲{漢儀}, <建安>元年乃奏之. 曰:⌌夫國之大事, 莫尙載籍. 載籍也者, 決嫌疑, 明是非, 賞刑之宜, 允獲厥中, 俾後之人永爲監焉. 故<膠(東)[西]>相<董仲舒>老病致仕, 朝廷每有政議, 數遣廷尉<張湯>親至陋巷, 問其得失. 於是作{春秋決獄}二百三十二事, 動以經對, 言之詳矣. 逆臣<董卓>, 蕩覆王室, 典憲焚燎, 靡有孑遺, 開辟以來, 莫或玆酷. 今大駕東邁, 巡省<許>都, 拔出險難, 其命惟新. 臣累世受恩, 榮祚豐衍, 竊不自揆, 貪少云補, 輒撰具{律本章句}、{尙書舊事}、{廷尉板令}、{決事比例}、{司徒都目}、{五曹詔書}及{春秋斷獄}凡二百五十篇. 蠲去復重, 爲之節文. 又集駮議三十篇, 以類相從, 凡八十二事. 其見{漢書}二十五, {漢記}四, 皆刪敍潤色, 以全本體. 其二十六, 博採古今瓌瑋之士, 文章煥炳, 德義可觀. 其二十七, 臣所創造. 豈繄自謂必合道衷, 心焉憤邑, 聊以藉手. 昔<鄭>人以乾鼠爲璞, 鬻之於<周>;<宋>愚夫亦寶燕石, 緹*첩十重. 夫覩之者掩口盧胡而笑, 斯文之族, 無乃類旃. {左氏}實云雖有<姬><姜>絲麻, 不弃憔悴菅蒯, 蓋所以代匱也. 是用敢露頑才, 廁于明哲之末. 雖未足綱紀國體, 宣洽時雍, 庶幾觀察, 增闡聖聽. 惟因萬機之餘暇, 游意省覽焉.⌏ <獻帝>善之.
    二年, 詔拜<劭>爲<袁紹>軍謀校尉. 時始遷都於<許>, 舊章堙沒, 書記罕存. <劭>慨然歎息, 乃綴集所聞, 著{漢官禮儀故事}, 凡朝廷制度, 百官典式, 多<劭>所立.
    初, 父<奉>爲司隸時, 並下諸官府郡國, 各上前人像贊, <劭>乃連綴其名, 錄爲{狀人紀}. 又論當時行事, 著{中漢輯序}. 撰{風俗通}, 以辯物類名號, 釋時俗嫌疑. 文雖不典, 後世服其洽聞. 凡所著述百三十六篇. 又集解{漢書}, 皆傳于時. 後卒於<鄴>.
    弟子<瑒>、<璩>, 並以文才稱.
    中興初, 有<應嫗>者, 生四子而寡. 見神光照社, 試探之, 乃得黃金. 自是諸子宦學, 並有才名, 至<瑒>七世通顯.
    <霍諝>字<叔智>, <魏郡><鄴>人也. 少爲諸生, 明經. 有人誣<諝>舅<宋光>於大將軍<梁商>者, 以爲妄刊章文, 坐繫<洛陽>詔獄, 掠考困極. <諝>時年十五, 奏記於<商>曰:
    將軍天覆厚恩, 愍舅<光>冤結, 前者溫敎許爲平議, 雖未下吏斷決其事, 已蒙神明顧省之聽. 皇天后土, 寔聞德音. 竊獨踴躍, 私自慶幸. <諝>聞{春秋}之義, 原情定過, 赦事誅意, 故<許止>雖弑君而不罪, <趙盾>以縱賊而見書. 此<仲尼>所以垂王法, <漢>世所宜遵前脩也. 傳曰:⌌人心不同, 譬若其面.⌏ 斯蓋謂大小窳隆醜美之形, 至於鼻目衆竅毛髮之狀, 未有不然者也. 情之異者, 剛柔舒急倨敬之閒. 至於趨利避害, 畏死樂生, 亦復均也. <諝>與<光>骨肉, 義有相隱, 言其冤濫, 未必可諒, 且以人情平論其理.
    <光>衣冠子孫, 徑路平易, 位極州郡, 日望徵辟, 亦無瑕穢纖介之累, 無故刊定詔書, 欲以何名? 就有所疑, 當求其便安, 豈有觸冒死禍, 以解細微? 譬猶療飢於附子, 止渴於酖毒, 未入腸胃, 已絶咽喉, 豈可爲哉! 昔<東海>孝婦見枉不辜, 幽靈感革, 天應枯旱. <光>之所坐, 情旣可原, 守闕連年, 而終不見理. 呼嗟<紫宮>之門, 泣血兩觀之下, 傷和致災, 爲害滋甚. 凡事更赦令, 不應復案. 夫以罪刑明白, 尙蒙天恩, 豈有冤謗無徵, 反不得理? 是爲刑宥正罪, 戮加誣侵也. 不偏不黨, 其若是乎? 明將軍德盛位尊, 人臣無二, 言行動天地, 擧厝移陰陽, 誠能留神, 沛然曉察, 必有<于公>高門之福, 和氣立應, 天下幸甚.
<商>高<諝>才志, 卽爲奏原<光>罪, 由是顯名.
    仕郡, 擧孝廉, 稍遷<金城>太守. 性明達篤厚, 能以恩信化誘殊俗, 甚爲<羌胡>所敬服. 遭母憂, 自上歸行喪. 服闋, 公車徵, 再遷<北海>相, 入爲尙書僕射, 是時大將軍<梁冀>貴戚秉權, 自公卿以下莫敢違啎. <諝>與尙書令<尹勳>數奏其事, 又因陛見陳聞罪失. 及<冀>誅後, <桓帝>嘉其忠節, 封<鄴都亭侯>. 前後固讓, 不許. 出爲<河南>尹, 遷司隸校尉, 轉少府、廷尉, 卒官.
    子<儁>, <安定>太守.
    <爰延>字<季平>, <陳留><外黃>人也. 淸苦好學, 能通經敎授. 性質慤, 少言辭. 縣令<隴西><牛述>好士知人, 乃禮請<延>爲廷掾, <范丹>爲功曹, <濮陽潛>爲主簿, 常共言談而已. 後令<史昭>以爲鄕嗇夫, 仁化大行, 人但聞嗇夫, 不知郡縣. 在事二年, 州府禮請, 不就. <桓帝>時徵博士, 太尉<楊秉>等擧賢良方正, 再遷爲侍中.
    帝游<上林苑>, 從容問<延>曰:⌌朕何如主也?⌏ 對曰:⌌陛下爲<漢>中主.⌏ 帝曰:⌌何以言之?⌏對曰:⌌尙書令<陳蕃>任事則化, 中常侍黃門豫政則亂, 是以知陛下可與爲善, 可與爲非.⌏ 帝曰:⌌昔<朱雲>廷折欄檻, 今侍中面稱朕違, 敬聞闕矣.⌏ 拜五官中郞將, 轉<長水>校尉, 遷<魏郡>太守, 徵拜大鴻臚.
    帝以<延>儒生, 常特宴見. 時太史令上言客星經帝坐, 帝密以問<延>. <延>因上封事曰:⌌臣聞天子尊無爲上, 故天以爲子, 位臨臣庶, 威重四海. 動靜以禮, 則星辰順序;意有邪僻, 則晷度錯違. 陛下以<河南>尹<鄧萬>有龍潛之舊, 封爲通侯, 恩重公卿, 惠豐宗室. 加頃引見, 與之對博, 上下媟黷, 有虧尊嚴. 臣聞之, 帝左右者, 所以咨政德也. 故<周公>戒<成王>曰『其朋其朋』, 言愼所與也. 昔<宋閔公>與彊臣共博, 列婦人於側, 積此無禮, 以致大灾. <武帝>與倖臣<李延年>, <韓嫣>同臥起, 尊爵重賜, 情欲無猒, 遂生驕淫之心, 行不義之事, 卒<延年>被戮, <嫣>伏其辜. 夫愛之則不覺其過, 惡之則不知其善, 所以事多放濫, 物情生怨. 故王者賞人必酬其功, 爵人必甄其德. 善人同處, 則日聞嘉訓;惡人從游, 則日生邪情. <孔子>曰:『益者三友, 損者三友.』 邪臣惑君, 亂妾危主, 以非所言則悅於耳, 以非所行則翫於目, 故令人君不能遠之. <仲尼>曰:『唯女子與小人爲難養, 近之則不遜, 遠之則怨.』 蓋聖人之明戒也! 昔<光武皇帝>與<嚴光>俱寢, 上天之異, 其夕卽見. 夫以<光武>之聖德, <嚴光>之高賢, 君臣合道, 尙降此變, 豈況陛下今所親幸, 以賤爲貴, 以卑爲尊哉? 惟陛下遠讒諛之人, 納謇謇之士, 除左右之權, 寤宦官之敝. 使積善日熙, 佞惡消殄, 則乾灾可除.⌏ 帝省其奏. 因以病自上, 乞骸骨還家. <靈帝>復特徵, 不行, 病卒.
    子<驥>, <白馬>令, 亦稱善士.
    <徐璆>字<孟玉>, <廣陵><海西>人也. 父<淑>, 度<遼>將軍, 有名於邊. <璆>少博學, 辟公府, 擧高第. 稍遷<荊州>刺史. 時<董太后>姊子<張忠>爲<南陽>太守, 因埶放濫, 臧罪數億. <璆>臨當之部, 太后遣中常侍以<忠>屬<璆>. <璆>對曰:⌌臣身爲國, 不敢聞命.⌏ 太后怒, 遽徵<忠>爲司隸校尉, 以相威臨. <璆>到州, 擧奏<忠>臧餘一億, 使<冠軍縣>上簿詣大司農, 以彰暴其事. 又奏五郡太守及屬縣有臧汙者, 悉徵案罪, 威風大行. <中平>元年, 與中郞將<朱儁>擊<黃巾>賊於<宛>, 破之. <張忠>怨<璆>, 與諸閹官構造無端, <璆>遂以罪徵. 有破賊功, 得免官歸家. 後再徵, 遷<汝南>太守, 轉<東海>相, 所在化行.
    <獻帝>遷<許>, 以廷尉徵, 當詣京師, 道爲<袁術>所劫, 授<璆>以上公之位. <璆>乃歎曰:⌌<龔勝>、<鮑宣>, 獨何人哉? 守之必死!⌏ <術>不敢逼. <術>死軍破, <璆>得其盜國璽, 及還<許>, 上之, 幷送前所假<汝南>、<東海>二郡印綬. 司徒<趙溫>謂<璆>曰:⌌君遭大難, 猶存此邪?⌏ <璆>曰:⌌昔<蘇武>困於<匈奴>, 不隊七尺之節, 況此方寸印乎?⌏
    後拜太常, 使持節拜<曹操>爲丞相. <操>以相讓<璆>, <璆>不敢當. 卒於官.
    論曰:<孫懿>以高明見忌, 而受欺於陰計;<翟酺>資譎數取通, 而終之以謇諫. 豈性智自有周偏, 先後之要殊度乎? <應氏>七世才聞, 而<奉>、<劭>采章爲盛. 及撰著篇籍, 甄紀異知, 雖云小道, 亦有可觀者焉. <延>、<璆>應對辯正, 而不(可)犯陵上之尤, 斯固辭之不可以已也.
    贊曰:<楊終>、<李法>, <華陽>有聞. 二<應>克聰, 亦表<汝>濆. <翟酺>詐<懿>, <霍諝>請舅. <延>能許帝, <璆>亦啎后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八(三卷)  楊李翟應霍爰徐列傳第三十八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九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王充王符仲長統列傳第三十九

    <王充>字<仲任>, <會稽><上虞>人也, 其先自<魏郡><元城>徙焉. <充>少孤, 鄕里稱孝. 後到京師, 受業太學, 師事<扶風><班彪>. 好博覽而不守章句. 家貧無書, 常游<洛陽>市肆, 閱所賣書, 一見輒能誦憶, 遂博通衆流百家之言. 後歸鄕里, 屛居敎授. 仕郡爲功曹, 以數諫爭不合去.
    <充>好論說. 始若詭異, 終有理實. 以爲俗儒守文, 多失其眞, 乃閉門潛思, 絶慶弔之禮, 戶牖牆壁各置刀筆. 箸{論衡}八十五篇, 二十餘萬言, 釋物類同異, 正時俗嫌疑.
    刺史<董勤>辟爲從事, 轉治中, 自免還家. 友人同郡<謝夷吾>上書薦<充>才學, <肅宗>特詔公車徵, 病不行. 年漸七十, 志力衰耗, 乃造{養性書}十六篇, 裁節嗜欲, 頤神自守. <永元>中, 病卒于家.
    <王符>字<節信>, <安定><臨涇>人也. 少好學, 有志操, 與<馬融>、<竇章>、<張衡>、<崔瑗>等友善. <安定>俗鄙庶孽, 而<符>無外家, 爲鄕人所賤. 自<和>、<安>之後, 世務游宦, 當塗者更相薦引, 而<符>獨耿介不同於俗, 以此遂不得升進. 志意蘊憤, 乃隱居著書三十餘篇, 以譏當時失得, 不欲章顯其名, 故號曰{潛夫論}. 其指訐時短, 討讁物情, 足以觀見當時風政, 著其五篇云爾.
    {貴忠篇}曰:
    夫帝王之所尊敬者天也, 皇天之所愛育者人也. 今人臣受君之重位, 牧天之所愛, 焉可以不安而利之, 養而濟之哉? 是以君子任職則思利人, 達上則思進賢, 故居上而下不怨, 在前而後不恨也. {書}稱⌌天工人其代之⌏. 王者法天而建官, 故明主不敢以私授, 忠臣不敢以虛受. 竊人之財猶謂之盜, 況偸天官以私己乎? 以罪犯人, 必加誅罰, 況乃犯天, 得無咎乎? 夫五(世)[代]之臣, 以道事君, 澤及草木, 仁被率土, 是以福祚流衍, 本支百世. 季世之臣, 以諂媚主, 不思順天, 專杖殺伐. <自起>、<蒙恬>, <秦>以爲功, 天以爲賊;<息夫>、<董賢>, 主以爲忠, 天以爲盜. {易}曰:⌌德薄而位尊, 智小而謀大, 鮮不及矣.⌏ 是故德不稱, 其禍必酷;能不稱, 其殃必大. 夫竊位之人, 天奪其鑒. 雖有明察之資, 仁義之志, 一旦富貴, 則背親捐舊, 喪其本心, 疎骨肉而親便辟, 薄知友而厚犬馬, 寧見朽貫千萬, 而不忍貸人一錢, 情知積粟腐倉, 而不忍貸人一斗, 骨肉怨望於家, 細人謗讟於道. 前人以敗, 後爭襲之, 誠可傷也.
    歷觀前政貴人之用心也, 與嬰兒子其何異哉? 嬰兒有常病, 貴臣有常禍, 父母有常失, 人君有常過. 嬰兒常病, 傷於飽也;貴臣常禍, 傷於寵也. 哺乳多則生癇病, 富貴盛而致驕疾. 愛子而賊之, 驕臣而滅之者, 非一也. 極其罰者, 乃有仆死深牢, 銜刀都市, 豈非無功於天, 有害於人者乎? 夫鳥以山爲埤而增巢其上, 魚以泉爲淺而穿穴其中, 卒所以得者餌也. 貴戚願其宅吉而制爲令名, 欲其門堅而造作鐵樞, 卒其所以敗者, 非苦禁忌少而門樞朽也, 常苦崇財貨而行驕僭耳.
    不上順天心, 下育人物, 而欲任其私智, 竊弄君威, 反戾天地, 欺誣神明. 居累卵之危, 而圖<太山>之安;爲朝露之行, 而思傳世之功. 豈不惑哉! 豈不惑哉!
{浮侈篇}曰:
    王者以四海爲家, 兆人爲子. 一夫不耕, 天下受其飢;一婦不織, 天下受其寒. 今擧俗舍本農, 趨商賈, 牛馬車輿, 塡塞道路, 游手爲巧ㅡ 充盈都邑, 務本者少, 浮食者衆. ⌌<商>邑翼翼, 四方是極.⌏ 今察<洛陽>, 資末業者什於農夫, 虛僞游手什於末業. 是則一夫耕, 百人食之, 一婦桑, 百人衣之, 以一奉百, 孰能供之! 天下百郡千縣, 市邑萬數, 類皆如此. 本末不足相供, 則民安得不飢寒? 飢寒並至, 則民安能無姦軌? 姦軌繁多, 則吏安能無嚴酷? 嚴酷數加, 則下安能無愁怨? 愁怨者多, 則咎徵並臻. 下民無聊, 而上天降灾, 則國危矣.
    夫貧生於富, 弱生於彊, 亂生於化, 危生於安. 是故明王之養民, 憂之勞之, 敎之誨之, 愼微防萌, 以斷其邪. 故{易}美節以制度, 不傷財, 不害民. {七月}之詩, 大小敎之, 終而復始. 由此觀之, 人固不可恣也.
    今人奢衣服, 侈飮食, 事口舌而習調欺. 或以謀姦合任爲業, 或以游博持掩爲事. 丁夫不扶犁鋤, 而懷丸挾彈, 攜手上山遨遊, 或好取土作丸賣之, 外不足禦寇盜, 內不足禁鼠雀. 或作泥車瓦狗諸戲弄之具, 以巧詐小兒, 此皆無益也.
    {詩}刺⌌不績其麻, 市也婆娑⌏. 又婦人不修中饋, 休其蠶織, 而起學巫祝, 鼓舞事神, 以欺誣細民, 熒惑百姓妻女. 羸弱疾病之家, 懷憂憤憤, 易爲恐懼. 至使奔走便時, 去離正宅, 崎嶇路側, 風寒所傷, 姦人所利, 盜賊所中. 或增禍重祟, 至於死亡, 而不知巫所欺誤, 反恨事神之晩, 此妖妄之甚者也.
    或刻畫好繒, 以書祝辭;或虛飾巧言, 希致福祚;或糜折金綵, 令廣分寸;或斷截衆縷, 繞帶手腕;或裁切綺縠, 縫紩成幡. 皆單費百縑, 用功千倍, 破牢爲僞, 以易就難, 坐食嘉穀, 消損白日. 夫山林不能給野火, 江海不能實漏巵, 皆所宜禁也.
    昔<孝文皇帝>躬衣弋綈, 革*舃韋帶. 而今京師貴戚, 衣服飮食, 車輿廬第, 奢過王制, 固亦甚矣. 且其徒御僕妾, 皆服文組綵牒, 錦繡綺紈, 葛子升越, 筩中女布. 犀象珠玉, 虎魄瑇瑁, 石山隱飾, 金銀錯鏤, 窮極麗靡, 轉相誇咤. 其嫁娶者, 車輧數里, 緹帷竟道, 騎奴侍童, 夾轂並引. 富者競欲相過, 貧者恥其不逮, 一饗之所費, 破終身之業. 古者必有命然後乃得衣繒絲而乘車馬, 今雖不能復古, 宜令細民略用<孝文>之制.
    古之葬者, 厚衣之以薪, 葬之中野, 不封不樹, 喪期無數. 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, 桐木爲棺, 葛采爲緘, 下不及泉, 上不泄臭. 中世以後, 轉用楸梓槐柏杶樗之屬, 各因方土, 裁用膠漆, 使其堅足恃, 其用足任, 如此而已. 今者京師貴戚, 必欲<江南>檽梓豫章之木. 邊遠下土, 亦競相放効. 夫檽梓豫章, 所出殊遠, 伐之高山, 引之窮谷, 入海乘<淮>, 逆<河>泝<洛>, 工匠彫刻, 連累日月, 會衆而後動, 多牛而後致, 重且千斤, 功將萬夫, 而東至<樂浪>, 西達<敦煌>, 費力傷農於萬里之地. 古者墓而不墳, 中世墳而不崇. <仲尼>喪母, 冢高四尺, 遇雨而崩, 弟子請修之, 夫子泣曰:⌌古不修墓.⌏ 及<鯉>也死, 有棺無*곽. <文帝>葬<芷陽>, <明帝>葬<洛>南, 皆不臧珠寶, 不起山陵, 墓雖卑而德最高. 今京師貴戚, 郡縣豪家, 生不極養, 死乃崇喪. 或至金縷玉匣, 檽梓楩枏, 多埋珍寶偶人車馬, 造起大冢, 廣種松柏, 廬舍祠堂, 務崇華侈. 案<鄗><畢>之陵, <南城>之冢, <周公>非不忠, <曾子>非不孝, 以爲襃君愛父, 不在於聚財, 揚名顯親, 無取於車馬. 昔<晉靈公>多賦以雕牆, {春秋}以爲(非)[不]君;<華元>、<樂擧>厚葬<文公>, 君子以爲不臣. 況於羣司士庶, 乃可僭侈主上, 過天道乎?
{實貢篇}曰:
    國以賢興, 以諂衰;君以忠安, 以佞危. 此古今之常論, 而時所共知也. 然衰國危君, 繼踵不絶者, 豈時無忠信正直之士哉, 誠苦其道不得行耳. 夫十步之閒, 必有茂草;十室之邑, 必有忠信. 是故亂<殷>有三仁, 小<衛>多君子. 今以<大漢>之廣土, 士民之繁庶, 朝廷之淸明, 上下之脩正, 而官無善吏, 位無良臣. 此豈時之無賢, 諒由取之乖實. 夫志道者少與, 逐俗者多疇, 是以朋黨用私, 背實趨華. 其貢士者, 不復依其質幹, 準其才行, 但虛造聲譽, 妄生羽毛. 略計所擧, 歲且二百. 覽察其狀, 則德侔<顔>、<冉>, 詳覈厥能, 則鮮及中人, 皆總務升官, 自相推達. 夫士者貴其用也, 不必求備. 故四友雖美, 能不相兼;三仁齊致, 事不一節. <高祖>佐命, 出自亡<秦>;<光武>得士, 亦資暴<莽>. 況太平之時, 而云無士乎!
    夫明君之詔也若聲, 忠臣之和也如響. 長短大小, 淸濁疾徐, 必相應也. 且攻玉以石, 洗金以鹽, 濯錦以魚, 浣布以灰. 夫物固有以賤理貴, 以醜化好者矣. 智者弃短取長, 以致其功. 今使貢士必覈以實, 其有小疵, 勿彊衣飾, 出處黙語, 各因其方, 則<蕭>、<曹>、<周>、<韓>之倫, 何足不致, <吳>、<鄧>、<梁>、<竇>之屬, 企踵可待. <孔子>曰:⌌未之思也, 夫何遠之有?⌏
{愛日篇}曰:
    國之所以爲國者, 以有民也. 民之所以爲民者, 以有穀也. 穀之所以豐殖者, 以有民功也. 功之所以能建者, 以日力也. 化國之日舒以長, 故其民閑暇而力有餘;亂國之日促以短, 故其民困務而力不足. 舒長者, 非謂<羲和>安行, 乃君明民靜而力有餘也. 促短者, 非謂分度損減, 乃上闇下亂, 力不足也. <孔子>稱⌌旣庶則富之, 旣富乃敎之⌏. 是故禮義生於富足, 盜竊起於貧窮;富足生於寬暇, 貧窮起於無日. 聖人深知力者民之本, 國之基也, 故務省徭役, 使之愛日. 是以<堯>勑<羲和>, 欽若昊天, 敬授民時. <明帝>時, 公車以反支日不受章奏, 帝聞而怪曰:⌌民廢農桑, 遠來詣闕, 而復拘以禁忌, 豈爲政之意乎!⌏於是遂蠲其制. (令)[今]冤民仰希申訴, 而令長以神自畜, 百姓廢農桑而趨府廷者, 相續道路, 非朝餔不得通, 非意氣不得見. 或連日累月, 更相瞻視;或轉請鄰里, 饋糧應對. 歲功旣虧, 天下豈無受其飢者乎?
    <孔子>曰:⌌聽訟吾猶人也.⌏ 從此言之, 中才以上, 足議曲直, 鄕亭部吏, 亦有任決斷者, 而類多枉曲, 蓋有故焉. 夫理直則恃正而不橈, 事曲則諂意以行賕. 不橈故無恩於吏, 行賕故見私於法. 若事有反覆, 吏應坐之, 吏以應坐之故, 不得不枉之於庭. 以羸民之少黨, 而與豪吏對訟, 其埶得無屈乎? 縣承吏言, 故與之同. 若事有反覆, 縣亦應坐之, 縣以應坐之故, 而排之於郡. 以一民之輕, 而與一縣爲訟, 其理豈得申乎? 事有反覆, 郡亦坐之, 郡以共坐之故, 而排之於州. 以一民之輕, 與一郡爲訟, 其事豈獲勝乎? 旣不肯理, 故乃遠詣公府. 公府復不能察, 而當廷以日月. 貧弱者無以曠旬, 彊富者可盈千日. 理訟若此, 何枉之能理乎? 正士懷怨結而不見信, 猾吏崇姦軌而不被坐, 此小民所以易侵苦, 而天下所以多困窮也.
    且除上天感痛致灾, 但以人功見事言之. 自三府州郡, 至于鄕縣典司之吏, 辭訟之民, 官事相連, 更相檢對者, 日可有十萬人. 一人有事, 二人經營, 是爲日三十萬人廢其業也. 以中農率之, 則是歲三百萬人受其飢者也. 然則盜賊何從而銷, 太平何由而作乎? {詩}云:⌌莫肯念亂, 誰無父母?⌏ 百姓不足, 君誰與足? 可無思哉! 可無思哉!
{述赦篇}曰:
    凡療病者, 必知脈之虛實, 氣之所結, 然後爲之方, 故疾可愈而壽可長也. 爲國者, 必先知民之所苦, 禍之所起, 然後爲之禁, 故姦可塞而國可安也. 今日賊良民之甚者, 莫大於數赦贖. 赦贖數, 則惡人昌而善人傷矣. 何以明之哉? 夫謹勑之人, 身不蹈非, 又有爲吏正直, 不避彊禦, 而姦猾之黨橫加誣言者, 皆知赦之不久故也. 善人君子, 被侵怨而能至闕庭自明者, 萬無數人;數人之中得省問者, 百不過一;旣對尙書而空遣去者, 復什六七矣. 其輕薄姦軌, 旣陷罪法, 怨毒之家冀其辜戮, 以解畜憤, 而反一槩悉蒙赦釋, 令惡人高會而誇咤, 老盜服臧而過門, 孝子見讎而不得討, 遭盜者覩物而不敢取, 痛莫甚焉!
    夫養稂莠者傷禾稼, 惠姦軌者賊良民. {書}曰:⌌<文王>作罰, 刑玆無赦.⌏ 先王之制刑法也, 非好傷人肌膚, 斷人壽命也;貴戚姦懲惡, 除人害也. 故經稱⌌天命有德, 五服五章哉, 天討有罪, 五刑五用哉⌏;{詩}刺⌌彼宜有罪, 汝反脫之⌏. 古者唯始受命之君, 承大亂之極, 寇賊姦軌, 難爲法禁, 故不得不有一赦, 與之更新, 頤育萬民, 以成大化. 非以養姦活罪, 放縱天賊也. 夫性惡之民, 民之豺狼, 雖得放宥之澤, 終無改悔之心. 旦脫重梏, 夕還囹圄, 嚴明令尹, 不能使其斷絶. 何也? 凡敢爲大姦者, 才必有過於衆, 而能自媚於上者也. 多散誕得之財, 奉以諂諛之辭, 以轉相驅, 非有<第五公>之廉直, 孰不爲顧哉? 論者多曰:⌌久不赦則姦軌熾而吏不制, 宜數肆眚以解散之.⌏ 此未昭政亂之本源, 不察禍福之所生也.
    後度<遼>將軍<皇甫規>解官歸<安定>, 鄕人有以貨得<鴈門>太守者, 亦去職還家, 書刺謁<規>. <規>臥不迎, 旣入而問:⌌卿前在郡食鴈美乎?⌏有頃, 又白<王符>在門. <規>素聞<符>名, 乃驚遽而起, 衣不及帶, 屣履出迎, 援<符>手而還, 與同坐, 極歡. 時人爲之語曰:⌌徒見二千石, 不如一縫掖.⌏ 言書生道義之爲貴也. <符>竟不仕, 終於家.
    <仲長統>字<公理>, <山陽高平>人也. 少好學, 博涉書記, 贍於文辭. 年二十餘, 游學<靑>、<徐>、<幷>、<冀>之閒, 與交友者多異之. <幷州>刺史<高幹>, <袁紹>甥也. 素貴有名, 招致四方遊士, 士多歸附. <統>過<幹>, <幹>善待遇, 訪以當時之事. <統>謂<幹>曰:⌌君有雄志而無雄才, 好士而不能擇人, 所以爲君深戒也.⌏ <幹>雅自多, 不納其言, <統>遂去之. 無幾, <幹>以<幷州>叛, 卒至於敗. <幷冀>之士皆以是異<統>.
    <統>性俶儻, 敢直言, 不矜小節, 黙語無常, 時人或謂之狂生. 每州郡命召, 輒稱疾不就. 常以爲凡遊帝王者, 欲以立身揚名耳, 而名不常存, 人生易滅, 優遊偃仰, 可以自娛, 欲卜居淸曠, 以樂其志, 論之曰:⌌使居有良田廣宅, 背山臨流, 溝池環帀, 竹木周布, 場圃築前, 果園樹後. 舟車足以代步涉之艱, 使令足以息四體之役. 養親有兼珍之膳, 妻孥無苦身之勞. 良朋萃止, 則陳酒肴以娛之;嘉時吉日, 則亨羔豚以奉之. *躕躇畦苑, 遊戲平林, 濯淸水, 追涼風, 釣游鯉, 弋高鴻. 諷於舞雩之下, 詠歸高堂之上. 安神閨房, 思<老氏>之玄虛;呼吸精和, 求至人之仿佛. 與達者數子, 論道講書, 俯仰二儀, 錯綜人物. 彈{南風}之雅操, 發淸商之妙曲. 消搖一世之上, 睥睨天地之閒. 不受當時之責, 永保性命之期. 如是, 則可以陵霄漢, 出宇宙之外矣. 豈羨夫入帝王之門哉!⌏又作詩二篇, 以見其志. 辭曰:
    飛鳥遺跡, 蟬蛻亡殼. 騰蛇弃鱗, 神龍喪角. 至人能變, 達士拔俗. 乘雲無轡, 騁風無足. 垂露成幃, 張霄成幄. 沆瀣當餐, 九陽代燭. 恆星豔珠, 朝霞潤玉. 六合之內, 恣心所欲. 人事可遺, 何爲局促?
    大道雖夷, 見幾者寡. 任意無非, 適物無可. 古來繞繞, 委曲如瑣. 百慮何爲, 至要在我. 寄愁天上, 埋憂地下. 叛散{五經}, 滅弃{風}、{雅}. 百家雜碎, 請用從火. 抗志山栖, 游心海左. 元氣爲舟, 微風爲柂. 敖翔太淸, 縱意容冶.
    尙書令<荀彧>聞<統>名, 奇之, 擧爲尙書郞. 後參丞相<曹操>軍事. 每論說古今及時俗行事, 恆發憤歎息. 因著論名曰{昌言}. 凡三十四篇, 十餘萬言.
    <獻帝>遜位之歲, <統>卒, 時年四十一. 友人<東海><繆襲>常稱<統>才章足繼<西京><董>、<賈>、<劉>、<楊>. 今簡撮其書有益政者, 略載之云.
{理亂篇}曰:
    豪傑之當天命者, 未始有天下之分者也. 無天下之分, 故戰爭者競起焉. 于斯之時, 並僞假天威, 矯據方國, 擁甲兵與我角才智, 程勇力與我競雌雄, 不知去就, 疑誤天下, 蓋不可數也. 角知者皆窮, 角力者皆負, 形不堪復伉, 埶不足復校, 乃始羈首係頸, 就我之銜紲耳. 夫或曾爲我之尊長矣, 或曾與我爲等儕矣, 或曾臣虜我矣, 或曾執囚我矣. 彼之蔚蔚, 皆匈詈腹詛, 幸我之不成, 而以奮其前志, 詎肯用此爲終死之分邪?
    及繼體之時, 民心定矣. 普天之下, 賴我而得生育, 由我而得富貴, 安居樂業, 長養子孫, 天下晏然, 皆歸心於我矣. 豪傑之心旣絶, 士民之志已定, 貴有常家, 尊在一人. 當此之時, 雖下愚之才居之, 猶能使恩同天地, 威侔鬼神. 暴風疾霆, 不足以方其怒;陽春時雨, 不足以喩其澤;<周>、<孔>數千, 無所復角其聖;<賁>、<育>百萬, 無所復奮其勇矣.
    彼後嗣之愚主, 見天下莫敢與之違, 自謂若天地之不可亡也, 乃奔其私嗜, 騁其邪欲, 君臣宣淫, 上下同惡. 目極角觝之觀, 耳窮<鄭><衛>之聲. 入則耽於婦人, 出則馳於田獵. 荒廢庶政, 弃亡人物, 澶漫彌流, 無所底極. 信任親愛者, 盡佞諂容說之人也;寵貴隆豐者, 盡后妃姬妾之家也. 使餓狼守庖廚, 飢虎牧牢豚, 遂至熬天下之脂膏, 斲生人之骨髓. 怨毒無聊, 禍亂並起, 中國擾攘, 四<夷>侵叛, 土崩瓦解, 一朝而去. 昔之爲我哺乳之子孫者, 今盡是我飮血之寇讎也. 至於運徙埶去, 猶不覺悟者, 豈非富貴生不仁, 沈溺致愚疾邪? 存亡以之迭代, 政亂從此周復, 天道常然之大數也.
    又政之爲理者, 取一切而已, 非能斟酌賢愚之分, 以開盛衰之數也. 日不如古, 彌以遠甚, 豈不然邪? <漢>興以來, 相與同爲編戶齊民, 而以財力相君長者, 世無數焉. 而淸絜之士, 徒自苦於茨棘之閒, 無所益損於風俗也. 豪人之室, 連棟數百, 膏田滿野, 奴婢千羣, 徒附萬計. 船車賈販, 周於四方;廢居積貯, 滿於都城. 琦賂寶貨, 巨室不能容;馬牛羊豕. 山谷不能受. 妖童美妾, 塡乎綺室;倡謳(妓)[伎]樂, 列乎深堂. 賓客待見而不敢去, 車騎交錯而不敢進. 三牲之肉, 臭而不可食;淸醇之酎, 敗而不可飮. 睇盼則人從其目之所視, 喜怒則人隨其心之所慮. 此皆公侯之廣樂, 君長之厚實也. 苟能運智詐者, 則得之焉;苟能得之者, 人不以爲罪焉. 源發而橫流, 路開而四通矣. 求士之舍榮樂而居窮苦, 弃放逸而赴束縛, 夫誰肯爲之者邪! 夫亂世長而化世短. 亂世則小人貴寵, 君子困賤. 當君子困賤之時, 跼高天, 蹐厚地, 猶恐有鎭厭之禍也. 逮至淸世, 則復入於矯枉過正之檢. 老者耄矣, 不能及寬饒之俗;少者方壯, 將復困於衰亂之時. 是使姦人擅無窮之福利, 而善士挂不赦之罪辜. 苟目能辯色, 耳能辯聲, 口能辯味, 體能辯寒溫者, 將皆以脩絜爲諱惡, 設智巧以避之焉, 況肯有安而樂之者邪? 斯下世人主一切之愆也.
    昔<春秋>之時, <周氏>之亂世也. 逮乎<戰國>, 則又甚矣. <秦政>乘幷兼之埶, 放虎狼之心, 屠裂天下, 呑食生人, 暴虐不已, 以招<楚><漢>用兵之苦, 甚於<戰國>之時也. <漢>二百年而遭<王莽>之亂, 計其殘夷滅亡之數, 又復倍乎<秦>、<項>矣. 以及今日, 名都空而不居, 百里絶而無民者, 不可勝數. 此則又甚於亡<新>之時也. 悲夫! 不及五百年, 大難三起, 中閒之亂, 尙不數焉. 變而彌猜, 下而加酷, 推此以往, 可及於盡矣. 嗟乎! 不知來世聖人救此之道, 將何用也? 又不知天若窮此之數, 欲何至邪?
{損益篇}曰:
    作有利於時, 制有便於物者, 可爲也. 事有乖於數, 法有翫於時者, 可改也. 故行於古有其迹, 用於今無其功者, 不可不變. 變而不如前, 易而多所敗者, 亦不可不復也. <漢>之初興, 分王子弟, 委之以士民之命, 假之以殺生之權. 於是驕逸自恣, 志意無厭. 魚肉百姓, 以盈其欲;報蒸骨血, 以快其情. 上有簒叛不軌之姦, 下有暴亂殘賊之害. 雖藉親屬之恩, 蓋源流形埶使之然也. 降爵削土, 稍稍割奪, 卒至於坐食奉祿而已. 然其洿穢之行, 淫昏之罪, 猶尙多焉. 故淺其根本, 輕其恩義, 猶尙假一日之尊, 收士民之用. 況專之於國, 擅之於嗣, 豈可鞭笞叱咤, 而使唯我所爲者乎? 時政彫敝, 風俗移易, 純樸已去, 智惠已來. 出於禮制之防, 放於嗜欲之域久矣, 固不可授之以柄, 假之以資者也. 是故收其奕世之權, 校其從橫之埶, 善者早登, 否者早去, 故下土無壅滯之士, 國朝無專貴之人. 此變之善, 可遂行者也.
    井田之變, 豪人貨殖, 館舍布於州郡, 田畝連於方國. 身無半通靑綸之命, 而竊三辰龍章之服;不爲編戶一伍之長, 而有千室名邑之役. 榮樂過於封君, 埶力侔於守令. 財賂自營, 犯法不坐. 刺客死士, 爲之投命. 至使弱力少智之子, 被穿帷敗, 寄死不斂, 冤枉窮困, 不敢自理. 雖亦由網禁疎闊, 蓋分田無限使之然也. 今欲張太平之紀綱, 立至化之基趾, 齊民財之豐寡, 正風俗之奢儉, 非井田實莫由也. 此變有所敗, 而宜復者也.
    肉刑之廢, 輕重無品, 下死則得髡鉗, 下髡鉗則得鞭笞. 死者不可復生, 而髡者無傷於人. 髡笞不足以懲中罪, 安得不至於死哉! 夫雞狗之攘竊, 男女之淫奔, 酒醴之賂遺, 謬誤之傷害, 皆非値於死者也. 殺之則甚重, 髡之則甚輕. 不制中刑以稱其罪, 則法令安得不參差, 殺生安得不過謬乎? 今患刑輕之不足以懲惡, 則假臧貨以成罪, 託疾病以諱殺. 科條無所準, 名實不相應, 恐非帝王之通法, 聖人之良制也. 或曰:過刑惡人, 可也;過刑善人, 豈可復哉? 曰:若前政以來, 未曾枉害善人者, 則有罪不死也, 是爲忍於殺人(也), 而不忍於刑人也. 今令五刑有品, 輕重有數, 科條有序, 名實有正, 非殺人逆亂鳥獸之行甚重者, 皆勿殺. 嗣<周氏>之祕典, 續<呂侯>之祥刑, 此又宜復之善者也.
    {易}曰:⌌陽一君二臣, 君子之道也;陰二君一臣, 小人之道也.⌏ 然則寡者, 爲人上者也;衆者, 爲人下者也. 一伍之長, 才足以長一伍者也;一國之君, 才足以君一國者也;天下之王, 才足以王天下者也. 愚役於智, 猶枝之附幹, 此理天下之常法也. 制國以分人, 立政以分事, 人遠則難綏, 事總則難了. 今遠州之縣, 或相去數百千里, 雖多山陵洿澤, 猶有可居人種穀者焉. 當更制其境界, 使遠者不過二百里. 明版籍以相數閱, 審什伍以相連持, 限夫田以斷幷兼, 定五刑以救死亡, 益君長以興政理, 急農桑以豐委積, 去末作以一本業, 敦敎學以移情性, 表德行以厲風俗, 覈才蓺以敍官宜, 簡精悍以習師田, 修武器以存守戰, 嚴禁令以防僭差, 信賞罰以驗懲勸, 糾游戲以杜姦邪, 察苛刻以絶煩暴. 審此十六者以爲政務, 操之有常, 課之有限, 安寧勿懈墯, 有事不迫遽, 聖人復起, 不能易也.
    向者, 天下戶過千萬, 除其老弱, 但戶一丁壯, 則千萬人也. 遺漏旣多, 又<蠻><夷><戎狄>居<漢>地者尙不在焉. 丁壯十人之中, 必有堪爲其什伍之長, 推什長已上, 則百萬人也. 又十取之, 則佐史之才已上十萬人也. 又十取之, 則可使在政理之位者萬人也. 以筋力用者謂之人, 人求丁壯;以才智用者謂之士, 士貴耆老. 充此制以用天下之人, 猶將有儲, 何嫌乎不足也? 故物有不求, 未有無物之歲也;士有不用, 未有少士之世也. 夫如此, 然後可以用天性, 究人理, 興頓廢, 屬斷絶, 網羅遺漏, 拱柙天人矣.
    或曰:善爲政者, 欲除煩去苛, 幷官省職, 爲之以無爲, 事之以無事, 何子言之云云也? 曰:若是, <三代>不足摹, 聖人未可師也. 君子用法制而至於化, 小人用法制而至於亂. 均是一法制也, 或以之化, 或以之亂, 行之不同也. 苟使豺狼牧羊豚, <盜跖>主征稅, 國家昏亂, 吏人放肆, 則惡復論損益之閒哉! 夫人待君子然後化理, 國待蓄積乃無憂患. 君子非自農桑以求衣食者也, 蓄積非橫賦斂以取優饒者也. 奉祿誠厚, 則割剝貿易之罪乃可絶也;蓄積誠多, 則兵寇水旱之灾不足苦也. 故由其道而得之, 民不以爲奢;由其道而取之, 民不以爲勞. 天灾流行, 開倉庫以稟貸, 不亦仁乎? 衣食有餘, 損靡麗以散施, 不亦義乎? 彼君子居位爲士民之長, 固宜重肉累帛, 朱輪四馬. 今反謂薄屋者爲高, 藿食者爲淸, 旣失天地之性, 又開虛僞之名, 使小智居大位, 庶績不咸熙, 未必不由此也. 得拘絜而失才能, 非立功之實也. 以廉擧而以貪去, 非士君子之志也. 夫選用必取善士. 善士富者少而貧者多, 祿不足以供養, 安能不少營私門乎? 從而罪之, 是設機置穽以待天下之君子也.
    盜賊凶荒, 九州代作, 飢饉暴至, 軍旅卒發, 橫稅弱人, 割奪吏祿, 所恃者寡, 所取者猥, 萬里縣乏, 首尾不救, 徭役並起, 農桑失業, 兆民呼嗟於昊天, 貧窮轉死於溝壑矣. 今通肥饒之率, 計稼穡之入, 令畝收三斛, 斛取一斗, 未爲甚多. 一歲之閒, 則有數年之儲, 雖興非法之役, 恣奢侈之欲, 廣愛幸之賜, 猶未能盡也. 不循古法, 規爲輕稅, 及至一方有警, 一面被灾, 未逮三年, 校計騫短, 坐視戰士之蔬食, 立望餓殍之滿道, 如之何爲君行此政也? 二十稅一, 名之曰<貊>, 況三十稅一乎? 夫薄吏祿以豐軍用, 緣於<秦>征諸侯, 續以四<夷>, <漢>承其業, 遂不改更, 危國亂家, 此之由也. 今田無常主, 民無常居, 吏食日稟, (祿)班[祿]未定. 可爲法制, 畫一定科, 租稅十一, 更賦如舊. 今者土廣民稀, 中地未墾;雖然, 猶當限以大家, 勿令過制. 其地有草者, 盡曰官田, 力堪農事, 乃聽受之. 若聽其自取, 後必爲姦也.
{法誡篇}曰:
    {周禮}六典, 冢宰貳王而理天下. <春秋>之時, 諸侯明德者, 皆一卿爲政. 爰及<戰國>, 亦皆然也. <秦>兼天下, 則置丞相, 而貳之以御史大夫. 自<高帝>逮于<孝成>, 因而不改, 多終其身. <漢>之隆盛, 是惟在焉. 夫任一人則政專, 任數人則相倚. 政專則和諧, 相倚則違戾. 和諧則太平之所興也, 違戾則荒亂之所起也. <光武皇帝>慍數世之失權, 忿彊臣之竊命, 矯枉過直, 政不任下, 雖置三公, 事歸臺閣. 自此以來, 三公之職, 備員而已;然政有不理, 猶加譴責. 而權移外戚之家, 寵被近習之豎, 親其黨類, 用其私人, 內充京師, 外布列郡, 顚倒賢愚, 貿易選擧, 疲駑守境, 貪殘牧民, 撓擾百姓, 忿怒四<夷>, 招致乖叛, 亂離斯瘼. 怨氣並作, 陰陽失和, 三光虧缺, ****選數至, 蟲螟食稼, 水旱爲灾, 此皆戚宦之臣所致然也. 反以策讓三公, 至於死免, 乃足爲叫呼蒼天, 號咷泣血者也. 又中世之選三公也, 務於淸慤謹愼, 循常習故者. 是婦女之檢柙, 鄕曲之常人耳, 惡足以居斯位邪? 埶旣如彼, 選又如此, 而欲望三公勳立於國家, 績加於生民, 不亦遠乎? 昔<文帝>之於<鄧通>, 可謂至愛, 而猶展<申徒嘉>之志. 夫見任如此, 則何患於左右小臣哉? 至如近世, 外戚宦豎請託不行, 意氣不滿, 立能陷人於不測之禍, 惡可得彈正者哉! 曩者任之重而責之輕, 今者任之輕而責之重. 昔<賈誼>感<絳侯>之困辱, 因陳大臣廉恥之分, 開引自裁之端. 自此以來, 遂以成俗. 繼世之主, 生而見之, 習其所常, 曾莫之悟. 嗚呼, 可悲夫! 左手據天下之圖, 右手刎其喉, 愚者猶知難之, 況明哲君子哉! <光武>奪三公之重, 至今而加甚, 不假后黨以權, 數世而不行, 蓋親疏之埶異也. 母后之黨, 左右之人, 有此至親之埶, 故其貴任萬世. 常然之敗, 無世而無之, 莫之斯鑒, 亦可痛矣. 未若置丞相自總之. 若委三公, 則宜分任責成. 夫使爲政者, 不當與之婚姻;婚姻者, 不當使之爲政也. 如此, 在位病人, 擧用失賢, 百姓不安, 爭訟不息, 天地多變, 人物多妖, 然後可以分此罪矣.
    或曰:政在一人, 權甚重也. 曰:人實難得, 何重之嫌? 昔者<霍禹>、<竇憲>、<鄧騭>、<梁冀>之徒, 籍外戚之權, 管國家之柄;及其伏誅, 以一言之詔, 詰朝而決, 何重之畏乎? 今夫國家漏神明於媟近, 輸權重於婦黨, 筭十世而爲之者八九焉. 不此之罪而彼之疑, 何其詭邪!
    論曰;百家之言政者尙矣. 大略歸乎寧固根柢, 革易時敝也. 夫遭運無恆, 意見偏雜, 故是非之論, 紛然相乖. 嘗試妄論之, 以爲世非<胥>、<庭>, 人乖鷇飮, 化迹萬肇, 情故萌生. 雖周物之智, 不能硏其推變;山川之奧, 未足況其紆險. 則應俗適事, 難以常條. 如使用審其道, 則殊塗同會;才爽其分, 則一豪以乖. 何以言之? 若夫玄聖御世, 則天同極, 施舍之道, 宜無殊典. 而損益異運, 文朴遞行. 用明居晦, 回泬於曩時;興戈陳俎, 參差於上世. 及至戴黃屋, 服絺衣, 豐薄不齊, 而致化則一;亦有宥公族, 黥國儲, 寬慘巨隔, 而防非必同. 此其分波而共源, 百慮而一致者也. 若乃偏情矯用, 則枉直必過. 故葛屨履霜, 敝由崇儉;楚楚衣服, 戒在窮*賖;疎禁厚下, 以尾大陵弱;斂威峻罰, 以苛薄分崩. 斯{曹}、{魏}之刺, 所以明乎國風;<周>、<秦>末軌, 所以彰於微滅. 故用舍之端, 興致資焉. 是以繁簡唯時, 寬猛相濟. 刑書鐫鼎, 事有可詳;三章在令, 取貴能約. <太叔>致猛政之襃, <國子>流遺愛之涕, <宣孟>改冬日之和, <平陽>循畫一之法. 斯實弛張之弘致, 可以徵其統乎! 數子之言當世失得皆究矣, 然多謬通方之訓, 好甲一隅之說. 貴淸靜者, 以席上爲腐議;束名實者, 以柱下爲誕辭. 或推前王之風, 可行於當年;有引救敝之規, 宜流於長世. 稽之篤論, 將爲敝矣. 如以舟無推陸之分, 瑟非常調之音, 不限局以疑遠, 不拘玄以妨素, 則化樞各管其極, 理略可得而言與?
    贊曰:管視好偏, 羣言難一. 救朴雖文, 矯*지必疾. 擧端自理, 滯隅則失. 詳觀時蠹, 成昭政術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四十九(三卷)  王充王符仲長統列傳第三十九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孝明八王列傳第四十

    <孝明皇帝>九子:<賈貴人>生<章帝>;<陰貴人>生<梁節王暢>;餘七王本書不載母氏.
    <千乘哀王建>, <永平>三年封. 明年薨. 年少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<陳敬王羨>, <永平>三年奉<廣平王>. <建初>三年, 有司奏遣<羨>與<鉅鹿王恭>、<樂成王黨>俱就國. <肅宗>性篤愛, 不忍與諸王乖離, 遂皆留京師. 明年, 案輿地圖, 令諸國戶口皆等, 租入歲各八千萬. <羨>博涉經書, 有威嚴, 與諸儒講論於<白虎殿>. 七年, 帝以<廣平>在北, 多有邊費, 乃徙<羨>爲<西平王>, 分<汝南>八縣爲國. 及帝崩, 遺詔徙封爲<陳王>, 食<淮陽郡>, 其年就國. 立三十七年薨, 子<思王鈞>嗣.
    <鈞>立, 多不法, 遂行天子大射禮. 性隱賊, 喜文法, 國相二千石不與相得者, 輒陰中之. 憎怨<敬王>夫人<李儀>等, <永元>十一年, 遂使客<隗久>殺<儀>家屬. 吏捕得<久>, 繫<長平>獄. <鈞>欲斷絶辭語, 復使結客簒殺<久>. 事發覺, 有司擧奏, <鈞>坐削<西華>、<項>、<新陽>三縣. 十二年, 封<鈞>六弟爲列侯. 後<鈞>取掖庭出女<李嬈>爲小妻, 復坐削<圉>、<宜祿>、<扶溝.三縣. <永初>七年, 封<敬王>孫<安國>爲<耕亭侯>.
    <鈞>立二十一年薨, 子<懷王竦>嗣. 立二年薨, 無子, 國絶.
    <永寧>元年, 立<敬王>子<安壽亭侯崇>爲<陳王>, 是爲<頃王>. 立五年薨, 子<孝王承>嗣.
    <承>薨, 子<愍王寵>嗣. <熹平>二年, 國相<師遷>追奏前相<魏愔>與<寵>共祭天神, 希幸非冀, 罪至不道. 有司奏遣使者案驗. 是時新誅<勃海王悝>, <靈帝>不忍復加法, 詔檻車傳送<愔>、<遷>詣北寺詔獄, 使中常侍<王酺>與尙書令、侍御史雜考. <愔>辭與王共祭<黃老君>, 求長生福而已, 無它冀幸. <酺>等奏<愔>職在匡正, 而所爲不端, <遷>誣告其王, 罔以不道, 皆誅死. 有詔赦<寵>不案.
    <寵>善弩射, 十發十中, 中皆同處. <中平>中, <黃巾>賊起, 郡縣皆弃城走, <寵>有彊弩數千張, 出軍都亭. 國人素聞王善射, 不敢反叛, 故<陳>獨得完, 百姓歸之者衆十餘萬人. 及<獻帝>初, 義兵起, <寵>率衆屯<陽夏>, 自稱輔<漢>大將軍. 國相<會稽><駱俊>素有威恩, 時天下飢荒, 鄰郡人多歸就之, <俊>傾資賑贍, 並得全活. 後<袁術>求糧於<陳>而<俊>拒絶之, <術>忿恚, 遣客詐殺<俊>及<寵>, <陳>由是破敗.
    是時諸國無復租祿, 而數見虜奪, 幷日而食, 轉死溝壑者甚衆. 夫人姬妾多爲<丹(陽)[陵]>兵<烏桓>所略云.
    <彭城靖王恭>, <永平>九年賜號<靈壽王>. 十五年, 封爲<鉅鹿王>. <建初>三年, 徙封<江陵王>, 改<南郡>爲國. <元和>二年, 三公上言<江陵>在京師正南, 不可以封, 乃徙爲<六安王>, 以<廬江郡>爲國. <肅宗>崩, 遺詔徙封<彭城王>, 食<楚郡>, 其年就國. <恭>敦厚威重, 擧動有節度, 吏人敬愛之. <永初>六年, 封<恭>子<阿奴>爲<竹邑侯>.
    <元初>三年, <恭>以事怒子<酺>, <酺>自殺. 國相<趙牧>以狀上, 因誣奏<恭>祠祀惡言, 大逆不道. 有司奏請誅之. <恭>上書自訟. 朝廷以其素著行義, 令考實, 無徵, <牧>坐下獄, 會赦免死.
    <恭>立四十六年薨, 子<考王道>嗣. <元初>五年, 封<道>弟三人爲鄕侯, <恭>孫<順>爲<東安亭侯>.
    <道>立二十八年薨, 子<頃王定>嗣. <本初>元年, 封<定>兄弟九人皆爲亭侯.
    <定>立四年薨, 子<孝王和>嗣. <和>性至孝, 太夫人薨, 行喪陵次, 毁胔過禮. 傅相以聞. <桓帝>詔使奉牛酒迎王還宮. <和>敬賢樂施, 國中愛之. <初平>中, 天下大亂, <和>爲賊<昌務>所攻, 避奔<東阿>, 後得還國.
    立六十四年薨, 孫<祗>嗣. 立七年, <魏>受禪, 以爲<崇德侯>.
    <樂成靖王黨>, <永平>九年賜號<重熹王>, 十五年封<樂成王>. <黨>聰惠, 善{史書}, 喜正文字. 與<肅宗>同年, 尤相親愛. <建初>四年, 以<淸河>之<游>、<觀津>, <勃海>之<東光>、<成平>, <涿郡>之<中水>、<饒陽>、<安平>、<南深澤>八縣益<樂成國>. 及帝崩, 其年就國. <黨>急刻不遵法度. 舊禁宮人出嫁, 不得適諸國. 有故掖庭技人<哀置>, 嫁爲男子<章初>妻, <黨>召<哀置>入宮與通, <初>欲上書告之, <黨>恐懼, 乃密賂<哀置>姊<焦>使殺<初>. 事發覺, <黨>乃縊殺內侍三人, 以絶口語. 又取故<中山><簡王>傅婢<李羽生>爲小妻. <永元>七年, 國相擧奏之. <和帝>詔削<東光>、<鄡>二縣.
    立二十五年薨, 子<哀王崇>嗣. 立二月薨, 無子, 國絶.
    明年, <和帝>立<崇>兄<脩侯巡>爲<樂成王>, 是爲<釐王>. 立十五年薨, 子<隱王賓>嗣. 立八女薨, 無子, 國絶.
    明年, 復立<濟北惠王>子<萇>爲<樂成王>後. <萇>到國數月, 驕淫不法, 愆過累積, <冀州>刺史與國相擧奏<萇>罪至不道. <安帝>詔曰:⌌<萇>有靦其面, 而放逸其心. 知陵廟至重, 承繼有禮, 不惟致敬之節, 肅穆之愼, 乃敢擅損犧牲, 不備苾芬. 慢易大姬, 不震厥敎. 出入顚覆, 風淫于家, 娉取人妻, 饋遺婢妾. 毆擊吏人, 專己凶暴. 愆罪莫大, 甚可恥也. 朕覽八辟之議, 不忍致之于理. 其貶<萇>爵爲<臨湖侯>. 朕無『則哲』之明, 致簡統失序, 罔以尉承大姬, 增懷永歎.⌏
    <延光>元年, 以<河閒孝王>子<得>嗣<靖王>後. 以<樂成>比廢絶, 故改國曰<安平>, 是爲<安平孝王>.
    立三十年薨, 子<續>立. <中平>元年, <黃巾>賊起, 爲所劫質, 囚于<廣宗>. 賊平復國. 其年秋, 坐不道被誅. 立三十四年, 國除.
    <下邳惠王衍>, <永平>十五年封. <衍>有容貌, <肅宗>卽位, 常在左右. <建初>初冠, 詔賜<衍>師傅已下官屬金帛各有差. 四年, 以<臨淮郡>及<九江>之<鍾離>、<當塗>、<東城>、<歷陽>、<全椒>合十七縣益<下邳國>. 帝崩, 其年就國. <衍>後病荒忽, 而太子<卬>有罪廢, 諸姬爭欲立子爲嗣, 連上書相告言. <和帝>憐之, 使<彭城靖王恭>至<下邳>正其嫡庶, 立子<成>爲太子.
    <衍>立五十四年薨, 子<貞王成>嗣. <永建>元年, 封<成>兄二人及<惠王>孫二人皆爲列侯.
    <成>立二年薨, 子<愍王意>嗣. <陽嘉>元年, 封<意>弟八人爲鄕、亭侯. <中平>元年, <意>遭<黃巾>, 弃國走. 賊平復國, 數月薨. 立五十七年, 年九十.
    子<哀王宜>嗣, 數月薨, 無子, <建安>十一年國除.
    <梁節王暢>, <永平>十五年封爲<汝南王>. 母<陰貴人>有寵, <暢>尤被愛幸, 國土租入倍於諸國. <肅宗>立, 緣先帝之意, 賞賜恩寵甚篤. <建初>二年, 封<暢>舅<陰棠>爲<西陵侯>. 四年, 徙爲<梁王>, 以<陳留>之<郾>、<寧陵>, <濟陰>之<薄>、<單父>、<己氏>、<成武>, 凡六縣, 益<梁國>. 帝崩, 其年就國.
    <暢>性聰惠, 然少貴驕, 頗不遵法度. 歸國後, 數有惡夢, 從官<卞忌>自言能使六丁, 善占夢, <暢>數使卜筮. 又<暢>乳母<王禮>等, 因此自言能見鬼神事, 遂共占氣, 祠祭求福. <忌>等諂媚, 云神言王當爲天子. <暢>心喜, 與相應荅. <永元>五年, <豫州>刺史<梁相>擧奏,暢>不道, 考訊, 辭不服. 有司請徵<暢>詣廷尉詔獄, <和帝>不許. 有司重奏除<暢>國, 徙<九眞>, 帝不忍, 但削<成武>、<單父>二縣. <暢>慙懼, 上疏辭謝曰:⌌臣天性狂愚, 生在深宮, 長養傅母之手, 信惑左右之言. 及至歸國, 不知防禁. 從官侍史利臣財物, 熒惑臣<暢>. 臣<暢>無所昭見, 與相然諾, 不自知陷死罪, 以至考案. 肌慄心悸, 自悔無所復及. 自謂當卽時伏顯誅, 魂魄去身, 分歸黃泉. 不意陛下聖德, 枉法曲平, 不聽有司, 橫貸赦臣. 戰慄連月, 未敢自安. 上念以負先帝而令陛下爲臣收汙天下, 誠無氣以息, 筋骨不相連. 臣<暢>知大貸不可再得, 自誓束身約妻子, 不敢復出入失繩墨, 不敢復有所橫費. 租入有餘, 乞裁食<睢陽>、<穀孰>、<虞>、<蒙>、<寧陵>五縣, 還餘所食四縣. 臣<暢>小妻三十七人, 其無子者願還本家. 自選擇謹勑奴婢二百人, 其餘所受虎賁、官騎及諸工技、鼓吹、倉頭、奴婢、兵弩、廏馬皆上還本署. 臣<暢>以骨肉近親, 辭聖化, 汙淸流, 旣得生活, 誠無心面目以凶惡復居大宮, 食大國, 張官屬, 藏什物. 願陛下加大恩, 開臣自悔之門, 假臣小善之路, 令天下知臣蒙恩, 得去死就生, 頗能自悔. 臣以公卿所奏臣罪惡詔書常置於前, 晝夜誦讀. 臣小人, 貪見明時, 不能卽時自引, 惟陛下哀臣, 令得喘息漏刻. 若不聽許, 臣實無顔以久生, 下入黃泉, 無以見先帝. 此誠臣至心. 臣欲多還所受, 恐天恩不聽許, 節量所留, 於臣<暢>饒足.⌏ 詔報曰:⌌朕惟王至親之屬, 淳淑之美, 傅相不良, 不能防邪, 至令有司紛紛有言. 今王深思悔過, 端自克責, 朕惻然傷之. 志匪由(于)[王], 咎在彼小子. 一日克己復禮, 天下歸仁. 王其安心靜意, 茂率休德. {易}不云乎:『一謙而四益. 小有言, 終吉.』 强食自愛.⌏ <暢>固讓, 章數上, 卒不許.
    立二十七年薨, 子<恭王堅>嗣. <永元>十六年, 封<堅>弟二人爲鄕、亭侯.
    <堅>立二十六年薨, 子<懷王匡>嗣. <永建>二年, 封<匡>兄弟七人爲鄕、亭侯.
    <匡>立十一年薨, 無子, <順帝>封<匡>弟<孝陽亭侯成>爲<梁王>, 是爲<夷王>.
    立二十九年薨, 子<敬王元>嗣.
    立十六年薨, 子<彌>嗣. 立四十年, <魏>受禪, 以爲<崇德侯>.
    <淮陽頃王昞>, <永平>[十]五年封<常山王>, <建初>四年, 徙爲<淮陽王>, 以<汝南>之<新安>、<西華>益<淮陽國>.
    立十六年薨, 未及立嗣, <永元>二年, <和帝>立<昞>小子<側>復爲<常山王>, 奉<昞>後, 是爲<殤王>.
    立十三年薨, 父子皆未之國, 並葬京師. <側>無子, 其月立兄<防>子侯<章>爲<常山王>. <和帝>憐<章>早孤, 數加賞賜. <延平>元年就國.
    立二十五年薨, 是爲<靖王>. 子<頃王儀>嗣. <永建>二年, 封<儀>兄二人爲亭侯.
    <儀>立十七年薨, 子<節王豹>嗣.(永)<[元]嘉>元年, 封<豹>兄四人爲亭侯.
    <豹>立八年薨, 子<暠>嗣. 三十二年, 遭<黃巾>賊, 弃國走, <建安>十一年國除.
    <濟陰悼王長>, <永平>十五年封. <建初>四年, 以<東郡>之<離狐>、<陳留>之<長垣>益<濟陰國>. 立十三年, 薨于京師, 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論曰:<晏子>稱⌌夫人生厚而用利, 於是乎正德以幅之, 謂之幅利⌏. 言人情須節以正其德, 亦由布帛須幅以成其度焉. <明帝>封諸子, 租歲不過二千萬, <馬后>爲言而不得也. 賢哉! 豈徒儉約而已乎! 知驕貴之無猒, 嗜欲之難極也, 故<東京>諸侯鮮有至於禍敗者也.
    贊曰:<孝明>傳胤, 維城八國. <陳敬>嚴重, <彭城>厚德. <下邳>嬰痾, <梁節>邪惑. 三藩夙齡, <黨>惟荒忒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(三卷)  孝明八王列傳第四十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一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李陳龐陳橋列傳第四十一

    <李恂>字<叔英>, <安定><臨涇>人也. 少習{韓詩}, 敎授諸生常數百人. 太守<潁川><李鴻>請署功曹, 未及到, 而州辟爲從事. 會<鴻>卒, <恂>不應州命, 而送<鴻>喪還鄕里. 旣葬, 留起冢墳, 持喪三年.
    辟司徒<桓虞>府. 後拜侍御史, 持節使<幽州>, 宣布恩澤, 慰撫<北狄>, 所過皆圖寫山川、屯田、聚落百餘卷, 悉封奏上, <肅宗>嘉之. 拜<兗州>刺史. 以淸約率下, 常席羊皮, 服布被. 遷<張掖>太守, 有威重名. 時大將軍<竇憲>將兵屯<武威>, 天下州郡遠近莫不修禮遺, <恂>奉公不阿, 爲<憲>所奏免.
    後復徵拜謁者, 使持節領<西域>副校尉. <西域>殷富, 多珍寶, 諸國侍子及督使賈<胡>數遺<恂>奴婢、<宛>馬、金銀、香罽之屬, 一無所受. <北匈奴>數斷<西域><車師>、<伊吾>, <隴沙>以西使命不得通, <恂>設購賞, 遂斬虜帥. 縣首軍門. 自是道路夷淸, 威恩並行.
    遷<武威>太守. 後坐事免, 步歸鄕里, 潛居山澤, 結草爲廬, 獨與諸生織席自給. 會<西羌>反畔, <恂>到田舍, 爲所執獲. <羌>素聞其名, 放遣之. <恂>因詣<洛陽>謝. 時歲荒, 司空<張敏>、司徒<魯恭>等各遣子饋糧, 悉無所受. 徙居<新安>關下, 拾橡實以自資. 年九十六卒.
    <陳禪>字<紀山>, <巴郡><安漢>人也. 仕郡功曹, 擧善黜惡, 爲邦內所畏. 察孝廉, 州辟治中從事. 時刺史爲人所上受納臧賂, <禪>當傳考, 無它所齎, 但持喪斂之具而已. 及至, 笞掠無筭, 五毒畢加, <禪>神意自若, 辭對無變, 事遂散釋. 車騎將軍<鄧騭>聞其名而辟焉, 擧茂才. 時<漢中><蠻夷>反畔, 以<禪>爲<漢中>太守. <夷>賊素聞其聲, 卽時降服. 遷左馮翊, 入拜諫議大夫.
    <永寧>元年, <西南夷><撣國王>獻樂及幻人, 能吐火, 自支解, 易牛馬頭. 明年元會, <作>之於庭, <安帝>與羣臣共觀, 大奇之. <禪>獨離席擧手大言曰:⌌昔<齊><魯>爲<夾谷>之會, <齊>作侏儒之樂, <仲尼>誅之. 又曰:『放<鄭>聲, 遠佞人.』 帝王之庭, 不宜設<夷狄>之技.⌏ 尙書<陳忠>劾奏<禪>曰:⌌古者合歡之樂舞於堂, 四<夷>之樂陳於門, 故{詩}云『以{雅}以{南}, {韎任朱離}』. 今<撣國>越<流沙>, 踰<縣度>, 萬里貢獻, 非<鄭><衛>之聲, 佞人之比, 而<禪>廷訕朝政, 請劾<禪>下獄.⌏ 有詔勿收, 左轉爲<玄菟><候城>障尉, 詔⌌敢不之官, 上妻子從者名⌏. <禪>旣行, 朝廷多訟之. 會<北匈奴>入<遼東>, 追拜<禪><遼東>太守. <胡>憚其威彊, 退還數百里. <禪>不加兵, 但使吏卒往曉慰之, 單于隨使還郡. <禪>於學行禮, 爲說道義以感化之. 單于懷服, 遺以<胡>中珍貨而去.
    及<鄧騭>誅廢, <禪>以故吏免. 復爲車騎將軍<閻顯>長史. <順帝>卽位, 遷司隸校尉. 明年, 卒於官.
    子<澄>, 有淸名, 官至<漢中>太守.
    <禪>曾孫<寶>, 亦剛壯有<禪>風, 爲州別駕從事, 顯名州里.
    <龐參>字<仲達>, <河南><緱氏>人也. 初仕郡, 未知名, <河南>尹<龐奮>見而奇之, 擧爲孝廉, 拜左校令. 坐法輸作若盧.
    <永初>元年, <涼州><先零>種<羌>反畔, 遣車騎將軍<鄧騭>討之. <參>於徒中使其子<俊>上書曰:⌌方今<西州>流民擾動, 而徵發不絶, 水潦不休, 地力不復. 重之以大軍, 疲之以遠戍, 農功消於轉運, 資財竭於徵發. 田疇不得墾闢, 禾稼不得收入, 搏手困窮, 無望來秋. 百姓力屈, 不復堪命. 臣愚以爲萬里運糧, 遠就<羌戎>, 不若總兵養衆, 以待其疲. 車騎將軍<騭>宜且振旅, 留征西校尉<任尙>使督<涼州>士民, 轉居<三輔>. 休徭役以助其時, 止煩賦以益其財, 令男得耕種, 女得織紝, 然後畜精銳, 乘懈沮, 出其不意, 攻其不備, 則邊人之仇報, 奔北之恥雪矣.⌏ 書奏, 會御史中丞<樊準>上疏薦<參>曰:⌌臣聞鷙鳥累百, 不如一鶚. 昔<孝文皇帝>悟<馮唐>之言, 而赦<魏尙>之罪, 使爲邊守, <匈奴>不敢南向. 夫以一臣之身, 折方面之難者, 選用得也. 臣伏見故左校令<河南><龐參>, 勇謀不測, 卓爾奇偉, 高才武略, 有<魏尙>之風. 前坐微法, 輸作經時. 今<羌戎>爲患, 大軍西屯, 臣以爲如<參>之人, 宜在行伍. 惟明詔採前世之擧, 觀<魏尙>之功, 免赦<參>刑, 以爲軍鋒, 必有成效, 宣助國威.⌏ <鄧太后>納其言, 卽擢<參>於徒中, *召*拜謁者, 使西督<三輔>諸軍屯, 而徵<鄧騭>還.
    四年, <羌>寇轉盛, 兵費日廣, 且連年不登, 穀石萬餘. <參>奏記於<鄧騭>曰:⌌比年<羌>寇特困<隴右>, 供徭賦役爲損日滋, 官負人責數十億萬. 今復募發百姓, 調取穀帛, 衒賣什物, 以應吏求. 外傷<羌>虜, 內困徵賦. 遂乃千里轉糧, 遠給<武都>西郡. 塗路傾阻, 難勞百端, 疾行則鈔暴爲害, 遲進則穀食稍損, 運糧散於曠野, 牛馬死於山澤. 縣官不足, 輒貸於民. 民已窮矣, 將從誰求? 名救<金城>, 而實困<三輔>. <三輔>旣困, 還復爲<金城>之禍矣. <參>前數言宜弃<西域>, 乃爲<西州>士大夫所笑. 今苟貪不毛之地, 營恤不使之民, 暴軍<伊吾>之野! 以慮三族之外, 果破<涼州>, 禍亂至今. 夫拓境不寧, 無益於彊;多田不耕, 何救飢敝! 故善爲國者, 務懷其內, 不求外利;務富其民, 不貪廣土. <三輔>山原曠遠, 民庶稀疏, 故縣丘城, 可居者多. 今宜徙邊郡不能自存者, 入居諸陵, 田戍故縣. 孤城絶郡, 以權徙之;轉運遠費, 聚而近之;徭役煩數, 休而息之. 此善之善者也.⌏ <騭>及公卿以國用不足, 欲從<參>議, 衆多不同, 乃止.
    拜<參>爲<漢陽>太守. 郡人<任棠>者, 有奇節, 隱居敎授. <參>到, 先候之. <棠>不與言, 但以薤一大本, 水一盂, 置戶屛前, 自抱孫兒伏於戶下. 主簿白以爲倨. <參>思其微意, 良久曰:⌌<棠>是欲曉太守也. 水者, 欲吾淸也. 拔大本薤者, 欲吾擊强宗也. 抱兒當戶, 欲吾開門恤孤也.⌏ 於是歎息而還. <參>在職, 果能抑强助弱, 以惠政得民.
    <元初>元年, 遷護<羌>校尉, 畔<羌>懷其恩信. 明年, <燒當羌>種<號多>等皆降, 始復得還都<令居>, 通<河西>路. 時<先零羌>豪僭號<北地>, 詔<參>將降<羌>及<湟中>義從<胡>七千人, 與行征西將軍<司馬鈞>期會<北地>擊之. <參>於道爲<羌>所敗. 旣已失期, 乃稱病引兵還, 坐以詐疾徵下獄. 校書郞中<馬融>上書請之曰:⌌伏見<西戎>反畔, 寇鈔五州, 陛下愍百姓之傷痍, 哀黎元之失業, 單竭府庫以奉軍師. 昔<周宣><獫狁>侵<鎬>及<方>, <孝文><匈奴>亦略<上郡>, 而<宣王>立中興之功, <文帝>建<太宗>之號. 非惟兩主有明叡之姿, 抑亦扞城有虓虎之助, 是以<南仲>赫赫, 列在{周詩}, <亞夫>赳赳, 載於<漢>策. 竊見前護<羌>校尉<龐參>, 文武昭備, 智略弘遠, 旣有義勇果毅之節, 兼以博雅深謀之姿. 又度<遼>將軍<梁慬>, 前統<西域>, 勤苦數年, 還留<三輔>, 功効克立, 閒在北邊, 單于降服. 今皆幽囚, 陷於法網. 昔<荀林父>敗績於<邲>, <晉侯>使復其位;<孟明視>喪師於<崤>, <秦伯>不替其官. 故<晉景>幷<赤狄>之土, <秦穆>遂霸<西戎>. 宜遠覽二君, 使<參>、<慬>得在寬宥之科, 誠有益於折衝, 毗佐於聖化.⌏ 書奏, 赦<參>等.
    後以<參>爲<遼東>太守. <永建>元年, 遷度<遼>將軍. 四年, 入爲大鴻臚. 尙書僕射<虞詡>薦<參>有宰相器能, (順帝時)以爲太尉, 錄尙書事. 是時三公之中, <參>名忠直, 數爲左右所陷毁, 以所擧用忤帝旨, 司隸承風案之. 時當會茂才孝廉, <參>以被奏, 稱疾不得會. 上計掾<廣漢><段恭>因會上疏曰:⌌伏見道路行人, 農夫織婦, 皆曰『太尉<龐參>, 竭忠盡節, 徒以直道不能曲心, 孤立羣邪之閒, 自處中傷之地』. 臣猶冀在陛下之世, 當蒙安全, 而復以讒佞傷毁忠正, 此天地之大禁, 人主之至誡. 昔<白起>賜死, 諸侯酌酒相賀;<季子>來歸, <魯>人喜其紓難. 夫國以賢化, 君以忠安. 今天下咸欣陛下有此忠賢, 願率寵任, 以安社稷.⌏ 書奏, 詔卽遣小黃門視參疾, 太醫致羊酒.
    後<參>夫人疾前妻子, 投於井而殺之. <參>素與<洛陽>令<祝良>不平, <良>聞之, 率吏卒入太尉府案實其事, 乃上<參>罪, 遂因災異策免. 有司以<良>不先聞奏, 輒折辱宰相, 坐繫詔獄. <良>能得百姓心, <洛陽>吏人守闕請代其罪者, 日有數千萬人, 詔乃原刑.
    <陽嘉>四年, 復以<參>爲太尉. <永和>元年, 以久病罷, 卒於家.
    <陳龜>字<叔珍>, <上黨><泫氏>人也. 家世邊將, 便習弓馬, 雄於<北州>.
    <龜>少有志氣, <永建>中, 擧孝廉, 五遷<五原>太守. <永和>五年, 拜使<匈奴>中郞將. 時<南匈奴>左部反亂, <龜>以單于不能制下, 外順內畔, 促令自殺, 坐徵下獄免. 後再遷, 拜<京兆>尹. 時<三輔>强豪之族, 多侵枉小民. <龜>到, 厲威嚴, 悉平理其怨屈者, 郡內大悅.
    會<羌胡>寇邊, 殺長吏, 驅略百姓. <桓帝>以<龜>世諳邊俗, 拜爲度<遼>將軍. <龜>臨行, 上疏曰:⌌臣<龜>蒙恩累世, 馳騁邊垂, 雖展鷹犬之用, 頓斃<胡>虜之庭, 魂骸不返, 薦享狐狸, 猶無以塞厚責, 荅萬分也. (至)臣[至]頑駑, 器無鈆刀一割之用, 過受國恩, 榮秩兼優, 生年死日, 永懼不報. 臣聞三辰不軌, 擢士爲相;<蠻夷>不恭, 拔卒爲將. 臣無文武之才, 而忝鷹揚之任, 上慙聖(朝)[明], 下懼素餐, 雖歿軀體, 無所云補. 今<西州>邊鄙, 土地塉埆, 鞍馬爲居, 射獵爲業, 男寡耕稼之利, 女乏機杼之饒, 守塞候望, 懸命鋒鏑, 聞急長驅, 去不圖反. 自頃年以來, <匈奴>數攻營郡, 殘殺長吏, 侮略良細. 戰夫身膏沙漠, 居人首係馬鞍. 或擧國掩戶, 盡種灰滅, 孤兒寡婦, 號哭空城, 野無靑草, 室如懸磬. 雖含生氣, 實同枯朽. 往歲<幷州>水雨, 災螟互生, 稼穡荒耗, 租更空闕. 老者慮不終年, 少壯懼於困戹. 陛下以百姓爲子, 品庶以陛下爲父, 焉可不日*昃勞神, 垂撫循之恩哉! <唐堯>親捨其子以禪<虞舜>者, 是欲民遭聖君, 不令遇惡主也. 故<古公>杖策, 其民五倍;<文王>西伯, 天下歸之. 豈復輿金輦寶, 以爲民惠乎! 近<孝文皇帝>感一女子之言, 除肉刑之法, 體德行仁, 爲<漢>賢主. 陛下繼中興之統, 承<光武>之業, 臨朝聽政, 而未留聖意. 且牧守不良, 或出中官, 懼逆上旨, 取過目前. 呼嗟之聲, 招致災害, <胡>虜凶悍, 因衰緣*隙. 而令倉庫單於豺狼之口, 功業無銖兩之効, 皆由將帥不忠, 聚姦所致. 前<涼州>刺史<祝良>, 初除到州, 多所糾罰, 太守令長, 貶黜將半, 政未踰時, 功効卓然. 實應賞異, 以勸功能, 改任牧守, 去斥姦殘. 又宜更選<匈奴><烏桓>護<羌>中郞將校尉, 簡練文武, 授之法令, 除<幷><涼>二州今年租更, 寬赦罪隸, 埽除更始. 則善吏知奉公之祐, 惡者覺營私之禍, <胡>馬可不窺長城, 塞下無候望之患矣.⌏ 帝覺悟, 乃更選<幽>、<幷>刺史, 自營郡太守都尉以下, 多所革易, 下詔⌌爲<陳將軍>除<幷>、<涼>一年租賦, 以賜吏民⌏. <龜>旣到職, 州郡重足震慄, <鮮卑>不敢近塞, 省息經用, 歲以億計.
    大將軍<梁冀>與<龜>素有*隙, 譖其沮毁國威, 挑取功譽, 不爲<胡>虜所畏. 坐徵還, 遂乞骸骨歸田里. 復徵爲尙書. <冀>暴虐日甚, <龜>上疏言其罪狀, 請誅之. 帝不省. 自知必爲<冀>所害, 不食七日而死. <西域><胡夷>, <幷>、<涼>民庶, 咸爲擧哀, 弔祭其墓.
    <橋玄>字<公祖>, <梁國><睢陽>人也. 七世祖<仁>, 從同郡<戴德>學, 著{禮記章句}四十九篇, 號曰⌌<橋君>學⌏. <成帝>時爲大鴻臚. 祖父<基>, <廣陵>太守. 父<肅>, <東萊>太守.
    <玄>少爲縣功曹. 時<豫州>刺史<周景>行部到<梁國>, <玄>謁<景>, 因伏地言<陳>相<羊昌>罪惡, 乞爲部<陳>從事, 窮案其姦. <景>壯<玄>意, 署而遣之. <玄>到, 悉收<昌>賓客, 具考臧罪. <昌>素爲大將軍<梁冀>所厚, <冀>爲馳檄救之. <景>承旨召<玄>, <玄>還檄不發, 案之益急. <昌>坐檻車徵, <玄>由是著名.
    擧孝廉, 補<洛陽>左尉. 時<梁不疑>爲<河南>尹, <玄>以公事當詣府受對, 恥爲所辱, 弃官還鄕里. 後四遷爲<齊>相, 坐事爲城旦. 刑竟, 徵, 再遷<上谷>太守, 又爲<漢陽>太守. 時<上邽>令<皇甫禎>有臧罪, <玄>收考髡笞, 死于<冀>市, 一境皆震. 郡人<上邽><姜岐>, 守道隱居, 名聞<西州>. <玄>召以爲吏, 稱疾不就. <玄>怒, 勑督郵<尹益>逼致之, 曰:⌌<岐>若不至, 趣嫁其母.⌏ <益>固爭不能得, 遽曉譬<岐>. <岐>堅臥不起. 郡內士大夫亦競往諫, <玄>乃止. 時頗以爲譏. 後謝病免, 復公車徵爲司徒長史, 拜將作大匠.
    <桓帝>末, <鮮卑>、<南匈奴>及<高句驪>嗣子<伯固>並畔, 爲寇鈔, 四府擧<玄>爲度<遼>將軍, 假黃鉞. <玄>至鎭, 休兵養士, 然後督諸將守討擊<胡>虜及<伯固>等, 皆破散退走. 在職三年, 邊境安靜.
    <靈帝>初, 徵入爲<河南>尹, 轉少府、大鴻臚. <建寧>三年, 遷司空, 轉司徒. 素與<南陽>太守<陳球>有*隙, 及在公位, 而薦<球>爲廷尉. <玄>以國家方弱, 自度力無所用, 乃稱疾上疏, 引衆災以自劾. 遂策罷. 歲餘, 拜尙書令. 時太中大夫<蓋升>與帝有舊恩, 前爲<南陽>太守, 臧數億以上. <玄>奏免<升>禁錮, 沒入財賄. 帝不從, 而遷<升>侍中. <玄>託病免, 拜光祿大夫. <光和>元年, 遷太尉. 數月, 復以疾罷, 拜太中大夫, 就醫里舍.
    <玄>少子十歲, 獨游門次, 卒有三人持杖劫執之, 入舍登樓, 就<玄>求貨, <玄>不與. 有頃, 司隸校尉<陽球>率<河南>尹、<洛陽>令圍守<玄>家. <球>等恐幷殺其子, 未欲迫之. <玄>瞋目呼曰:⌌姦人無狀, <玄>豈以一子之命而縱國賊乎!⌏促令兵進. 於是攻之, <玄>子亦死. <玄>乃詣闕謝罪, 乞下天下:⌌凡有劫質, 皆幷殺之, 不得贖以財寶, 開張姦路.⌏ 詔書下其章. 初自<安帝>以後, 法禁稍弛, 京師劫質, 不避豪貴, 自是遂絶.
    <玄>以<光和>六年卒, 時年七十五. <玄>性剛急無大體, 然謙儉下士, 子弟親宗無在大官者. 及卒, 家無居業, 喪無所殯, 當時稱之.
    初, <曹操>微時, 人莫知者. 嘗往候<玄>, <玄>見而異焉, 謂曰:⌌今天下將亂, 安生民者其在君乎!⌏<操>常感其知己. 及後經過<玄>墓, 輒悽愴致祭. 自爲其文曰:⌌故太尉<橋公>, 懿德高軌, 汎愛博容. 國念明訓, 士思令謨. 幽靈潛翳, *막哉緬矣! <操>以幼年, 逮升堂室, 特以頑質, 見納君子. 增榮益觀, 皆由獎助, 猶<仲尼>稱不如<顔淵>, <李生>厚歎<賈復>. 士死知己, 懷此無忘. 又承從容約誓之言:『徂沒之後, 路有經由, 不以斗酒隻雞過相沃酹, 車過三步, 腹痛勿怨.』 雖臨時戲笑之言, 非至親之篤好, 胡肯爲此辭哉? 懷舊惟顧, 念之悽愴. 奉命東征, 屯次鄕里, 北望貴土, 乃心陵墓. 裁致薄奠, 公其享之!⌏
    論曰:<任棠>、<姜岐>, 世著其淸. 結甕牖而辭三命, 殆<漢陽>之幽人乎? <龐參>躬求賢之禮, 故民悅其政;<橋玄>厲邦君之威, 而衆失其情. 夫豈力不足歟? 將有道在焉. 如令其道可忘, 則彊梁勝矣. 語曰:⌌三軍可奪帥, 匹夫不可奪志.⌏ <子貢>曰:⌌寧喪千金, 不失士心.⌏ 昔<段干木>踰牆而避<文侯>之命, <泄柳>閉門不納<穆公>之請. 貴必有所屈, 賤亦有所申矣.
    贊曰:<李叟>勤身, 甘飢辭饋. <禪>爲君隱, 之死靡貳. <龜>習邊功, <參>起徒中. <橋公>識運, 先覺時雄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一(三卷)  李陳龐陳橋列傳第四十一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二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崔駰列傳第四十二(子瑗  孫寔)

    <崔駰>字<亭伯>, <涿郡><安平>人也. 高祖父<朝>, <昭帝>時爲<幽州>從事, 諫刺史無與<燕刺王>通. 及<刺王>敗, 擢爲侍御史. 生子<舒>, 歷四郡太守, 所在有能名.
    <舒>小子<篆>, <王莽>時爲郡文學, 以明經徵詣公車. 太保<甄豐>擧爲步兵校尉, <篆>辭曰:⌌吾聞伐國不問仁人, 戰陳不訪儒士. 此擧奚爲至哉?⌏遂投劾歸.
    <莽>嫌諸不附己者, 多以法中傷之. 時<篆>兄<發>以佞巧幸於<莽>, 位至大司空. 母<師氏>能通經學、百家之言, <莽>寵以殊禮, 賜號<義成夫人>, 金印紫綬, 文軒丹轂, 顯於<新>世.
    後以<篆>爲<建新>大尹, <篆>不得已, 乃歎曰:⌌吾生無妄之世, 値<澆>、<羿>之君, 上有老母, 下有兄弟, 安得獨潔己而危所生哉?⌏乃遂單車到官, 稱疾不視事, 三年不行縣. 門下掾<倪敞>諫, <篆>乃强起班春. 所至之縣, 獄犴塡滿. <篆>垂涕曰:⌌嗟乎! 刑罰不中, 乃陷人於穽. 此皆何罪, 而至于是!⌏遂平理, 所出二千餘人. 掾吏叩頭諫曰:⌌朝廷初政, 州牧峻刻. 宥過申枉, 誠仁者之心;然獨爲君子, 將有悔乎!⌏<篆>曰:⌌<邾文公>不以一人易其身, 君子謂之知命. 如殺人大尹贖二千人, 蓋所願也.⌏ 遂稱疾去.
    <建武>初, 朝廷多薦言之者, <幽州>刺史又擧<篆>賢良. <篆>自以宗門受<莽>僞寵, 慙愧<漢朝>, 遂辭歸不仕. 客居<滎陽>, 閉門潛思, 著{周易林}六十四篇, 用決吉凶, 多所占驗. 臨終作賦以自悼, 名曰{慰志}. 其辭曰:
    嘉昔人之遘辰兮, 美<伊>、<傅>之*오時. 應規矩之淑質兮, 過<班>、<倕>而裁之. 協準矱之貞度兮, 同斷金之玄策. 何天衢於盛世兮, 超千載而垂績. 豈脩德之極致兮, 將天祚之攸適?
    愍余生之不造兮, 丁<漢氏>之中微. 氛霓鬱以橫厲兮, <羲和>忽以潛暉. 六柄制于家門兮, 王綱漼以陵*지. <黎>、<共>奮以跋扈兮, <羿>、<浞>狂以恣睢. 睹嫚臧而乘釁兮, 竊神器之萬機. 思輔弼以婾存兮, 亦號咷以詶咨. 嗟三事之我負兮, 乃迫余以天威. 豈無<熊僚>之微介兮? 悼我生之殲夷. 庶明哲之末風兮, 懼{大雅}之所譏. 遂翕翼以委命兮, 受符守乎艮維. 恨遭閉而不隱兮, 違<石門>之高蹤. 揚蛾眉於<復關>兮, 犯<孔>戒之冶容. 懿氓蚩之悟悔兮, 慕白駒之所從. 乃稱疾而屢復兮, 歷三祀而見許. 悠輕擧以遠遁兮, 託峻峗以幽處. 竫潛思於至賾兮, 騁{六經>之奧府. 皇再命而紹卹兮, 乃云眷乎<建武>. 運欃槍以電埽兮, 淸六合之土宇. 聖德滂以橫被兮, 黎庶愷以鼓舞. 闢四門以博延兮, 彼<幽>牧之我擧. 分畫定而計決兮, 豈云賁乎鄙*구, 遂懸車以縶馬兮, 絶時俗之進取. 歎暮春之成服兮, 闔衡門以埽軌. 聊優游以永日兮, 守性命以盡齒. 貴啓體之歸全兮, 庶不忝乎先子.
    <篆>生<毅>, 以疾隱身不仕.
    <毅>生<駰>, 年十三能通{詩}、{易}、{春秋}, 博學有偉才, 盡通古今訓詁百家之言, 善屬文. 少游太學, 與<班固>、<傅毅>同時齊名. 常以典籍爲業, 未遑仕進之事. 時人或譏其太玄靜, 將以後名失實. <駰>擬<楊雄>{解嘲}, 作{達旨}以荅焉. 其辭曰:
    或說己曰:⌌{易}稱『備物致用』, 『可觀而有所合』, 故能扶陽以出, 順陰而入. 春發其華, 秋收其實, 有始有極, 爰登其質. 今子韞櫝[六經}, 服膺道術, 歷世而游, 高談有日, 俯鉤深於重淵, 仰探遠乎九乾, 窮至賾於幽微, 測潛隱之無源. 然下不步卿相之廷, 上不登王公之門, 進不黨以讚己, 退不黷於庸人. 獨師友道德, 合符曩眞, 拘景特立, 與士不羣. 蓋高樹靡陰, 獨木不林, 隨時之宜, 道貴從凡. 于時太上運天德以君世, 憲王僚而布官;臨雍泮以恢儒, 疏軒冕以崇賢;率惇德以厲忠孝, 揚茂化以砥仁義;選利器於良材, 求<鏌*야>於明智. 不以此時攀台階, 闚闥, 據高軒, 望朱闕, 夫欲千里而咫尺未發, 蒙竊惑焉. 故英人乘斯時也, 猶逸禽之赴深林, 蝱蚋之趣大沛. 胡爲嘿嘿而久沈滯也?⌏
    荅曰:⌌有是言乎? 子苟欲勉我以世路, 不知其跌而失吾之度也. 古者陰陽始分, 天地初制, 皇綱云緖, 帝紀乃設, 傳序歷數, <三代>興滅. 昔<大庭>尙矣, <赫胥>罔識. 淳樸散離, 人物錯乖. <高辛>攸降, 厥趣各違. 道無常稽, 與時張*弛. 失仁爲非, 得義爲是. 君子通變, 各審所履. 故士或掩目而淵潛, 或盥耳而山棲;或草耕而僅飽, 或木茹而長飢;或重聘而不來, 或屢黜而不去;或冒訽以干進, 或望色而斯擧;或以役夫發夢於王公, 或以漁父見兆於元龜. 若夫紛*농塞路, 凶虐播流, 人有昏墊之戹, 主有疇咨之憂, 條垂藟蔓, 上下相求. 於是乎賢人授手, 援世之災, 跋涉赴俗, 急斯時也. 昔<堯>含慼而<臯陶>謨, <高祖>歎而<子房>慮;禍不散而<曹>、<絳>奮, 結不解而<陳平>權. 及其策合道從, 克亂弭衝, 乃將鏤玄珪, 冊顯功, 銘<昆吾>之冶, 勒<景>、<襄>之鍾. 與其有事, 則褰裳濡足, 冠挂不顧. 人溺不拯, 則非仁也. 當其無事, 則躐纓整襟, 規矩其步. 德讓不修, 則非忠也. 是以險則救俗, 平則守禮, 擧以公心, 不私其體.
    ⌌今聖上之育斯人也, 樸以皇質, 雕以<唐>文. 六合怡怡, 比屋爲仁. 壹天下之衆異, 齊品類之萬殊. 參差同量, 坏冶一陶. 羣生得理, 庶績其凝. 家家有以樂和, 人人有以自優. 威械臧而俎豆布, 六典陳而九刑厝. 濟玆兆庶, 出於平易之路. 雖有<力牧>之略, <尙父>之厲, <伊>、<臯>不論, 奚事<范>、<蔡>? 夫廣廈成而茂木暢, 遠求存而良馬縶, 陰事終而<水宿>臧, 場功畢而<大火>入. 方斯之際, 處士山積, 學者川流, 衣裳被宇, 冠蓋雲浮. 譬猶<衡>陽之林, <岱>陰之麓, 伐尋抱不爲之稀, 蓺拱把不爲之數. 悠悠罔極, 亦各有得. 彼採其華, 我收其實. 舍之則臧, 己所學也. 故進動以道, 則不辭執珪而秉柱國;復靜以理, 則甘糟糠而安藜藿.
    ⌌夫君子非不欲仕也, 恥夸毗以求擧;非不欲室也, 惡登牆而摟處. 叫呼衒鬻, 縣旌自表, 非<隨和>之寶也. 暴智燿世, 因以干祿, 非<仲尼>之道也. 游不倫黨, 苟以徇己, 汗血競時, 利合而友. 子笑我之沈滯, 吾亦病子*屑屑而不已也. 先人有則而我弗虧, 行有枉徑而我弗隨. 臧否在予, 唯世所議. 固將因天質之自然, 誦上哲之高訓;詠太平之淸風, 行天下之至順. 懼吾躬之穢德, 勤百畝之不耘. 縶余馬以安行, 俟性命之所存. 昔<孔子>起威於<夾谷>, <晏嬰>發勇於<崔杼>;<曹劌>擧節於<柯>盟, <卞嚴>克捷於彊禦;<范蠡>錯埶於<會稽>, <五員>樹功於<柏擧>;<魯連>辯言以退<燕>, <包胥>單辭而存<楚>;<唐且>華顚以悟<秦>, <甘羅>童牙而報<趙>;<原衰>見廉於壺飱, <宣孟>收德於束脯;<吳札>結信於丘木, <展季>効貞於門女;<顔回>明仁於度轂, <程嬰>顯義於<趙武>. 僕誠不能編德於數者, 竊慕古人之所序.⌏
    <元和>中, <肅宗>始修古禮, 巡狩方岳. <駰>上{四巡頌}以稱<漢>德, 辭甚典美, 文多故不載. 帝雅好文章, 自見<駰>頌後, (帝)[常]嗟歎之, 謂侍中<竇憲>曰:⌌卿寧知<崔駰>乎?⌏對曰:⌌<班固>數爲臣說之, 然未見也.⌏ 帝曰:⌌公愛<班固>而忽<崔駰>, 此<葉公>之好龍也. 試請見之.⌏ <駰>由此候<憲>. <憲>屣履迎門, 笑謂<駰>曰:⌌<亭伯>, 吾受詔交公, 公何得薄哉?⌏遂揖入爲上客. 居無幾何, 帝幸<憲>第, 時<駰>適在<憲>所, 帝聞而欲召見之. <憲>諫, 以爲不宜與白衣會. 帝悟曰:⌌吾能令<駰>朝夕在傍, 何必於此!⌏ 適欲官之, 會帝崩.
<竇太后>臨朝, <憲>以重戚出內詔命. <駰>獻書誡之曰:
    <駰>聞交淺而言深者, 愚也;在賤而望貴者, 惑也;未信而納忠者, 謗也. 三者皆所不宜, 而或蹈之者, 思効其區區, 憤盈而不能已也. 竊見足下體淳淑之姿, 躬高明之量, 意美志厲, 有上賢之風. <駰>幸得充下館, 序後陳, 是以竭其拳拳, 敢進一言.
    傳曰:⌌生而富者驕, 生而貴者慠.⌏ 生富貴而能不驕慠者, 未之有也. 今寵祿初隆, 百僚觀行, 當<堯><舜>之盛世, 處光華之顯時, 豈可不庶幾夙夜, 以永衆譽, 弘<申伯>之美, 致<周邵>之事乎? 語曰:⌌不患無位, 患所以立.⌏ 昔<馮野王>以外戚居位, 稱爲賢臣;近<陰衛尉>克己復禮, 終受多福. <郯氏>之宗, 非不尊也;<陽(侯)[平]>之族, 非不盛也. 重侯累將, 建<天樞>, 執<斗>柄. 其所以獲譏於時, 垂愆於後者, 何也? 蓋在滿而不挹, 位有餘而仁不足也. <漢>興以後, 迄于<哀>、<平>, 外家二十, 保族全身, 四人而已. {書}曰:⌌鑒于<有殷>.⌏ 可不愼哉!
    <竇氏>之興, 肇自<孝文>. 二君以淳淑守道, 成名先日;<安豐>以佐命著德, 顯自中興. 內以忠誠自固, 外以法度自守, 卒享祚國, 垂祉於今. 夫謙德之光, {周易}所美;滿溢之位, 道家所戒. 故君子福大而愈懼, 爵隆而益恭. 遠察近覽, 俯仰有則, 銘諸几杖, 刻諸盤杅. 矜矜業業, 無殆無荒. 如此, 則百福是荷, 慶流無窮矣.
    及<憲>爲車騎將軍, 辟<駰>爲掾. <憲>府貴重, 掾屬三十人, 皆故刺史、二千石, 唯<駰>以處士年少, 擢在其閒. <憲>擅權驕恣, <駰>數諫之. 及出擊<匈奴>, 道路愈多不法, <駰>爲主簿, 前後奏記數十, 指切長短. <憲>不能容, 稍疎之, 因察<駰>高第, 出爲<長岑>長. <駰>自以遠去, 不得意, 遂不之官而歸. <永元>四年, 卒于家. 所著詩、賦、銘、頌、書、記、表、{七依}、{婚禮結言}、{達旨}、{酒警}合二十一篇. 中子<瑗>.
    <瑗>字<子玉>, 早孤, 銳志好學, 盡能傳其父業. 年十八, 至京師, 從侍中<賈逵>質正大義, <逵>善待之, <瑗>因留游學, 遂明天官、歷數、{京房易傳}, 六日七分. 諸儒宗之. 與<扶風><馬融>、<南陽><張衡>特相友好. 初, <瑗>兄<章>爲州人所殺, <瑗>手刃報仇, 因亡命. 會赦, 歸家. 家貧, 兄弟同居數十年, 鄕邑化之.
    年四十餘, 始爲郡吏. 以事繫<東郡><發干>獄. 獄掾善爲{禮}, <瑗>閒考訊時, 輒問以{禮}說. 其專心好學, 雖顚沛必於是. 後事釋歸家, 爲度<遼>將軍<鄧遵>所辟. 居無何, <遵>被誅, <瑗>免歸.
    後復辟車騎將軍<閻顯>府. 時<閻太后>稱制, <顯>入參政事. 先是<安帝>廢太子爲<濟陰王>, 而以<北鄕侯>爲嗣. <瑗>以侯立不以正, 知<顯>將敗, 欲說令廢立, 而<顯>日沈醉, 不能得見. 乃謂長史<陳禪>曰:⌌中常侍<江京>、<陳達>等, 得以嬖寵惑蠱先帝, 遂使廢黜正統, 扶立疎孽. <少帝>卽位, 發病廟中, <周勃>之徵, 於斯復見. 今欲與長史君共求見, 說將軍白太后, 收<京>等, 廢<少帝>, 引立<濟陰王>, 必上當天心, 下合人望. <伊>、<霍>之功, 不下席而立, 則將軍兄弟傳祚於無窮. 若拒違天意, 久曠神器, 則將以無罪幷辜元惡. 此所謂禍福之會, 分功之時.⌏ <禪>猶豫未敢從. 會<北鄕侯>薨, <孫程>立<濟陰王>, 是爲<順帝>. <閻顯>兄弟悉伏誅, <瑗>坐被斥. 門生<蘇祇>具知<瑗>謀, 欲上書言狀, <瑗>聞而遽止之. 時<陳禪>爲司隸校尉, 召<瑗>謂曰:⌌第聽<祇>上書, <禪>請爲之證.⌏ <瑗>曰:⌌此譬猶兒妾屛語耳, 願使君勿復出口.⌏ 遂辭歸, 不復應州郡命.
    久之, 大將軍<梁商>初開莫府, 復首辟<瑗>. 自以再爲貴戚吏, 不遇被斥, 遂以疾固辭. 歲中擧茂才, 遷<汲>令. 在事數言便宜, 爲人開稻田數百頃. 視事七年. 百姓歌之.
    <漢安>初, 大司農<胡廣>、少府<竇章>共薦<瑗>宿德大儒, 從政有迹, 不宜久在下位, 由此遷<濟北>相. 時<李固>爲<太山>太守, 美<瑗>文雅, 奉書禮致殷勤. 歲餘, 光祿大夫<杜喬>爲八使, 徇行郡國, 以臧罪奏<瑗>, 徵詣廷尉. <瑗>上書自訟, 得理出. 會病卒, 年六十六. 臨終, 顧命子<寔>曰:⌌夫人稟天地之氣以生, 及其終也, 歸精於天, 還骨於地. 何地不可臧形骸, 勿歸鄕里. 其賵贈之物, 羊豕之奠, 一不得受.⌏ <寔>奉遺令, 遂留葬<洛陽>.
    <瑗>高於文辭, 尤善爲書、記、箴、銘、所著賦、碑、銘、箴、頌、{七蘇}、{南陽文學官志、{歎辭}、{移社文}、{悔祈}、{草書埶}、七言, 凡五十七篇. 其{南陽文學官志}稱於後世, 諸能爲文者皆自以弗及. <瑗>愛士, 好賓客, 盛脩肴膳, 單極滋味, 不問餘産. 居常蔬食菜羹而已. 家無擔石儲, 當世淸之.
    <寔>字<子眞>, 一名<台>, 字<元始>. 少沈靜, 好典籍. 父卒, 隱居墓側. 服竟, 三公並辟, 皆不就.
    <桓帝>初, 詔公卿郡國擧至孝獨行之士. <寔>以郡擧, 徵詣公車, 病不對策, 除爲郞. 明於政體, 吏才有餘, 論當世便事數十條, 名曰{政論}. 指切時要, 言辯而确, 當世稱之. <仲長統>曰:⌌凡爲人主, 宜寫一通, 置之坐側.⌏ 其辭曰:
    自<堯><舜>之帝, <湯><武>之王, 皆賴明哲之佐, 博物之臣. 故<臯陶>陳謨而<唐><虞>以興, <伊>、<箕>作訓而<殷><周>用隆. 及繼體之君, 欲立中興之功者, 曷嘗不賴賢哲之謀乎! 凡天下所以不理者, 常由人主承平日久, 俗漸敝而不悟, 政寖衰而不改, 習亂安危, 怢不自覩. 或荒耽嗜欲, 不恤萬機;或耳蔽箴誨, 厭僞忽眞;或猶豫歧路, 莫適所從;或見信之佐, 括囊守祿;或疎遠之臣, 言以賤廢. 是以王綱縱弛於上, 智士鬱伊於下. 悲夫!
    自<漢>興以來, 三百五十餘歲矣. 政令垢翫, 上下怠懈, 風俗彫敝, 人庶巧僞, 百姓囂然, 咸復思中興之救矣. 且濟時拯世之術, 豈必體<堯>蹈<舜>然後乃理哉? 期於補*綻決壞, 枝柱邪傾, 隨形裁割, 要措斯世於安寧之域而已. 故聖人執權, 遭時定制, 步驟之差, 各有云設. 不彊人以不能, 背急切而慕所聞也. 蓋<孔子>對<葉公>以來遠, <哀公>以臨人, <景公>以節禮, 非其不同, 所急異務也. 是以受命之君, 每輒創制;中興之主, 亦匡時失. 昔<盤庚>愍<殷>, 遷都易民;<周穆>有闕, <甫侯>正刑. 俗人拘文牽古, 不達權制, 奇偉所聞, 簡忽所見, 烏可與論國家之大事哉! 故言事者, 雖合聖德, 輒見掎奪. 何者? 其頑士闇於時權, 安習所見, 不知樂成, 況可慮始, 苟云率由舊章而已. 其達者或矜名妒能, 恥策非己, 舞筆奮辭, 以破其義, 寡不勝衆, 遂見擯弃. 雖<稷>、<契>復存, 猶將困焉. 斯<賈生>之所以排於<絳>、<灌>, <屈子>之所以攄其幽憤者也. 夫以<文帝>之明, <賈生>之賢, <絳>、<灌>之忠, 而有此患, 況其餘哉!
    (故宜)量力度德, {春秋}之義. 今旣不能純法八(世)[代], 故宜參以霸政, 則宜重賞深罰以御之, 明著法術以檢之. 自非上德, 嚴之則理, 寬之則亂. 何以明其然也? 近<孝宣皇帝>明於君人之道, 審於爲政之理, 故嚴刑峻法, 破姦軌之膽, 海內淸肅, 天下密如. 薦勳祖廟, 享號<中宗>. 筭計見效, 優於<孝文>. 及<元帝>卽位, 多行寬政, 卒以墮損, 威權始奪, 遂爲<漢室>基禍之主. 政道得失, 於斯可監. 昔<孔子>作{春秋}, 襃<齊桓>, 懿<晉文>, 歎<管仲>之功. 夫豈不美<文>、<武>之道哉? 誠達權救敝之理也. 故聖人能與世推移, 而俗士苦不知變, 以爲結繩之約, 可復理亂<秦>之緖, {干戚}之舞, 足以解<平城>之圍.
    夫熊經鳥伸, 雖延歷之術, 非傷寒之理;呼吸吐納, 雖度紀之道, 非續骨之膏. 蓋爲國之法, 有似理身, 平則致養, 疾則攻焉. 夫刑罰者, 治亂之藥石也, 德敎者, 興平之粱肉也. 夫以德敎除殘, 是以粱肉理疾也;以刑罰理平, 是以藥石供養也. 方今承百王之敝, 値戹運之會. 自數世以來, 政多恩貸, 馭委其轡, 馬駘其銜, 四牡橫奔, 皇路險傾. 方將柑勒鞬輈以救之, 豈暇鳴和鑾, 淸節奏哉? 昔<高祖>令<蕭何>作九章之律, 有夷三族之令, 黥、劓、斬趾、斷舌、梟首, 故謂之具五刑. <文帝>雖除肉刑, 當劓者笞三百, 當斬左趾者笞五百, 當斬右趾者弃市. 右趾者旣殞其命, 笞撻者往往至死, 雖有輕刑之名, 其實殺也. 當此之時, 民皆思復肉刑. 至<景帝>元年, 乃下詔曰:⌌[加]笞與重罪無異, 幸而不死, 不可爲(民)[人].⌏ 乃定律, 減笞輕捶. 自是之後, 笞者得全. 以此言之, <文帝>乃重刑, 非輕之也;以嚴致平, 非以寬致平也. 必欲行若言, 當大定其本, 使人主師<五帝>而式<三王>. 盪亡<秦>之俗, 遵先聖之風, 弃苟全之政, 蹈稽古之蹤, 復五等之爵, 立井田之制. 然後選<稷契>爲佐, <伊呂>爲輔, 樂作而鳳皇儀, 擊石而百獸舞. 若不然, 則多爲累而已.
    其後辟太尉<袁湯>、大將軍<梁冀>府, 並不應. 大司農<羊傅>、少府<何豹>上書薦<寔>才美能高, 宜在朝廷. 召拜議郞, 遷大將軍<冀>司馬, 與<邊韶>、<延篤>等著作<東觀>.
    出爲<五原>太守. <五原>土宜麻枲, 而俗不知織績, 民冬月無衣, 積細草而臥其中, 見吏則衣草而出. <寔>至官, 斥賣儲峙, 爲作紡績、織紝、綀縕之具以敎之, 民得以免寒苦. 是時<胡>虜連入<雲中>、<朔方>, 殺略吏民, 一歲至九奔命. <寔>整厲士馬, 嚴烽候, 虜不敢犯, 常爲邊最.
    以病徵, 拜議郞, 復與諸儒博士共雜定{五經}. 會<梁冀>誅, <寔>以故吏免官, 禁錮數年.
    時<鮮卑>數犯邊, 詔三公擧威武謀略之士, 司空<黃瓊>薦<寔>, 拜<遼東>太守. 行道, 母<劉氏>病卒, 上疏求歸葬行喪. 母有母儀淑德, 博覽書傳. 初, <寔>在<五原>, 常訓以臨民之政, <寔>之善績, 母有其助焉. 服竟, 召拜尙書. <寔>以世方阻亂, 稱疾不視事, 數月免歸.
    初, <寔>父卒, 剽賣田宅, 起冢塋, 立碑頌. 葬訖, 資産竭盡, 因窮困, 以酤釀販鬻爲業. 時人多以[此]譏之, <寔>終不改. 亦取足而已, 不致盈餘. 及仕官, 歷位邊郡, 而愈貧薄. <建寧>中病卒. 家徒四壁立, 無以殯斂, 光祿勳<楊賜>、太僕<袁逢>、少府<段熲>爲備棺槨葬具, 大鴻臚<袁隗>樹碑頌德. 所著碑、論、箴、銘、荅、七言、祠、文、表、記、書凡十五篇.
    <寔>從兄<烈>, 有重名於<北州>, 歷位郡守、九卿. <靈><帝>時, 開<鴻都門>榜賣官爵, 公卿州郡下至黃綬各有差. 其富者則先入錢, 貧者到官而後倍輸, 或因常侍、阿保別自通達. 是時<段熲>、<樊陵>、<張溫>等雖有功勤名譽, 然皆先輸貨財而後登公位. <烈>時因傅母入錢五百萬, 得爲司徒. 及拜日, 天子臨軒, 百僚畢會. 帝顧謂親倖者曰:⌌悔不小靳, 可至千萬.⌏ <程夫人>於傍應曰:⌌<崔公><冀州>名士, 豈肯買官? 賴我得是, 反不知姝邪!⌏ <烈>於是聲譽衰減. 久之不自安, 從容問其子<鈞>曰:⌌吾居三公, 於議者何如?⌏ <鈞>曰:⌌大人少有英稱, 歷位卿守, 論者不謂不當爲三公;而今登其位, 天下失望.⌏ <烈>曰:⌌何爲然也?⌏<鈞>曰:⌌論者嫌其銅臭.⌏ <烈>怒, 擧杖擊之. <鈞>時爲虎賁中郞將, 服武弁, 戴鶡尾, 狼狽而走. <烈>罵曰:⌌死卒, 父檛而走. 孝乎?⌏ <鈞>曰:⌌<舜>之事父, 小杖則受, 大杖則走, 非不孝也.⌏ <烈>慙而止. <烈>後拜太尉.
    <鈞>少交結英豪, 有名稱, 爲<西河>太守. <獻帝>初, <鈞>與<袁紹>俱起兵<山><東>, <董卓>以是收<烈>付<郿>獄, 錮之, 鋃鐺鐵鎖. <卓>旣誅, 拜<烈>城門校尉. 及<李傕>入<長安>, 爲亂兵所殺.
    <烈>有文才, 所著詩、書、敎、頌等凡四篇.
    論曰:<崔氏>世有美才, 兼以沈淪典籍, 遂爲儒家文林. <駰>、<瑗>雖先盡心於貴戚, 而能終之以居正, 則其歸旨異夫進趣者乎! <李固>, 高絜之士也, 與<瑗>隣郡, 奉贄以結好. 由此知<杜><喬>之劾, 殆其過矣. <寔>之{政論}, 言當世理亂, 雖<鼂錯>之徒不能過也.
    贊曰:<崔>爲文宗, 世禪雕龍. <建新>恥潔, 摧志求容. 永矣<長岑>, 于<遼>之陰. 不有直道, 曷取泥沈. <瑗>不言祿, 亦離冤辱. <子眞>持論, 感起昏俗.
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二(三卷)  崔駰列傳第四十二(子瑗  孫寔)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三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周黃徐姜申屠列傳第四十三

    {易}曰:⌌君子之道, 或出或處, 或黙或語.⌏ <孔><子>稱⌌<蘧伯玉>邦有道則仕, 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也⌏. 然用舍之端, 君子之所以存其誠也. 故其行也, 則濡足蒙垢, 出身以効時;及其止也, 則窮棲茹菽, 臧寶以迷國.
    <太原><閔仲叔>者, 世稱節士, 雖<周黨>之潔淸, 自以弗及也. <黨>見其含菽飮水, 遺以生蒜, 受而不食. <建武>中, 應司徒<侯霸>之辟. 旣至, <霸>不及政事, 徒勞苦而已. <仲叔>恨曰:⌌始蒙嘉命, 且喜且懼;今見明公, 喜懼皆去. 以<仲叔>爲不足問邪, 不當辟也. 辟而不問, 是失人也.⌏ 遂辭出, 投劾而去. 復以博士徵, 不至. 客居<安邑>. 老病家貧, 不能得肉, 日買猪肝一片, 屠者或不肯與, <安邑>令聞, 勑吏常給焉. <仲叔>怪而問之, 知, 乃歎曰:⌌<閔仲叔>豈以口腹累<安邑>邪?⌏ 遂去, 客<沛>. 以壽終.
    <仲叔>同郡<荀恁>, 字<君大>, 少亦脩淸節. 資財千萬, 父<越>卒, 悉散與九族. 隱居山澤, 以求厥志. <王莽>末, <匈奴>寇其本縣<廣武>, 聞<恁>名節, 相約不入<荀氏>閭. <光武>徵, 以病不至. <永平>初, <東平王蒼>爲驃騎將軍, 開東閤延賢俊, 辟而應焉. 及後朝會, <顯宗>戲之曰:⌌先帝徵君不至, 驃騎辟君而來, 何也?⌏對曰:⌌先帝秉德以惠下, 故臣可得不來. 驃騎執法以檢下, 故臣不敢不至.⌏ 後月餘, 罷歸, 卒於家.
    <桓帝>時, <安陽>人<魏桓>, 字<仲英>, 亦數被徵. 其鄕人勸之行. <桓>曰:⌌夫干祿求進, 所以行其志也. 今後宮千數, 其可損乎? 廏馬萬匹, 其可減乎? 左右悉權豪, 其可去乎?⌏ 皆對曰:⌌不可.⌏<桓>乃慨然歎曰:⌌使<桓>生行死歸, 於諸子何有哉!⌏ 遂隱身不出.
    若二三子, 可謂識去就之槩, 候時而處. 夫然, 豈其枯槁苟而已哉? 蓋詭時審己, 以成其道焉. 余故列其風流, 區而載之.
    <周燮>字<彦祖>, <汝南><安城>人, (法)[決]曹掾<燕>之後也. <燮>生而欽頤折頞, 醜狀駭人. 其母欲弃之, 其父不聽, 曰:⌌吾聞賢聖多有異貌. 興我宗者, 乃此兒也.⌏ 於是養之.
    始在髫鬌, 而知廉讓;十歲就學, 能通{詩}、{論};及長, 專精{禮}、{易}. 不讀非聖之書, 不脩賀問之好. 有先人草廬結于岡畔, 下有陂田, 常肆勤以自給. 非身所耕漁, 則不食也. 鄕黨宗族希得見者.
    擧孝廉、賢良方正, 特徵, 皆以疾辭. <延光>二年, <安帝>以玄纁羔幣聘<燮>, 及<南陽><馮良>, 二郡各遣丞掾致禮. 宗族更勸之曰:⌌夫修德立行, 所以爲國. 自先世以來, 勳寵相承, 君獨何爲守東岡之陂乎?⌏<燮>曰:⌌吾旣不能隱處巢穴, 追<綺季>之跡, 而猶顯然不遠父母之國, 斯固以滑泥揚波, 同其流矣. 夫修道者, 度其時而動. 動而不時, 焉得亨乎!⌏ 因自載到<潁川><陽城>, 遣[門]生送敬, 遂辭疾而歸. <良>亦載病到近縣, 送禮而還. 詔書告二郡, 歲以羊酒養病.
    <良>字<君郞>. 出於孤微, 少作縣吏. 年三十, 爲尉從佐. 奉檄迎督郵, 卽路慨然, 恥在厮役, 因壞車殺馬, 毁裂衣冠, 乃遁至<犍爲>, 從<杜撫>學. 妻子求索, 蹤迹斷絶. 後乃見草中有敗車死馬, 衣裳腐朽, 謂爲虎狼盜賊所害, 發喪制服. 積十許年, 乃還鄕里. 志行高整, 非禮不動, 遇妻子如君臣, 鄕黨以爲儀表. <燮>、<良>年皆七十餘終.
    <黃憲>字<叔度>, <汝南><愼陽>人也. 世貧賤, 父爲牛醫.
    <潁川><荀淑>至<愼陽>, 遇<憲>於逆旅, 時年十四, <淑>竦然異之, 揖與語, 移日不能去. 謂<憲>曰:⌌子, 吾之師表也.⌏旣而前至<袁(閎)<閬]>所, 未及勞問, 逆曰:⌌子國有<顔子>, 寧識之乎?⌏(閎)[<閬>]曰:⌌見吾<叔度>邪?⌏是時, 同郡<戴良>才高倨慠, 而見<憲>未嘗不正容, 及歸, 罔然若有失也. 其母問曰:⌌汝復從牛醫兒來邪?⌏對曰:⌌<良>不見<叔度>, 不自以爲不及;旣覩其人, 則瞻之在前, 忽焉在後, 固難得而測矣.⌏ 同郡<陳蕃>、<周擧>常相謂曰:⌌時月之閒不見<黃生>, 則鄙吝之萌復存乎心.⌏ 及<蕃>爲三公, 臨朝歎曰:⌌<叔度>若在, 吾不敢先佩印綬矣.⌏ 太守<王龔>在郡, 禮進賢達, 多所降致, 卒不能屈<憲>. <郭林宗>少游<汝南>, 先過<袁(閎)[閬]>, 不宿而退;進往從<憲>, 累日方還. 或以問<林宗>. <林宗>曰:⌌<奉高>之器, 譬諸(汎)[氿]濫, 雖淸而易挹. <叔度>汪汪若千頃陂, 澄之不淸, 淆之不濁, 不可量也.⌏
    <憲>初擧孝廉, 又辟公府, 友人勸其仕, <憲>亦不拒之, 暫到京師而還, 竟無所就. 年四十八終, 天下號曰⌌徵君⌏.
    論曰:<黃憲>言論風旨, 無所傳聞, 然士君子見之者, 靡不服深遠, 去玼吝. 將以道周性全, 無德而稱乎? 余曾祖<穆侯>以爲<憲>隤然其處順, 淵乎其似道, 淺深莫臻其分, 淸濁未議其方. 若及門於<孔氏>, 其殆庶乎! 故嘗著論云.
    <徐*치>字<孺子>, <豫章><南昌>人也. 家貧, 常自耕稼, 非其力不食. 恭儉義讓, 所居服其德. 屢辟公府, 不起.
    時<陳蕃>爲太守, 以禮請署功曹, <*치>不免之, 旣謁而退. <蕃>在郡不接賓客, 唯<*치>來特設一榻, 去則縣之. 後擧有道, 家拜<太原>太守, 皆不就.
    <延熹>二年, 尙書令<陳蕃>、僕射<胡廣>等上疏薦<*치>等曰:⌌臣聞善人天地之紀, 政之所由也. {詩}云:『思皇多士, 生此王國』 天挺俊乂, 爲陛下出, 當輔弼明時, 左右大業者也. 伏見處士<豫章><徐*치>、<彭城><姜肱>、<汝南><袁閎>、<京兆><韋著>、<潁川><李曇>, 德行純備, 著于人聽. 若使擢登三事, 協亮天工, 必能翼宣盛美, 增光日月矣.⌏ <桓帝>乃以安車玄纁, 備禮徵之, 並不至. 帝因問<蕃>曰:⌌<徐*치>、<袁閎>、<韋著>誰爲先後?⌏<蕃>對曰:⌌<閎>生出公族, 聞道漸訓. <著>長於<三輔>禮義之俗, 所謂不扶自直, 不鏤自雕. 至於<*치>者, 爰自<江南>卑薄之域, 而角立傑出, 宜當爲先.⌏
    <*치>嘗爲太尉<黃瓊>所辟, 不就. 及<瓊>卒歸葬, <*치>乃負糧徒步到<江夏>赴之, 設雞酒薄祭, 哭畢而去, 不告姓名. 時會者四方名士<郭林宗>等數十人, 聞之, 疑其<*치>也, 乃選能言語生<茅容>輕騎追之. 及於塗, <容>爲設飯, 共言稼穡之事. 臨訣去, 謂<容>曰:⌌爲我謝<郭林宗>, 大樹將顚, 非一繩所維, 何爲栖栖不遑寧處?⌏ 及<林宗>有母憂, <*치>往弔之, 置生芻一束於廬前而去. 衆怪, 不知其故. <林宗>曰:⌌此必<南州>高士<徐孺子>也. {詩}不云乎, 『生芻一束, 其人如玉.』 吾無德以堪之.⌏
    <靈帝>初, 欲薄輸聘<*치>, 會卒, 時年七十二.
    子<胤>字<季登>, 篤行孝悌, 亦隱居不仕. 太守<華歆>禮請相見, 固病不詣. <漢>末寇賊從橫, 皆敬<胤>禮行, 轉相約勑, 不犯其閭. <建安>中卒.
    <李曇>字<雲>, 少孤, 繼母嚴酷, <曇>事之愈謹, 爲鄕里所稱法. 養親行道, 終身不仕.
    <姜肱>字<伯淮>, <彭城><廣戚>人也. 家世名族. <肱>與二弟<仲海>、<季江>, 俱以孝行著聞. 其友愛天至, 常共臥起. 及各娶妻, 兄弟相戀, 不能別寑, 以係嗣當立, 乃遞往就室
    <肱>博通{五經}, 兼明星緯, 士之遠來就學者三千餘人. 諸公爭加辟命, 皆不就. 二弟名聲相次, 亦不應徵聘, 時人慕之.
    <肱>嘗與<季江>謁郡, 夜於道遇盜, 欲殺之. <肱>兄弟更相爭死, 賊遂兩釋焉, 但掠奪衣資而已. 旣至郡中, 見<肱>無衣服, 怪問其故, <肱>託以它辭, 終不言盜. 盜聞而感悔, 後乃就精廬, 求見徵君. <肱>與相見, 皆叩頭謝罪, 而還所略物. <肱>不受, 勞以酒食而遣之.
    後與<徐*치>俱徵, 不至. <桓帝>乃下<彭城>使畫工圖其形狀. <肱>臥於幽闇, 以被韜面, 言患眩疾, 不欲出風. 工竟不得見之.
    中常侍<曹節>等專執朝事, 新誅太傅<陳蕃>、大將軍<竇武>, 欲借寵賢德, 以釋衆望, 乃白徵<肱>爲太守. <肱>得詔, 乃私告其友曰:⌌吾以虛獲實, 遂藉聲價. 明明在上, 猶當固其本志, 況今政在閹豎, 夫何爲哉!⌏乃隱身遯命, 遠浮海濱. 再以玄纁聘, 不就. 卽拜太中大夫, 詔書至門, <肱>使家人對云⌌久病就醫⌏. 遂羸服閒行, 竄伏<靑州>界中, 賣卜給食. 召命得斷, 家亦不知其處, 歷年乃還. 年七十七, <熹平>二年終于家. 弟子<陳留><劉操>追慕<肱>德, 共刊石頌之.
    <申屠蟠>字<子龍>, <陳留><外黃>人也. 九歲喪父, 哀毁過禮. 服除, 不進酒肉十餘年. 每忌日, 輒三日不食.
    同郡<緱氏>女<玉>爲父報讎, 殺夫氏之黨, 吏執<玉>以告<外黃>令<梁配>, <配>欲論殺<玉>. <蟠>時年十五, 爲諸生, 進諫曰:⌌<玉>之節義, 足以感無恥之孫, 激忍辱之子. 不遭明時, 尙當表旌廬墓, 況在淸聽, 而不加哀矜!⌏ <配>善其言, 乃爲讞得減死論. 鄕人稱美之.
    家貧, 傭爲漆工. <郭林宗>見而奇之. 同郡<蔡邕>深重<蟠>, 及被州辟, 乃辭讓之曰:⌌<申屠蟠>稟氣玄妙, 性敏心通, 喪親盡禮, 幾於毁滅. 至行美義, 人所鮮能. 安貧樂潛, 味道守眞, 不爲燥<濕>輕重, 不爲窮達易節. 方之於<邕>, 以齒則長, 以德則賢.⌏
    後郡召爲主簿, 不行. 遂隱居精學, 博貫{五經}, 兼明圖緯. 始與<濟陰王><子居>同在太學, <子居>臨歿, 以身託<蟠>, <蟠>乃躬推輦車, 送喪歸鄕里. 遇司隸從事於<河><鞏>之閒, 從事義之, 爲封傳護送, <蟠>不肯受, 投傳於地而去. 事畢還學.
    太尉<黃瓊>辟, 不就. 及<瓊>卒, 歸葬<江夏>, 四方名豪會帳下者六七千人, 互相談論, 莫有及<蟠>者. 唯<南郡>一生與相酬對, 旣別, 執<蟠>手曰:⌌君非聘則徵, 如是相見於上京矣.⌏ <蟠>勃然作色曰:⌌始吾以子爲可與言也, 何意乃相拘敎樂貴之徒邪?⌏ 因振手而去, 不復與言. 再擧有道, 不就.
    先是京師游士<汝南><范滂>等非訐朝政, 自公卿以下皆折節下之. 太學生爭慕其風, 以爲文學將興, 處士復用. <蟠>獨歎曰:⌌昔<戰國>之世, 處士橫議, 列國之王, 至爲擁篲先驅, 卒有阬儒燒書之禍, 今之謂矣.⌏乃絶迹於<梁><碭>之閒, 因樹爲屋, 自同傭人. 居二年, <滂>等果罹黨錮, 或死或刑者數百人, <蟠>確然免於疑論. 後<蟠>友人<陳郡><馮雍>坐事繫獄, <豫州>牧<黃琬>欲殺之. 或勸<蟠>救<雍>, <蟠>不肯行, 曰:⌌<黃子琰>爲吾故邪, 未必合罪. 如不用吾言, 雖往何益!⌏ <琬>聞之, 遂免<雍>罪.
    大將軍<何進>連徵不詣, <進>必欲致之, 使<蟠>同郡<黃忠>書勸曰:⌌前莫府初開, 至如先生, 特加殊禮, 優而不名, 申以手筆, 設几杖之坐. 經過二載, 而先生抗志彌高, 所尙益固. 竊論先生高節有餘, 於時則未也. 今<潁川><荀爽>載病在道, <北海><鄭玄>北面受署. 彼豈樂羈牽哉, 知時不可逸豫也. 昔人之隱, 遭時則放聲滅迹, 巢棲茹薇. 其不遇也, 則裸身大笑, 被髮狂歌. 今先生處平壤, 游人閒, 吟典籍, 襲衣裳, 事異昔人, 而欲遠蹈其迹, 不亦難乎! <孔氏>可師, 何必<首陽>.⌏ <蟠>不荅.
    <中平>五年, 復與<爽>、<玄>及<潁川><韓融>、<陳紀>等十四人並博士徵, 不至. 明年, <董卓>廢立, <蟠>及<爽>、<融>、<紀>等復俱公車徵, 唯<蟠>不到. 衆人咸勸之, <蟠>笑而不應. 居無幾, <爽>等爲<卓>所脅迫, 西都<長安>, 京師擾亂. 及大駕西遷, 公卿多遇兵飢, 室家流散, <融>等僅以身脫. 唯<蟠>處亂末, 終全高志. 年七十四, 終于家.
    贊曰:琛寶可懷, 貞期難對. 道苟違運, 理用同廢. 與其遐棲, 豈若蒙穢? 悽悽碩人, 陵阿窮退. 韜伏明姿, 甘是堙*曖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三(三卷)  周黃徐姜申屠列傳第四十三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四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楊震列傳第四十四

    <楊震>字<伯起>, <弘農><華陰>人也. 八世祖<喜>, <高祖>時有功, 封<赤泉侯>. 高祖<敞>, <昭帝>時爲丞相, 封<安平侯>. 父<寶>, 習{歐陽尙書}. <哀>、<平>之世, 隱居敎授. <居攝>二年, 與兩<龔>、<蔣詡>俱徵, 遂遁逃, 不知所處. <光武>高其節. <建武>中, 公車特徵, 老病不到, 卒於家.
    <震>少好學, 受{歐陽尙書}於太常<桓郁>, 明經博覽, 無不窮究. 諸儒爲之語曰:⌌<關西><孔子><楊伯起>.⌏ 常客居於<湖>, 不荅州郡禮命數十年, 衆人謂之晩暮, 而<震>志愈篤. 後有冠雀銜三鱣魚, 飛集講堂前, 都講取魚進曰:⌌蛇鱣者, 卿大夫服之象也. 數三者, 法三台也. 先生自此升矣.⌏ 年五十, 乃始仕州郡.
    大將軍<鄧騭>聞其賢而辟之, 擧茂才, 四遷<荊州>刺史、<東萊>太守. 當之郡, 道經<昌邑>, 故所擧<荊州>茂才<王密>爲<昌邑>令, 謁見, 至夜懷金十斤以遺<震>. <震>曰:⌌故人知君, 君不知故人, 何也?⌏<密>曰:⌌暮夜無知者.⌏<震>曰:⌌天知, 神知, 我知, 子知. 何謂無知!⌏<密>愧而出. 後轉<涿郡>太守. 性公廉, 不受私謁. 子孫常蔬食步行, 故舊長者或欲令爲開産業, <震>不肯, 曰:⌌使後世稱爲淸白吏子孫, 以此遺之, 不亦厚乎!⌏
    <元初>四年, 徵入爲太僕, 遷太常. 先是博士選擧多不以實, <震>擧薦明經名士<陳留><楊倫>等, 顯傳學業, 諸儒稱之.
    <永寧>元年, 代<劉愷>爲司徒. 明年, <鄧太后>崩, 內寵始橫. <安帝>乳母<王聖>, 因保養之勤, 緣恩放恣;<聖>子女<伯榮>出入宮掖, 傳通姦賂. <震>上疏曰:⌌臣聞政以得賢爲本, 理以去穢爲務. 是以<唐><虞>俊乂在官, 四凶流放, 天下咸服, 以致雍熙. 方今九德未事, 嬖倖充庭. 阿母<王聖>出自賤微, 得遭千載, 奉養聖躬, 雖有推燥居溼之勤, 前後賞惠, 過報勞苦, 而無厭之心, 不知紀極, 外交屬託, 擾亂天下, 損辱淸朝, 塵點日月. {書}誡牝雞牡鳴, {詩}刺哲婦喪國. 昔<鄭嚴公>從母氏之欲, 恣驕弟之情, 幾至危國, 然後加討, {春秋}貶之, 以爲失敎. 夫女子小人, 近之喜, 遠之怨, 實爲難養. {易}曰:『無攸遂, 在中饋.』 言婦人不得與於政事也. 宜速出阿母, 令居外舍, 斷絶<伯榮>, 莫使往來, 令恩德兩隆, 上下俱美. 惟陛下絶婉孌之私, 割不忍之心, 留神萬機, 誡愼拜爵, 減省獻御, 損節徵發. 令野無{鶴鳴}之歎, 朝無{小明}之悔, {大東}不興於今, 勞止不怨於下. 擬蹤往古, 比德哲王, 豈不休哉!⌏奏御, 帝以示阿母等, 內倖皆懷忿恚. 而<伯榮>驕淫尤甚, 與故<朝陽侯><劉護>從兄<瓌>交通, <瓌>遂以爲妻, 得襲<護>爵, 位至侍中. <震>深疾之, 復詣闕上疏曰:⌌臣聞<高祖>與羣臣約, 非功臣不得封, 故經制父死子繼, 兄亡弟及, 以防簒也. 伏見詔書封故<朝陽侯><劉護>再從兄<瓌>襲<護>爵爲侯. <護>同産弟<威>, 今猶見在. 臣聞天子專封封有功, 諸侯專爵爵有德. 今<瓌>無佗功行, 但以配阿母女, 一時之閒, 旣位侍中, 又至封侯, 不稽舊制, 不合經義, 行人諠譁, 百姓不安. 陛下宜覽鏡旣往, 順帝之則.⌏ 書奏不省.
    <延光>二年, 代<劉愷>爲太尉. 帝舅大鴻臚<耿寶>薦中常侍<李閏>兄於<震>, <震>不從. <寶>乃自往候<震>曰:⌌<李常侍>國家所重, 欲令公辟其兄, <寶>唯傳上意耳.⌏ <震>曰:⌌如朝廷欲令三府辟召, 故宜有尙書勑.⌏ 遂拒不許, <寶>大恨而去. 皇后兄執金吾<閻顯>亦薦所親厚於<震>, <震>又不從. 司空<劉授>聞之, 卽辟此二人, 旬日中皆見拔擢. 由是<震>益見怨.
    時詔遣使者大爲阿母脩第, 中常侍<樊豐>及侍中<周廣>、<謝惲>等更相扇動, 傾搖朝廷. <震>復上疏曰:⌌臣聞古者九年耕必有三年之儲, 故<堯>遭洪水, 人無菜色. 臣伏念方今灾害發起, 彌彌滋甚, 百姓空虛, 不能自贍. 重以螟蝗, <羌>虜鈔掠, 三邊震擾, 戰*투之役至今未息, 兵甲軍糧不能復給. 大司農帑藏匱乏, 殆非社稷安寧之時. 伏見詔書爲阿母興起<津城門>內第舍, 合兩爲一, 連里竟街, 雕修繕飾, 窮極巧伎. 今盛夏土王, 而攻山採石, 其大匠左校別部將作合數十處, 轉相迫促, 爲費巨億. <周廣>、<謝惲>兄弟, 與國無肺腑枝葉之屬, 依倚近倖姦佞之人, 與<樊豐>、<王永>等分威共權, 屬託州郡, 傾動大臣. 宰司辟召, 承望旨意, 招來海內貪汙之人, 受其貨賂, 至有臧錮棄世之徒復得顯用. 白黑溷淆, 淸濁同願, 天下讙譁, 咸曰財貨上流, 爲朝結譏. 臣聞師言:『上之所取, 財盡則怨, 力盡則叛.』 怨叛之人, 不可復使, 故曰:『百姓不足, 君誰與足?』 惟陛下度之.⌏<豐>、<惲>等見<震>連切諫不從, 無所顧忌, 遂詐作詔書, 調發司農錢穀、大匠見徒材木, 各起家舍、園池、廬觀, 役費無數.
    <震>因地震, 復上疏曰:⌌臣蒙恩備台輔, 不能奉宣政化, 調和陰陽, 去年十[二]月四日, 京師地動. 臣聞師言:『地者陰精, 當安靜承陽.』 而今動搖者, 陰道盛也. 其日戊辰, 三者皆土, 位在中宮, 此中臣近官盛於持權用事之象也. 臣伏惟陛下以邊境未寧, 躬自非薄, 宮殿垣屋傾倚, 枝柱而已, 無所興造, 欲令遠近咸知政化之淸流, <商邑>之翼翼也. 而親近倖臣, 未崇斷金, 驕溢踰法, 多請徒士, 盛修第舍, 賣弄威福. 道路讙譁, 衆所聞見. 地動之變, 近在城郭, 殆爲此發. 又冬無宿雪, 春節未雨, 百僚燋心, 而繕修不止, 誠致旱之徵也. {書}曰:『僭恆陽若, 臣無作威作福玉食.』 唯陛下奮乾剛之德, 棄驕奢之臣, 以掩訞言之口, 奉承皇天之戒, 無令威福久移於下.⌏
    <震>前後所上, 轉有切至, 帝旣不平之, 而<樊豐>等皆側目憤怨, 俱以其名儒, 未敢加害. 尋有<河閒>男子<趙騰>詣闕上書, 指陳得失. 帝發怒, 遂收考詔獄, 結以罔上不道. <震>復上疏救之曰:⌌臣聞<堯><舜>之世, 諫鼓謗木, 立之於朝;<殷><周>哲王, 小人怨詈, 則還自敬德. 所以達聰明, 開不諱, 博採負薪, 盡極下情也. 今<趙騰>所坐激訐謗語爲罪, 與手刃犯法有差. 乞爲虧除, 全<騰>之命, 以誘芻蕘輿人之言.⌏ 帝不省, <騰>竟伏尸都市.
    會三年春, 東巡<岱宗>, <樊豐>等因乘輿在外, 競修第宅, <震>部掾<高舒>召大匠令史考校之, 得<豐>等所詐下詔書, 具奏, 須行還上之. <豐>等聞, 惶怖, 會太史言星變逆行, 遂共譖<震>云:⌌自<趙騰>死後, 深用怨懟;且<鄧氏>故吏, 有恚恨之心.⌏ 及車駕行還, 便時太學, 夜遣使者策收<震>太尉印綬, 於是柴門絶賓客. <豐>等復惡之, 乃請大將軍<耿寶>奏<震>大臣不服罪, 懷恚望, 有詔遣歸木郡. <震>行至城西<几陽亭>, 乃慷慨謂其諸子門人曰:⌌死者士之常分. 吾蒙恩居上司, 疾姦臣狡猾而不能誅, 惡嬖女傾亂而不能禁, 何面目復見日月! 身死之日, 以雜木爲棺, 布單被裁足蓋形, 勿歸冢次, 勿設祭祠.⌏ 因飮酖而卒, 時年七十餘. <弘農>太守<移良>承<樊豐>等旨, 遣吏於<陜縣>留停<震>喪, 露棺道側, 讁<震>諸子代郵行書, 道路皆爲隕涕.
    歲餘, <順帝>卽位, <樊豐><周廣>等誅死, <震>門生<虞放>、<陳翼>詣闕追訟<震>事. 朝廷咸稱其忠, 乃下詔除二子爲郞, 贈錢百萬, 以禮改葬於<華陰><潼亭>, 遠近畢至. 先葬十餘日, 有大鳥高丈餘, 集<震>喪前, 俯仰悲鳴, 淚下霑地, 葬畢, 乃飛去. 郡以狀上. 時連有灾異, 帝感<震>之枉, 乃下詔策曰:⌌故太尉<震>, 正直是與, 俾匡時政, 而靑蠅點素, 同玆在藩. 上天降威, 灾眚屢作, 爾卜爾筮, 惟<震>之故. 朕之不德, 用彰厥咎, 山崩棟折, 我其危哉! 今使太守丞以中牢具祠, 魂而有靈, 儻其歆享.⌏ 於是時人立石鳥象於其墓所.
    <震>之被譖也, <高舒>亦得罪, 以減死論. 及<震>事顯, <舒>拜侍御史, 至<荊州>刺史.
    <震>五子. 長子<牧>, <富波>相.
    <牧>孫<奇>, <靈帝>時爲侍中, 帝嘗從容問<奇>曰:⌌朕何如<桓제>?⌏ 對曰:⌌陛下之於<桓帝>, 亦猶<虞舜>比德<唐堯>.⌏ 帝不悅曰:⌌卿强項, 眞<楊震>子孫, 死後必復致大鳥矣.⌏ 出爲<汝南>太守. 帝崩後, 復入爲侍中衛尉, 從<獻帝>西遷, 有功勤. 及<李傕>脅帝歸其營, <奇>與黃門侍郞<鍾繇>誘<傕>部曲將<宋曄>、<楊昂>令反<傕>, <傕>由此孤弱, 帝乃得東. 後徙都<許>, 追封<奇>子<亮>爲<陽成亭侯>.
    <震>少子<奉>, <奉>子<敷>, 篤志博聞, 議者以爲能世其家. <敷>早卒, 子<衆>, 亦傳先業, 以謁者僕射從<獻帝>入關, 累遷御史中丞. 及帝東還, 夜走度<河>, <衆>率諸官屬步從至<太陽>, 拜侍中. <建安>二年, 追前功封<蓩亭侯>.
    <震>中子<秉>.
    <秉>字<叔節>, 少傳父業, 兼明{京氏易}, 博通書傳, 常隱居敎授. 年四十餘, 乃應司空辟, 拜侍御史, 頻出爲<豫>、<荊>、<徐>、<兗>四州刺史, 遷<任城>相. 自爲刺史、二千石, 計日受奉, 餘祿不入私門. 故吏齎錢百萬遺之, 閉門不受. 以廉潔稱.
    <桓帝>卽位, 以明{尙書}徵入勸講, 拜太中大夫、左中郞將, 遷侍中、尙書. 帝時微行, 私過幸<河南>尹<梁胤>府舍. 是日大風拔樹, 晝昏, <秉>因上疏諫曰:⌌臣聞瑞由德至, 灾應事生. 傳曰:『禍福無門, 唯人所召.』 天不言語, 以灾異譴告, 是以<孔子>迅雷風烈必有變動. {詩}云:『敬天之威, 不敢驅馳.』 王者至尊, 出入有常, 警蹕而行, 靜室而止, 自非郊廟之事, 則鑾旗不駕. 故{詩}稱『自郊徂宮』, {易}曰『王假有廟, 致孝享也』. 諸侯如臣之家, {春秋}尙列其誡, 況以先王法服而私出槃游! 降亂尊卑, 等威無序, 侍衛守空宮, 紱璽委女妾, 設有非常之變, <任章>之謀, 上負先帝, 下悔靡及. 臣奕世受恩, 得備納言, 又以薄學, 充在講勸, 特蒙哀識, 見照日月, 恩重命輕, 義使士死, 敢憚摧折, 略陳其愚.⌏ 帝不納. <秉>以病乞退, 出爲右扶風. 太尉<黃瓊>惜其去朝廷, 上<秉>勸講帷幄, 不宜外遷, 留拜光祿大夫. 是時大將軍<梁冀>用權, <秉>稱病. 六年, <冀>誅後, 乃拜太僕, 遷太常.
    <延熹>三年, <白馬>令<李雲>以諫受罪, <秉>爭之不能得, 坐免官, 歸田里. 其年冬, 復徵拜<河南>尹. 先是中常侍<單超>弟<匡>爲<濟陰>太守, 以臧罪爲刺史<第五種>所劾, 窘急, 乃賂客<任方>刺<兗州>從事<衛羽>. 事已見{種傳}. 及捕得<方>, 囚繫<洛陽>, <匡>慮<秉>當窮竟其事, 密令<方>等得突獄亡走. 尙書召<秉>詰責, <秉>對曰:⌌{春秋}不誅<黎比>而<魯>多盜, <方>等無狀, 釁由<單匡>. 刺執法之吏, 害奉公之臣, 復令逃竄, 寬縱罪身, 元惡大憝, 終爲國害. 乞檻車徵<匡>考覈其事, 則姦慝蹤緖, 必可立得.⌏ 而<秉>竟坐輸作左校, 以久旱赦出.
    會日食, <太山>太守<皇甫規>等訟<秉>忠正, 不宜久抑不用. 有詔公車徵<秉>及處士<韋著>, 二人各稱疾不至. 有司並劾<秉>、<著>大不敬, 請下所屬正其罪. 尙書令<周景>與尙書<邊韶>議奏:⌌<秉>儒學侍講, 常在謙虛;<著>隱居行義, 以退讓爲節. 俱徵不至, 誠違側席之望, 然逶迤退食, 足抑苟進之風. 夫明王之世, 必有不召之臣, 聖朝弘養, 宜用優游之禮. 可告在所屬, 喩以朝庭恩意. 如遂不至, 詳議其罰.⌏ 於是重徵, 乃到, 拜太常.
    五年冬, 代<劉矩>爲太尉. 是時宦官方熾, 任人及子弟爲官, 布滿天下, 競爲貪淫, 朝野嗟怨. <秉>與司空<周景>上言:⌌內外吏職, 多非其人, 自頃所徵, 皆特拜不試, 致盜竊縱恣, 怨訟紛錯. 舊典, 中臣子弟不得居位秉埶, 而今枝葉賓客布列職署, 或年少庸人, 典據守宰, 上下忿患, 四方愁毒. 可遵用舊章, 退貪殘, 塞灾謗. 請下司隸校尉、中二千石、二千石、城門五營校尉、北軍中候, 各實覈所部, 應當斥罷, 自以狀言, 三府廉察有遺漏, 續上.⌏ 帝從之. 於是<秉>條奏牧守以下<匈奴>中郞將<燕瑗>、<靑州>刺史<羊亮>、<遼東>太守<孫諠>等五十餘人, 或死或免, 天下莫不肅然.
    時郡國計吏多留拜爲郞, <秉>上言三署見郞七百餘人, 帑臧空虛, 浮食者衆, 而不良守相, 欲因國爲池, 澆濯釁穢. 宜絶橫拜, 以塞覬覦之端. 自此終<桓帝>世, 計吏無復留拜者.
    七年, 南巡園陵, 特詔<秉>從. <南陽>太守<張彪>與帝微時有舊恩, 以車駕當至, 因傍發調, 多以入私. <秉>聞之, 下書責讓<荊州>刺史, 以狀副言公府. 及行至<南陽>, 左右並通姦利, 詔書多所除拜. <秉>復上疏諫曰:⌌臣聞先王建國, 順天制官. <太微>積星, 名爲<郞位>, 入奉宿衛, 出牧百姓. <臯陶>誡<虞>, 在於官人. 頃者道路拜除, 恩加豎隸, 爵以貨成, 化由此敗, 所以俗夫巷議, 白駒遠逝, 穆穆淸朝, 遠近莫觀. 宜割不忍之恩, 以斷求欲之路.⌏ 於是詔除乃止.
    時中常侍<侯覽>弟<參>爲<益州>刺史, 累有臧罪, 暴虐一州. 明年, <秉>劾奏<參>, 檻車徵詣廷尉. <參>惶恐, 道自殺. <秉>因奏<覽>及中常侍<具瑗>曰:⌌臣案國舊典, 宦豎之官, 本在給使省闥, 司昏守夜, 而今猥受過寵, 執政操權. 其阿諛取容者, 則因公襃擧, 以報私惠;有忤逆於心者, 必求事中傷, 肆其凶忿. 居法王公, 富擬國家, 飮食極肴饍, 僕妾盈紈素, 雖<季氏>專<魯>, <穰侯>擅<秦>, 何以尙玆! 案中常侍<侯覽>弟<參>, 貪殘元惡, 自取禍滅, <覽>顧知釁重, 必有自疑之意, 臣愚以爲不宜復見親近. 昔<懿公>刑<邴歜>之父, 奪<閻職>之妻, 而使二人參乘, 卒有竹中之難, {春秋}書之, 以爲至戒. 蓋<鄭詹>來而國亂, 四佞放而衆服. 以此觀之, 容可近乎? <覽>宜急屛斥, 投畀(有)[豺]虎. 若斯之人, 非恩所宥, 請免官送歸本郡.⌏ 書奏, 尙書召對<秉>掾屬曰:公府外職, 而奏劾近官, 經典<漢>制有故事乎?⌏ <秉>使對曰:⌌{春秋}<趙鞅>以<晉陽>之甲, 逐君側之惡. 傳曰:『除君之惡, 唯力是視.』 <鄧通>懈慢, <申屠嘉>召<通>詰責, <文帝>從而請之. <漢>世故事, 三公之職無所不統.⌏ 尙書不能詰. 帝不得已, 竟免<覽>官, 而削<瑗>國. 每朝廷有得失, 輒盡忠規諫, 多見納用.
    <秉>性不飮酒, 又早喪夫人, 遂不復娶, 所在以淳白稱. 嘗從容言曰:⌌我有三不惑:酒, 色, 財也.⌏ 八年薨, 時年七十四, 賜塋陪陵. 子<賜>.
    <賜>字<伯獻>. 少傳家學, 篤志博聞. 常退居隱約, 敎授門徒, 不荅州郡禮命. 後辟大將軍<梁冀>府, 非其好也. 出除<陳倉>令, 因病不行. 公車徵不至, 連辭三公之命. 後以司空高第, 再遷侍中、越騎校尉.
    <建寧>初, <靈帝>當受學, 詔太傅、三公選通{尙書}<桓君>章句宿有重名者, 三公擧<賜>, 乃侍講于<華光殿>中. 遷少府、光祿勳.
    <熹平>元年, 靑*사見御坐, 帝以問<賜>, <賜>上封事曰:⌌臣聞和氣致祥, 乖氣致灾, 休徵則五福應, 咎徵則六極至. 夫善不妄來, 灾不空發. 王者心有所惟, 意有所想, 雖未形顔色, 而五星以之推移, 陰陽爲其變度. 以此而觀, 天之與人, 豈不符哉? {尙書}曰:『天齊乎人, 假我一日.』 是其明徵也. 夫皇極不建, 則有蛇龍之孽. {詩}云:『惟虺惟蛇, 女子之祥.』 故{春秋}兩蛇*투於<鄭>門, <昭公>殆以女敗;<康王>一朝晏起, {關雎}見幾而作. 夫女謁行則讒夫昌, 讒夫昌則苞苴通, 故<殷湯>以之自戒, 終濟亢旱之灾. 惟陛下思乾剛之道, 別內外之宜, 崇<帝乙>之制, 受元吉之祉, 抑<皇甫>之權, 割豔妻之愛, 則蛇變可消, 禎祥立應. <殷戊>、<宋景>, 其事甚明.
    二年, 代<唐珍>爲司空, 以灾異免. 復拜光祿大夫, 秩中二千石. 五年, 代<袁隗>爲司徒. 是時朝廷爵授, 多不以次, 而帝好微行, 遊幸外苑. <賜>復上疏曰:⌌臣聞天生蒸民, 不能自理, 故立君長使司牧之, 是以<唐><虞>兢兢業業, <周文>日*昃不暇, 明愼庶官, 俊乂在職, 三載考績, 以觀厥成. 而今所序用無佗德, 有形埶者, 旬日累遷, 守眞之徒, 歷載不轉, 勞逸無別, 善惡同流, {北山}之詩, 所爲訓作. 又聞數微行出幸苑囿, 觀鷹犬之埶, 極槃遊之荒, 政事日墮, 大化陵*치. 陛下不顧二祖之勤止, 追慕五宗之美蹤, 而欲以望太平, 是由曲表而欲直景, 卻行而求及前人也. 宜絶慢慠之戲, 念官人之重, 割用板之恩, 愼貫魚之次, 無令醜女有四殆之歎, 遐邇有憤怨之聲. 臣受恩偏特, 忝任師傅, 不敢自同凡臣, 括囊避咎. 謹自手書密上.⌏
    後坐辟黨人免. 復拜光祿大夫. <光和>元年, 有虹蜺晝降於<嘉德殿>前, 帝惡之, 引<賜>及議郞<蔡邕>等入<金商門>崇德署, 使中常侍<曹節>、<王甫>問以祥異禍福所在. <賜>仰天而歎, 謂<節>等曰:⌌吾每讀{張禹傳}, 未嘗不憤恚歎息, 旣不能竭忠盡情, 極言其要, 而反留意少子, 乞還女壻. <朱游>欲得尙方斬馬劒以理之, 固其宜也. 吾以微薄之學, 充先師之末, 累世見寵, 無以報國. 猥當大問, 死而後已.⌏乃書對曰:⌌臣聞之經傳, 或得神以昌, 或得神以亡. 國家休明, 則鑒其德;邪辟昏亂, 則視其禍. 今殿前之氣, 應爲虹蜺, 皆妖邪所生, 不正之象, 詩人所謂蝃蝀者也. 於{中孚經}曰:『蜺之比, 無德以色親.』 方今內多嬖倖, 外任小臣, 上下並怨, 諠譁盈路, 是以灾異屢見, 前後丁寧. 今復投蜺, 可謂孰矣. 案{春秋讖}曰:『天投蜺, 天下怨, 海內亂.』 加四百之期, 亦復垂及. 昔虹貫<牛山>, <管仲>諫<桓公>無近妃宮. {易}曰:『天垂象, 見吉凶, 聖人則之.』 今妾媵嬖人閹尹之徒, 共專國朝, 欺罔日月. 又<鴻都門>下, 招會羣小, 造作賦說, 以蟲篆小技見寵於時, 如<驩兜>、<共工>更相薦說, 旬月之閒, 並各拔擢, <樂松>處常伯, <任芝>居納言. <郄儉>、<梁鵠>俱以便辟之性, 佞辯之心, 各受豐爵不次之寵, 而令搢紳之徒委伏*무畝, 口誦<堯><舜>之言, 身蹈絶俗之行, 棄捐溝壑, 不見逮及. 冠履倒易, 陵谷代處, 從小人之邪意, 順無知之私欲, 不念{板}、{蕩}之作, 虺蜴之誡. 殆哉之危, 莫過於今. 幸賴皇天垂象譴告. {周書}曰:『天子見怪則修德, 諸侯見怪則修政, 卿大夫見怪則修職, 士庶人見怪則修身.』 惟陛下愼經典之誡, 圖變復之道, 斥遠佞巧之臣, 速徵鶴鳴之士, 內親<張仲>, 外任<山甫>, 斷絶尺一, 抑止槃游, 留思庶政, 無敢怠遑. 冀上天還威, 衆變可弭. 老臣過受師傅之任, 數蒙寵異之恩, 豈敢愛惜垂沒之年, 而不盡其慺慺之心哉!⌏ 書奏, 甚忤<曹節>等. <蔡邕>坐直對抵罪, 徙<朔方>. <賜>以師傅之恩, 故得免咎.
    其冬, 行辟雍禮, 引<賜>爲三老. 復拜少府、光祿勳, 代<劉郃>爲司徒. 帝欲造<畢圭靈琨苑>, <賜>復上疏諫曰:⌌竊聞使者並出, 規度城南人田, 欲以爲苑. 昔先王造囿, 裁足以脩三驅之禮, 薪萊芻牧, 皆悉往焉. 先帝之制, 左開<鴻池>, 右作<上林>, 不奢不約, 以合禮中. 今猥規郊城之地, 以爲苑囿, 壞沃衍, 廢田園, 驅居人, 畜禽獸, 殆非所謂『若保赤子』之義. 今城外之苑已有五六, 可以逞情意, 順四節也, 宜惟<夏禹>卑宮, <太宗>露臺之意, 以尉下民之勞.⌏ 書奏, 帝欲止, 以問侍中<任芝>、中常侍<樂松>. <松>等曰:⌌昔<文王>之囿百里, 人以爲小;<齊宣>五里, 人以爲大. 今與百姓共之, 無害於政也.⌏ 帝悅, 遂令築苑.
    四年, <賜>以病罷. 居無何, 拜太常, 詔賜御府衣一襲, 自所服冠幘綬, 玉壺革帶, 金錯鉤佩.
    五年冬, 復拜太尉. <中平>元年, <黃巾>賊起, <賜>被召會議詣省閤, 切諫忤旨, 因以寇賊免.
    先是<黃巾>帥<張角>等執左道, 稱大賢, 以誑燿百姓, 天下繈負歸之. <賜>時在司徒, 召掾<劉陶>告曰:⌌<張角>等遭赦不悔, 而稍益滋蔓, 今若下州郡捕討, 恐更騷擾, 速成其患. 且欲切勑刺史、二千石, 簡別流人, 各護歸本郡, 以孤弱其黨, 然後誅其渠帥, 可不勞而定, 何如?⌏ <陶>對曰:⌌此<孫子>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, 廟勝之術也.⌏ <賜>遂上書言之. 會去位, 事留中. 後帝徙<南宮>, 閱錄故事, 得<賜>所上<張角>奏及前侍講注籍, 乃感悟, 下詔封<賜><臨晉侯>, 邑千五百戶. 初, <賜>與太尉<劉寬>、司空<張濟>並入侍講, 自以不宜獨受封賞, 上書願分戶邑於<寬>、<濟>. 帝嘉歎, 得封<寬>及<濟>子, 拜<賜>尙書令. 數日出爲廷尉, <賜>自以代非法家, 言曰:⌌三后成功, 惟殷于民, <臯陶>不與焉, 蓋吝之也.⌏ 遂固辭, 以特進就第.
    二年九月, 復代<張溫>爲司空. 其月薨. 天子素服, 三日不臨朝, 贈東園梓器襚服, 賜錢三百萬, 布五百匹. 策曰:⌌故司空<臨晉侯賜>, <華嶽>所挺, 九德純備, 三葉宰相, 轉國以忠. 朕昔初載, 授道帷幄, 遂階成勳, 以陟大猷. 師範之功, 昭于內外, 庶官之務, 勞亦勤止. 七在卿校, 殊位特進, 五登袞職, 弭難乂寧. 雖受茅土, 未荅厥勳, 哲人其萎, 將誰諮度! 朕甚懼焉. 禮設殊等, 物有服章. 今使左中郞將<郭儀>持節追位特進, 贈司空驃騎將軍印綬.⌏ 及葬, 又使侍御史持節送喪, 蘭臺令史十人發羽林騎輕車介士, 前後部鼓吹, 又勑驃騎將軍官屬司空法駕, 送至舊塋. 公卿已下會葬. 謚<文烈侯>. 及小祥, 又會焉. 子<彪>嗣.
    <彪>字<文先>, 少傳家學. 初擧孝廉, 州擧茂才, 辟公府, 皆不應. <熹平>中, 以博習舊聞, 公車徵拜議郞, 遷侍中、京兆尹. <光和>中, 黃門令<王甫>使門生於郡界辜榷官財物七千餘萬, <彪>發其姦, 言之司隸. 司隸校尉<陽球>因此奏誅<甫>, 天下莫不愜心. 徵還爲侍中、五官中郞將, 遷<潁川>、<南陽>太守, 復拜侍中, 三遷<永樂>少府、太僕、衛尉.
    <中平>六年, 代<董卓>爲司空, 其冬, 代<黃琬>爲司徒. 明年, <關東>兵起, <董卓>懼, 欲遷都以違其難. 乃大會公卿議曰:⌌<高祖>都<關中>十有一世, <光武>宮<洛陽>, 於今亦十世矣. 案{石包讖}, 宜徙都<長安>, 以應天人之意.⌏ 百官無敢言者. <彪>曰:⌌移都改制, 天下大事, 故<盤庚>五遷, <殷>民胥怨.[昔]<關中>遭<王莽>變亂, 宮室焚蕩, 民庶塗炭, 百不一在. <光武>受命, 更都<洛邑>. 今天下無虞, 百姓樂安, 明公建立聖主, 光隆<漢>祚, 無故捐宗廟, 棄園陵, 恐百姓驚動, 必有糜沸之亂. {石包室讖}, 妖邪之書, 豈可信用?⌏<卓>曰:⌌<關中>肥饒, 故<秦>得幷呑六國. 且<隴右>材木自出, 致之甚易. 又<杜陵>南山下有,武帝>故瓦陶竈數千所, 幷功營之, 可使一朝而辨. 百姓何足與議! 若有前却, 我以大兵驅之, 可令詣滄海.⌏ <彪>曰:⌌天下動之至易, 安之甚難, 惟明公慮焉.⌏ <卓>作色曰:⌌公欲沮國計邪?⌏ 太尉<黃琬>曰:⌌此國之大事, <楊公>之言得無可思?⌏<卓>不]荅. 司空<荀爽>見<卓>意壯, 恐害<彪>等, 因從容言曰:⌌相國豈樂此邪? <山東>兵起, 非一日可禁, 故當遷以圖之, 此<秦>、<漢>之埶也.⌏ <卓>意小解. <爽>私謂<彪>曰:⌌諸君堅爭不止, 禍必有歸, 故吾不爲也.⌏ 議罷, <卓>使司隸校尉<宣播>以灾異奏免<琬>、<彪>等, 詣闕謝, 卽拜光祿大夫. 十餘日, 遷大鴻臚. 從入關, 轉少府、太常, 以病免. 復爲京兆尹、光祿勳, 再遷光祿大夫. 三年秋, 代<淳于嘉>爲司空, 以地震免. 復拜太常. <興平>元年, 代<朱儁>爲太尉, 錄尙書事. 及<李傕>、<郭汜>之亂, <彪>盡節衛主, 崎嶇危難之閒, 幾不免於害. 語在{董卓傳}. 及車駕還<洛陽>, 復守尙書令.
    <建安>元年, 從東都<許>. 時天子新遷, 大會公卿, <兗州>刺史<曹操>上殿, 見<彪>色不悅, 恐於此圖之, 未得讌設, 託疾如廁, 因出還營. <彪>以疾罷. 時<袁術>僭亂, <操>託<彪>與<術>婚姻, 誣以欲圖廢置, 奏收下獄, 劾以大逆. 將作大匠<孔融>聞之, 不及朝服, 往見<操>曰:⌌<楊公>四世淸德, 海內所瞻. {周書}父子兄弟罪不相及, 況以<袁氏>歸罪<楊公>. {易}稱『積善餘慶』, 徒欺人耳.⌏ <操>曰:⌌此國家之意.⌏ <融>曰:⌌假使<成王>殺<邵公>, <周公>可得言不知邪? 今天下纓緌搢紳所以瞻仰明公者, 以公聰明仁智, 轉相<漢朝>, 擧直厝枉, 致之雍熙也. 今橫殺無辜, 則海內觀聽, 誰不解體! <孔融><魯國>男子, 明日便當拂衣而去, 不復朝矣.⌏ <操>不得已, 遂理出<彪>.
    四年, 復拜太常, 十年免. 十一年, 諸以恩澤爲侯者皆奪封. <彪>見<漢>祚將終, 遂稱脚攣不復行, 積十年. 後子<脩>爲<曹操>所殺, <操>見<彪>問曰:⌌公何瘦之甚?⌏ 對曰:⌌愧無<日磾>先見之明, 猶懷老牛舐犢之愛.⌏ <操>爲之改容.
    <脩>字<德祖>, 好學, 有俊才, 爲丞相<曹操>主簿, 用事<曹氏>. 及<操>自平<漢中>, 欲因討<劉備>而不得進, 欲守之又難爲功, 護軍不知進止何依. <操>於是出敎, 唯曰⌌雞肋⌏而已. 外曹莫能曉, <脩>獨曰:⌌夫雞肋, 食之則無所得, 弃之則如可惜, 公歸計決矣.⌏ 乃令外白稍嚴, <操>於此迴師. <脩>之幾決, 多有此類. <脩>又嘗出行, 籌<操>有問外事, 乃逆爲荅記, 勑守舍兒:⌌若有令出, 依次通之.⌏ 旣而果然. 如是者三, <操>怪其速, 使廉之, 知狀, 於此忌<脩>. 且以<袁術>之甥, 慮爲後患, 遂因事殺之.
    <脩>所著賦、頌、碑、讚、詩、哀辭、表、記、書凡十五篇.
    及<魏文帝>受禪, 欲以<彪>爲太尉, 先遣使示旨. <彪>辭曰:⌌<彪>備<漢>三公, 遭世傾亂, 不能有所補益. 耄年被病, 豈可贊惟新之朝?⌏遂固辭. 乃授光祿大夫, 賜几杖衣袍, 因朝會引見, 令<彪>著布單衣、鹿皮冠, 杖而入, 待以賓客之禮. 年八十四, <黃初>六年卒于家. 自<震>至<彪>, 四世太尉, 德業相繼, 與<袁氏>俱爲<東京>名族云.
    論曰:<孔子>稱⌌危而不持, 顚而不扶, 則將焉用彼相矣⌏. 誠以負荷之寄, 不可以虛冒, 崇高之位, 憂重責深也. <延>、<光>之閒, <震>爲上相, 抗直方以臨權枉, 先公道而後身名, 可謂懷王臣之節, 識所任之體矣. 遂累葉載德, 繼踵宰相. 信哉, ⌌積善之家, 必有餘慶⌏. 先世<韋>、<平>, 方之蔑矣.
    贊曰:<楊氏>載德, 仍世柱國. <震>畏四知, <秉>去三惑. <賜>亦無諱, <彪>誠匪忒. <脩>雖才子, 渝我淳則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四(三卷)  楊震列傳第四十四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五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章帝八王傳第四十五

    <孝章皇帝>八子:<宋貴人>生<淸河孝王慶>, <梁貴人>生<和帝>, <申貴人>生<濟北惠王壽>, <河閒孝王開>, 四王不載母氏.
    <千乖貞王伉>, <建初>四年封. <和帝>卽位, 以<伉>長兄, 甚見尊禮. 立十五年薨.
    子<寵>嗣, 一名<伏胡>. <永元>七年, 改國名<樂安>. 立二十八年薨, 是爲<夷王>. 父子薨于京師, 皆葬<洛陽>.
    子<鴻>嗣. <安帝>崩, 始就國. <*鴻生質帝>. <質帝>立, <梁太后>下詔, 以<樂安>國土卑溼, 租委鮮薄, 改[封]<鴻>(封)<勃海王>. 立二十六年薨, 是爲<孝王>.
    無子, 太后立<桓帝>弟<蠡><吾侯悝>爲<勃海王>, 奉<鴻>(嗣)[祀]. <延熹>八年, <悝>謀爲不道, 有司請廢之. 帝不忍, 乃貶爲<廮><陶王>, 食一縣.
    <悝>後因中常侍<王甫>求復國, 許謝錢五千萬. 帝臨崩, 遺詔復爲<勃海王>. <悝>知非<甫>功, 不肯還謝錢. <甫>怒, 陰求其過. 初, 迎立<靈帝>, 道路流言<悝>恨不得立, 欲鈔徵書, 而中常侍<鄭颯>、中黃門<董騰>並任俠通剽輕, 數與<悝>交通. <王甫>司察, 以爲有姦, 密告司隸校尉<段熲>. <熹平>元年, 遂收<颯>送北寺獄. 使尙書令<廉忠>誣奏<颯>等謀迎立<悝>. 大逆不道. 遂詔<冀州>刺史收<悝>考實, 又遣大鴻臚持節與宗正、廷尉之<勃海>, 迫責<悝>. <悝>自殺. 妃妾十一人, 子女七十人, 伎女二十四人, 皆死獄中. 傅、相以下, 以轉導王不忠, 悉伏誅. <悝>立二十五年國除. 衆庶莫不憐之.
    <平春悼王全>, 以<建初>四年封. 其年薨, 葬於京師. 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<淸河孝王慶>, 母<宋貴人>. 貴人, <宋昌>八世孫, <扶風><平陵>人也. 父<楊>, 以恭孝稱於鄕閭, 不應州郡之命. <楊>姑卽<明德馬后>之外祖母也. <馬后>聞<楊>二女皆有才色, 迎而訓之. <永平>末, 選入太子宮, 甚有寵. <肅宗>卽位, 並爲貴人. <建初>三年, 大貴人生<慶>, 明年立爲皇太子, 徵<楊>爲議郞, 襃賜甚渥. 貴人長於人事, 供奉<長樂宮>, 身執饋饌, 太后憐之. 太后崩後, <竇皇后>寵盛, 以貴人姊妹並幸, <慶>爲太子, 心內惡之, 與母<比陽主>謀陷<宋氏>. 外令兄弟求其纖過, 內使御者偵伺得失. 後於掖庭門邀遮得貴人書, 云⌌病思生菟, 令家求之⌏, 因誣言欲作蠱道祝詛, 以菟爲厭勝之術, 日夜毁譖, 貴人母子遂漸見疏.
    <慶>出居<承><祿觀>, 數月, <竇后>諷掖庭令誣奏前事, 請加驗實. 七年, 帝遂廢太子<慶>而立皇太子<*肇>. <*肇>, <梁貴人>子也. 乃下詔曰:⌌皇太子有失惑無常之性, 爰自孩乳, 至今益章, 恐襲其母凶惡之風, 不可以奉宗廟, 爲天下主. 大義滅親, 況降退乎! 今廢<慶>爲<淸河王>. 皇子<肇>保育皇后, 承訓懷袵, 導達善性, 將成其器. 蓋庶子慈母, 尙有終身之恩, 豈若嫡后事正義明哉! 今以<*肇>爲皇太子.⌏ 遂出貴人姊妹置丙舍, 使小黃門<蔡倫>考實之, 皆承諷旨傅致其事, 乃載送暴室. 二貴人同時飮藥自殺. 帝猶傷之, 勑掖庭令葬於<樊濯聚>. 於是免<楊>歸本郡. 郡縣因事復捕繫之, <楊>友人前<懷>令<山陽張峻>、<左馮翊沛國><劉均>等奔走解釋, 得以免罪. <楊>失志憔悴, 卒于家. <慶>時雖幼, 而知避嫌畏禍, 言不敢及<宋氏>, 帝更憐之, 勑皇后令衣服與太子齊等. 太子特親愛<慶>, 入則共室, 出則同輿. 及太子卽位, 是爲<和帝>, 待<慶>尤渥, 諸王莫得爲比, 常共議私事.
    後<慶>以長, 別居丙舍. <永元>四年, 帝移幸<北宮><章德殿>, 講於<白虎觀>, <慶>得入省宿止. 帝將誅<竇氏>, 欲得{外戚傳}, 懼左右不敢使, 乃令<慶>私從<千乘王>求, 夜獨內之;又令<慶>傳語中常侍<鄭衆>求索故事. 及大將軍<竇憲>誅, <慶>出居邸, 賜奴婢三百人, 輿馬、錢帛、帷帳、珍寶、玩好充仞其第, 又賜中傅以下至左右錢帛各有差.
    <慶>多被病, 或時不安, 帝朝夕問訊, 進膳藥, 所以垂意甚備. <慶>小心恭孝, 自以廢黜, 尤畏事愼法. 每朝謁陵廟, 常夜分嚴裝, 衣冠待明;約勑官屬, 不得與諸王車騎競驅. 常以貴人葬禮有闕, 每竊感恨, 至四節伏臘, 輒祭於私室. <竇氏>誅後, 始使乳母於城北遙祠. 及<竇太后>崩, <慶>求上冢致哀, 帝許之, 詔太官四時給祭具. <慶>垂涕曰:⌌生雖不獲供養, 終得奉祭祀, 私願足矣.⌏ 欲求作祠堂, 恐有自同<恭懷梁后>之嫌, 遂不敢言. 常泣向左右, 以爲沒齒之恨. 後上言外祖母<王>年老, 遭憂病, 下土無*醫藥, 願乞詣<洛陽>療疾. 於是詔<宋氏>悉歸京師, 除<慶>舅<衍>、<俊>、<蓋>、<暹>等皆爲郞.
    十五年, 有司以日食陰盛, 奏遣諸王侯就國. 詔曰:⌌甲子之異, 責由一人. 諸王幼稚, 早離顧復, 弱冠相育, 常有{蓼莪}、{凱風}之哀. 選懦之恩, 知非國典, 且復須留.⌏ 至冬, 從祠<章陵>, 詔假諸王羽林騎各四十人. 後中傅<衛訢>私爲臧盜千餘萬, 詔使案理之, 幷責<慶>不擧之狀. <慶>曰:⌌<訢>以師傅之尊, 選自聖朝, 臣愚唯知言從事聽, 不甚有所糺察.⌏ 帝嘉其對, 悉以<訢>臧財賜<慶>. 及帝崩, <慶>號泣前殿, 嘔血數升, 因以發病.
    明年, 諸王就國, <鄧太后>特聽<淸河王>置中尉、內史, 賜什物皆取乘輿且御, 以<宋衍>等並爲<淸河>中大夫. <慶>到國, 下令:⌌寡人生於深宮, 長於朝廷, 仰恃明主, 垂拱受成. 旣以薄祐, 早離顧復, 屬遭大憂, 悲懷感傷. 蒙恩大國, 職惟藩輔, 新去京師, 憂心煢煢, 夙夜屛營, 未知所立. 蓋聞智不獨理, 必須明賢. 今官屬並居爵任, 失得是均, 庶望上遵策戒, 下免悔咎. 其糺督非枉, 明察典禁, 無令孤獲怠慢之罪焉.⌏
    <鄧太后>以<殤帝>襁抱, 遠慮不虞, 留<慶>長子<祐>與嫡母<耿姬>居<淸河>邸. 至秋, 帝崩, 立<祐>爲嗣, 是爲<安帝>. 太后使中黃門送<耿姬>歸國.
    帝所生母<左姬>, 字<小娥>, <小娥>姊字<大娥>, <犍爲>人也. 初, 伯父<聖>坐妖言伏誅, 家屬沒官, 二娥數歲入掖庭, 及長, 並有才色. <小娥>善{史書}, 喜辭賦. <和帝>賜諸王宮人, 因入<淸河>第. <慶>初聞其美, 賞傅母以求之. 及後幸愛極盛, 姬妾莫比. 姊妹皆卒, 葬於京師.
    <慶>立凡二十五年, 乃歸國. 其年病篤, 謂<宋衍>等曰:⌌<淸河>埤薄, 欲乞骸骨於貴人冢傍下棺而已. 朝廷大恩, 猶當應有祠室, 庶母子幷食, 魂靈有所依庇, 死復何恨?⌏ 乃上書太后曰:⌌臣國土下溼, 願乞骸骨, 下從貴人於<樊濯>, 雖歿且不朽矣. 及今口目尙能言視, 冒昧干請. 命在呼吸, 願蒙哀憐.⌏ 遂薨, 年二十九. 遣司空持節與宗正奉弔祭;又使<長樂>謁者僕射、中謁者二人副護喪事;賜龍旂九旒, 虎賁百人, 儀比<東海恭王>. 太后使掖庭丞送<左姬>喪, 與王合葬<廣丘>.
    子<愍王虎威>嗣. <永初>元年, 太后封<宋衍>爲<盛鄕侯>, 分<淸河>爲二國, 封<慶>少子<常保>爲<廣川王>, 子女十一人皆爲鄕公主, 食邑奉. 明年, <常保>薨, 無子, 國除.
    <虎威>立三年薨, 亦無子. <鄧太后>復立<樂安王寵>子<延平>爲<淸河王>, 是爲<恭王>.
    太后崩, 有司上言:⌌<淸河孝王>至德淳懿, 載育明聖, 承天奉祚, 爲郊廟主. <漢>興, <高皇帝>尊父爲太上皇, <宣帝>號父爲皇考, 序昭穆, 置園邑. (太)[大]宗之義, 舊章不忘. 宜上尊號曰<孝德皇>, 皇妣<左氏>曰<孝德后>, <孝德皇>母<宋貴人>追謚曰<敬隱后>.⌏ 乃告祠<高廟>, 使司徒持節與大鴻臚奉策書璽綬[之]<淸河>, 追上尊號;又遣中常侍奉太牢祠典, 護禮儀侍中<劉珍>等及宗室列侯皆往會事. 尊陵曰<甘陵>, 廟曰<昭廟>, 置令、丞, 設兵車周衛, 比<章陵>. 復以<廣川>益<淸河國>. 尊<耿姬>爲<甘陵大貴人>. 又封女弟<侍男>爲<涅陽長公主>, <別得>爲<舞陰長公主>, <久長>爲<濮陽長公主>, <直得>爲<平氏長公主>. 餘七主並早卒, 故不及進爵. 追贈<敬隱后>女弟小貴人印綬, 追封謚<宋楊>爲<當陽穆侯>. <楊>四子皆爲列侯, 食邑各五千戶. <宋氏>爲卿、校、侍中、大夫、謁者、郞吏十餘人. <孝德后>異母弟,次>及<達生>二人, 諸子九人, 皆爲<淸河國>郞中. <耿貴人>者, <牟平侯舒>之孫也. 貴人兄<寶>, 襲封<牟平侯>. 帝以<寶>嫡舅, 寵遇甚渥, 位至大將軍, 事已見{耿舒傳}.
    [<延平>]立三十五年薨, 子<蒜>嗣. <冲帝>崩, 徵<蒜>詣京師, 將議爲嗣. 會大將軍<梁冀>與<梁太后>立<質帝>, 罷歸國.
    <蒜>爲人嚴重, 動止有度, 朝臣太尉<李固>等莫不歸心焉. 初, 中常侍<曹騰>謁<蒜>, <蒜>不爲禮, 宦者由此惡之. 及帝崩, 公卿皆正議立<蒜>, 而<曹騰>說<梁冀>不聽, 遂立<桓帝>. 語在{李固傳}. <蒜>由此得罪.
    <建和>元年, <甘陵>人<劉文>與<南郡>妖賊<劉鮪>交通, 訛言<淸河王>當統天下, 欲共立<蒜>. 事發覺, <文>等遂劫<淸河>相<謝暠>, 將至王宮司馬門, 曰:⌌當立王爲天子, <暠>爲公.⌏ <暠>不聽, 罵之, <文>因刺殺<暠>. 於是捕<文>、<鮪>誅之. 有司因劾奏<蒜>, 坐貶爵爲<尉氏侯>, 徙<桂陽>, 自殺. 立三年, 國絶.
    <梁冀>惡<淸河>名, 明年, 乃改爲<甘陵>. <梁太后>立<安平孝王>子<經侯理>爲<甘陵王>, 奉<孝德皇>祀, 是爲<威王>.
    <理>立二十五年薨, 子<貞王定>嗣.
    <定>立四年薨, 子<獻王忠>嗣. <黃巾>賊起, <忠>爲國人所執, 旣而釋之. <靈帝>以親親故, 詔復<忠>國. <忠>立十三年薨, 嗣子爲<黃巾>所害, <建安>十一年, 以無後, 國除.
    <濟北惠王壽>, 母<申貴人>, <潁川>人也, 世吏二千石. 貴人年十三, 入掖庭. <壽>以<永元>二年封, 分<太山郡>爲國. <和帝>遵<肅宗>故事, 兄弟皆留京師, 恩寵篤密. 有司請遣諸王歸藩, 不忍許之, 及帝崩, 乃就國. <永初>元年, <鄧太后>封<壽>舅<申轉>爲<新亭侯>. <壽>立三十一年薨. 自<永初>已後, <戎狄>叛亂, 國用不足, 始封王薨, 減賻錢爲千萬, 布萬匹;嗣王薨, 五百萬, 布五千匹. 時唯<壽>最尊親, 特賻錢三千萬, 布三萬匹.
    子<節王登>嗣. <永寧>元年, 封<登>弟五人爲鄕侯, 皆別食<太山>邑.
    <登>立十五年薨, 子<哀王多>嗣.
    <多>立三年薨, 無子. <永和>四年, 立<戰鄕侯安國>爲<濟北王>, 是爲<釐王>.
    <安國>立[七]年薨, 子<孝王次>嗣. <本初>元年, 封<次>弟<猛>爲亭侯. <次>九歲喪父, 至孝. <建和>元年, <梁太后>下詔曰:⌌<濟北王次>以幼年守藩, 躬履孝道, 父沒哀慟, 焦毁過禮, 草廬土席, 衰杖在身, 頭不枇沐, 體生瘡腫. 諒闇已來二十八月, 自諸國有憂, 未之聞也, 朝廷甚嘉焉. {書}不云乎:『用德章厥善.』 {詩}云:『孝子不匱, 永錫爾類.』 今增<次>封五千戶, 廣其土宇, 以慰孝子惻隱之勞.⌏
    <次>立[十]七年薨, 子<鸞>嗣. <鸞>薨, 子<政>嗣. <政>薨, 無子, <建安>十一年, 國除.
    <河閒孝王開>, 以<永元>二年封, 分<樂成>、<勃海>、<涿郡>爲國. <延平>元年就國. <開>奉遵法度, 吏人敬之. <永寧>元年, <鄧太后>封<開>子<翼>爲<平原王>, 奉<懷王勝>祀;子<德>爲<安平王>, 奉<樂成王黨>祀.
    <開>立四十二年薨, 子<惠王政>嗣. <政>慠佷, 不奉法憲. <順帝>以侍御史<吳郡><沈景>有彊能稱, 故擢爲<河閒>相. <景>到國謁王, 王不正服, 箕踞殿上. 侍郞贊拜, <景>峙不爲禮. 問王所在, 虎賁曰:⌌是非王邪?⌏<景>曰:⌌王不服, 常人何別! 今相謁王, 豈謁無禮者邪!⌏ 王慙而更服, <景>然後拜. 出住宮門外, 請王傅責之曰:⌌前發京師, 陛下見受詔, 以王不恭, 使相檢督. 諸君空受爵祿, 而無訓導之義.⌏ 因奏治罪. 詔書讓<政>而詰責傅. <景>因捕諸姦人上案其罪, 殺戮尤惡者數十人, 出冤獄百餘人. <政>遂爲改節, 悔過自脩. <陽嘉>元年, 封<政>弟十三人皆爲亭侯.
    <政>立十年薨, 子<貞王建>嗣. <建>立十年薨, 子<安王利>嗣. <利>立二十八年薨, 子<陔>嗣. <陔>立四十一年, <魏>受禪, 以爲<崇德侯>.
    <蠡吾侯翼>, <元初>六年<鄧太后>徵<濟北>、<河閒>王諸子詣京師, 奇<翼>美儀容, 故以爲<平原懷王>後焉. 留在京師. 歲餘, 太后崩. <安帝>乳母<王聖>與中常侍<江京>等譖<鄧騭>兄弟及<翼>, 云與中大夫<趙王>謀圖不軌, 闚覦神器, 懷大逆心. 貶爲<都鄕侯>, 遣歸<河閒>. <翼>於是謝賓客, 閹門自處. <永建>五年, 父<開>上書, 願分<蠡吾縣>以封<翼>, <順帝>從之.
    <翼>卒, 子<志>嗣, 爲大將軍<梁冀>所立, 是爲<桓帝>. <梁太后>詔追尊<河閒孝王>爲<孝穆皇>, 夫人<趙氏>曰<孝穆后>, 廟曰<淸廟>, 陵曰<樂成陵>;<蠡吾>先侯曰<孝崇皇>, 廟曰<烈廟>, 陵曰<博陵>. 皆置令、丞, 使司徒持節奉策書、璽綬, 祠以太牢. <建和>二年, 更封帝(兄)[弟]<都鄕侯碩>爲<平原王>, 留<博陵>, 奉<翼>後. 尊<翼>夫人<馬氏>爲<孝崇博園貴人>, 以<涿郡>之<良鄕>、<故安>, <河閒>之<蠡吾>三縣爲湯沐邑. <碩>嗜酒, 多過失, 帝令<馬貴人>領王家事. <建安>十一年, 國除.
    <解瀆亭侯淑>, 以<河閒孝王>子封. <淑>卒, 子(長)<[萇]>嗣. (長)<[萇]>卒, 子<宏>嗣, 爲大將軍<竇武>所立, 是爲<靈帝>. <建寧>元年, <竇太后>詔追尊皇祖<淑>爲<孝元皇>, 夫人<夏氏>曰<孝元后>, 陵曰<敦陵>, 廟曰<靖廟>;皇考<長>爲<孝仁皇>, 夫人<董氏>爲<愼園貴人>, 陵曰<愼陵>, 廟曰<奐廟>. 皆置令、丞, 使司徒持節之<河閒>奉策書、璽綬, 祠以太牢, 常以歲時遣中常侍持節之<河閒>奉祠.
    <熹平>三年, 使使拜<河閒安王利>子<康>爲<濟南王>, 奉<孝仁皇>祀.
    <康>薨, 子<贇>嗣, <建安>十二年, 爲<黃巾>賊所害. 子<開>嗣, 立十三年, <魏>受禪, 以爲<崇德侯>.
    <城陽懷王淑>, 以<永元>二年分<濟陰>爲國. 立五年薨, 葬於京師. 無子, 國除, 還幷<濟陰>.
    <廣宗殤王萬歲>, 以<永元>五年封, 分<鉅鹿>爲國. 其年薨, 葬於京師. 無子, 國除, 還幷<鉅鹿>.
    <平原懷王勝>, <和帝>長子也. 不載母氏. 少有痼疾, <延平>元年封. 立八年薨, 葬於京師. 無子, <鄧太后>立<樂安夷王寵>子<得>爲<平原王>, 奉<勝>後, 是爲<哀王>.
    <得>立六年薨, 無子, 永寧元年, 太后又立<河閒王開>子<都鄕侯翼>爲<平原王>嗣. <安帝>廢之, 國除.
    論曰:傳稱<吳子夷昧>, 甚德而度, 有<吳國>者, 必其子孫. <章帝>長者, 事從敦厚, 繼祀<漢室>, 咸其苗裔, 古人之言信哉!
    贊曰:<章>祚不已, 本枝流祉. <質>惟<伉>孫, <安>亦<慶>子. <河閒>多福, <桓>、<靈>承祀. <濟北>無驕, 皇恩寵饒. <平原>抱痼, 三王薨朝. 振振子孫, 或秀或苗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五(三卷)  章帝八王傳第四十五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六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張王种陳列傳第四十六

    <張晧>字<叔明>, <犍爲><武陽>人也. 六世祖<良>, <高帝>時爲太子少傅, 封<留侯>. <晧>少游學京師, (初)<永元>中, 歸仕州郡, 辟大將軍<鄧騭>府, 五遷尙書僕射, 職事八年, 出爲<彭城>相.
    <永寧>元年, 徵拜廷尉. <晧>雖非法家, 而留心刑斷, 數與尙書辯正疑獄, 多以詳當見從. 時<安帝>廢皇太子爲<濟陰王>, <晧>與太常<桓焉>、太僕<來歷>廷爭之, 不能得. 事已具{來歷傳}. 退而上疏曰:⌌昔賊臣<江充>, 造構讒逆, 至令<戾園>興兵. 終及禍難. 後<壺關>三老一言, 上乃覺悟, 雖追前失, 悔之何逮! 今皇太子春秋方始十歲, 未見保傅九德之義, 宜簡賢輔, 就成聖質.⌏ 書奏不省.
    及<順帝>卽位, 拜<晧>司空, 在事多所薦達, 天下稱其推士. 時<淸河><趙騰>上言災變, 譏刺朝政, 章下有司, 收<騰>繫考, 所引黨輩八十餘人, 皆以誹謗當伏重法. <晧>上疏諫曰:⌌臣聞<堯><舜>立敢諫之鼓, <三王>樹誹謗之木, {春秋}採善書惡, 聖主不罪芻蕘. <騰>等雖干上犯法, 所言本欲盡忠正諫. 如當誅戮, 天下杜口, 塞諫爭之源, 非所以昭德示後也.⌏ 帝乃悟, 減<騰>死罪一等, 餘皆司寇. 四年, 以陰陽不和策免.
    <陽嘉>元年, 復爲廷尉. 其年卒官, 時年八十三. 遣使者弔祭, 賜葬地於<河南>縣. 子<綱>.
    <綱>字<文紀>. 少明經學. 雖爲公子, 而厲布衣之節. 擧孝廉不就, 司徒辟高第爲(侍)御史. 時<順帝>委縱宦官, 有識危心. <綱>常感激, 慨然歎曰:⌌穢惡滿朝, 不能奮身出命埽國家之難, 雖生吾不願也.⌏ 退而上書曰:⌌{詩}曰:『不愆不忘, 率由舊章.』 尋<大漢>初隆, 及中興之世, <文>、<明>二帝, 德化尤盛. 觀其理爲, 易循易見, 但恭儉守節, 約身尙德而已. 中官常侍不過兩人, 近倖賞賜裁滿數金, 惜費重人, 故家給人足. <夷狄>聞中國優富, 任信道德, 所以姦謀自消而和氣感應. 而頃者以來, 不遵舊典, 無功小人皆有官爵, 富之驕之而復害之, 非愛人重器, 承天順道者也. 伏願陛下少留聖思, 割損左右, 以奉天心.⌏ 書奏不省.
    <漢安>元年, 選遣八使徇行風俗, 皆耆儒知名, 多歷顯位, 唯<綱>年少, 官次最微. 餘人受命之部, 而<綱>獨埋其車輪於<洛陽>都亭, 曰:⌌豺狼當路, 安問狐貍!⌏ 遂奏曰:⌌大將軍<冀>, <河南>尹<不疑>, 蒙外戚之援, 荷國厚恩, 以芻蕘之資, 居阿衡之任, 不能敷揚五敎, 翼讚日月, 而專爲封豕長蛇, 肆其貪叨, 甘心好貨, 縱恣無底, 多樹諂諛, 以害忠良. 誠天威所不赦, 大辟所宜加也. 謹條其無君之心十五事, 斯皆臣子所切齒者也.⌏ 書御, 京師震竦. 時<冀>妹爲皇后, 內寵方盛, 諸<梁>姻族滿朝, 帝雖知<綱>言直, 終不忍用.
    時<廣陵>賊<張嬰>等衆數萬人, 殺刺史、二千石, 寇亂<揚徐>閒, 積十餘年, 朝廷不能討. <冀>乃諷尙書, 以<綱>爲<廣陵>太守, 因欲以事中之. 前遣郡守, 率多求兵馬, <綱>獨請單車之職. 旣到, 乃將吏卒十餘人, 徑造<嬰>壘, 以慰安之, 求得與長老相見, 申示國恩. <嬰>初大驚, 旣見<綱>誠信, 乃出拜謁. <綱>延置上坐, 問所疾苦. 乃譬之曰:⌌前後二千石多肆貪暴, 故致公等懷憤相聚. 二千石信有罪矣, 然爲之者又非義也. 今主上仁聖, 欲以文德服叛, 故遣太守, 思以爵祿相榮, 不願以刑罰相加, 今誠轉禍爲福之時也. 若聞義不服, 天子赫然震怒, <荊>、<揚>、<兗>、<豫>大兵雲合, 豈不危乎? 若不料彊弱, 非明也;弃善取惡, 非智也;去順效逆, 非忠也;身絶血嗣, 非孝也;背正從邪, 非直也;見義不爲, 非勇也:六者成敗之幾, 利害所從, 公其深計之.⌏ <嬰>聞, 泣下, 曰:⌌荒裔愚人, 不能自通朝廷, 不堪侵枉, 遂復相聚偸生, 若魚遊釜中, 喘息須臾閒耳. 今聞明府之言, 乃<嬰>等更生之(晨)[辰]也. 旣陷不義, 實恐投兵之日, 不免孥戮.⌏ <綱>約之以天地, 誓之以日月, <嬰>深感悟, 乃辭還營. 明日, 將所部萬餘人與妻子面縛歸降. <綱>乃單車入<嬰>壘, 大會, 置酒爲樂, 散遣部衆, 任從所之;親爲卜居宅, 相田疇;子弟欲爲吏者, 皆引召之. 人情悅服, <南州>晏然. 朝廷論功當封, <梁冀>遏絶, 乃止. 天子嘉美, 徵欲擢用<綱>, 而<嬰>等上書乞留, 乃許之.
    <綱>在郡一年, 年四十六卒. 百姓老幼相携, 詣府赴哀者不可勝數. <綱>自被疾, 吏人咸爲祠祀祈福, 皆言⌌千秋萬歲, 何時復見此君⌏. <張嬰>等五百餘人制服行喪, 送到<犍爲>, 負土成墳. 詔曰:⌌故<廣陵>太守<張綱>, 大臣之苗, 剖符統務, 正身導下, 班宣德信, 降集劇賊<張嬰>萬人, 息干戈之役, 濟蒸庶之困, 未升顯爵, 不幸早卒. <嬰>等縗杖, 若喪考妣, 朕甚愍焉!⌏ 拜<綱>子<續>爲郞中, 賜錢百萬.
    <王龔>字<伯宗>, <山陽><高平>人也. 世爲豪族. 初擧孝廉, 稍遷<靑州>刺史, 劾奏貪濁二千石數人, <安帝>嘉之, 徵拜尙書. <建光>元年, 擢爲司隸校尉, 明年遷<汝南>太守. 政崇溫和, 好才愛士, 引進郡人<黃憲>、<陳蕃>等. <憲>雖不屈, <蕃>遂就吏. <蕃>性氣高明, 初到, <龔>不卽召見之, 乃留記謝病去. <龔>怒, 使除其錄. 功曹<袁閬>請見, 言曰:⌌聞之傳曰『人臣不見察於君, 不敢立於朝』. <蕃>旣以賢見引, 不宜退以非禮.⌏ <龔>改容謝曰:⌌是吾過也.⌏ 乃復厚遇待之. 由是後進知名之士莫不歸心焉. <閬>字<奉高>. 數辭公府之命, 不修異操, 而致名當時.
    <永建>元年, 徵<龔>爲太僕, 轉太常. 四年, 遷司空, 以地震策免.
    <永和>元年, 拜太尉. 在位恭愼, 自非公事, 不通州郡書記. 其所辟命, 皆海內長者. <龔>深疾宦官專權, 志在匡正, 乃上書極言其狀, 請加放斥. 諸黃門恐懼, 各使賓客誣奏<龔>罪, <順帝>命亟自實. 前掾<李固>時爲大將軍<梁商>從事中郞, 乃奏記於<商>曰:⌌今旦聞下太尉<王公>勑令自實, 未審其事深淺何如. <王公>束脩厲節, 敦樂蓺文, 不求苟得, 不爲苟行, 但以堅貞之操, 違俗失衆, 橫爲讒佞所構毁, 衆人聞知, 莫不歎慄. 夫三公尊重, 承天象極, 未有詣理訴冤之義. 纖微感槩, 輒引分決, 是以舊典不有大罪, 不至重問. <王公>沈靜內明, 不可加以非理. 卒有它變, 則朝廷獲害賢之名, 羣臣無救護之節矣. 昔<絳侯>得罪, <袁盎>解其過, <魏尙>獲戾, <馮唐>訴其冤, 時君善之, 列在書傳. 今將軍內倚至尊, 外典國柄, 言重信著, 指撝無違, 宜加表救, 濟<王公>之艱難. 語曰:『善人在患, 飢不及餐.』 斯其時也.⌏ <商>卽言之於帝, 事乃得釋.
    <龔>在位五年, 以老病乞骸骨, 卒於家. 子<暢>.
    論曰:<張晧>、<王龔>, 稱爲(雅)[推]士, 若其好通汲善, 明發升薦, 仁人之情也. 夫士進則世收其器, 賢用卽人獻其能. 能獻旣已厚其功, 器收亦理兼天下. 其利甚博, 而人莫之先*豈同折枝於長者, 以不爲爲難乎? 昔<柳下惠>見抑於<臧文>, <淳于長>受稱于<方進>. 然則立德者以幽陋好遺, 顯登者以貴塗易引. 故晨門有抱關之夫, 柱下無朱文之軫也.
    <暢>字<叔茂>少以淸實爲稱, 無所交黨. 初擧孝廉, 辭病不就. 大將軍<梁商>特辟擧茂才, 四遷尙書令, 出爲<齊>相. 徵拜司隸校尉, 轉<漁陽>太守. 所在以嚴明爲稱. 坐事免官. 是時政事多歸尙書, <桓帝>特詔三公, 令高選庸能. 太尉<陳蕃>薦<暢>淸方公正, 有不可犯之色, 由是復爲尙書.
    尋拜<南陽>太守. 前後二千石逼懼帝鄕貴戚, 多不稱職. <暢>深疾之, 下車奮厲威猛, 其豪黨有釁穢者, 莫不糾發. 會赦, 事得散. <暢>追恨之, 更爲設法, 諸受臧二千萬以上不自首實者, 盡入財物;若其隱伏, 使吏發屋伐樹, 堙井夷竈, 豪右大震. 功曹<張敞>奏記諫曰:⌌五敎在寬, 著之經典. <湯>去三面, 八方歸仁. <武王>入<殷>, 先去炮格之刑. <高祖>鑒<秦>, 唯定三章之法. <孝文皇帝>感一<緹縈>, 蠲除肉刑. <卓茂>、<文翁>、<召父>之徒, 皆疾惡嚴刻, 務崇溫厚. 仁賢之政, 流聞後世. 夫明哲之君, 網漏呑舟之魚, 然後三光明於上, 人物悅於下. 言之若迂, 其效甚近. 發屋伐樹, 將爲嚴烈, 雖欲懲惡, 難以聞遠. 以明府上智之才, 日月之曜, 敷仁惠之政, 則海內改觀, 實有折枝之易, 而無挾山之難. 郡爲舊都侯甸之國, 園廟出於<章陵>, 三后生自<新野>, 士女沾敎化, 黔首仰風流, 自中興以來, 功臣將相, 繼世而隆. 愚以爲懇懇用刑, 不如行恩;孶孶求姦, 未若禮賢. <舜>擧<臯陶>, 不仁者遠. <隨會>爲政, <晉>盜奔<秦>. <虞>、<芮>入境, 讓心自生. 化人在德, 不在用刑.⌏ <暢>深納<敞>諫, 更崇寬政, 愼刑簡罰, 敎化遂行.
    郡中豪族多以奢靡相尙, <暢>常布衣皮褥, 車馬羸敗, 以矯其敞. 同郡<劉表>時年十七, 從<暢>受學. 進諫曰:⌌夫奢不僭上, 儉不逼下, 循道行禮, 貴處可否之閒. <蘧伯玉>恥獨爲君子. 府君不希<孔聖>之明訓, 而慕<夷><齊>之末操, 無乃皎然自貴於世乎?⌏<暢>曰:⌌昔<公儀休>在<魯>, 拔園葵, 去織婦;<孫叔敖>相<楚>, 其子被裘刈薪. 夫以約失之鮮矣. 聞<伯夷>之風者, 貪夫廉, 懦夫有立志. 雖以不德, 敢慕遺烈.⌏
    後徵爲<長樂>衛尉. <建寧>元年, 遷司空, 數月, 以水災策免. 明年, 卒於家.
    子<謙>, 爲大將軍<何進>長史. <謙>子<粲>, 以文才知名.
    <种暠>字<景伯>, <河南><洛陽>人, <仲山甫>之後也. 父爲<定陶>令, 有財三千萬. 父卒, <暠>悉以賑卹宗族及邑里之貧者. 其有進趣名利, 皆不與交通. 始爲縣門下史. 時<河南>尹<田歆>外甥<王諶>, 名知人. <歆>謂之曰:⌌今當擧六孝廉, 多得貴戚書命, 不宜相違, 欲自用一名士以報國家, 爾助我求之.⌏ 明日, <諶>送客於<大陽郭>, 遙見<暠>, 異之. 還白<歆>曰:⌌爲尹得孝廉矣, 近<洛陽>門下史也.⌏ <歆>笑曰:⌌當得山澤隱滯, (近)[迺]<洛陽>吏邪?⌏ <諶>曰:⌌山澤不必有異士, 異士不必在山澤.⌏ <歆>卽召<暠>於庭, 辯詰職事. <暠>辭對有序, <歆>甚知之, 召署主簿, 遂擧孝廉, 辟太尉府, 擧高第.
    <順帝>末, 爲侍御史. 時所遣八使光祿大夫<杜喬>、<周擧>等, 多所糾奏, 而大將軍<梁冀>及諸宦官互爲請救, 事皆被寑遏. <暠>自以職主刺擧, 志案姦違, 乃復劾諸爲八使所擧<蜀郡>太守<劉宣>等罪惡章露, 宜伏歐刀. 又奏請勑四府條擧近臣父兄及知親爲刺史、二千石尤殘穢不勝任者, 免遣案罪. 帝乃從之. 擢<暠>監太子於<承光宮>. 中常侍<高梵>從中單出迎太子, 時太傅<杜喬>等疑不欲從, 惶惑不知所爲. <暠>乃手劒當車, 曰:⌌太子國之儲副, 人命所係. 今常侍來無詔信, 何以知非姦邪? 今日有死而已.⌏ <梵>辭屈, 不敢對, 馳命奏之. 詔報, 太子乃得去. <喬>退而歎息, 愧<暠>臨事不惑. 帝亦嘉其持重, 稱善者良久.
    出爲<益州>刺史. <暠>素慷慨, 好立功立事. 在職三年, 宣恩遠夷, 開曉殊俗, <岷山>雜落皆懷服<漢>德. 其<白狼>、<槃木>、<唐菆>、<*공>、<僰>諸國, 自前刺史<朱輔>卒後遂絶;<暠>至, 乃復擧種向化. 時<永昌>太守冶鑄黃金爲文蛇, 以獻<梁冀>, <暠>糾發逮捕, 馳傳上言, 而二府畏懦, 不敢案之, <冀>由是銜怒於<暠>. 會<巴郡>人<服直>聚黨數百人, 自稱⌌天王⌏, <暠>與太守<應承>討捕, 不克, 吏人多被傷害. <冀>因此陷之, 傳逮<暠>、<承>. 太尉<李固>上疏救曰:⌌臣伏聞討捕所傷, 本非<暠>、<承>之意, 實由縣吏懼法畏罪, 迫逐深苦, 致此不詳. 比盜賊羣起, 處處未絶. <暠>、<承>以自擧大姦, 而相隨受罪, 臣恐沮傷州縣糾發之意, 更共飾匿, 莫復盡心.⌏ <梁太后>省奏, 乃赦<暠>、<承>罪, 免官而已.
    後<涼州><羌>動, 以<暠>爲<涼州>刺史, 甚得百姓歡心. 被徵當遷, 吏人詣闕請留之, 太后歎曰:⌌未聞刺史得人心若是.⌏ 乃許之. <暠>復留一年, 遷<漢陽>太守, <戎夷>男女送至<漢陽>界, <暠>與相揖謝, 千里不得乘車. 及到郡, 化行<羌胡>, 禁止侵掠. 遷使<匈奴>中郞將. 時<遼東><烏桓>反叛, 復轉<遼東>太守, <烏桓>望風率服, 迎拜於界上. 坐事免歸.
    後司隸校尉擧<暠>賢良方正, 不應. 徵拜議郞, 遷<南郡>太守, 入爲尙書. 會<匈奴>寇<幷涼>二州, <桓帝>擢<暠>爲度<遼>將軍. <暠>到營所, 先宣恩信, 誘降諸<胡>, 其有不服, 然後加討. <羌>虜先時有生見獲質於郡縣者, 悉遣還之. 誠心懷撫, 信賞分明, 由是<羌胡>、<龜玆>、<莎車>、<烏孫>等皆來順服. <暠>乃去烽燧, 除候望, 邊方晏然無警.
    入爲大司農. <延熹>四年, 遷司徒. 推達名臣<橋玄>、<皇甫規>等, 爲稱職相. 在位三年, 年六十一薨. <幷>、<涼>邊人咸爲發哀. <匈奴>聞<暠>卒, 擧國傷惜. 單于每入朝賀, 望見墳墓, 輒哭泣祭祀. 二子:<岱>, <拂>.
    <岱>字<公祖>. 好學養志. 擧孝廉、茂才, 辟公府, 皆不就. 公車特徵, 病卒.
    初, <岱>與<李固>子<燮>同徵議郞, <燮>聞<岱>卒, 痛惜甚, 乃上書求加禮於<岱>. 曰:⌌臣聞仁義興則道德昌, 道德昌則政化明, 政化明而萬姓寧. 伏見故處士<种岱>, 淳和達理, 耽悅{詩書}, 富貴不能回其慮, 萬物不能擾其心. 稟命不永, 奄然殂殞. 若不槃桓難進, 等輩皆已公卿矣. 昔先賢旣沒, 有加贈之典, {周禮}盛德, 有銘誄之文, 而<岱>生無印綬之榮, 卒無官謚之號. 雖未建忠效用, 而爲聖恩所拔, 遐邇具瞻, 宜有異賞.⌏ 朝廷竟不能從.
    <拂>字<穎伯>. 初爲司隸從事, 拜<宛>令. 時<南陽>郡吏好因休沐, 游戲市里, 爲百姓所患. <拂>出逢之, 必下車公謁, 以愧其心, 自是莫敢出者. 政有能名, 累遷光祿大夫. <初平>元年, 代<荀爽>爲司空. 明年, 以地震策免, 復爲太常.
    <李傕>、<郭汜>之亂, <長安>城潰, 百官多避兵衝. <拂>揮劒而出曰:⌌爲國大臣, 不能止戈除暴, 致使凶賊兵刃向宮, 去欲何之!⌏ 遂戰而死. 子<劭>.
    <劭>字<申甫>. 少知名. <中平>末, 爲諫議大夫.
    大將軍<何進>將誅宦官, 召<幷州>牧<董卓>, 至<澠池>, 而<進>意更狐疑, 遣<劭>宣詔止之. <卓>不受, 遂前至<河南>. <劭>迎勞之, 因譬令還軍. <卓>疑有變, 使其軍士以兵脅<劭>. <劭>怒, 稱詔大呼叱之, 軍士皆披, 遂前質責<卓>. <卓>辭屈, 乃還軍<夕陽亭>.
    及<進>敗, <獻帝>卽位, 拜<劭>爲侍中. <卓>旣擅權, 而惡<劭>彊力, 遂左轉議郞, 出爲<益涼>二州刺史. 會父<拂>戰死, 竟不之職. 服終, 徵爲少府、大鴻臚, 皆辭不受. 曰:⌌昔我先父以身徇國, 吾爲臣子, 不能除殘復怨, 何面目朝覲明主哉!⌏遂與<馬騰>、<韓遂>及左中郞<劉範>、諫議大夫<馬宇>共攻<李傕>、<郭汜>, 以報其仇. 與<汜>戰於<長平觀>下, 軍敗, <劭>等皆死. <騰>遂還<涼州>.
    <陳球>字<伯眞>, <下邳><淮浦>人也. 歷世著名. 父<亹>, <廣漢>太守. <球>少涉儒學, 善律令. <陽嘉>中, 擧孝廉, 稍遷<繁陽>令. 時<魏郡>太守諷縣求納貨賄, <球>不與之, 太守怒而撾督郵, 欲令逐<球>. 督郵不肯, 曰:⌌<魏郡>十五城, 獨<繁陽>有異政, 今受命逐之, 將致議於天下矣.⌏ 太守乃止.
    復辟公府, 擧高第, 拜侍御史. 是時, <桂陽>黠賊<李硏>等羣聚寇鈔, 陸梁<荊>部, 州郡懦弱, 不能禁, 太尉<楊秉>表<球>爲<零陵>太守. <球>到, 設方略, 朞月閒, 賊虜消散. 而州兵<朱蓋>等反, 與<桂陽>賊<胡蘭>數萬人轉攻<零陵>. <零陵>下溼, 編木爲城, 不可守備, 郡中惶恐. 掾史白遣家避難, <球>怒曰:⌌太守分國虎符, 受任一邦, 豈顧妻孥而沮國威重乎? 復言者斬!⌏ 乃悉內吏人老弱, 與共城守, 弦大木爲弓, 羽矛爲矢, 引機發之, 遠射千餘步, 多所殺傷. 賊復激流灌城, <球>輒於內因地埶反決水淹賊. 相拒十餘日, 不能下. 會中郞將<度尙>將救兵至, <球>募士卒, 與<尙>共破斬<朱蓋>等. 賜錢五十萬, 拜子一人爲郞. 遷<魏郡>太守.
    徵拜將作大匠, 作<桓帝>陵園, 所省巨萬以上. 遷<南陽>太守, 以糾擧豪右, 爲埶家所謗, 徵詣廷尉抵罪. 會赦, 歸家.
    (復)[徵]拜廷尉. <熹平>元年, <竇太后>崩. 太后本遷<南宮><雲臺>, 宦者積怨<竇氏>, 遂以衣車載后尸, 置城南市舍數日. 中常侍<曹節>、<王甫>欲用貴人禮殯, 帝曰:⌌太后親立朕躬, 統承大業. {詩}云:『無德不報, 無言不酬.』 豈宜以貴人終乎?⌏於是發喪成禮. 及將葬, <節>等復欲別葬太后, 而以<馮貴><人>配祔. 詔公卿大會朝堂, 令中常侍<趙忠>監議. 太尉<李咸>時病, 乃扶輿而起, 擣椒自隨, 謂妻子曰:⌌若皇太后不得配食<桓帝>, 吾不生還矣.⌏旣議, 坐者數百人, 各瞻望中官, 良久莫肯先言. <趙忠>曰:⌌議當時定.⌏ 怪公卿以下各相顧望. <球>曰:⌌皇太后以盛德良家, 母臨天下, 宜配先帝, 是無所疑.⌏ <忠>笑而言曰:⌌<陳廷尉>宜便操筆.⌏ <球>卽下議曰:⌌皇太后自在椒房, 有聰明母儀之德. 遭時不造, 援立聖明, 承繼宗廟, 功烈至重. 先帝晏駕, 因遇大獄, 遷居空宮, 不幸早世, 家雖獲罪, 事非太后. 今若別葬, 誠失天下之望. 且<馮貴人>冢墓被發, 骸骨暴露, 與賊倂尸, 魂靈汙染, 且無功於國, 何宜上配至尊?⌏ <忠>省<球>議, 作色俛仰, 蚩<球>曰:⌌<陳廷尉>建此議甚健!⌏ <球>曰:⌌<陳>、<竇>旣冤, 皇太后無故幽閉, 臣常痛心, 天下憤歎. 今日言之, 退而受罪, 宿昔之願.⌏公卿以下, 皆從<球>議. <李咸>始不敢先發, 見<球>辭正, 然[後]大言曰:⌌臣本謂宜爾, 誠與臣意合.⌏ 會者皆爲之愧. <曹節>、<王甫>復爭, 以爲<梁后>家犯惡逆, 別葬<懿陵>, <武帝>黜廢<衛后>, 而以<李夫人>配食. 今<竇氏>罪深, 豈得合葬先帝乎? <李咸>乃詣闕上疏曰:⌌臣伏惟<章德><竇后>虐害<恭懷>, <安思><閻后>家犯惡逆, 而<和帝>無異葬之議, <順朝>無貶降之文. 至於<衛后>, <孝武皇帝>身所廢弃, 不可以爲比. 今<長樂太后>尊號在身, 親嘗稱制, 坤育天下, 且援立聖明, 光隆皇祚. 太后以陛下爲子, 陛下豈得不以太后爲母? 子無黜母, 臣無貶君, 宜合葬<宣陵>, 一如舊制.⌏ 帝省奏, 謂<曹節>等曰:⌌<竇氏>雖爲不道, 而太后有德於朕, 不宜降黜.⌏ <節>等無復言, 於是議者乃定. <咸>字<元貞>, <汝南>人. 累經州郡, 以廉幹知名;在朝淸忠, 權倖憚之.
    六年, 遷<球>司空, 以地震免. 拜光祿大夫, 復爲廷尉、太常. <光和>元年, 遷太尉, 數月, 以日食免. 復拜光祿大夫. 明年, 爲<永樂>少府, 乃潛與司徒<河閒><劉郃>謀誅宦官.
    初, <郃>兄侍中<儵>, 與大將軍<竇武>同謀俱死, 故<郃>與<球>相結. 事未及發, <球>復以書勸<郃>曰:⌌公出自宗室, 位登台鼎, 天下瞻望, 社稷鎭衛, 豈得雷同容容無違而已? 今<曹節>等放縱爲害, 而久在左右, 又公兄侍中受害<節>等, <永樂太后>所親知也. 今可表徙衛尉<陽球>爲司隸校尉, 以次收<節>等誅之. 政出聖主, 天下太平, 可翹足而待也.⌏又尙書<劉納>以正直忤宦官, 出爲步兵校尉, 亦深勸於<郃>. <郃>曰:⌌凶豎多耳目, 恐事未會, 先受其禍.⌏ <納>曰:⌌公爲國棟梁, 傾危不持, 焉用彼相邪?⌏ <郃>許諾, 亦結謀<陽球>.
    <球>小妻, <程璜>之女, <璜>用事宮中, 所謂<程大人>也. <節>等頗得聞知, 乃重賂於<璜>, 且脅之. <璜>懼迫, 以<球>謀告<節>, <節>因共白帝曰:⌌<郃>等常與藩國交通, 有惡意. 數稱<永樂>聲埶, 受取狼籍. 步兵校尉<劉納>及<永樂>少府,陳球>、衛尉<陽球>交通書疏, 謀議不軌.⌏ 帝大怒, 策免<郃>, <郃>與<球>及<劉納>、<陽球>皆下獄死. <球>時年六十二.
    子<瑀>, <吳郡>太守;<瑀>弟<琮>, <汝陰>太守;弟子<珪>, <沛>相;<珪>子<登>, <廣陵>太守:並知名.
    贊曰:<安>儲遭譖, <張卿>有請. <龔>糾便佞, 以直爲眚. 二子過正, 埋車堙井. <种公>自微, 臨官以威. <陳球>專議, <桓思>同歸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六(三卷)  張王种陳列傳第四十六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七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杜欒劉李劉謝列傳第四十七

    <杜根>字<伯堅>, <潁川><定陵>人也. 父<安>, 字<伯夷>, 少有志節, 年十三入太學, 號奇童. 京師貴戚慕其名, 或遺之書, <安>不發, 悉壁藏之. 及後捕案貴戚賓客, <安>開壁出書, 印封如故, 竟不離其患, 時人貴之. 位至<巴郡>太守, 政甚有聲.
    <根>性方實, 好絞直. <永初>元年, 擧孝廉, 爲郞中. 時<和熹鄧后>臨朝, 權在外戚. <根>以<安帝>年長, 宜親政事, 乃與同時郞上書直諫. 太后大怒, 收執<根>等, 令盛以縑囊, 於殿上撲殺之. 執法者以<根>知名, 私語行事人使不加力, 旣而載出城外, <根>得蘇. 太后使人檢視, <根>遂詐死, 三日, 目中生蛆, 因得逃竄, 爲<宜城>山中酒家保. 積十五年, 酒家知其賢, 厚敬待之.
    及<鄧氏>誅, 左右皆言<根>等之忠. 帝謂<根>已死, 乃下詔布告天下, 錄其子孫. <根>方歸鄕里, 徵詣公車, 拜侍御史. 初, <平原>郡吏<成翊世>亦諫太后歸政, 坐抵罪, 與<根>俱徵, 擢爲尙書郞, 並見納用. 或問<根>曰:⌌往者遇禍, 天下同義, 知故不少, 何至自苦如此?⌏<根>曰:⌌周旋民閒, 非絶跡之處, 邂逅發露, 禍及知親, 故不爲也.⌏ <順帝>時, 稍遷<濟陰>太守. 去官還家, 年七十八卒.
    <翊世>字<季明>, 少好學, 深明道術. <延光>中, 中常侍<樊豐>、帝乳母<王聖>共譖皇太子, 廢爲<濟陰王>. <翊世>連上書訟之, 又言<樊豐>、<王聖>誣罔之狀. 帝旣不從, 而<豐>等陷以重罪, 下獄當死, 有詔免官歸本郡. 及<濟陰王>立, 是爲<順帝>, 司空<張晧>辟之. <晧>以<翊世>前訟太子之廢, 薦爲議郞. <翊世>自以其功不顯, 恥於受位, 自劾歸. 三公比辟, 不應. 尙書僕射<虞詡>雅重之, 欲引與共參朝政, 乃上書薦之, 徵拜議郞. 後尙書令<左雄>、僕射<郭虔>復擧爲尙書. 在朝正色, 百僚敬之.
    <欒巴>字<叔元>, <魏郡><內黃>人也. [好道]. <順帝>世, 以宦者給事掖庭, 補黃門令, 非其好也. 性質直, 學覽經典, 雖在中官, 不與諸常侍交接. 後陽氣通暢, 白上乞退, 擢拜郞中, 四遷<桂楊>太守. 以郡處南垂, 不閑典訓, 爲吏人定婚姻喪紀之禮, 興立(校)學[校], 以獎進之. 雖幹吏卑末, 皆課令習讀, 程試殿最, 隨能升授. 政事明察. 視事七年, 以病乞骸骨.
    <荊州>刺史<李固>薦<巴>治迹, 徵拜議郞, 守光祿大夫, 與<杜喬>、<周擧>等八人徇行州郡.
    <巴>使<徐州>還, 再遷<豫章>太守. 郡土多山川鬼怪, 小人常破貲産以祈禱. <巴>素有道術, 能役鬼神, 乃悉毁壞房祀, 翦理姦巫, 於是妖異自消. 百姓始頗爲懼, 終皆安之. 遷<沛>相. 所在有績, 徵拜尙書. 會帝崩, 營起<憲陵>. 陵左右或有小人墳冢, 主者欲有所侵毁, <巴>連上書苦諫. 時<梁太后>臨朝, 詔詰<巴>曰:⌌大行皇帝晏駕有日, 卜擇陵園, 務從省約, 塋域所極, 裁二十頃, 而<巴>虛言主者壞人冢墓. 事旣非實, 寢不報下, <巴>猶固遂其愚, 復上誹謗. 苟肆狂瞽, 益不可長.⌏ <巴>坐下獄, 抵罪, 禁錮還家.
    二十餘年, <靈帝>卽位, 大將軍<竇武>、太傅<陳蕃>輔政, 徵拜議郞. <蕃>、<武>被誅, <巴>以其黨, 復讁爲<永昌>太守. 以功自劾, 辭病不行, 上書極諫, 理<陳>、<竇>之冤. 帝怒, 下詔切責, 收付廷尉. <巴>自殺. 子<賀>, 官至<雲中>太守.
    <劉陶>字<子奇>, 一名<偉>, <潁川><潁陰>人, <濟北貞王勃>之後. <陶>爲人居簡, 不脩小節. 所與交友, 必也同志. 好尙或殊, 富貴不求合;情趣苟同, 貧賤不易意. 同宗<劉愷>, 以雅德知名, 獨深器<陶>.
    時大將軍<梁冀>專朝, 而<桓帝>無子, 連歲荒飢, 災異數見. <陶>時游太學, 乃上疏陳事曰:
    臣聞人非天地無以爲生, 天地非人無以爲靈, 是故帝非人不立, 人非帝不寧. 夫天之與帝, 帝之與人, 猶頭之與足, 相須而行也. 伏惟陛下年隆德茂, 中天稱號, 襲常存之慶, 循不易之制, 目不視<鳴條>之事, 耳不聞檀車之聲, 天災不有痛於肌膚, 震食不卽損於聖體, 故蔑三光之謬, 輕上天之怒. 伏念<高祖>之起, 始自布衣, 拾暴<秦>之敝, 追亡<周>之鹿, 合散扶傷, 克成帝業. 功旣顯矣, 勤亦至矣. 流福遺祚, 至於陛下. 陛下旣不能增明烈考之軌, 而忽<高祖>之勤, 妄假利器, 委授國柄, 使羣醜刑隸, 芟刈小民, 彫敝諸<夏>, 虐流遠近, 故天降衆異, 以戒陛下. 陛下不悟, 而競令虎豹窟於麑場, 豺狼乳於春囿. 斯豈<唐>咨<禹>、<稷>, <益>典朕虞, 議物賦土蒸民之意哉? 又(令)[今]牧守長吏, 上下交競;封豕長蛇, 蠶食天下;貨殖者爲窮冤之魂, 貧餒者作飢寒之鬼;高門獲東觀之辜, 豐室羅妖叛之罪;死者悲於窀穸, 生者戚於朝野:是愚臣所爲咨嗟長懷歎息者也. 且<秦>之將亡, 正諫者誅, 諛進者賞, 嘉言結於忠舌, 國命出於讒口, 擅<閻樂>於<咸陽>, 授<趙高>以車府. 權去己而不知, 威離身而不顧. 古今一揆, 成敗同埶. 願陛下遠覽强<秦>之傾, 近察<哀>、<平>之變, 得失昭然, 禍福可見.
    臣又聞危非仁不扶, 亂非智不救, 故<武丁>得<傅說>, 以消鼎雉之災, <周宣>用<申>、<甫>, 以濟<夷>、<厲>之荒. 竊見故<冀州>刺史<南陽><朱穆>, 前<烏桓>校尉臣同郡<李膺>, 皆履正淸平, 貞高絶俗. <穆>前在<冀州>, 奉憲操平, 摧破姦黨, 掃淸萬里. <膺>歷典牧守, 正身率下, 及掌戎馬, 威揚朔北. 斯實中興之良佐, 國家之柱臣也. 宜還本朝, 挾輔王室, 上齊七燿, 下鎭萬國. 臣敢吐不時之義於諱言之朝, 猶冰霜見日, 必至消滅. 臣始悲天下之可悲, 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也.
書奏不省.
    時有上書言人以貨輕錢薄, 故致貧困, 宜改鑄大錢. 事下四府羣僚及太學能言之士. <陶>上議曰:
    聖王承天制物, 與人行止, 建功則衆悅其事, 興戎而師樂其旅. 是故靈臺有子來之人, <武>旅有鳧藻之士, 皆擧合時宜, 動順人道也. 臣伏讀鑄錢之詔, 平輕重之議, 訪覃幽微, 不遺窮賤, 是以藿食之人, 謬延逮及.
    蓋以爲當今之憂, 不在於貨, 在乎民飢. 夫生養之道, 先食後(民)[貨]. 是以先曰觀象育物, 敬授民時, 使男不逋畝, 女不下機. 故君臣之道行, 王路之敎通. 由是言之, 食者乃有國之所寶, 生民之至貴也. 竊見比年已來, 良苗盡於蝗螟之口, 杼柚空於公私之求, 所急朝夕之餐, 所患靡盬之事, 豈謂錢貨之厚薄, 銖兩之輕重哉? 就使當今沙礫化爲南金, 瓦石變爲<和>玉, 使百姓渴無所飮, 飢無所食, 雖<皇><羲>之純德, <唐><虞>之文明, 猶不能以保蕭牆之內也. 蓋民可百年無貨, 不可一朝有飢, 故食爲至急也. 議者不達農殖之本, 多言鑄冶之便, 或欲因緣行詐, 以賈國利. 國利將盡, 取者爭競, 造鑄之端於是乎生. 蓋萬人鑄之, 一人奪之, 猶不能給;況今一人鑄之, 則萬人奪之乎? 雖以陰陽爲炭, 萬物爲銅, 役不食之民, 使不飢之士, 猶不能足無猒之求也. 夫欲民殷財阜, 要在止役禁奪, 則百姓不勞而足. 陛下聖德, 愍海內之憂戚, 傷天下之艱難, 欲鑄錢齊貨以救其敝, 此猶養魚沸鼎之中, 棲鳥烈火之上. 水木本魚鳥之所生也, 用之不時, 必至燋爛. 願陛下寬鍥薄之禁, 後冶鑄之議, 聽民庶之謠吟, 問路叟之所憂, 瞰三光之文耀, 視山河之分流. 天下之心, 國家大事, 粲然皆見, 無有遺惑者矣.
    臣嘗誦{詩}, 至於鴻鴈于野之勞, 哀勤百堵之事, 每喟爾長懷, 中篇而歎. 近聽征夫飢勞之聲, 甚於斯歌. 是以追悟匹婦吟<魯>之憂, 始於此乎? 見白駒之意, 屛營傍偟, 不能監寐. 伏念當今地廣而不得耕, 民衆而無所食. 羣小競進, 秉國之位, 鷹揚天下, (鳥)[烏]鈔求飽, 呑肌及骨, 並噬無猒. 誠恐卒有役夫窮匠, 起於板築之閒, 投斤攘臂, 登高遠呼, 使愁怨之民, 嚮應雲合, 八方分崩, 中夏魚潰. 雖方尺之錢, 何能有救! 其危猶擧函牛之鼎, 絓纖枯之末, 詩人所以眷然顧之, 潸焉出涕者也.
    臣東野狂闇, 不達大義, 緣廣及之時, 對過所問, 知必以身脂鼎鑊, 爲天下笑.
帝竟不鑄錢.
    後<陶>擧孝廉, 除<順陽>長. 縣多姦猾, <陶>到官, 宣募吏民有氣力勇猛, 能以死易生者, 不拘亡命姦臧, 於是剽輕劒客之徒<過晏>等十餘人, 皆來應募. <陶>責其先過, 要以後效, 使各結所厚少年, 得數百人, 皆嚴兵待命. 於是覆案姦軌, 所發若神. 以病免, 吏民思而歌之曰:⌌邑然不樂, 思我<劉君>. 何時復來, 安此下民.⌏
    <陶>明{尙書}、{春秋}, 爲之訓詁. 推三家{尙書}及古文, 是正文字七百餘事, 名曰{中文尙書}.
    頃之, 拜侍御史. <靈帝>宿聞其名, 數引納之. 時<鉅鹿><張角>僞託大道, 妖惑小民, <陶>擧奉車都尉<樂松>、議郞<袁貢>連名上疏言之, 曰:⌌聖王以天下耳目爲視聽, 故能無不聞見. 今<張角>支黨不可勝計. 前司徒<楊賜>奏下詔書, 切勑州郡, 護送流民, 會<賜>去位, 不復捕錄. 雖會赦令, 而謀不解散. 四方私言, 云<角>等竊入京師, 覘視朝政, 鳥聲獸心, 私共鳴呼. 州郡忌諱, 不欲聞之, 但更相告語, 莫肯公文. 宜下明詔, 重募<角>等, 賞以國土. 有敢回避, 與之同罪.⌏帝殊不悟, 方詔<陶>次第{春秋}條例. 明年, <張角>反亂, 海內鼎沸, 帝思<陶>言, 封<中陵鄕侯>, 三遷尙書令. 以所擧將爲尙書, 難與齊列, 乞從宂散, 拜侍中. 以數切諫, 爲權臣所憚, 徙爲京兆尹. 到職, 當出脩宮錢直千萬, <陶>旣淸貧, 而恥以錢買職, 稱疾不聽政. 帝宿重<陶>才, 原其罪, 徵拜諫議大夫.
    是時天下日危, 寇賊方熾, <陶>憂致崩亂, 復上疏曰:⌌臣聞事之急者不能安言, 心之痛者不能緩聲. 竊見天下前遇<張角>之亂, 後遭<邊章>之寇, 每聞羽書告急之聲, 心灼內熱, 四體驚竦. 今<西羌>逆類, 私署將帥, 皆多<段熲>時吏, 曉習戰陳, 識知山川, 變詐萬端. 臣常懼其輕出<河東>、<馮翊>, 鈔西軍之後, 東之<函谷>, 據*액高望. 今果已攻<河東>, 恐遂轉更豕突上京. 如是則南道斷絶, 車騎之軍孤立, <關東>破膽, 四方動搖, 威之不來, 叫之不應, 雖有<田單>、<陳平>之策, 計無所用. 臣前驛馬上便宜, 急絶諸郡賦調, 冀尙可安. 事付主者, 留連至今, 莫肯求問. 今三郡之民皆以奔亡, 南出<武關>, 北徙<壺谷>, 冰解風散, 唯恐在後. 今其存者尙十三四, 軍吏士民悲愁相守, 民有百走退死之心, 而無一前*투生之計. 西寇浸前, 去營咫尺, 胡騎分布, 已至諸陵. 將軍<張溫>, 天性精勇, 而主者旦夕迫促, 軍無後殿, 假令失利, 其敗不救. 臣自知言數見厭, 而言不自裁者, 以爲國安則臣蒙其慶, 國危則臣亦先亡也. 謹復陳當今要急八事, 乞須臾之閒, 深垂納省.⌏ 其八事, 大較言天下大亂, 皆由宦官. 宦官事急, 共讒<陶>曰:⌌前<張角>事發, 詔書示以威恩, 自此以來, 各各改悔. 今者四方安靜, 而<陶>疾害聖政, 專言妖孼. 州郡不之, <陶>何緣知? 疑<陶>與賊通情.⌏ 於是收<陶>, 下黃門北寺獄, 掠按日急. <陶>自知必死, 對使者曰:⌌朝廷前封臣云何? 今反受邪譖. 恨不與<伊>、<呂>同疇, 而以三仁爲輩.⌏ 遂閉氣而死, 天下莫不痛之.
    <陶>著書數十萬言, 又作{七曜論}、{匡老子}、{反韓非}、{復孟軻}, 及上書言當世便事、條敎、賦、奏、書、記、辯疑, 凡百餘篇.
    時司徒<東海><陳耽>, 亦以非罪與<陶>俱死. <耽>以忠正稱, 歷位三司. <光和>五年, 詔公卿以謠言擧刺史、二千石爲民蠹害者. 時太尉<許戫>、司空<張濟>承望內官, 受取貨賂, 其宦者子弟賓客, 雖貪汙穢濁, 皆不敢問, 而虛糺邊遠小郡淸脩有惠化者二十六人. 吏人詣闕陳訴, <耽>與議郞<曹操>上言:⌌公卿所擧, 率黨其私, 所謂放鴟梟而囚鸞鳳.⌏ 其言忠切, 帝以讓<戫>、<濟>, 由是諸坐謠言徵者悉拜議郞. 宦官怨之, 遂誣陷<耽>死獄中.
    <李雲>字<行祖>, <甘陵>人也. 性好學, 善陰陽. 初擧孝廉, 再遷<白馬>令.
    <桓帝><延熹>二年, 誅大將軍<梁冀>, 而中常侍<單超>等五人皆以誅<冀>功並封列侯, 專權選擧. 又立掖庭民女<亳氏>爲皇后, 數月閒, 后家封者四人. 賞賜巨萬. 是時地數震裂, 衆災頻降. <雲>素剛, 憂國將危, 心不能忍, 乃露布上書, 移副三府, 曰:⌌臣聞皇后天下母, 德配坤靈, 得其人則五氏來備, 不得其人則地動搖宮. 比年災異, 可謂多矣, 皇天之戒, 可謂至矣. <高祖>受命, 至今三百六十四歲, 君期一周, 當有黃精代見, 姓<陳>、<項>、<虞>、<田>、<許氏>, 不可令此人居太尉、太傅典兵之官. 擧厝至重, 不可不愼. 班功行賞, 宜應其實. <梁冀>雖持權專擅, 虐流天下, 今以罪行誅, 猶召家臣搤殺之耳. 而猥封謀臣萬戶以上, <高祖>聞之, 得無見非? 西北列將, 得無解體? <孔子>曰:『帝者, 諦也.』 今官位錯亂, 小人諂進, 財貨公行, 政化日損, 尺一拜用不經御省. 是帝欲不諦乎?⌏ 帝得奏震怒, 下有司逮<雲>, 詔尙書都護劒戟送黃門北寺獄, 使中常侍<管壩>與御史廷尉雜考之. 時<弘農>五官掾<杜衆>傷<雲>以忠諫獲罪, 上書願與<雲>同日死. 帝愈怒, 遂幷下廷尉. 大鴻臚<陳蕃>上疏救<雲>曰:⌌<李雲>所言, 雖不識禁忌, 干上逆旨, 其意歸於忠國而已. 昔<高祖>忍<周昌>不諱之諫, <成帝>赦<朱雲>腰領之誅. 今日殺<雲>, 臣恐剖心之譏復議於世矣. 故敢觸龍鱗, 冒昧以請.⌏ 太常<楊秉>、<洛陽>市長<沐茂>、郞中<上官資>並上疏請<雲>. 帝恚甚, 有司奏以爲大不敬. 詔切責<蕃>、<秉>, 免歸田里;<茂>、<資>貶秩二等. 時帝在<濯龍池>, <管霸>奏<雲>等事. <霸>(跪)[詭]言曰:⌌<李雲>野澤愚儒, <杜衆>郡中小吏, 出於狂戇, 不足加罪.⌏ 帝謂<霸>曰:⌌帝欲不諦, 是何等語, 而常侍欲原之邪?⌏顧使小黃門可其奏, <雲>、<衆>皆死獄中. 後<冀州>刺史<賈琮>使行部, 過祠<雲>墓, 刻石表之.
    論曰:禮有五諫, 諷爲上. 若夫託物見情, 因文載旨, 使言之者無罪, 聞之者足以自戒, 貴在於意達言從, 理歸乎正. 曷其絞訐摩上, 以衒沽成名哉? <李雲>草茅之生, 不識失身之義, 遂乃露布帝者, 班檄三公, 至於誅死而不顧, 斯豈古之狂也! 夫未信而諫, 則以爲謗己, 故說者識其難焉.
    <劉瑜>字<季節>, <廣陵>人也. 高祖父<廣陵靖王>. 父<辯>, <淸河>太守. <瑜>少好經學, 尤善圖讖、天文、歷筭之術. 州郡禮請不就.
<延熹>八年, 太尉<楊秉>擧賢良方正, 及到京師, 上書陳事曰:
    臣<瑜>自念東國鄙陋, 得以<豐><沛>枝胤, 被蒙復除, 不給卒伍. 故太尉<楊秉>知臣竊闚典籍, 猥見顯擧, 誠冀臣愚直, 有補萬一. 而<秉>忠謨不遂, 命先朝露. 臣在下土, 聽聞歌謠, 驕臣虐政之事, 遠近呼嗟之音, 竊爲辛楚, 泣血漣如. 幸得引錄, 備荅聖問, 泄寫至情, 不敢庸回. 誠願陛下且以須臾之慮, 覽今往之事, 人何爲咨嗟, 天曷爲動變.
    蓋諸侯之位, 上法四七, 垂文炳燿, 關之盛衰者也. 今中官邪孼, 比肩裂土, 皆競立胤嗣, 繼體傳爵, 或乞子疎屬, 或買兒市道, 殆乖開國承家之義.
    古者天子一娶九女, 娣姪有序, {河圖}授嗣, 正在九房. 今女嬖令色, 充積閨帷, 皆當盛其玩飾, 宂食空宮, 勞散精神, 生長六疾. 此國之費也, 生之傷也. 且天地之性, 陰陽正紀, 隔絶其道, 則水旱爲幷. {詩}云:⌌五日爲期, 六日不詹.⌏ 怨曠作歌, <仲尼>所錄. 況從幼至長, 幽藏歿身. 又常侍、黃門, 亦廣妻娶. 怨毒之氣, 結成妖眚. 行路之言, 官發略人女, 取而復置, 轉相驚懼. 孰不悉然, 無緣空生此謗. <鄒衍>匹夫, <*기氏>匹婦, 尙有城崩霜隕之異;況乃羣輩咨怨, 能無感乎!
    昔<秦>作<阿房>, 國多刑人. 今第舍增多, 窮極奇巧, 掘山攻石, 不避時令. 促以嚴刑, 威以(法)正[法]. 民無罪而覆入之, 民有田而覆奪之. 州郡官府, 各自考事, 姦情賕賂, 皆爲吏餌. 民愁鬱結, 起入賊黨, 官輒興兵, 誅討其罪. 貧困之民, 或有賣其首級以要酬賞, 父兄相代殘身, 妻孥相(見)[視]分裂. 窮之如彼, 伐之如此, 豈不痛哉!
    又陛下以<北辰>之尊, 神器之寶, 而微行近習之家, 私幸宦者之舍, 賓客市買, 熏灼道路, 因此暴縱, 無所不容. 今三公在位, 皆博達道蓺, 而各正諸己, 莫或匡益者, 非不智也, 畏死罰也. 惟陛下設置七臣, 以廣諫道, 及開東序金縢史官之書, 從<堯舜><禹><湯><文><武>致興之道, 遠佞邪之人, 放<鄭><衛>之聲, 則政致和平, 德感祥風矣. 臣悾悾推情, 言不足採, 懼以觸忤, 征營慴悸.
於是特詔召<瑜>問災咎之徵, 指事案經讖以對. 執政者欲令<瑜>依違其辭, 而更策以它事. <瑜>復悉心以對, 八千餘言, 有切於前, 帝竟不能用. 拜爲議郞.
    及帝崩, 大將軍<竇武>欲大誅宦官, 乃引<瑜>爲侍中, 又以侍中<尹勳>爲尙書令, 共同謀畫. 及<武>敗, <瑜>、<勳>並被誅. 事在{武傳}.
    <勳>字<伯元>, <河南>人. 從祖<睦>爲太尉, <睦>孫<頌>爲司徒. <勳>爲人剛毅直方. 少時每讀書, 得忠臣義士之事, 未嘗不投書而仰歎. 自以行不合於當時, 不應州郡公府禮命. <桓帝>時, 以有道徵, 四遷尙書令. <延熹>中, 誅大將軍<梁冀>, 帝召<勳>部分衆職, 甚有方略, 封<宜陽鄕侯>. 僕射<霍諝>, 尙書<張敬>、<歐陽參>、<李偉>、<虞放>、<周永>, 並封亭侯. <勳>後再遷至九卿, 以病免, 拜爲侍中. 八年, 中常侍<具瑗>、<左悺>等有罪免, 奪封邑, 因黜<勳>等爵.
    <瑜>誅後, 宦官悉焚其上書, 以爲訛言.
    子<琬>, 傳<瑜>學, 明占候, 能著災異. 擧方正, 不行.
    <謝弼>字<輔宣>, <東郡><武陽>人也. 中直方正, 爲鄕邑所宗師. <建寧>二年, 詔擧有道之士, <弼>與<東海><陳敦>、<玄菟><公孫度>俱對策, 皆除郞中.
時靑蛇見前殿, 大風拔木, 詔公卿以下陳得失. <弼>上封事曰:
    臣聞和氣應於有德, 妖異生乎失政. 上天告譴, 則王者思其愆;政道或虧, 則姦臣當其罰. 夫蛇者, 陰氣所生;鱗者, 甲兵之符也. {鴻範傳}曰:⌌厥極弱, 時則有蛇龍之孼.⌏ 又<熒惑>守<亢>, 裴回不去, 法有近臣謀亂, 發於左右. 不知陛下所與從容帷幄之內, 親信者爲誰. 宜急斥黜, 以消天戒. 臣又聞⌌惟虺惟蛇, 女子之祥⌏. 伏惟皇太后定策宮闥, 援立聖明, {書}云:⌌父子兄弟, 罪不相及.⌏ <竇氏>之誅, 豈宜咎延太后? 幽隔空宮, 愁感天心, 如有霧露之疾, 陛下當何面目以見天下? 昔<周襄王>不能敬事其母, <戎狄>遂至交侵. <孝和皇帝>不絶<竇后>之恩, 前世以爲美談. 禮爲人後者爲之子, 今以<桓帝>爲父, 豈得不以太后爲母哉? {援神契}曰:⌌天子行孝, 四<夷>和平.⌏ 方今邊境日蹙, 兵革蜂起, 自非孝道, 何以濟之! 願陛下仰慕<有虞>蒸蒸之化, 俯思{凱風}慰母之念.
    臣又聞爵賞之設, 必酬庸勳;開國承家, 小人勿用. 今功臣久外, 未蒙爵秩, 阿母寵私, 乃享大封, 大風雨雹, 亦由於玆. 又故太傅<陳蕃>, 輔相陛下, 勤身王室, 夙夜匪懈, 而見陷羣邪, 一旦誅滅. 其爲酷濫, 駭動天下, 而門生故吏, 並離徙錮. <蕃>身已往, 人百何贖! 宜還其家屬, 解除禁網. 夫台宰重器, 國命所繼. 今之四公, 唯司空<劉寵>斷斷守善, 餘皆素餐致寇之人, 必有折足覆餗之凶. 可因災異, 並加罷黜. 徵故司空<王暢>, <長樂>少府<李膺>, 並居政事, 庶災變可消, 國祚惟永. 臣山藪頑闇, 未達國典. 策曰⌌無有所隱⌏, 敢不盡愚, 用忘諱忌. 伏惟陛下裁其誅罰.
左右惡其言, 出爲<廣陵>府丞. 去官歸家.
    中常侍<曹節>從子<紹>爲<東郡>太守, 忿疾於<弼>, 遂以它罪收考掠按, 死獄中, 時人悼傷焉. <初平>二年, 司隸校尉<趙謙>訟<弼>忠節, 求報其怨[魂], 乃收<紹>斬之.
    贊曰:<鄧>不明辟, <梁>不損陵. 慊慊<欒>、<杜>, 諷辭以興. <黃>寇方熾, <子奇>有識. <武>謀允臧, <瑜>亦協志. <弼>忤宦情, <雲>犯時忌. 成仁喪己, 同方殊事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七(三卷)  杜欒劉李劉謝列傳第四十七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八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虞傅蓋臧列傳第四十八

    <虞詡>字<升卿>, <陳國><武平>人也. 祖父<經>, 爲郡縣獄吏, 案法平允, 務存寬恕, 每冬月上其狀, 恆流涕隨之. 嘗稱曰:⌌<東海><于公>高爲里門, 而其子<定國>卒至丞相. 吾決獄六十年矣, 雖不及<于公>, 其庶幾乎! 子孫何必不爲九卿邪?⌏ 故字<詡>曰<升卿>.
    <詡>年十二, 能通{尙書}. 早孤, 孝養祖母. 縣擧順孫, 國相奇之, 欲以爲吏. <詡>辭曰:⌌祖母九十, 非<詡>不養.⌏ 相乃止. 後祖母終, 服闋, 辟太尉<李脩>府, 拜郞中.
    <永初>四年, <羌胡>反亂, 殘破<幷>、<涼>, 大將軍<鄧騭>以軍役方費, 事不相贍, 欲弃<涼州>, 幷力北邊, 乃會公卿集議. <騭>曰:⌌譬若衣敗, 壞一以相補, 猶有所完. 若不如此, 將兩無所保.⌏ 議者咸同. <詡>聞之, 乃說<李脩>曰:⌌竊聞公卿定策當弃<涼州>, 求之愚心, 未見其便. 先帝開拓土宇, 劬勞後定, 而今憚小費, 擧而弃之. <涼州>旣弃, 卽以<三輔>爲塞;<三輔>爲塞, 則園陵單外. 此不可之甚者也. 喭曰:『<關西>出將, <關東>出相.』 觀其習兵壯勇, 實過餘州. 今<羌胡>所以不敢入據<三輔>, 爲心腹之害者, 以<涼州>在後故也. 其土人所以推鋒執銳, 無反顧之心者, 爲臣屬於<漢>故也. 若弃其境域, 徙其人庶, 安土重遷, 必生異志. 如使豪雄相聚, 席卷而東, 雖<賁>、<育>爲卒, <太公>爲將, 猶恐不足當禦. 議者喩以補衣猶有所完, <詡>恐其疽食侵淫而無限極. 弃之非計.⌏ <脩>曰:⌌吾意不及此. 微子之言, 幾敗國事. 然則計當安出?⌏<詡>曰:⌌今<涼>土擾動, 人情不安, 竊憂卒然有非常之變. 誠宜令四府九卿, 各辟彼州數人, 其牧守令長子弟皆除爲宂官, 外以勸厲, 荅其功勤, 內以拘致, 防其邪計.⌏<脩>善其言, 更集四府, 皆從<詡>議. 於是辟<西州>豪桀爲掾屬, 拜牧守長吏子弟爲郞, 以安慰之.
    <鄧騭>兄弟以<詡>異其議, 因此不平, 欲以吏法中傷<詡>. 詡<朝歌>賊<甯季>等數千人攻殺長吏, 屯聚連年, 州郡不能禁, 乃以<詡>爲<朝歌>長. 故舊皆弔<詡>曰:⌌得<朝歌>何衰!⌏ <詡>笑曰:⌌志不求易, 事不避難, 臣之職也. 不遇槃根錯節, 何以別利器乎?⌏始到, 謁<河內>太守<馬棱>. <棱>勉之曰:⌌君儒者, 當謀謨廟堂, 反在<朝歌>邪?⌏<詡>曰:⌌初除之日, 士大夫皆見弔勉. 以<詡>譸之, 知其無能爲也. <朝歌>者, <韓>、<魏>之郊, 背<太行>, 臨<黃河>, 去<敖倉>百里, 而<靑>、<冀>之人流亡萬數. 賊不知開倉招衆, 劫庫兵, 守<城臯>, 斷天下右臂, 此不足憂也. 今其衆新盛, 難與爭鋒. 兵不猒權, 願寬假轡策, 勿令有所拘閡而已.⌏ 及到官, 設令三科以募求壯士, 自掾史以下各擧所知, 其攻劫者爲上, 傷人偸盜者次之, 帶喪服而不事家業爲下. 收得百餘人, <詡>爲饗會, 悉貰其罪, 使入賊中, 誘令劫掠, 乃伏兵以待之, 遂殺賊數百人. 又潛遣貧人能縫者, 傭作賊衣, 以采綖縫其裾爲幟, 有出市里者, 吏輒禽之. 賊由是駭散, 咸稱神明. 遷<懷>令.
    後<羌>寇<武都>, <鄧太后>以<詡>有將帥之略, 遷<武都>太守, 引見<嘉德殿>, 厚加賞賜. <羌>乃率衆數千, 遮<詡>於<陳倉>、<崤谷>, <詡>卽停軍不進, 而宣言上書請兵, 須到當發. <羌>聞之, 乃分鈔傍縣, <詡>因其兵散, 日夜進道, 兼行百餘里. 令吏士各作兩竈, 日增倍之, <羌>不敢逼. 或問曰:⌌<孫臏>減竈而君增之. 兵法日行不過三十里, 以戒不虞, 而今日且二百里. 何也?⌌<詡>曰:⌌虜衆多, 吾兵少. 徐行則易爲所及, 速進則彼所不測. 虜見吾竈日增, 必謂郡兵來迎. 衆多行速, 必憚追我. <孫臏>見弱, 吾今示彊, 埶有不同故也.⌏
    旣到郡, 兵不滿三千, 而<羌>衆萬餘, 攻圍<赤亭>數十日. <詡>乃令軍中, 使彊弩勿發, 而潛發小弩. <羌>以爲矢力弱, 不能至, 幷兵急攻. <詡>於是使二十彊弩共射一人, 發無不中, <羌>大震, 退. <詡>因出城奮擊, 多所傷殺. 明日悉陳其兵衆, 令從東郭門出, 北郭門入, 貿易衣服, 回轉數周. <羌>不知其數, 更相恐動. <詡>計賊當退, 乃潛遣五百餘人於淺水設伏, 候其走路. 虜果大奔, 因掩擊, 大破之, 斬獲甚衆, 賊由是敗散, 南入<益州>. <詡>乃占相地埶, 築營壁百八十所, 招還流亡, 假賑貧人, 郡遂以安.
    先是運道艱險, 舟車不通, 驢馬負載, 僦吾致一. <詡>乃自將吏士, 案行川谷, 自<沮>至<下辯>數十里中, 皆燒石翦木, 開漕船道, 以人僦直雇借傭者, 於是水運通利, 歲省四千餘萬. <詡>始到郡, 戶裁盈萬. 及綏聚荒餘, 招還流散, 二三年閒, 遂增至四萬餘戶. 鹽米豐賤, 十倍於前. 坐法免.
    <永建>元年, 代<陳禪>爲司隸校尉. 數月閒, 奏太傅<馮石>、太尉<劉熹>、中常侍<程璜>、<陳秉>、<孟生>、<李閏>等, 百官側目, 號爲苛刻. 三公劾奏<詡>盛夏多拘繫無辜, 爲吏人患. <詡>上書自訟曰:⌌法禁者俗之堤防, 刑罰者人之銜轡. 今州曰任郡, 郡曰任縣, 更相委遠, 百姓怨窮, 以苟容爲賢, 盡節爲愚. 臣所發擧, 臧罪非一, 二府恐爲臣所奏, 遂加誣罪. 臣將從<史魚>死, 卽以尸諫耳.⌏ <順帝>省其章, 乃爲免司空<陶敦>.
    時中常侍<張防>特用權埶, 每請託受取, <詡>輒案之, 而屢寑不報. <詡>不勝其憤, 乃自繫廷尉, 奏言曰:⌌昔<孝安皇帝>任用<樊豐>, 遂交亂嫡統, 幾亡社稷. 今者<張防>復弄威柄, 國家之禍將重至矣. 臣不忍與<防>同朝, 謹自繫以聞, 無令臣襲<楊震>之跡.⌏ 書奏, <防>流涕訴帝, <詡>坐論輸左校. <防>必欲害之, 二日之中, 傳考四獄. 獄吏勸<詡>自引, <詡>曰:⌌寧伏歐刀以示遠近.⌏ 宦者<孫程>、<張賢>等知<詡>以忠獲罪, 乃相率奏乞見. <程>曰:⌌陛下始與臣等造事之時, 常疾姦臣, 知其傾國. 今者卽位而復自爲, 何以非先帝乎? 司隸校尉<虞詡>爲陛下盡忠, 而更被拘繫;常侍<張防>臧罪明正, 反搆忠良. 今客星守<羽林>, 其占宮中有姦臣. 宜急收<防>送獄, 以塞天變. 下詔出<詡>, 還假印綬.⌏ 時<防>立在帝後, <程>乃叱<防>曰:⌌姦臣<張防>, 何不下殿!⌏<防>不得已, 趨就東箱. <程>曰:⌌陛下急收<防>, 無令從阿母求請.⌏ 帝問諸尙書, 尙書<賈朗>素與<防>善, 證<詡>之罪. 帝疑焉, 謂<程>曰:⌌且出, 吾方思之.⌏ 於是<詡>子<顗>與門生百餘人, 擧幡詡候中常侍<高梵>車, 叩頭流血, 訴言枉狀. <梵>乃入言之, <防>坐徙邊, <賈朗>等六人或死或黜, 卽日赦出<詡>. <程>復上書陳<詡>有大功, 語甚切激. 帝感悟, 復徵拜議朗. 數日, 遷尙書僕射.
    是時長吏、二千石聽百姓讁罰者輸贖. 號爲⌌義錢>⌏, 託爲貧人儲, 而守令因以聚斂. <詡>上疏曰:⌌元年以來, 貧百姓章言長吏受取百萬以上者, 匈匈不絶, 讁罰吏人至數千萬, 而三公、刺史少所擧奏. 尋<永平>、<章和>中, 州郡以走卒錢給貸貧人, 司空劾案, 州及郡縣皆坐免黜. 今宜遵前典, 蠲除權制.⌏ 於是詔書下<詡>章, 切責州郡. 讁罰輸贖自此而止.
    先是<寧陽>主簿詣闕, 訴其縣令之枉, 積六七歲不省. 主簿乃上書曰:⌌臣爲陛下子, 陛下爲臣父. 臣章百上, 終不見省, 臣豈可北詣單于以告怨乎?⌏帝大怒, 持章示尙書, 尙書遂劾以大逆. <詡>駮之曰:⌌主簿所訟, 乃君父之怨;百上不達, 是有司之過. 愚惷之人, 不足多誅.⌏ 帝納<詡>言, 笞之而已. <詡>因謂諸尙書曰:⌌小人有怨, 不遠千里, 斷髮刻肌, 詣闕告訴, 而不爲理, 豈臣下之義? 君與濁長吏何親, 而與怨人何仇乎?⌏聞者皆慙. <詡>又上言:⌌臺郞顯職, 仕之通階. 今或一郡七八, 或一州無人. 宜令均平, 以厭天下之望.⌏ 及諸奏議, 多見從用.
    <詡>好刺擧, 無所回容, 數以此忤權戚, 遂九見譴考, 三遭刑罰, 而剛正之性, 終老不屈. <永和>初, 遷尙書令, 以公事去官. 朝廷思其忠, 復徵之, 會卒. 臨終, 謂其子<恭>曰:⌌吾事君直道, 行己無愧, 所悔者爲<朝歌>長時殺賊數百人, 其中何能不有冤者. 自此二十餘年, 家門不增一口, 斯獲罪於天也.⌏
    <恭>有俊才, 官至<上黨>太守.
    <傅燮>字<南容>, <北地><靈州>人也. 本字<幼起>, 慕<南容>三復白珪, 乃易字焉. 身長八尺, 有威容. 少師事太尉<劉寬>. 再擧孝廉. 聞所擧郡將喪, 乃弃官行服. 後爲護軍司馬, 與左中郞[將]<皇甫嵩>俱討賊<張角>.
    <燮>素疾中官, 旣行, 因上疏曰:⌌臣聞天下之禍, 不由於外, 皆興於內. 是故<虞舜>升朝, 先除四凶, 然後用十六相. 明惡人不去, 則善人無由進也. 今<張角>起於<趙>、<魏>, <黃巾>亂於六州. 此皆釁發蕭牆, 而禍延四海者也. 臣受戎任, 奉辭伐罪, 始到<潁川>, 戰無不*剋. <黃巾>雖盛, 不足爲廟堂憂也. 臣之所懼, 在於治水不自其源, 末流彌增其廣耳. 陛下仁德寬容, 多所不忍, 故閹豎弄權, 忠臣不進. 誠使<張角>梟夷, <黃巾>變服, 臣之所憂, 甫益深耳. 何者? 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國, 亦猶冰炭不可同器. 彼知正人之功顯, 而危亡之兆見, 皆將巧辭飾說, 共長虛僞. 夫孝子疑於屢至, 市虎成於三夫. 若不詳察眞僞, 忠臣將復有<杜郵>之戮矣. 陛下宜思<虞舜>四罪之擧, 速行讒佞放殛之誅, 則善人思進, 姦凶自息. 臣聞忠臣之事君, 猶孝子之事父也. 子之事父, 焉得不盡其情? 使臣身備鈇鉞之戮, 陛下少用其言, 國之福也.⌏ 書奏, 宦者<趙忠>見而忿惡. 及破<張角>, <燮>功多當封, <忠>訴譖之, <靈帝>猶識<燮>言, 得不加罪, 竟亦不封, 以爲<安定>都尉. 以疾免.
    後拜議郞. 會<西羌>反, <邊章>、<韓遂>作亂<隴右>, 徵發天下, 役賦無已. 司徒<崔烈>以爲宜弃<涼州>. 詔會公卿百官, <烈>堅執先議. <燮>厲言曰:⌌斬司徒, 天下乃安.⌏ 尙書郞<楊贊>奏<燮>廷辱大臣. 帝以問<燮>. <燮>對曰:⌌昔<冒頓>至逆也, <樊噲>爲上將, 願得十萬衆橫行<匈奴>中, 憤激思奮, 未失人臣之節, 顧計當從與不耳, <季布>猶曰『<噲>可斬也』. 今<涼州>天下要*衝, 國家藩衛. <高祖>初興, 使<酈商>別定<隴右>;<世宗>拓境, 列置四郡, 議者以爲斷<匈奴>右臂. 今牧御失和, 使一州叛逆, 海內爲之騷動, 陛下臥不安寢. <烈>爲宰相, 不念爲國思所以弭之之策, 乃欲割弃一方萬里之土, 臣竊惑之. 若使左衽之虜得居此地, 士勁甲堅, 因以爲亂, 此天下之至慮, 社稷之深憂也. 若<烈>不知之, 是極蔽也;知而故言, 是不忠也.⌏ 帝從<燮>議. 由是朝廷重其方格, 每公卿有缺, 爲衆議所歸.
    頃之, <趙忠>爲車騎將軍, 詔<忠>論討<黃巾>之功, 執金吾<甄擧>等謂<忠>曰:⌌<傅南容>前在東軍, 有功不侯, 故天下失望. 今將軍親當重任, 宜進賢理屈, 以副衆心.⌏ <忠>納其言, 遣弟城門校尉<延>致殷勤. <延>謂<燮>曰:⌌<南容>少荅我常侍, 萬戶侯不足得也.⌏ <燮>正色拒之曰:⌌遇與不遇, 命也;有功不論, 時也. <傅燮>豈求私賞哉!⌏<忠>愈懷恨, 然憚其名, 不敢害. 權貴亦多疾之, 是以不得留, 出爲<漢陽>太守.
    初, 郡將<范津>明知人, 擧<燮>孝廉. 及<津>爲<漢陽>, 與<燮>交代, 合符而去, 鄕邦榮之. <津>字<文淵>, <南陽>人. <燮>善卹人, 叛<羌>懷其恩化, 並來降附, 乃廣開屯田, 列置四十餘營.
    時刺史,耿鄙.委任治中<程球>, <球>爲通姦利, 士人怨之. <中平>四年, <鄙>率六郡兵討<金城>賊<王國>、<韓遂>等. <燮>知<鄙>失衆, 必敗, 諫曰:⌌使君統政日淺, 人未知敎. <孔子>曰:『不敎人戰, 是謂弃之.』 今率不習之人, 越<大隴>之阻, 將十擧十危, 而賊聞大軍將至, 必萬人一心. 邊兵多勇, 其鋒難當, 而新合之衆, 上下未和, 萬一內變, 雖悔無及. 不若息軍養德, 明賞必罰. 賊得寬挺, 必謂我怯, 羣惡爭埶, 其離可必. 然後率已敎之人, 討已離之賊, 其功可坐而待也. 今不爲萬全之福, 而就必危之禍, 竊爲使君不取.⌏ <鄙>不從. 行至<狄道>, 果有反者, 先殺<程球>, 次害<鄙>, 賊遂進圍<漢陽>. 城中兵少粮盡, <燮>猶固守.
    時<北[地]><胡>騎數千隨賊攻郡, 皆夙懷<燮>恩, 共於城外叩頭, 求送<燮>歸鄕里. 子<幹>年十三, 從在官舍. 知<燮>性剛, 有高義, 恐不能屈志以免, 進諫曰:⌌國家昏亂, 遂令大人不容於朝. 今天下已叛, 而兵不足自守, 鄕里<羌胡>先被恩德, 欲令弃郡而歸, 願必許之. 徐至鄕里, 率厲義徒, 見有道而輔之, 以濟天下.⌏ 言未終, <燮>慨然而歎, 呼<幹>小字曰:⌌<別成>, 汝知吾必死邪? 蓋『聖達節, 次守節』. 且<殷紂>之暴, <伯夷>不食<周>粟而死, <仲尼>稱其賢. 今朝廷不甚<殷紂>, 吾德亦豈絶<伯夷>? 世亂不能養浩然之志, 食祿又欲避其難乎? 吾行何之, 必死於此. 汝有才智, 勉之勉之. 主簿<楊會>, 吾之<程嬰>也.⌏ <幹>哽咽不能復言, 左右皆泣下. <王國>使故<酒泉>太守<黃衍>說<燮>曰:⌌成敗之事, 已可知矣. 先起, 上有霸王之業, 下成<伊><呂>之勳. 天下非復<漢>有, 府君寧有意爲吾屬師乎?⌏ <燮>案劒叱<衍>曰:⌌若剖符之臣, 反爲賊說邪!⌏遂麾左右進兵, 臨陣戰歿. 謚曰<壯節侯>.
    <幹>知名, 位至<扶風>太守.
    <蓋勳>字<元固>, <敦煌><廣至>人也. 家世二千石. 初擧孝廉, 爲<漢陽>長史. 時<武威>太守倚恃權埶, 恣行貪橫, 從事<武都><蘇正和>案致其罪. <涼州>刺史<梁鵠>畏懼貴戚, 欲殺<正和>以免其負, 乃訪之於<勳>. <勳>素與<正和>有仇, 或勸<勳>可因此報隙. <勳>曰:⌌不可. 謀事殺良, 非忠也;乘人之危, 非仁也.⌏ 乃諫<鵠>曰:⌌夫紲食鷹鳶欲其鷙, 鷙而亨之, 將何用哉?⌏<鵠>從其言. <正和>喜於得免, 而詣<勳>求謝. <勳>不見, 曰:⌌吾爲<梁使君>謀, 不爲<蘇正和>也.⌏ 怨之如初.
    <中平>元年, <北地><羌胡>與<邊章>等寇亂<隴右>, 刺史<左昌>因軍興斷盜數千萬. <勳>固諫, <昌>怒, 乃使<勳>別屯<阿陽>以拒賊鋒, 欲因軍事罪之, 而<勳>數有戰功. <邊章>等遂攻<金城>, 殺郡守<陳懿>, <勳>勸<昌>救之, 不從. <邊章>等進圍<昌>於<冀>, <昌>懼而召<勳>. <勳>初與從事<辛曾>、<孔常>俱屯<阿陽>, 及<昌>檄到, <曾>等疑不肯赴. <勳>怒曰:⌌昔<莊賈>後期, <穰苴>奮劒. 今之從事, 豈重於古之監軍哉!⌏<曾>等懼而從之. <勳>卽率兵救<昌>. 到, 乃誚讓<章>等, 責以背叛之罪. 皆曰:⌌<左使君>若早從君言, 以兵臨我, 庶可自改. 今罪已重, 不得降也.⌏ 乃解圍而去. <昌>坐斷盜徵, 以<扶風><宋梟>代之. <梟>患多寇叛, 謂<勳>曰:⌌<涼州>寡於學術, 故屢致反暴. 今欲多寫{孝經}, 令家家習之, 庶或使人知義.⌏ <勳>諫曰:⌌昔<太公>封<齊>, <崔杼>殺君;<伯禽>侯<魯>, <慶父>簒位. 此二國豈乏學者? 今不急靜難之術, 遽爲非常之事, 旣足結怨一州, 又當取笑朝廷, <勳>不知其可也.⌏ <梟>不從, 遂奏行之. 果被詔書詰責, 坐以虛慢徵. 時叛<羌>圍護<羌>校尉<夏育>於畜官, <勳>與州郡合兵救<育>, 至<狐槃>, 爲<羌>所破. <勳>收餘衆百餘人, 爲魚麗之陳. <羌>精騎夾攻之急, 士卒多死. <勳>被三創, 堅不動, 乃指木表曰:⌌必尸我於此.⌏ <句就>種<羌滇吾>素爲<勳>所厚, 乃以兵扞衆曰:⌌<蓋長史>賢人, 汝曹殺之者爲負天.⌏ <勳>仰罵曰:⌌死反虜, 汝何知? 促來殺我!⌏衆相視而驚. <滇吾>下馬與<勳>, <勳>不肯上, 遂爲賊所執. <羌戎>服其義勇, 不敢加害, 送還<漢陽>. 後刺史<楊雍>卽表<勳>領<漢陽>太守. 時人飢, 相漁食, <勳>調穀稟之, 先出家糧以率衆, 存活者千餘人.
    後去官, 徵拜討虜校尉. <靈帝>召見, 問:⌌天下何苦而反亂如此?⌏<勳>曰:⌌倖臣子弟擾之.⌏ 時宦者上軍校尉<蹇碩>在坐, 帝顧問<碩>, <碩>懼, 不知所對, 而以此恨<勳>. 帝又謂<勳>曰:⌌吾已陳師於<平樂觀>, 多出中藏財物以餌士, 何如?⌏ <勳>曰:⌌臣聞『先王燿德不觀兵』. 今寇在遠而設近陳, 不足昭果毅, 秪黷武耳.⌏ 帝曰:⌌善. 恨見君晩, 羣臣初無是言也.⌏
    <勳>時與宗正<劉虞>、佐軍校尉<袁紹>同典禁兵. <勳>謂<虞>、<紹>曰:⌌吾仍見上, 上甚聰明, 但擁蔽於左右耳. 若共倂力誅嬖倖, 然後徵拔英俊, 以興<漢室>, 功遂身退, 豈不快乎!⌏<虞>、<紹>亦素有謀, 因相連結, 未及發, 而司隸校尉<張溫>擧<勳>爲京兆尹. 帝方欲延接<勳>, 而<蹇碩>等心憚之, 並勸從<溫>奏, 遂拜京兆尹.
    時<長安>令<楊黨>, 父爲中常侍, 恃埶貪放, <勳>案得其臧千餘萬. 貴戚咸爲之請, <勳>不聽, 具以事聞, 幷連<黨>父, 有詔窮案, 威震京師. 時小黃門<京兆><高望>爲尙藥監, 倖於皇太子, 太子因<蹇碩>屬<望>子<進>爲孝廉, <勳>不肯用. 或曰:⌌皇太子副主, <望>其所愛, <碩>帝之寵臣, 而子違之, 所謂三怨盛府者也.⌏ <勳>曰:⌌選賢所以報國也. 非賢不擧, 死亦何悔!⌏ <勳>雖在外, 每軍國密事, 帝常手詔問之. 數加賞賜, 甚見親信, 在朝臣右.
    及帝崩, <董卓>廢<少帝>, 殺<何太后>, <勳>與書曰:⌌昔<伊尹>、<霍光>權以立功, 猶可寒心, 足下小醜, 何以終此? 賀者在門, 弔者在廬, 可不愼哉!⌏ <卓>得書, 意甚憚之. 徵爲議郞. 時左將軍<皇甫嵩>精兵三萬屯<扶風>, <勳>密相要結, 將以討<卓>. 會<嵩>亦被徵, <勳>以衆弱不能獨立, 遂並還京師. 自公卿以下, 莫不卑下於<卓>, 唯<勳>長揖爭禮, 見者皆爲失色. <卓>問司徒<王允>曰:⌌欲得快司隸校尉, 誰可作者?⌏<允>曰:⌌唯有<蓋京><兆>耳.⌏ <卓>曰:⌌此人明智有餘, 然不可假以雄職.⌏ 乃以爲越騎校尉. <卓>又不欲令久典禁兵, 復出爲<潁川>太守. 未及至郡, 徵還京師. 時<河南>尹<朱儁>爲<卓>陳軍事. <卓>折<儁>曰:⌌我百戰百勝, 決之於心, 卿勿妄說, 且汙我刀.⌏ <勳>曰:⌌昔<武丁>之明, 猶求箴諫, 況如卿者, 而欲杜人之口乎?⌏ <卓>曰:⌌戲之耳.⌏ <勳>曰:⌌不聞怒言可以爲戲?⌏<卓>乃謝<儁>. <勳>雖强直不屈, 而內厭於<卓>, 不得意, 疽發背卒, 時年五十一. 遺令勿受<卓>賻贈. <卓>欲外示寬容, 表賜東園祕器賵襚, 送之如禮. 葬于<安陵>.
    子<順>, 官至<永陽>太守.
    <臧洪>字<子源>, <廣陵><射陽>人也. 父<旻>, 有幹事才. <熹平>元年, <會稽>妖賊<許昭>起兵<句章>, 自稱⌌大將軍⌏, 立其父<生>爲<越王>, 攻破城邑, 衆以萬數. 拜<旻><揚州>刺史. <旻>率<丹(揚)[陽]>太守<陳夤>擊<昭>, 破之. <昭>遂復更屯結, 大爲人患. <旻>等進兵, 連戰三年, 破平之, 獲<昭>父子, 斬首數千級. 遷<旻>爲使<匈奴>中郞將.
    <洪>年十五, 以父功拜童子郞, 知名太學. <洪>體貌魁梧, 有異姿. 擧孝廉, 補<卽丘>長.
    <中平>末, 弃官還家, 太守<張超>請爲功曹. 時<董卓>(殺)[弑]帝, 圖危社稷. <洪>說<超>曰:⌌明府歷世受恩, 兄弟並據大郡. 今王室將危, 賊臣虎視, 此誠義士効命之秋也. 今郡境尙全, 吏人殷富, 若動桴鼓, 可得二萬人. 以此誅除國賊, 爲天下唱義, 不亦宜乎!⌏ <超>然其言, 與<洪>西至<陳留>, 見兄<邈>計事. <邈>先謂<超>曰:⌌聞弟爲郡, 委政<臧洪>, <洪>者何如人?⌏<超>曰:⌌<臧洪>海內奇士, 才略智數不比於<超>矣.⌏ <邈>卽引<洪>與語, 大異之. 乃使詣<兗州>刺史<劉岱>、<豫州>刺史<孔伷>, 遂皆相善. <邈>旣先有謀約, 會<超>至, 定議, 乃與諸牧守大會<酸棗>. 設壇場, 將盟, 旣而更相辭讓, 莫敢先登, 咸共推<洪>. <洪>乃攝衣升壇, 操血而盟曰:⌌<漢室>不幸, 皇綱失統, 賊臣<董卓>, 乘釁縱害, 禍加至尊, 毒流百姓. 大懼淪喪社稷, 翦覆四海. <兗州>刺史<岱>、<豫州>刺史<伷>、<陳留>太守<邈>、<東郡>太守<瑁>、<廣陵>太守<超>等, 糾合義兵, 並赴國難. 凡我同盟, 齊心一力, 以致臣節, 隕首喪元, 必無二志. 有渝此盟, 俾墜其命, 無克遺育. 皇天后土, 祖宗明靈, 實皆鑒之.⌏ <洪>辭氣慷慨, 聞其言者, 無不激揚. 自是之後, 諸軍各懷*지疑, 莫適先進, 遂使糧儲單竭, 兵衆乖散.
    時討虜校尉<公孫瓚>與大司馬<劉虞>有*隙, <超>乃遣<洪>詣<虞>, 共謀其難. 行至<河閒>而値<幽冀>交兵, 行塗阻絶, 因寓於<袁紹>. <紹>見<洪>, 甚奇之, 與結友好, 以<洪>領<靑州>刺史. 前刺史<焦和>好立虛譽, 能淸談. 時<黃巾>羣盜處處飇起, 而<靑>部殷實, 軍革尙衆. <和>欲與諸同盟西赴京師, 未及得行, 而賊已屠城邑. <和>不理戎警, 但坐列巫史, 禜禱羣神. 又恐賊乘凍而過, 命多作陷冰丸, 以投于<河>. 衆遂潰散, <和>亦病卒. <洪>收撫離叛, 百姓復安.
    在事二年, <袁紹>憚其能, 徙爲<東郡>太守, 都<東武陽>. 時<曹操>圍<張超>於<雍丘>, 甚危急. <超>謂軍吏曰:⌌今日之事, 唯有<臧洪>必來救我.⌏ 或曰:⌌<袁><曹>方穆, 而<洪>爲<紹>所用, 恐不能敗好遠來, 違福取禍.⌏ <超>曰:⌌<子源>天下義士, 終非背本者也, 或見制强力, 不相及耳.⌏ <洪>始聞<超>圍, 乃徒跣號泣, 並勒所領, 將赴其難. 自以衆弱, 從<紹>請兵, 而<紹>竟不聽之, <超>城遂陷, <張氏>族滅. <洪>由是怨<紹>, 絶不與通. <紹>興兵圍之, 歷年不下, 使<洪>邑人<陳琳>以書譬<洪>, 示其禍福, 責以恩義. <洪>荅曰:
    隔闊相思, 發於寤寐. 相去步武, 而趨舍異規, 其爲愴恨, 胡可勝言! 前日不遺, 比辱雅況, 述敍禍福, 公私切至. 以子之才, 窮該典籍, 豈將闇於大道, 不達余趣哉? 是以損弃翰墨, 一無所酬, 亦冀遙忖褊心, 粗識鄙性. 重獲來命, 援引紛紜, 雖欲無對, 而義篤其言.
    僕小人也, 本乏志用, 中因行役, 特蒙傾蓋, 恩深分厚, 遂竊大州, 寧樂今日自還接刃乎? 每登城臨兵, 觀主人之旗鼓, 瞻望帳幄, 感故友之周旋, 撫弦搦矢, 不覺涕流之覆面也. 何者? 自以輔佐主人, 無以爲悔;主人相接, 過絶等倫. 受任之初, 志同大事, 埽淸寇逆, 共尊王室. 豈悟本州被侵, 郡將遘戹, 請師見拒, 辭行被拘, 使<洪>故君, 遂至淪滅. 區區微節, 無所獲申, 豈得復全交友之道, 重虧忠孝之名乎? 所以忍悲揮戈, 收淚告絶. 若使主人少垂古人忠恕之情, 來者側席, 去者克己, 則僕抗<季札>之志, 不爲今日之戰矣.
    昔<張景明>登壇喢血, 奉辭奔走, 卒使<韓>牧讓印, 主人得地. 後旦以拜章朝主, 賜爵獲傳之故, 不蒙觀過之貸, 而受夷滅之禍. <呂奉先>討<卓>來奔, 請兵不獲, 告去何罪, 復見斫刺. <劉子璜>奉使踰時, 辭不獲命, 畏君懷親, 以詐求歸, 可謂有志忠孝, 無損霸道, 亦復僵尸麾下, 不蒙虧除. 慕進者蒙榮, 違意者被戮, 此乃主人之利, 非遊士之願也. 是以鑒戒前人, 守死窮城, 亦以君子之違, 不適敵國故也.
    足下當見久圍不解, 救兵未至, 感婚姻之義, 推平生之好, 以爲屈節而苟生, 勝守義而傾覆也. 昔<晏嬰>不降志於白刃, <南史>不曲筆以求存, 故身傳圖象, 名垂後世. 況僕據金城之固, 驅士人之力, 散三年之畜以爲一年之資, 匡困補乏, 以悅天下, 何圖築室反耕哉? 但懼秋風揚塵, <伯珪>馬首南向, <張揚>、<飛燕>旅力作難, 北鄙將告倒懸之急, 股肱奏乞歸之記耳. 主人當鑒戒曹輩, 反旌退師, 何宜久辱盛怒, 暴威於吾城之下哉!
    足下譏吾恃<黑山>以爲救, 獨不念<黃巾>之合從邪? 昔<高祖>取<彭越>於<鉅野>, <光武>創基兆於<綠林>, 卒能龍飛受命, 中興帝業. 苟可輔主興化, 夫何嫌哉! 況僕親奉璽書, 與之從事!
    行矣<孔璋>! 足下徼利於境外, <臧洪>投命於君親;吾子託身於盟主, <臧洪>策名於<長安>. 子謂余身死而名滅, 僕亦笑子生死而無聞焉. 本同末離, 努力努力, 夫復何言!
    <紹>見<洪>書, 知無降意, 增兵急攻. 城中粮盡, 外無援救, <洪>自度不免, 呼吏士謂曰:⌌<袁紹>無道, 所圖不軌, 且不救<洪>郡將, <洪>於大義, 不得不死. 念諸君無事, 空與此禍, 可先城未破, 將妻子出.⌏ 將吏皆垂泣曰:⌌明府之於<袁氏>, 本無怨*隙, 今爲郡將之故, 自致危困, 吏人何忍當捨明府去也?⌏初尙掘鼠, 煮筋角, 後無所復食, 主簿啓內廚米三斗, 請稍爲饘粥, <洪>曰:⌌何能獨甘此邪?⌏ 使爲薄糜, 徧班士衆. 又殺其愛妾, 以食兵將. 兵將咸流涕, 無能仰視. 男女七八十人相枕而死, 莫有離叛.
    城陷, 生執<洪>. <紹>盛帷幔, 大會諸將見<洪>. 謂曰:⌌<臧洪>何相負若是! 今日服未?⌏<洪>據地瞋目曰:⌌諸<袁>事<漢>, 四世五公, 可謂受恩. 今主室衰弱, 無扶翼之意, 而欲因際會, 觖望非冀, 多殺忠良, 以立姦威. <洪>親見將軍呼<張陳留>爲兄, 則<洪府君>亦宜爲弟, 而不能同心戮力, 爲國除害, 坐擁兵衆, 觀人屠滅. 惜<洪>力劣, 不能推刃爲天下報仇, 何謂服乎?⌏ <紹>本愛<洪>, 意欲屈服赦之, 見其辭切, 知終不爲用, 乃命殺焉.
    <洪>邑人<陳容>, 少爲諸生, 親慕於<洪>, 隨爲<東郡>丞. 先城未敗, <洪>使歸<紹>. 時<容>在坐, 見<洪>當死, 起謂<紹>曰:⌌將軍擧大事, 欲爲天下除暴, 而專先誅忠義, 豈合天意? <臧洪>發擧爲郡將, 柰何殺之!⌏<紹>慙, 使人牽出, 謂曰:⌌汝非<臧洪>疇, 空復爾爲?⌏<容>顧曰:⌌夫仁義豈有常所, 蹈之則君子, 背之則小人. 今日寧與<臧洪>同日死, 不與將軍同日生也.⌏遂復見殺. 在<紹>坐者, 無不歎息, 竊相謂曰:⌌如何一日戮二烈士!⌏
    先是<洪>遣司馬二人出, 求救於<呂布>. 比還, 城已陷, 皆赴敵死.
    論曰:<雍丘>之圍, <臧洪>之感憤壯矣! 想其行跣且號, 束甲請擧, 誠足憐也. 夫豪雄之所趣舍, 其與守義之心異乎? 若乃締謀連衡, 懷詐筭以相尙者, 蓋惟利埶所在而已. 況偏城旣危, <曹袁>方穆, <洪>徒指外敵之衡, 以紓倒縣之會. 忿悁之師, 兵家所忌. 可謂懷哭<秦>之節, 存<荊>則未聞也.
    贊曰:<先零>擾疆, <鄧>、<崔>弃<涼>. <詡>、<燮>令圖, 再全金方. <蓋勳>抗<董>, 終然允剛. <洪>懷偏節, 力屈志揚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八(三卷)  虞傅蓋臧列傳第四十八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九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張衡列傳第四十九

    <張衡>字<平子>, <南陽><西鄂>人也. 世爲著姓. 祖父<堪>, <蜀郡>太守. <衡>少善屬文, 游於<三輔>, 因入京師, 觀太學, 遂通{五經}, 貫六蓺. 雖才高於世, 而無驕尙之情. 常從容淡靜, 不好交接俗人. <永元>中, 擧孝廉不行, 連辟公府不就. 時天下承平日久, 自王侯以下, 莫不踰侈. <衡>乃擬<班固>{兩都}, 作{二京賦}, 因以諷諫. 精思傅會, 十年乃成. 文多故不載. 大將軍<鄧騭>奇其才, 累召不應.
    <衡>善機巧, 尤致思於天文、陰陽、歷筭. 常耽好{玄經}, 謂<崔瑗>曰:⌌吾觀{太玄}, 方知<子雲>妙極道數, 乃與{五經}相擬, 非徒傳記之屬, 使人難論陰陽之事, <漢家>得天下二百歲之書也. 復二百歲, 殆將終乎? 所以作者之數, 必顯一世, 常然之符也. <漢>四百歲, {玄}其興矣.⌏<安帝>雅聞<衡>善術學, 公車特徵拜郞中, 再遷爲太史令. 遂乃硏覈陰陽, 妙盡琁機之正, 作渾天儀, 著{靈憲}、{筭罔論}, 言甚詳明.
    <順帝>初, 再轉, 復爲太史令. <衡>不慕當世, 所居之官, 輒積年不徙. 自去史職, 五載復還, 乃設客問, 作{應閒}以見其志云:
    有閒余者曰:蓋聞前哲首務, 務於下學上達, 佐國理民, 有云爲也. 朝有所聞, 則夕行之. 立功立事, 武昭德音. 是故<伊尹>思使君爲<堯><舜>, 而民處<唐><虞>, 彼豈虛言而已哉. 必旌厥素爾. <咎單>、<巫咸>, 寔守王家, <申伯>、<樊仲>, 實幹<周>邦, 服兗而朝, 介圭作瑞. 厥跡不朽, 垂烈後昆, 不亦丕歟! 且學非以要利, 而富貴萃之. 貴以行令, 富以施惠, 惠施令行, 故{易}稱以⌌大業⌏. 質以文美, 實由華興, 器賴彫飾爲好, 人以輿服爲榮. 吾子性德體道, 篤信安仁, 約己博蓺, 無堅不鑽, 以思世路, 斯何遠矣! 曩滯日官, 今又原之. 雖<老氏>曲全, 進道若退, 然行亦以需. 必也學非所用, 術有所仰, 故臨川將濟, 而舟檝不存焉. 徒經思天衢, 內昭獨智, 固合理民之式也? 故嘗見謗于鄙儒. 深厲淺揭, 隨時爲義, 曾何貪於<支離>, 而習其孤技邪? 參輪可使自轉, 木彫猶能獨飛, 已垂翅而還故棲, 盍亦調其機而銛諸? 昔有<文王>, 自求多福. 人生在勤, 不索何獲. 曷若卑體屈己, 美言以相剋? 鳴于喬木, 乃金聲而玉振之. 用後勳, 雪前吝, 婞佷不柔, 以意誰靳也.
    應之曰:是何觀同而見異也? 君子不患位之不尊, 而患德之不崇;不恥祿之不夥, 而恥智之不博. 是故蓺可學, 而行可力也. 天爵高懸, 得之在命, 或不速而自懷, 或羨旃而不臻, 求之無益, 故智者面而不思. 阽身以徼幸, 固貪夫之所爲, 未得而豫喪也. 枉尺直尋, 議者譏之, 盈欲虧志, 孰云非羞? 於心有猜, 則簋飱餔猶不屑餐, <旌瞀>以之. 意之無疑, 則兼金盈百而不嫌辭, <孟軻>以之. 士或解裋褐而襲黼黻, 或委臿築而據文軒者, 度德拜爵, 量績受祿也. 輸力致庸, 受必有階.
    渾元初基, 靈軌未紀, 吉凶紛錯, 人用朣朦. <黃帝>爲斯深慘. 有<風后>者, 是焉亮之, 察三辰於上, 跡禍福乎下, 經緯歷數, 然後天步有常, 則<風后>之爲也. 當<少昊淸陽>之末, 實或亂德, 人神雜擾, 不可方物, <重黎>又相<顓頊>而申理之, 日月卽次, 則<重黎>之爲也. 人各有能, 因蓺授任, 鳥師別名, 四叔三正, 官無二業, 事不並濟. 晝長則宵短, 日南則景北. 天且不堪兼, 況以人該之. 夫玄龍, 迎夏則陵雲而奮鱗, 樂時也;涉冬則淈泥而潛蟠, 避害也. <公旦>道行, 故制典禮以尹天下, 懼敎誨之不從, 有人[之]不理. <仲尼>不遇, 故論{六經}以俟來辟, 恥一物之不知, 有事之無範. 所考不齊, 如何可一?
    夫戰國交爭, 戎車競驅, 君若綴旒, 人無所麗. <燭武>縣縋而<秦伯>退師, <魯連>係箭而<聊城>弛柝. 從往則合, 橫來則離, 安危無常, 要在說夫. 咸以得人爲梟, 失士爲尤. 故<樊噲>披帷, 入見<高祖>;<高祖>踞洗, 以對<酈生>. 當此之會, 乃黿鳴而鼈應也. 故能同心戮力, 勤恤人隱, 奄受區夏, 遂定帝位, 皆謀臣之由也. 故一介之策, 各有攸建, <子長>諜之, 爛然有第. 夫<女魃>北而<應龍>翔, 洪鼎聲而軍容息;溽暑至而鶉火棲, 寒冰沍而黿鼉蟄. 今也, 皇澤宣洽, 海外混同, 萬方億醜, 幷質共劑, 若修成之不暇, 尙何功之可立! 立事有三, 言爲下列;下列且不可庶矣, 奚冀其二哉!
    于玆搢紳如雲, 儒士成林, 及津者風攄, 失塗者幽僻, 遭遇難要, 趨偶爲幸. 世易俗異, 事埶舛殊, 不能通其變, 而一度以揆之, 斯契船而求劒, 守株而伺免也. 冒愧逞願, 必無仁以繼之, 有道者所不履也. <越王句踐>事此, 故厥緖不永. 捷徑邪至, 我不忍以投步;干進苟容, 我不忍以歙肩. 雖有犀舟勁檝, 猶人涉卬否, 有須者也. 姑亦奉順敦篤, 守以忠信, 得之不休, 不獲不吝. 不見是而不惛, 居下位而不憂, 允上德之常服焉. 方將師<天老>而友<地典>, 與之乎高睨而大談, <孔甲>且不足慕, 焉稱<殷彭>及<周聃>! 與世殊技, 固孤是求. 子憂<朱泙曼>之無所用, 吾恨<輪扁>之無所敎也. 子覩木雕獨飛, 愍我垂翅故棲, 吾感去*䵷附鴟, 悲爾先笑而後號也.
    <斐豹>以斃<督>燔書, <禮至>以掖<國>作銘;<弦高>以牛餼退敵, <墨翟>以縈帶全城;<貫高>以端辭顯義, <蘇武>以禿節效貞;<蒱且>以飛矰逞巧, <詹何>以沈鉤致精;<弈秋>以棊局取譽, <王豹>以淸謳流聲. 僕進不能參名於二立, 退又不能羣彼數子. 愍{三墳}之旣穨, 惜{八索>之不理. 庶前訓之可鑽, 聊朝隱乎柱史. 且韞櫝以待價, 踵<顔氏>以行之. 曾不慊夫<晉>、<楚>, 敢告誠於知己.
    <陽嘉>元年, 復造候風地動儀. 以精銅鑄成, 員徑八尺, 合蓋隆起, 形似酒尊, 飾以篆文山龜鳥獸之形. 中有都柱, 傍行八道, 施關發機. 外有八龍, 首銜銅丸, 下有蟾蜍, 張口承之. 其牙機巧制, 皆隱在尊中, 覆蓋周密無際. 如有地動, 尊則振龍機發吐丸, 而蟾蜍銜之. 振聲激揚, 伺者因此覺知. 雖一龍發機, 而七首不動, 尋其方面, 乃知震之所在. 驗之以事, 合契若神. 自書典所記, 未之有也. 嘗一龍機發而地不覺動, 京師學者咸怪其無徵, 後數日驛至, 果地震<隴西>, 於是皆服其妙. 自此以後, 乃令史官記地動所從方起.
    時政事漸損, 權移於下, <衡>因上疏陳事曰:⌌伏惟陛下宣哲克明, 繼體承天, 中遭傾覆, 龍德泥蟠. 今乘雲高躋, 磐桓天位, 誠所謂將隆大位, 必先倥*傯之也. 親履艱難者知下情, 備經險易者達物僞. 故能一貫萬機, 靡所疑惑, 百揆允當, 庶績咸熙. 宜獲福祉神祇, 受譽黎庶. 而陰陽未和, 灾眚屢見, 神明幽遠, 冥鑒在玆. 福仁禍淫, 景響而應, 因德降休, 乘失致咎, 天道雖遠, 吉凶可見, 近世<鄭>、<蔡>、<江>、<樊>、<周廣>、<王聖>, 皆爲效矣. 故恭儉畏忌, 必蒙祉祚, 奢淫諂慢, 鮮不夷戮, 前事不忘, 後事之師也. 夫情勝其性, 流遯忘反, 豈唯不肖, 中才皆然. 苟非大賢, 不能見得思義, 故積惡成釁, 罪不可解也. 向使能瞻前顧後, 援鏡自戒, 則何陷於凶患乎! 貴寵之臣, 衆所屬仰, 其有愆尤, 上下知之. 襃美譏惡, 有心皆同, 故怨讟溢乎四海, 神明降其禍辟也. 頃年雨常不足, 思求所失, 則{洪範>所謂『僭恆陽若』者也. 懼羣臣奢侈, 昏踰典式, 自下逼上, 用速咎徵. 又前年京師地震土裂, 裂者威分, 震者人擾也. 君以靜唱, 臣以動和, 威自上出, 不趣於下, 禮之政也. 竊懼聖思厭倦, 制不專己, 恩不忍割, 與衆共威. 威不可分, 德不可共. {洪範}曰:『臣有作威作福玉食, 害于而家, 凶于而國.』 天鑒孔明, 雖疎不失. 灾異示人, 前後數矣, 而未見所革, 以復往悔. 自非聖人, 不能無過. 願陛下思惟所以稽古率舊, 勿令刑德八柄, 不由天子. 若恩從上下, 事依禮制, 禮制脩則奢僭息, 事合宜則無凶咎. 然後神望允塞, 灾消不至矣.⌏
    初, <光武>善讖, 及<顯宗>、<肅宗>因祖述焉. 自中興之後, 儒者爭學圖緯, 兼復附以訞言. <衡>以圖緯虛妄, 非聖人之法, 乃上疏曰:⌌臣聞聖人明審律歷以定吉凶, 重之以卜筮, 雜之以九宮, 經天驗道, 本盡於此. 或觀星辰逆順, 寒懊所由, 或察龜策之占, 巫覡之言, 其所因者, 非一術也. 立言於前, 有徵於後, 故智者貴焉, 謂之讖書. 讖書始出, 蓋知之者寡. 自<漢>取<秦>, 用兵力戰, 功成業遂, 可謂大事, 當此之時, 莫或稱讖. 若<夏侯勝>、<眭孟>之徒, 以道術立名, 其所述著, 無讖一言. <劉向>父子領校祕書, 閱定九流, 亦無讖錄. <成>、<哀>之後, 乃始聞之. {尙書}<堯>使<鮌>理洪水, 九載績用不成, <鮌>則殛死, <禹>乃嗣興. 而{春秋讖}云『<共工>理水』. 凡讖皆云<黃帝>伐<蚩尤>, 而{詩讖}獨以爲『<蚩尤>敗, 然後<堯>受命』. {春秋元命包}中有<公輸班>與<墨翟>, 事見<戰國>, 非<春秋>時也. 又言『別有<益州>』. <益州>之置, 在於<漢世>. 其名<三輔>諸陵, 世數可知. 至於圖中訖于<成帝>. 一卷之書, 互異數事, 聖人之言, 埶無若是, 殆必虛僞之徒, 以要世取資. 往者侍中<賈逵>摘讖互異三十餘事, 諸言讖者皆不能說. 至於王<王莽>簒位, <漢世>大禍, 八十篇何爲不戒? 則知圖讖成於<哀><平>之際也. 且{河洛}、{六蓺}, 篇錄已定, 後人皮傅, 無所容簒. <永元>中, <淸河><宋景>遂以歷紀推言水灾, 而僞稱洞視玉版. 或者至於弃家業, 入山林. 後皆無效, 而復采前世成事, 以爲證驗. 至於<永建>復統, 則不能知. 此皆欺世罔俗, 以昧埶位, 情僞較然, 莫之糾禁. 且律歷、卦候、九宮、風角, 數有徵效, 世莫肯學, 而競稱不占之書. 譬猶畫工, 惡圖犬馬而好作鬼魅, 誠以實事難形, 而虛僞不窮也. 宜收藏圖讖, 一禁絶之, 則朱紫無所眩, 典籍無瑕玷矣.⌏
    後遷侍中, 帝引在帷幄, 諷議左右. 嘗問<衡>天下所疾惡者. 宦官懼其毁己, 皆共目之, <衡>乃詭對而出. 閹豎恐終爲其患, 遂共讒之.
   <衡>常思圖身之事, 以爲吉凶倚伏, 幽微難明, 乃作{思玄賦}, 以宣寄情志. 其辭曰:
    仰先哲之玄訓兮, 雖彌高其弗違. 匪仁里其焉宅兮, 匪義迹其焉追? 潛服膺以永靚兮, 綿日月而不衰. 伊中情之信脩兮, 慕古人之貞節. 竦余身而順止兮, 遵繩墨而不跌. 志團團以應懸兮, 誠心固其如結. 旌性行以制佩兮, 佩夜光與瓊枝. *纂幽蘭之秋華兮, 又綴之以江蘺. 美襞積以酷裂兮, 允塵邈而難虧旣姱麗而鮮雙兮, 非是時之攸珍. 奮余榮而莫見兮, 播余香而莫聞. 幽獨守此仄陋兮, 敢怠皇而舍勤. 幸二八之遻<虞>兮, 喜<傳><說>之生<殷>;尙前良之遺風兮, 恫後辰而無及. 何孤行之煢煢 兮, 孑不羣而介立? 感鸞鷖之特棲兮, 悲淑人之稀合.
    彼無合其何傷兮, 患衆僞之冒眞. <旦>獲讟于羣弟兮, 啓{金縢}而乃信. 覽蒸民之多僻兮, 畏立辟以危身. 曾煩毒以迷或兮, 羌孰可與言己? 私湛憂而深懷兮, 思繽紛而不理. 願竭力以守義兮, 雖貧窮而不改. 執雕虎而試象兮, 阽<焦原>而跟止. 庶斯奉以周旋兮, 要旣死而後已. 俗遷渝而事化兮, 泯規矩之圜方. 珍蕭艾於重笥兮, 謂蕙芷之不香. 斥<西施.而弗御兮, 羈要褭以服箱. 行陂僻而獲志兮, 循法度而離殃. 惟天地之無窮兮, 何遭遇之無常! 不抑操而苟容兮, 譬臨<河>而無航. 欲巧笑以干媚兮, 非余心之所嘗. 襲溫恭之黻衣兮, 披禮義之繡裳. 辮貞亮以爲鞶兮, 雜技蓺以爲珩. 昭綵藻與雕琢兮, 璜聲遠而彌長. 淹棲*지以恣欲兮, 燿靈忽其西藏. 恃己知而華予兮, 鶗鴂鳴而不芳. 冀一年之三秀兮, 遒白露之爲霜. 時亹亹而代序兮, 疇可與乎比伉? 咨妒嫮之難並兮, 想依<韓>以流亡, 恐漸冉而無成兮, 留則蔽而不章.
    心猶與而狐疑兮, 卽<岐>阯而攄情. <文君>爲我端蓍兮, 利飛遁以保名. 歷衆山以周流兮, 翼迅風以揚聲. 二女感於崇岳兮, 或冰折而不營. 天蓋高而爲澤兮, 誰云路之不平! 勔自强而不息兮, 蹈玉階之嶢崢. 懼筮氏之長短兮, 鑽東龜以觀禎. 遇九皐之介鳥兮, 怨素意之不逞. 遊塵外而瞥天兮, 據冥翳而哀鳴. 鵰鶚競於貪婪兮, 我脩絜以益榮. 子有故於玄鳥兮, 歸母氏而後寧.
    占旣吉而無悔兮, 簡元辰而俶裝. 旦余沐於淸原兮, 晞余髮於朝陽. 漱飛泉之瀝液兮, 咀石菌之流英. 翾鳥擧而魚躍兮, 將往走乎八荒. 過<少皞>之<窮野>兮, 問三丘乎<句芒>. 何道眞之淳粹兮, 去穢累而票輕. 登<蓬萊>而容與兮, 鼇雖抃而不傾. 留<瀛洲>而採芝兮, 聊且以乎長生. 憑歸雲而遐逝兮, 夕余宿乎<扶桑>. 噏靑岑之玉醴兮, 餐沆瀣以爲糧. 發昔夢於木禾兮, 穀<崐崙>之高岡. 朝吾行於<湯谷>兮, 從<伯禹>於<稽山>. 集羣神之執玉兮, 疾<防風>之食言.
    指<長沙>以邪徑兮, 存<重華>乎南鄰. 哀二妃之末從兮, 翩儐處彼<湘>瀕. 流目覜夫<衡>阿兮, 睹<有黎>之*비墳;痛火正之無懷兮, 託山陂以孤魂. 愁蔚蔚以慕遠兮, 越<卬州>而愉敖. 躋日中于<昆吾>兮, 憩炎天之所陶. 揚芒熛而絳天兮, 水泫沄而涌濤. 溫風翕其增熱兮, 惄鬱邑其難聊. 顝羈旅而無友兮, 余安能乎留玆?
    顧<金天>而歎息兮, 吾欲往乎西嬉. 前<祝融>使擧麾兮, 纚朱鳥以承旗. 躔建木於<廣都>兮, 拓若華而躊躇. 超<軒轅>於西海兮, 跨<汪氏>之龍魚;聞此國之千歲兮, 曾焉足以娛余?
    思九土之殊風兮, 從<蓐收>而遂徂. 欻神化而蟬蛻兮, 朋精粹而爲徒. 蹶<白門>而東馳兮, 云台行乎中野. 亂<弱水>之潺湲兮, 逗<華陰>之湍渚. 號<馮夷.俾淸津兮, 櫂龍舟以濟予. 會<帝軒>之未歸兮, 悵相佯而延佇. 呬<河林>之蓁蓁兮, 偉{關雎}之戒女. <黃靈>詹而訪命兮, 摎天道其焉如. 曰近信而遠疑兮, 六籍闕而不書. 神逵昧其難覆兮, 疇克謨而從諸? <牛哀>病而成虎兮, 雖逢昆其必噬. <鼈令>殪而尸亡兮, 取<蜀>禪而引世. 死生錯而不齊兮, 雖<司命>其不晰. <竇>號行於<代>路兮, 後膺祚而繁廡. <王>肆侈於<漢>庭兮, 卒銜恤而絶緖. 尉尨眉而郞潛兮, 逮三葉而遘<武>. <董>弱冠而司袞兮, 設王隧而弗處. 夫吉凶之相仍兮, 恆反側而靡所. <穆>負天以悅<牛>兮, 豎亂<叔>而幽主. <文>斷袪而忌<伯>兮, 閹謁賊而寧后. 通人闇於好惡兮, 豈愛惑之能剖? <嬴>擿讖而戒<胡>兮, 備諸外而發內. 或輦賄而違<車>兮, 孕行産而爲對. <愼><竈>顯於言天兮, 占水火而妄誶. <梁>叟患夫<黎丘>兮, 丁厥子而事刃, 親所睇而弗識兮, 矧幽冥之可信. 毋綿攣以涬己兮, 思百憂以自疢. 彼天監之孔明兮, 用棐忱而佑仁. <湯>蠲體以禱祈兮, 蒙厖禠以拯人. <景>三慮以營國兮, <熒惑>次於它辰. <魏顆>亮以從理兮, 鬼亢<回>以敝<秦>. <咎繇>邁而種德兮, 德樹茂乎<英>、<六>. 桑末寄夫根生兮, 卉旣彫而已毓. 有無言而不讎兮, 又何往而不復? 盍遠迹以飛聲兮, 孰謂時之可蓄?
    仰矯首以遙望兮, 魂𢠵惘而無疇. 偪區中之隘陋兮, 將北度而宣遊. 行積冰之磑磑兮, 淸泉沍而不流. 寒風淒而永至兮, 拂穹岫之騷騷. 玄武縮於殼中兮, 螣蛇蜿而自糾. 魚矜鱗而幷凌兮, 鳥登木而失條. 坐太陰之屛室兮, 慨含欷而增愁. 怨<高陽>之相寓兮, *곡<顓頊>之宅幽. 庸織絡於四裔兮, 斯與彼其何瘳? 望<寒門>之絶垠兮, 縱余緤乎<不周>. 迅飇潚其媵我兮, 騖翩飄而不禁. 趨谽*하之洞穴兮, 摽通淵之碄碄. 經重陰乎寂寞兮, 愍墳羊之潛深.
    追慌忽於地底兮, 軼無形而上浮. 出右<密>之闇野兮, 不識蹊之所由. 速<燭龍>令執炬兮, 過<鍾山>而中休. 瞰<瑤谿>之赤岸兮, 弔<祖江>之見劉. 聘<王母>於<銀臺>兮, 羞玉芝以療飢;戴勝憖其旣歡兮, 又誚余之行*지. 載<太華>之<玉女>兮, 召<洛浦>之<宓妃>. 咸姣麗以蠱媚兮, 增嫮眼而蛾眉. 舒妙婧之纖腰兮, 揚雜錯之袿徽. 離朱脣而微笑兮, 顔的礰以遺光. 獻環琨與璵縭兮, 申厥好以玄黃. 雖色豔而賂美兮, 志浩盪而不嘉. 雙材悲於不納兮, 並詠詩而淸歌. 歌曰:天地烟熅, 百卉含蘤. 鳴鶴交頸, 雎鳩相和. 處子懷春, 精魂回移. 如何淑明, 忘我實多.
    將荅賦而不暇兮, 爰整駕而亟行. 瞻<崐崙>之巍巍兮, 臨縈<河>之洋洋. 伏靈龜以負坻兮, 亘螭龍之飛梁. 登<閬風>之曾城兮, 搆不死而爲牀. 屑瑤繠以爲糇兮, *구白水以爲漿. 抨<巫咸>以占夢兮, 迺貞吉之元符. 滋令德於正中兮, (合)[含]嘉(秀)[禾]以爲敷. 旣垂穎而顧本兮, 爾要思乎故居. 安和靜而隨時兮, 姑純懿之所廬.
    戒庶寮以夙會兮, 僉恭職而並迓. 豐隆軯其震霆兮, 列缺曄其照夜. <雲師>*담以交集兮, 涷雨沛其灑塗. 轙琱輿而樹葩兮, 擾應龍以服輅. 百神森其備從兮, 屯騎羅而星布. 振余袂而就車兮, 脩劒揭以低昂. 冠咢咢其映蓋兮, 佩綝纚以煇煌. 僕夫儼其正策兮, 八乘攄而超驤. 氛旄溶以天旋兮, 蜺旌飄而飛揚. 撫軨軹而還睨兮, 心灼藥其如湯. 羨上都之赫戲兮, 何迷故而不忘? 左靑琱以揵芝兮, 右素威以司鉦. 前長離使拂羽兮, 委水衡乎<玄冥>. 屬<箕伯>以函風兮, 澂淟涊而爲淸. 曳雲旗之離離兮, 鳴玉鸞之譻譻. 涉淸霄而升遐兮, 浮蔑蒙而上征. 紛翼翼以徐戾兮, 焱回回其揚靈. 叫帝閽使闢扉兮, 覿天皇于瓊宮. 聆廣樂之九奏兮, 展洩洩以肜肜. 考理亂於律鈞兮, 意建始而思終. 惟盤逸之無斁兮, 懼樂往而哀來. <素>撫弦而餘音兮, <大容>吟曰念哉. 旣防溢而靜志兮, 迨我暇以翶翔. 出<紫宮>之肅肅兮, 集<大微>之閬閬. 命<王良>掌策駟兮, 踰<高閣>之鏘鏘. 建<罔車>之幕幕兮, 獵<靑林>之芒芒. 彎威<弧>之撥刺兮, 射<嶓冢>之封<狼>. 觀<壁壘>於<北落>兮, 伐<河鼓>之磅硠. 乘<天潢>之汎汎兮, 浮<雲漢>之湯湯. 倚<招搖>、<攝提>以低回剹流兮, 察二紀、<五緯>之綢繆遹皇. 偃蹇夭矯*만以連卷兮, 雜沓叢顇颯以方驤. *욱汩飂戾沛以罔象兮, 爛漫麗靡*막以迭逿. 凌驚雷之*강*개兮, 弄狂電之淫裔. 踰庬澒於宕冥兮, 貫倒景而高厲. 廓盪盪其無涯兮, 乃今窮乎天外.
    據<開陽>而頫盼兮, 臨舊鄕之暗藹. 悲離居之勞心兮, 情悁悁而思歸. 魂眷眷而屢顧兮, 馬倚輈而俳回. 雖遨游以婾樂兮, 豈愁慕之可懷. 出閶闔兮降天塗, 乘飇忽兮馳虛無. 雲霏霏兮繞余輪, 風眇眇兮震余旟. 繽聯翩兮紛暗曖, 倏眩眃兮反常閭.
    收疇昔之逸豫兮, 卷淫放之遐心. 脩初服之娑娑兮, 長余珮之參參. 文章煥以粲爛兮, 美紛紜以從風. 御六蓺之珍駕兮, 遊道德之平林. 結典籍而爲*罟兮, 歐儒、<墨>而爲禽. 玩陰陽之變化兮, 詠{雅}、{頌}之徽音. 嘉<曾氏>之{歸耕}兮, 慕<歷陵>之欽崟. 共夙昔而不貳兮, 固終始之所服也;夕惕若厲以省諐兮, 懼余身之未勑也. 苟中情之端直兮, 莫吾知而不恧. 墨無爲以凝志兮, 與仁義乎消搖. 不出戶而知天下兮, 何必歷遠以劬勞?
    系曰:天長地久歲不留, 俟<河>之淸祗懷憂. 願得遠度以自娛, 上下無常窮六區. 超踰騰躍絶世俗, 飄*요神擧逞所欲. 天不可階仙夫希, 栢舟悄悄吝不飛. <松>、<喬>高跱孰能離? 結精遠遊使心攜. 回志朅來從玄諆, 獲我所求夫何思!
    <永和>初, 出爲<河閒>相. 時國王驕奢, 不遵典憲, 又多豪右, 共爲不軌. <衡>下車, 治威嚴, 整法度, 陰知姦黨名姓, 一時收禽, 上下肅然, 稱爲政理. 視事三年, 上書乞骸骨, 徵拜尙書. 年六十二, <永和>四年卒.
    著{周官訓詁}, <崔瑗>以爲不能有異於諸儒也. 又欲繼<孔子>{易}說{彖}、{象}殘缺者, 竟不能就. 所著詩、賦、銘、七言、{靈憲}、{應閒}、{七辯}、{巡誥}、{懸圖}凡三十二篇.
    <永初>中, 謁者僕射<劉珍>、校書郞<劉騊駼>等著作<東觀>, 撰集{漢記}, 因定<漢家>禮儀, 上言請<衡>參論其事, 會並卒, 而<衡>常歎息, 欲終成之. 及爲侍中, 上疏請得專事<東觀>, 收撿遺文, 畢力補綴. 又條上<司馬遷>、<班固>所敍與典籍不合者十餘事. 又以爲<王莽>本傳但應載簒事而已, 至於編年月, 紀災祥, 宜爲<元后>本紀. 又<更始>居位, 人無異望, <光武>初爲其將, 然後卽眞, 宜以<更始>之號建於<光武>之初. 書數上, 竟不聽. 及後之著述, 多不詳典, 時人追恨之.
    論曰:<崔瑗>之稱<平子>曰⌌數術窮天地, 制作侔造化⌏. 斯致可得而言歟! 推其圍範兩儀, 天地無所蘊其靈;運情機物, 有生不能參其智. 故(智)[知]思引淵微, 人之上術. 記曰:⌌德成而上, 蓺成而下.⌏ 量斯思也, 豈夫蓺而已哉? 何德之損乎!
    贊曰:三才理通, 人靈多蔽. 近推形筭, 遠抽深滯. 不有玄慮, 孰能昭晣?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五十九(三卷)  張衡列傳第四十九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上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馬融列傳第五十上

    <馬融>字<季長>, <扶風><茂陵>人也, 將作大匠<嚴>之子. 爲人美辭貌, 有俊才. 初, <京兆><摯恂>以儒術敎授, 隱于<南山>, 不應徵聘, 名重<關西>, <融>從其遊學, 博通經籍. <恂>奇<融>才, 以女妻之.
    <永初>元年, 大將軍<鄧騭>聞<融>名, 召爲舍人, 非其好也, 遂不應命, 客於<涼州><武都>、<漢陽>界中. 會<羌>虜飇起, 邊方擾亂, 米穀踴貴, 自關以西, 道殣相望. <融>旣飢困, 乃悔而歎息, 謂其友人曰:⌌古人有言:『左手據天下之圖, 右手刎其喉, 愚夫不爲』 所以然者, 生貴於天下也. 今以曲俗咫尺之羞, 滅無貲之軀, 殆非<老><莊>所謂也.⌏ 故往應<騭>召.
    四年, 拜爲校書郞中, 詣<東觀>典校秘書. 是時<鄧太后>臨朝, <騭>兄弟輔政. 而俗儒世士, 以爲文德可興, 武功宜廢, 遂寢蒐狩之禮, 息戰陳之法, 故猾賊從橫, 乘此無備. <融>乃感激, 以爲文武之道, 聖賢不墜, 五才之用, 無或可廢. <元初>二年, 上{廣成頌}以諷諫. 其辭曰:
    臣聞<孔子>曰:⌌奢則不遜, 儉則固.⌏ 奢儉之中, 以禮爲界. 是以{蟋蟀}、{山樞}之人, 並刺國君, 諷以太康馳驅之節. 夫樂而不荒, 憂而不困, 先汪所以平和府藏, 頤養精神, 致之無疆. 故戛擊鳴球, 載於{虞謨};吉日車攻, 序於{周詩}. 聖主賢君, 以增盛美, 豈徒爲奢淫而已哉! 伏見元年已來, 遭値戹運, 陛下戒懼災異, 躬自菲薄, 荒弃禁苑, 廢弛樂懸, 勤憂潛思, 十有餘年, 以過禮數. 重以皇太后體<唐堯>親九族篤睦之德, 陛下復<有虞>烝烝之孝, 外舍諸家, 每有憂疾, 聖恩普勞, 遣使交錯, 稀有曠絶. 時時寧息, 又無以自娛樂, 殆非所以逢迎太和, 裨助萬福也. 臣愚以爲雖尙頗有蝗蟲, 今年五月以來, 雨露時澍, 祥應將至. 方涉冬節, 農事閒*隙, 宜幸<廣成>, 覽原隰, 觀宿麥, [勸]收藏, 因講武校獵, 使寮庶百姓, 復覩羽旄之美, 聞鍾鼓之音, 歡嬉喜樂, 鼓舞疆畔, 以迎和氣, 招致休慶. 小臣螻蟻, 不勝區區. 職在書籍, 謹依舊文, 重述蒐狩之義, 作頌一篇, 幷封上. 淺陋鄙薄, 不足觀省.
    臣聞昔命師於鞬櫜, 偃伯於靈臺, 或人嘉而稱焉. 彼固未識夫雷霆之爲天常, 金革之作昏明也. 自<黃><炎>之前, 傳道罔記;<三><五>以來, 越可略聞. 且區區之<酆>郊, 猶廓七十里之囿, 盛春秋之苗. {詩}詠(囿)[圃]章, 樂奏{騶虞}. 是以<大漢>之初基也, 宅玆天邑, 總風雨之會, 交陰陽之和. 揆厥<靈囿>, 營于南郊. 徒觀其坰場區宇, 恢胎曠蕩, *藐夐勿罔, 寥豁鬱泱, 騁望千里, 天與地莽. 於是周阹環瀆, 右矕<三塗>, 左槪<嵩嶽>, 面據<衡>陰, 箕背<王屋>, 浸以<波>、<溠>, 夤以<滎>、<洛>. <金山>、<石林>, 殷起乎其中, 峨峨磑磑, 鏘鏘*최*최, 隆穹槃回, 嵎峗錯崔. 神泉側出, <丹水><涅池>, 怪石浮磬, 燿焜于其陂. 其土毛則搉牧薦草, 芳茹甘荼, 茈萁、芸蒩, 昌本、深蒱, 芝荋、堇、荁, 蘘荷、芋渠, 桂荏、鳧葵, 格、韮、菹、于. 其植物則玄林包竹, 藩陵蔽京, 珍林嘉樹, 建木叢生, 椿、梧、栝、柏, 柜、柳、楓、楊, 豐彤對蔚, 崟頟槮爽. 翕習春風, 含津吐榮, 鋪于布*관, 蓶扈蘳熒, 惡可殫形.
    至于陽月, 陰慝害作, 百草畢落, 林衡戒田, 焚萊柞木. 然後擧天網, 頓八紘, 揫斂九藪之動物, 繯橐四野之飛征. 鳩之乎玆囿之中, 山敦雲移, 羣鳴膠膠, 鄙騃譟讙, <子野>聽聳, <離朱>目眩, <隸首>策亂, <陳子>籌昏. 於時營圍恢廓, 充斥川谷, 罦罝羅羉, 彌綸阬澤, 皐牢陵山. 校隊案部, 前後有屯, 甲乙相伍, 戊己爲堅.
    乘輿乃以吉月之陽朔, 登于疏鏤之金路, 六驌騻之玄龍, 建雄虹之旌夏, 揭鳴鳶之脩橦. 曳<長庚>之飛髾, 載日月之太常, 棲<招搖>與<玄弋>, 注<枉矢>於<天狼>. 羽毛紛其髟鼬, 揚金*종而扡玉瓖. 屯田車於平原, 播同徒於高岡, 旃旝摻其如林, 錯五色以摛光. 淸氛埃, 埽野場, 誓六師, 搜儁良. 司徒勒卒, 司馬平行, 車攻馬同, 敎達戒通. 伐咎鼓, 撞華鍾, 獵徒縱, 赴榛叢. 徽嫿霍奕, 別騖分奔, 騷擾聿皇, 往來交舛, 紛紛回回, 南北東西. 風行雲轉, 匈*개隱訇, 黃塵勃滃, 闇若霧昏. 日月爲之籠光, 列宿爲之翳昧, 僄狡課才, 勁勇程氣. 狗馬角逐, 鷹鸇競鷙, 驍騎旁佐, 輕車橫厲, 相與陸梁, 聿皇于中原. 絹猑蹏, 鏦特肩, 脰完羝, 撝介鮮, 散毛族, 梏羽羣. 然後飛鋌電激, 流矢雨墜, 各指所質, 不期俱殪, 竄伏扔輪, 發作梧轊. 祋殳狂擊, 頭陷顱碎, 獸不得猭, 禽不得瞥. 或夷由未殊, 顚狽頓躓, 蝡蝡蟫蟫, 充衢塞隧, 葩華蓱布, 不可勝計.
    若夫鷙獸*의蟲, 倨牙黔口, 大匈哨後, 縕巡歐紆, 負隅依阻, 莫敢嬰禦. 乃使<鄭叔>、<晉婦>之徒, 睽孤刲刺, 裸裎袒裼. 冒*엽柘, 槎棘枳, 窮浚谷, 底幽嶰, 暴斥虎, 搏狂兕, 獄*계熊, 抾封狶. 或輕訬趬悍, 廋疏*嶁領, 犯歷嵩巒, 陵喬松, 履脩樠, 踔攳枝, 杪標端, 尾蒼蜼, 掎玄猨, 木産盡, 寓屬單. 罕罔合部, 罾弋同曲, 類行並驅, 星布麗屬, 曹伍相保, 各有分局. 矰碆飛流, 纖羅絡縸, 遊雉羣驚, 晨鳧輩作, 翬然雲起, 霅爾雹落.
    爾乃*막觀高蹈, 改乘回轅, 泝恢方, 撫<馮夷>, 策<句芒>, 超荒忽, 出重陽, 厲雲漢, 橫<天潢>. 導鬼區, 徑神場, 詔<靈><保>, 召方相, 驅厲疫, 走*역祥. 捎罔雨, 拂<游光>, 枷<天狗>, 緤墳羊. 然後緩節舒容, 裴回安步, 降集波籞, 川衡澤虞, 矢魚陳罟. <玆飛>、<宿沙>, <田開>、<古蠱>, 翬終葵, 揚關斧, 刊重冰, 撥蟄戶, 測潛鱗, 踵介旅. 逆獵湍瀨, 渀薄汾橈, 淪滅潭淵, 左挈夔龍, 右提蛟鼉, 春獻王鮪, 夏薦鼈黿. 於是流覽徧照, 殫變極態, 上下究竟, 山谷蕭條, 原野嵺愀, 上無飛鳥, 下無走獸, 虞人植旍, 獵者効具, 車弊田罷, 旋入禁囿. 棲*지乎昭明之觀, 休息乎高光之榭, 以臨乎宏池. 鎭以瑤臺, 純以金堤, 樹以蒱柳, 被以綠莎, 瀇瀁沆漭, 錯紾槃委, 天地虹洞, 固無端涯, 大明生東, 月朔西陂. 乃命壺涿, 驅水蠱, 逐罔、螭, 滅短狐, 簎鯨、鯢. 然後方餘皇, 連舼舟, 張雲帆, 施蜺幬, 靡颸風, 陵迅流, 發櫂歌, 縱水謳, 淫魚出, 蓍蔡浮, <湘靈>下, <漢女>游. 水禽鴻鵠, 鴛鴦、鷗、鷖, 鶬鴰、鸕、鷁, 鷺、鴈、鷿鷈, 乃安斯寢, 戢翮其涯. 魴、鱮、鱏、鯿, 鰋、鯉、鱨、魦, 樂我純德, 騰踊相隨, 雖<靈沼>之白鳥, <孟津>之躍魚, 方斯蔑矣. 然猶詠歌於伶蕭, 載陳於方策. 豈不哀哉!
    於是宗廟旣享, 庖廚旣充, 車徒旣簡, 器械旣攻. 然後擺牲班禽, 淤賜犒功, 羣師疊伍, 伯校千重, 山罍常滿, 房俎無空. 酒正案隊, 膳夫巡行, 淸醪車湊, 燔炙騎將, 鼓駭擧爵, 鍾鳴旣觴. 若乃{陽阿}衰斐之<晉>制, 闡䵷華羽之南音, 所以洞蕩匈臆, 發明耳目, 疏越蘊慉, 駭恫底伏, 鍠鍠鎗鎗, 奏于農郊大路之衢, 與百姓樂之. 是以明德曜乎<中夏>, 威靈暢乎四荒, 東鄰浮巨海而入享, 西旅越,葱領>而來王, 南徼因九譯而致貢, <朔狄>屬象胥而來同. 蓋安不忘危, 治不忘亂, 道在乎玆, 斯固帝王之所以曜神武而折遐衝者也.
    方今<大漢>收功於道德之林, 致獲於仁義之淵, 忽蒐狩之禮, 闕槃虞之佃. 闇昧不覩日月之光, 聾昏不聞雷霆之震, 于今十二年, 爲日久矣. 亦方將刊禁臺之秘藏, 發天府之官常, 由質要之故業, 率典刑之舊章. 采<淸原>, 嘉<岐陽>, 登俊桀, 命賢良, 擧淹滯, 拔幽荒. 察淫侈之華譽, 顧介特之實功, 聘畎畝之羣雅, 宗重淵之潛龍. 乃儲精山藪, 歷思河澤, 目*리鼎俎, 耳聽康衢, 營<傅說>於胥靡, 求<伊尹>於庖廚, 索<膠鬲>於魚鹽, 聽<寗戚>於大車. 俾之昌言而宏議, 軼越三家, 馳騁<五帝>, 悉覽休祥, 總括羣瑞. 遂棲鳳皇於高梧, 宿麒麟於西園, 納<僬僥>之珍羽, 受<王母>之白環. 永逍搖乎宇內, 與二儀乎無疆, 貳造化於后土, 參神施於昊乾, 超特達而無儔, 煥巍巍而無原. 豐千億之子孫, 歷萬載而永延. 禮樂旣闋, 北轅反*건, 至自<新城>, 背<伊闕>, 反<洛京>.
    頌奏, 忤<鄧氏>, 滯於<東觀>, 十年不得調. 因兄子喪自劾歸. 太后聞之怒, 謂<融>羞薄詔除, 欲仕州郡, 遂令禁錮之.
    太后崩, <安帝>親政, 召還郞署, 復在講部. 出爲<河閒王>廏長史. 時車駕東巡<岱宗>. <融>上{東巡頌}, 帝奇其文, 召拜郞中. 及<北鄕侯>卽位, <融>移病去, 爲郡功曹.
    <陽嘉>二年, 詔擧敦樸, 城門校尉<岑起>擧<融>, 徵詣公車, 對策, 拜議郞. 大將軍<梁商>表爲從事中郞, 轉<武都>太守. 時<西羌>反叛, 征西將軍<馬賢>與護<羌>校尉<胡疇>征之, 而稽久不進. <融>知其將敗, 上疏乞自効, 曰:⌌今雜種諸<羌>轉相鈔盜, 宜及其未幷, 亟遣深入, 破其支黨, 而<馬賢>等處處留滯. <羌胡>百里望塵, 千里聽聲, 今逃匿避回, 漏出其後, 則必侵寇<三輔>, 爲民大害. 臣願請<賢>所不可用<關東>兵五千, 裁假部隊之號, 盡力率厲, 埋根行首, 以先吏士, 三旬之中, 必克破之. 臣少習學蓺, 不更武職, 猥陳此言, 必受誣罔之辜. 昔<毛遂>廝養, 爲衆所蚩, 終以一言, 克定從要. 臣懼<賢>等專守一城, 言攻於西而<羌>出於東, 且其將士必有<高克>潰叛之變.⌏ 朝廷不能用. 又陳:⌌星孛<參>、<畢>, <參>西方之宿, <畢>爲邊兵, 至於分野, <幷州>是也. 西<戎>北<狄>, 殆將起乎! 宜備二方.⌏ 尋而<隴西><羌>反, <烏桓>寇<上郡>, 皆卒如<融>言.
    三遷, <桓帝>時爲<南郡>太守. 先是<融>有事忤大將軍<梁冀>旨, <冀>諷有司奏<融>在郡貪濁, 免官, 髡徙<朔方>. 自刺不殊, 得赦還, 復拜議郞, 重在<東觀>著述, 以病去官.
    <融>才高博洽, 爲世通儒, 敎養諸生, 常有千數. <涿><郡><盧植>, <北海><鄭玄>, 皆其徒也. 善鼓琴, 好吹笛, 達生任性, 不拘儒者之節. 居宇器服, 多存侈飾. 常坐高堂, 施絳紗帳, 前授生徒, 後列女樂, 弟子以次相傳, 鮮有入其室者. 嘗欲訓{左氏春秋}, 及見<賈逵>、<鄭衆>注, 乃曰:⌌<賈>君精而不博, <鄭>君博而不精. 旣精旣博, 吾何加焉!⌏但著{三傳異同說}. 注{孝經}、{論語}、{詩}、{易}、{三禮}、{尙書}、{列女傳}、{老子}、{淮南子}、{離騷}, 所著賦、頌、碑、誄、書、記、表、奏、七言、琴歌、對策、遺令, 凡二十一篇.
    初, <融>懲於<鄧氏>, 不敢復違忤埶家, 遂爲<梁冀>草奏<李固>, 又作大將軍{西第頌}, 以此頗爲正直所羞. 年八十八, <延熹>九年卒于家. 遺令薄葬. 族孫<日殫>, <獻帝>時位至太傅.
    論曰:<馬融>辭命<鄧氏>, 逡巡<隴><漢>之閒, 將有意於居貞乎? 旣而羞曲士之節, 惜不貲之軀, 終以奢樂恣性, 黨附成譏, 固知識能匡欲者鮮矣. 夫事苦, 則矜全之情薄;生厚, 故安存之慮深. 登高不懼者, 胥靡之人也;坐不垂堂者, 千金之子也. 原其大略, 歸於所安而已矣. 物我異觀, 亦更相笑也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上(三卷)  馬融列傳第五十上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下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蔡邕列傳第五十下

    <蔡邕>字<伯喈>, <陳留><圉>人也. 六世祖<勳>, 好<黃><老>, <平帝>時爲<郿>令. <王莽>初, 授以<厭戎>連率. <勳>對印綬仰天歎曰:⌌吾策名<漢室>, 死歸其正. 昔<曾子>不受<季孫>之賜, 況可事二姓哉?⌏ 遂攜將家屬, 逃入深山, 與<鮑宣>、<卓茂>等同不仕<新室>. 父<稜>, 亦有淸白行, 謚曰<貞定公>.
    <邕>性篤孝, 母常滯病三年, <邕>自非寒暑節變, 未嘗解襟帶, 不寢寐者七旬느 母卒, 廬于冢側, 動靜以禮. 有菟馴擾其室傍, 又木生連理, 遠近奇之, 多往觀焉. 與叔父從弟同居, 三世不分財, 鄕黨高其義. 少博學, 師事太傅<胡廣>. 好辭章、數術、天文, 妙操音律.
    <桓帝>時, 中常侍<徐璜>、<左悺>等五侯擅恣, 聞<邕>善鼓琴, 遂曰天子, 勑<陳留>太守督促發遣. <邕>不得已, 行到<偃師>, 稱疾而歸. 閑居翫古, 不交當世. 感<東方[朔]>{客難}及<楊雄>、<班固>、<崔駰>之徒設疑以自通, 乃斟酌羣言, 韙其是而矯其非, 作{釋誨}以戒厲云爾.
    有務世公子誨於華顚胡老曰:⌌蓋聞聖人之大寶曰位, 故以仁守位, 以財聚人. 然則有位斯貴, 有財斯富, 行義達道, 士之司也. 故<伊摯>有負鼎之衒, <仲尼>設執鞭之言, <甯子>有淸商之歌, <百里>有豢牛之事. 夫如是, 則聖哲之通趣, 古人之明志也. 夫子生淸穆之世, 稟醇和之靈, 覃思典籍, 韞櫝{六經}, 安貧樂賤, 與世無營, 沈精重淵, 抗志高冥, 包括無外, 綜析無形, 其已久矣. 曾不能拔萃出羣, 揚芳飛文, 登天庭, 序彝倫, 埽六合之穢慝, 淸宇宙之埃塵, 連光芒於白日, 屬炎氣於景雲. 時逝歲暮, 黙而無聞. 小子惑焉, 是以有云. 方今聖上寬明, 輔弼賢知, 崇英逸偉, 不墜於地, 德弘者建宰相而裂土, 才羨者荷榮祿而蒙賜. 盍亦回塗要至, 俛仰取容, 輯當世之利, 定不拔之功, 榮家宗於此時, 遺不滅之令蹤? 夫獨未之思邪, 何爲守彼而不通此?⌏
    胡老慠然而笑曰:⌌若公子, 所謂覩曖昧之利, 而忘昭晢之害;專必成之功, 而忽蹉跌之敗者已.⌏ 公子謖爾斂袂而興曰:⌌胡爲其然也?⌏ 胡老曰:⌌居, 吾將釋汝. 昔自太極, 君臣始基, 有<羲皇>之洪寧, <唐><虞>之至時. <三代>之隆, 亦有緝熙, <五伯>扶微, 勤而撫之. 于斯已降, 天網縱, 人紘弛, 王塗壞, 太極陁, 君臣土崩, 上下瓦解. 於是智者騁詐, 辯者馳說, 武夫奮略, 戰士講銳. 電駭風馳, 霧散雲披, 變詐乖詭, 以合時宜. 或畫一策而綰萬金, 或談崇朝而錫瑞珪. 連衡者六印磊落, 合從者騈組流離. 隆貴翕習, 積富無崖, 據巧蹈機, 以忘其危. 夫華離蔕而萎, 條去幹而枯, 女冶容而淫, 士背道而辜. 人毁其滿, 神疾其邪, 利端始萌, 害漸亦牙. 速速方轂, 夭夭是加, 欲豐其屋, 乃蔀其家. 是故天地否閉, 聖哲潛形, 石<門>守晨, <沮>、<溺>耦耕, <顔歜>抱璞, <蘧瑗>保生, <齊>人歸樂, <孔子>斯征, <雍渠>驂乘, 逝而遺輕. 夫豈慠主而背國乎? 道不可以傾也.
    ⌌且我聞之, 日南至則黃鍾應, 融風動而魚上冰, 㽔賓統則微陰萌, 蒹葭蒼而白露凝. 寒暑相推, 陰陽代興, 運極則化, 理亂相承. 今<大漢>紹<陶唐>之洪烈, 盪四海之殘灾, 隆隱天之高, 拆絙地之基. 皇道惟融, 帝猷顯*丕, 汦汦庶類, 含甘吮滋. 檢六合之羣品, 濟之乎雍熙, 羣僚恭己於職司, 聖主垂拱乎兩楹. 君臣穆穆, 守之以平, 濟濟多士, 端委縉綎, 鴻漸盈階, 振鷺充庭. 譬猶<鍾山>之玉, <泗>濱之石, 累珪璧不爲之盈, (探)[採]浮磬不爲之索. 曩者, 洪源辟而四隩集, 武功定而干戈戢, <獫狁>攘而<吉甫>宴, <城濮>捷而<晉>凱入. 故當其有事也, 則*蓑笠並載, 擐甲揚鋒, 不給於務;當其無事也, 則舒紳緩佩, 鳴玉以步, 綽有餘裕.
    ⌌夫世臣、門子, 暬御之族, 天隆其祜, 主豐其祿. 抱膺從容, 爵位自從, 攝須理髥, 餘官委貴. 其取進也, 順傾轉圓, 不足以喩其便;逡巡放屣, 不足以況其易. 夫[夫]有逸羣之才, 人人有優贍之智. 童子不問疑於老成, 瞳矇不稽謀於先生. 心恬澹於守高, 意無爲於持盈. 粲乎煌煌, 莫非華榮. 明哲泊焉, 不失所寧. 狂淫振蕩, 乃亂其情. 貪夫殉財, 夸者死權. 瞻仰此事, 體躁心煩. 闇謙盈之効, 迷損益之數. 騁駑駘於脩路, 慕騏驥而增驅, 卑俯乎外戚之門, 乞助平近貴之譽. 榮顯未副, 從而顚踣, 下獲熏胥之辜, 高受滅家之誅. 前車已覆, 襲軌而騖, 曾不鑒禍, 以知畏懼. 予惟悼哉, 害其若是! 天高地厚, 跼而蹐之. 怨豈在明, 患生不思. 戰戰兢兢, 必愼厥尤.
    ⌌且用之則行, 聖訓也;舍之則藏, 至順也. 夫九河盈溢, 非一*괴所防;帶甲百萬, 非一勇所抗. 今子責匹夫以淸宇宙, 庸可以水旱而累<堯>、<湯>乎? 懼煙炎之毁熸, 何光芒之敢揚哉! 且夫地將震而樞星直, 井無景則日陰食, 元首寬則望舒朓, 侯王肅則月側匿. 是以君子推微達著, 尋端見緖, 履霜知冰, 踐露知暑. 時行則行, 時止則止, 消息盈冲, 取諸天紀. 利用遭泰, 可與處否, 樂天知命, 持神任己. 羣車方奔乎險路, 安能與之齊軌? 思危難而自豫, 故在賤而不恥. 方將騁馳乎典籍之崇塗, 休息乎仁義之淵藪, 槃旋乎<周>、<孔>之庭宇, 揖儒、<墨>而與爲友. 舒之足以光四表, 收之則莫能知其所有. 若乃丁千載之運, 應神靈之符, 闓閶闔, 乘天衢, 擁華蓋而奉皇樞, 納玄策於聖德, 宣太平於中區. 計合謀從, 己之圖也;勳績不立, 予之辜也. 龜鳳山翳, 霧露不除, 踊躍草萊, 祗見其愚. 不我知者, 將謂之迂. 脩業思眞, 弃此焉如? 靜以俟命, 不斁不渝. 『百歲之後, 歸乎其居.』 幸其獲稱, 天所誘也. 罕漫而已, 非己咎也. 昔<伯翳>綜聲於鳥語, <葛盧>辯音於鳴牛, <董父>受氏於<豢龍>, <奚仲>供德於衡輈, <倕氏>興政於巧工, <造父>登御於驊騮, <非子>享土於善圉, <狼瞫>取右於禽囚, 弓父畢精於筋角, <佽非>明勇於赴流, <壽王>創基於格五, <東方>要幸於談優, <上官>効力於執蓋, <弘羊>據相於運籌. 僕不能參跡於若人, 故抱璞而優遊.⌏
    於是公子仰首降階, 忸怩而避. 胡老乃揚衡含笑, 援琴而歌. 歌曰:⌌練余心兮浸太淸, 滌穢濁兮存正靈. 和液暢兮神氣寧, 情志泊兮心亭亭, 嗜欲息兮無由生. 踔宇宙而遺俗兮, 眇翩翩而獨征.⌏
    <建寧>三年, 辟司徒<橋玄>府, <玄>甚敬待之. 出補<河平>長. 召拜郞中, 校書<東觀>. 遷議郞. <邕>以經籍去聖久遠, 文字多謬, 俗儒穿鑿, 疑誤後學, <熹平>四年, 乃與五官中郞將<堂谿典>、光祿大夫<楊賜>、諫議大夫<馬日磾>、議郞<張馴>、<韓說>、太史令<單颺>等, 奏求正定{六經}文字. <靈帝>許之, <邕>乃自書(冊)[丹]於碑, 使工鐫刻立於太學門外. 於是後儒晩學, 咸取正焉. 及碑始立, 其觀視及摹寫者, 車乘日千餘兩, 塡塞街陌.
    初, 朝議以州郡相黨, 人情比周, 乃制婚姻之家及兩州人士不得對相監臨. 至是復有三互法, 禁忌轉密, 選用艱難. <幽><冀>二州, 久缺不補. <邕>上疏曰:⌌伏見<幽>、<冀>舊壤, 鎧馬所出, 比年兵飢, 漸至空耗. 今者百姓虛縣, 萬里蕭條, 闕職經時, 吏人延屬, 而三府選擧, 踰月不定. 臣經怪其事, 而論者云『避三互』. 十一州有禁, 當取二州而已. 又二州之士, 或復限以歲月, 狐疑*지淹, 以失事會. 愚以爲三互之禁, 禁之薄者, 今但申以威靈, 明其憲令, 在任之人豈不戒懼, 而當坐設三互, 自生留閡邪? 昔<韓安國>起自徒中, <朱買臣>出於幽賤, 並以才宜, 還守本邦. 又<張敞>亡命, 擢授劇州. 豈復顧循三互, 繼以末制乎? 三公明知二州之要, 所宜速定, 當越禁取能, 以救時敝;而不顧爭臣之義, 苟避輕微之科, 選用稽滯, 以失其人. 臣願陛下上則先帝, 蠲除近禁, 其諸州刺史器用可換者, 無拘日月三互, 以差厥中.⌏ 書奏不省.
    初, 帝好學, 自造{皇羲篇}五十章, 因引諸生能爲文賦者. 本頗以經學相招, 後諸爲尺牘及工書鳥篆者, 皆加引召, 遂至數十人. 侍中祭酒<樂松>、<賈護>, 多引無行趣埶之徒, 並待制<鴻都門>下, 憙陳方俗閭里小事, 帝甚悅之, 待以不次之位. 又市賈小民, 爲<宣陵>孝子者, 復數十人, 悉除爲郞中、太子舍人. 時頻有雷霆疾風, 傷樹拔木, 地震、隕雹、蝗蟲之害. 又<鮮卑>犯境, 役賦及民. 六年七月, 制書引咎, 誥羣臣各陳政要所當施行. <邕>上封事曰:
    臣伏讀聖旨, 雖<周成>遇風, 訊諸執事, <宣王>遭旱, 密勿祗畏, 無以或加. 臣聞天降灾異, 緣象而至. 辟歷數發, 殆刑誅繁多之所生也. 風者天之號令, 所以敎人也. 夫昭事上帝, 則自懷多福;宗廟致敬, 則鬼神以著. 國之大事, 實先祀典, 天子聖躬所當恭事. 臣自在宰府, 及備朱衣, 迎氣五郊, 而車駕稀出, 四時至敬, 屢委有司, 雖有解除, 猶爲疎廢. 故皇天不悅, 顯此諸異. {鴻範傳}曰:⌌政悖德隱, 厥風發屋折木.⌏ {坤}爲地道, {易}稱安貞. 陰氣憤盛, 則當靜反動, 法爲下叛. 夫權不在上, 則雹傷物;政有苛暴, 則虎狼食人;貪利傷民, 則蝗蟲損稼. 去六月二十八日, <太白>與月相迫, 兵事惡之. <鮮卑>犯塞, 所從來遠, 今之出師, 未見其利. 上-違天文, 下逆人事. 誠當博覽衆議. 從其安者. 臣不勝憤滿, 謹條宜所施行七事表左:
    一事:明堂月令, 天子以四立及季夏之節, 迎五帝於郊, 所以導致神氣, 祈福豐年. 淸廟祭祀, 追往孝敬, 養老辟雍, 示人禮化, 皆帝者之大業, 祖宗所祗奉也. 而有司數以蕃國疎喪, 宮內産生, 及吏卒小汙, 屢生忌故. 竊見南郊齋戒, 未嘗有廢, 至於它祀, 輒興異議. 豈南郊卑而它祀尊哉? <孝元皇帝>策書曰:⌌禮之至敬, 莫重於祭, 所以竭心親奉, 以致肅祗者也.⌏ 又<元和>故事, 復申先典. 前後制書, 推心懇惻. 而近者以來, 更任太史. 忘禮敬之大, 任禁忌之書, 拘信小故, 以虧大典. {禮}, 妻妾産者, 齋則不入側室之門, 無廢祭之文也. 所謂宮中有卒, 三月不祭者, 謂士庶人數堵之室, 共處其中耳, 豈謂皇居之曠, 臣妾之衆哉? 自今齋制宜如故典, 庶荅風霆灾妖之異.
    二事:臣聞國之將興, 至言數聞, 內知己政, 外見民情. 是故先帝雖有聖明之姿, 而猶廣求得失. 又因灾異, 援引幽隱, 重賢良、方正、敦朴、有道之選, 危言極諫, 不絶於朝. 陛下親政以來, 頻年灾異, 而未聞特擧博選之旨. 誠當思省述脩舊事, 使抱忠之臣展其狂直, 以解{易傳}⌌政悖德隱⌏之言.
    三事:夫求賢之道, 未必一塗, 或以德顯, 或以言揚. 頃者, 立朝之士, 曾不以忠信見賞, 恆被謗訕之誅, 遂使羣下結口, 莫圖正辭. 郞中<張文>, 前獨盡狂言, 聖德納受, 以責三司. 臣子曠然, 衆庶解悅. 臣愚以爲宜擢<文>右職, 以勸忠謇, 宣聲海內, 博開政路.
    四事:夫司隸校尉、諸州刺史, 所以督察姦枉, 分別白黑者也. 伏見<幽州>刺史<楊憙>、<益州>刺史<龐芝>、<涼州>刺史<劉虔>, 各有奉公疾姦之心, <憙>等所糾, 其効尤多. 餘皆枉橈, 不能稱職. 或有抱罪懷瑕, 與下同疾, 綱網弛縱, 莫相擧察, 公府臺閣亦復黙然. 五年制書, 議遣八使, 又令三公謠言奏事. 是時奉公者欣然得志, 邪枉者憂悸失色. 未詳斯議, 所因寢息. 昔<劉向>奏曰:⌌夫執狐疑之計者, 開羣枉之門;養不斷之慮者, 來讒邪之口.⌏ 今始聞善政, 旋復變易, 足令海內測度朝政. 宜追定八使, 糾擧非法, 更選忠淸, 平章賞罰. 三公歲盡, 差其殿最, 使吏知奉公之福, 營私之禍, 則衆灾之原庶可塞矣.
    五事:臣聞古者取士, 必使諸侯歲貢. <孝武>之世, 郡擧孝廉, 又有賢良、文學之選, 於是名臣輩出, 文武並興. <漢>之得人, 數路而已. 夫書畫辭賦, 才之小者, 匡國理政, 未有其能. 陛下卽位之初, 先涉經術, 聽政餘日, 觀省篇章, 聊以游意, 當代博弈, 非以敎化取士之本. 而諸生競利, 作者鼎沸. 其高者頗引經訓風喩之言;下則連偶俗語, 有類俳優;或竊成文, 虛冒名氏. 臣每受詔於<盛化門>, 差次錄第, 其未及者, 亦復隨輩皆見拜擢. 旣加之恩, 難復收改, 但守奉祿, 於義已弘, 不可復使理人及仕州郡. 昔<孝宣>會諸儒於<石渠>, <章帝>集學士於<白虎>, 通經釋義, 其事優大, <文><武>之道, 所宜從之. 若乃小能小善, 雖有可觀, <孔子>以爲⌌致遠則泥⌏, 君子故當志其大者.
    六事:墨綬長吏, 職典理人, 皆當以專利爲績, 日月爲勞. 襃責之科, 所宜分明. 而今在任無復能省, 及其還者, 多召拜議郞、郞中. 若器用優美, 不宜處之冗散. 如有釁故, 自當極其刑誅. 豈有伏罪懼考, 反求遷轉, 更相放効, 臧否無章? 先帝舊典, 未嘗有此. 可皆斷絶, 以覈眞僞.
    七事:伏見前一切以<宣陵>孝子(者)爲太子舍人. 臣聞<孝文皇帝>制喪服三十六日, 雖繼體之君, 父子至親, 公卿列臣, 受恩之重, 皆屈情從制, 不敢踰越. 今虛僞小人, 本非骨肉, 旣無幸私之恩, 又無祿仕之實, 惻隱思慕, 情何緣生? 而羣聚山陵, 假名稱孝, 行不隱心, 義無所依, 至有姦軌之人, 通容其中. (恒)<[桓]思皇后>祖載之時, <東郡>有盜人妻者亡在孝中, 本縣追捕, 乃伏其辜. 虛僞雜穢, 難得勝言. 又前至得拜, 後輩被遺;或經年陵次, 以暫歸見漏;或以人自代, 亦蒙寵榮. 爭訟怨恨, 凶凶道路. 太子官屬, 宜搜選令德, 豈有但取丘墓凶醜之人? 其爲不祥, 莫與大焉. 宜遣歸田里, 以明詐僞.
    書奏, 帝乃親迎氣北郊, 及行辟雍之禮. 又詔<宣陵>孝子爲舍人者, 悉改爲丞尉焉. <光和>元年, 遂置<鴻都門>學, 畫<孔子>及七十二弟子像. 其諸生皆勑州郡三公擧用辟召, 或出爲刺史、太守, 入爲尙書、侍中, 乃有封侯賜爵者, 士君子皆恥與爲列焉.
    時妖異數見, 人相驚擾. 其年七月, 詔召<邕>與光祿大夫<楊賜>、諫議大夫<馬日磾>、議郞<張華>、太史令<單颺>詣<金商門>, 引入<崇德殿>, 使中常侍<曹節>、<王甫>就問灾異及消改變故所宜施行. <邕>悉心以對, 事在{五行}、{天文志}. 又特詔問曰:⌌比災變互生, 未知厥咎, 朝廷焦心, 載懷恐懼. 每訪羣公卿士, 庶聞忠言, 而各存括囊, 莫有盡心. 以<邕>經學深奧, 故密特稽問, 宜披露失得, 指陳政要, 勿有依違, 自生疑諱. 具對經術, 以皁囊封上.⌏ <邕>對曰:⌌臣伏惟陛下聖德允明, 深悼災咎, 襃臣末學, 特垂訪及, 非臣螻蟻所能堪副. 斯誠輸寫肝膽出命之秋, 豈可以顧患避害, 使陛下不聞至戒哉! 臣伏思諸異, 皆亡國之怪也. 天於<大漢>, 殷勤不已, 故屢出祅變, 以當譴責, 欲令人君感悟, 改危卽安. 今災眚之發, 不於它所, 遠則門垣, 近在寺署, 其爲監戒, 可謂至切. 蜺墯鷄化, 皆婦人干政之所致也. 前者乳母<趙嬈>, 貴重天下, 生則貲藏侔於天府, 死則丘墓踰於園陵, 兩子受封, 兄弟典郡;續以<永樂門>史<霍玉>, 依阻城社, 又爲姦邪. 今者道路紛紛, 復云有<程大人>者, 察其風聲, 將爲國患. 宜高爲隄防, 明設禁令, 深惟<趙>、<霍>, 以爲至戒. 今聖意勤勤, 思明邪正. 而聞太尉<張顥>, 爲<玉>所進;光祿勳<姓璋>, 有名貪濁;又<長水>校尉<趙玹>、屯騎校尉<蓋升>, 並叨時幸, 榮富優足. 宜念小人在位之咎, 退思引身避賢之福. 伏見廷尉<郭禧>, 純厚老成;光祿大夫<橋玄>, 聰達方直;故太尉<劉寵>, 忠實守正:並宜爲謀主, 數見訪問. 夫宰相大臣, 君之四體, 委任責成, 優劣已分, 不宜聽納小吏, 雕琢大臣也. 又<尙方>工技之作, <鴻都>篇賦之文, 可且消息, 以示惟憂. {詩}云:『畏天之怒, 不敢戲豫.』天戒誠不可戲也. 宰府孝廉, 士之高選. 近者以辟召不愼, 切責三公, 而今並以小文超取選擧, 開請託之門, 違明王之典, 衆心不厭, 莫之敢言. 臣願陛下忍而絶之, 思惟萬機, 以荅天望. 聖朝旣自約厲, 左右近臣亦宜從化. 人自抑損, 以塞咎戒, 則天道虧滿, 鬼神福謙矣. 臣以愚贛, 感激忘身, 敢觸忌諱, 手書具對. 夫君臣不密, 上有漏言之戒, 下有失身之禍. 願寢臣表, 無使盡忠之吏, 受怨姦仇.⌏ 章奏, 帝覽而歎息, 因起更衣, <曹節>於後竊視之, 悉宣語左右, 事遂漏露. 其爲<邕>所裁黜者, 皆側目思報.
    初, <邕>與司徒<劉郃>素不相平, 叔父衛尉<質>又與將作大匠(楊)<[陽]><球>有*극. <球>卽中常侍<程璜>女夫也, <璜>遂使人飛章言<邕>、<質>數以私事請託於<郃>, <郃>不聽, <邕>含隱切, 志欲相中. 於是詔下尙書, 召<邕>詰狀. <邕>上書自陳曰:⌌臣被召, 問以大鴻臚<劉郃>前爲<濟陰>太守, 臣屬吏<張宛>長休百日, <郃>爲司隸, 又託<河內>郡吏<李奇>爲州書佐, 及營護故<河南>尹<羊陟>、侍御史<胡母班>, <郃>不爲用致怨之狀. 臣征營怖悸, 肝膽塗地, 不知死命所在. 竊自尋案, 實屬<宛>、<奇>, 不及<陟>、<班>. 凡休假小吏, 非結恨之本. 與<陟>姻家, 豈敢申助私黨? 如臣父子欲相傷陷, 當明言臺閣, 具陳恨狀所緣. 內無寸事, 而謗書外發, 宜以臣對與<郃>參驗. 臣得以學問特蒙襃異, 執事秘館, 操管御前, 姓名貌狀, 微簡聖心. 今年七月, 召詣<金商門>, 問以灾異, 齎詔申旨, 誘臣使言. 臣實愚贛, 唯識忠盡, 出命忘軀, 不顧後害, 遂譏刺公卿, 內及寵臣. 實欲以上對聖問, 救消災異, 規爲陛下建康寧之計. 陛下不念忠臣直言, 宜加掩蔽, 誹謗卒至, 便用疑怪. 盡心之吏, 豈得容哉? 詔書每下, 百官各上封事, 欲以改政思譴, 除凶致吉, 而言者不蒙延納之福, 旋被陷破之禍. 今皆杜口結舌, 以臣爲戒, 誰敢爲陛下盡忠孝乎? 臣季父<質>, 連見拔擢, 位在上列. 臣被蒙恩渥, 數見訪逮. 言事者因此欲陷臣父子, 破臣門戶, 非復發糾姦伏, 補益國家者也. 臣年四十有六, 孤特一身, 得託名忠臣, 死有餘榮, 恐陛下於此不復聞至言矣. 臣之愚冗, 職當咎患, 但前者所對, <質>不及聞, 而衰老白首, 橫見引逮, 隨臣摧沒, 幷入阬埳, 誠冤誠痛. 臣一入牢獄, 當爲楚毒所迫, 趣以飮章, 辭情何緣復聞? 死期垂至, 冒昧自陳. 願身當辜戮, *匃<質>不幷坐, 則身死之日, 更生之年也. 惟陛下加餐, 爲萬姓自愛.⌏ 於是下<邕>、<質>於<洛陽>獄, 劾以仇怨奉公, 議害大臣, 大不敬, 弃市. 事奏, 中常侍<呂强>愍<邕>無罪, 請之, 帝亦更思其章, 有詔減死一等, 與家屬髡鉗徙<朔方>, 不得以赦令除. (楊)<[陽]球>使客追路刺<邕>, 客感其義, 皆莫爲用. <球>又賂其部主使加毒害, 所賂者反以其情戒<邕>, 故每得免焉. 居<五原><安陽縣>.
    <邕>前在<東觀>, 與<盧植>、<韓說>等撰補{後漢記}, 會遭事流離, 不及得成, 因上書自陳, 奏其所著十意, 分別首目, 連置章左. 帝嘉其才高, 會明年大赦, 乃宥<邕>還本郡. <邕>自徙及歸, 凡九月焉. 將就還路, <五原>太守<王智>餞之. 酒酣, <智>起舞屬<邕>, <邕>不爲報. <智>者, 中常侍<王甫>弟也, 素貴驕, 慙於賓客, 詬<邕>曰:⌌徒敢輕我!⌏<邕>拂衣而去. <智>銜之, 密告<邕>怨於囚放, 謗訕朝廷. 內寵惡之. <邕>慮卒不免, 乃亡命江海, 遠跡<吳><會>. 往來依<太山><羊氏>, 積十二年, 在<吳>.
    <吳>人有燒桐以爨者, <邕>聞火烈之聲, 知其良木, 因請而裁爲琴, 果有美音, 而其尾猶焦, 故時人名曰⌌焦尾琴⌏焉. 初, <邕>在<陳留>也, 其鄰人有以酒食召<邕>者, 比往而酒以酣焉. 客有彈琴於屛, <邕>至門試潛聽之, 曰:⌌憘! 以樂召我而有殺心, 何也?⌏遂反. 將命者告主人曰:⌌<蔡君>向來, 至門而去.⌏<邕>素爲邦鄕所宗, 主人遽自追而問其故, <邕>具以告, 莫不憮然. 彈琴者曰:⌌我向鼓弦, 見螳蜋方向鳴蟬, 蟬將去而未飛, 螳蜋爲之一前一卻. 吾心聳然, 惟恐螳蜋之失之也, 此豈爲殺心而形於聲者乎?⌏<邕>莞然而笑曰:⌌此足以當之矣.⌏
    <中平>六年, <靈帝>崩, <董卓>爲司空, 聞<邕>名高, 辟之. 稱疾不就. <卓>大怒, 詈曰:⌌我力能族人, <蔡邕>遂偃蹇者, 不旋踵矣.⌏ 又切勑州郡擧<邕>詣府, <邕>不得已, 到, 署祭酒, 甚見敬重. 擧高第, 補侍御史, 又轉持書御史, 遷尙書. 三日之閒, 周歷三臺. 遷<巴郡>太守, 復留爲侍中.
    <初平>元年, 拜左中郞將, 從<獻帝>遷都<長安>, 封<高陽鄕侯>.
    <董卓>賓客部曲議欲尊<卓>比<太公>, 稱<尙父>. <卓>謀之於<邕>, <邕>曰:⌌<太公>輔<周>, 受命翦<商>, 故特爲其號. 今明公威德, 誠爲巍巍, 然比之<尙父>, 愚意以爲未可. 宜須<關東>平定, 車駕還反舊京, 然後議之.⌏ <卓>從其言.
    (初平)二年六月, 地震, <卓>以問<邕>. <邕>對曰:⌌地動者, 陰盛侵陽, 臣下踰制之所致也. 前春郊天, 公奉引車駕, 乘金華靑蓋, 爪畫兩轓, 遠近以爲非宜.⌏ <卓>於是改乘皁蓋車.
    <卓>重<邕>才學, 厚相遇待, 每集讌, 輒令<邕>鼓琴贊事, <邕>亦每存匡益. 然<卓>多自佷用, <邕>恨其言少從, 謂從弟<谷>曰:⌌<董>公性剛而遂非, 終難濟也. 吾欲東奔<兗州>, 若道遠難達, 且遯逃<山東>以待之, 何如?⌏<谷>曰:⌌君狀異恆人, 每行觀者盈集. 以此自匿, 不亦難乎?⌏ <邕>乃止.
    及<卓>被誅, <邕>在司徒<王允>坐, 殊不意言之而歎, 有動於色. <允>勃然叱之曰:⌌<董卓>國之大德, 幾傾<漢室>. 君爲王臣, 所宜同忿, 而懷其私遇, 以忘大節! 今天誅有罪, 而反相傷痛, 豈不共爲逆哉?⌏卽收付廷尉治罪. <邕>陳辭謝, 乞黥首刖足, 繼成<漢>史. 士大夫多*긍救之, 不能得. 太尉<馬日磾>馳往謂<允>曰:⌌<伯喈>曠世逸才, 多識<漢>事, 當續成後史, 爲一代大典. 且忠孝素著, 而所坐無名, 誅之無乃失人望乎?⌏<允>曰:⌌昔<武帝>不殺<司馬遷>, 使作謗書, 流於後世. 方今國祚中衰, 神器不固, 不可令佞臣執筆在幼主左右. 旣無益聖德, 復使吾黨蒙其訕議.⌏ <日磾>退而告人曰:⌌<王公>其不長世乎? 善人, 國之紀也;制作, 國之典也. 滅紀廢典, 其能久乎!⌏<邕>遂死獄中. <允>悔, 欲止而不及. 時年六十一. 搢紳諸儒莫不流涕. <北海><鄭玄>聞而歎曰:⌌<漢世>之事, 誰與正之!⌏<兗州>、<陳留>(聞)[閒]皆畫像而頌焉.
    其撰集<漢>事, 未見錄以繼後史. 適作{靈紀}及十意, 又補諸列傳四十二篇, 因<李傕>之亂, 湮沒多不存. 所著詩、賦、碑、誄、銘、讚、連珠、箴、弔、論議、{獨斷}、{勸學}、{釋誨}、{敍樂}、{女訓}、{篆埶}、祝文、章表、書記, 凡百四篇, 傳於世.
    論曰:意氣之感, 士所不能忘也. 流極之運, 有生所共深悲也. 當<伯喈>抱鉗扭, 徙幽裔, 仰日月而不見照燭, 臨風塵而不得經過, 其意豈及語平日倖全人哉! 及解刑衣, 竄<歐越>, 潛舟江壑, 不知其遠, 捷步深林, 尙苦不密, 但願北首舊丘, 歸骸先壟, 又可得乎? <董卓>一旦入朝, 辟書先下, 分明枉結, 信宿三遷. 匡導旣申, 狂僭屢革, 資{同人}之先號, 得北叟之後福. 屬其慶者, 夫豈無懷? 君子斷刑, 尙或爲之不擧, 況國憲倉卒, 慮不先圖, 矜情變容, 而罰同邪黨? 執政乃追怨<子長>謗書流後, 放此爲戮, 未或聞之典刑.
    贊曰:<季長>戚氏, 才通情侈. 苑囿典文, 流悅音伎. <邕>實慕靜, 心精辭綺. 斥言<金商>, 南徂北徙. 籍<梁>懷<董>, 名澆身毁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下(三卷)  蔡邕列傳第五十下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一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左周黃列傳第五十一

    <左雄>字<伯豪>, <南(郡)[陽]><涅陽>人也. <安帝>時, 擧孝廉, 稍遷<冀州>刺史. 州部多豪族, 好請託, <雄>常閉門不與交通. 奏案貪猾二千石, 無所回忌.
    <永建>初, 公車徵拜議郞. 時<順帝>新立, 大臣懈怠, 朝多闕政, <雄>數言事, 其辭深切. 尙書僕射<虞詡>以<雄>有忠公節, 上疏薦之曰:⌌臣見力今公卿以下, 類多拱黙, 以樹恩爲賢, 盡節爲愚, 至相戒曰:『白璧不可爲, 容容多後福.』 伏見議郞<左雄>, 數上封事, 至引陛下身遭難戹, 以爲警戒, 實有王臣蹇蹇之節, <周公>謨<成王>之風. 宜擢在喉舌之官, 必有匡弼之益.⌏ 由是拜<雄>尙書, 再遷尙書令. 上疏陳事曰:
    臣聞柔遠和邇, 莫大寧人, 寧人之務, 莫重用賢, 用賢之道, 必存考黜. 是以<皐陶>對<禹>, 貴在知人. ⌌安人則惠, 黎民懷之.⌏ 分伯建侯, 代位親民, 民用和穆, 禮讓以興. 故{詩}云:⌌有渰淒淒, 興雨祁祁. 雨我公田, 遂及我私.⌏ 及<幽>、<厲>昏亂, 不自爲政, <襃豔>用權, 七子黨進, 賢愚錯緖, 深谷爲陵. 故其詩云:⌌四國無政, 不用其良.⌏ 又曰:⌌哀今之人, 胡爲虺蜴?⌏言人畏吏如虺蜴也. <宗周>旣滅, 六國幷<秦>, 阬儒泯典, 剗革五等, 更立郡縣, 縣設令長, 郡置守尉, 什伍相司, 封豕其民. <大漢>受命, 雖未復古, 然克愼庶官, 蠲苛救敝, 悅以濟難, 撫而徇之. 至於<文>、<景>, 天下康乂. 誠由玄靖寬柔, 克愼官人故也. 降及<宣帝>, 興於仄陋, 綜覈名實, 知時所病, 刺史守相, 輒親引見, 考察言行, 信賞必罰. 帝乃歎曰:⌌民所以安而無怨者, 政平吏良也. 與我共此者, 其唯良二千石乎!⌏以爲吏數變易, 則下不安業;久於其事, 則民服敎化. 其有政理者, 輒以璽書勉勵, 增秩賜金, 或爵至關內侯, 公卿缺則以次用之. 是以吏稱其職, 人安其業. <漢>世良吏, 於玆爲盛, 故能降來儀之瑞, 建中興之功.
    <漢>初至今, 三百餘載, 俗浸彫敝, 巧僞滋萌, 下飾其詐, 上肆其殘. 典城百里, 轉動無常, 各懷一切, 莫慮長久. 謂殺害不辜爲威風, 聚斂整辨爲賢能, 以理己安民爲劣弱, 以奉法徇理爲不化. 髡鉗之戮, 生於睚眥;覆尸之禍, 成於喜怒. 視民如寇讎, 稅之如豺虎. 監司項背相望, 與同疾疢, 見非不擧, 聞惡不察, 觀政於亭傳, 責成於朞月, 言善不稱德, 論功不據實, 虛誕者獲譽, 拘檢者離毁. 或因罪而引高, 或色斯以求名. 州宰不覆, 競共辟召, 踊躍升騰, 超等踰匹. 或考奏捕案, 而亡不受罪, 會赦行賂, 復見洗滌. 朱紫同色, 淸濁不分. 故使姦猾枉濫, 輕忽去就, 拜除如流, 缺動百數. 鄕官部吏, 職斯祿薄, 車馬衣服, 一出於民, 廉者取足, 貪者充家, 特選橫調, 紛紛不絶, 送迎煩費, 損政傷民. 和氣未洽, 灾眚不消, 咎皆在此. 今之墨綬, 猶古之諸侯, 拜爵王庭, 輿服有庸, 而齊於匹豎, 叛命避負, 非所以崇憲明理, 惠育元元也. 臣愚以爲守相長吏, 惠和有顯効者, 可就增秩, 勿使移徙, 非父母喪不得去官. 其不從法禁, 不式王命, 錮之終身, 雖會赦令, 不得齒列. 若被劾奏, 亡不就法者, 徙家邊郡, 以懲其後. 鄕部親民之吏, 皆用儒生淸白任從政者, 寬其負筭, 增其秩祿, 吏職滿歲, 宰府州郡乃得辟擧. 如此, 威福之路塞, 虛僞之端絶, 送迎之役損, 賦斂之源息. 循理之吏, 得成其化;率土之民, 各寧其所. 追配<文>、<宣>中興之軌, 流光垂祚, 永世不刊.
    帝感其言, 申下有司, 考其眞僞, 詳所施行. <雄>之所言, 皆明達政體, 而宦豎擅權, 終不能用. 自是選代交互, 令長月易, 迎新送舊, 勞擾無已, 或官寺空曠, 無人案事, 每選部劇, 乃至逃亡.
    <永建>三年, 京師、<漢陽>地皆震裂, 水泉涌出. 四年, <司>、<冀>復有大水. <雄>推較灾異, 以爲下人有逆上之徵, 又上疏言:⌌宜密爲備, 以俟不虞.⌏尋而<靑>、<冀>、<楊州>盜賊連發, 數年之閒, 海內擾亂. 其後天下大赦, 賊雖頗解, 而官猶無備, 流叛之餘, 數月復起. <雄>與僕射,郭虔>共上疏, 以爲⌌寇賊連年, 死亡太半, 一人犯法, 擧宗羣亡. 宜及其尙微, 開令改悔. 若告黨與者, 聽除其罪;能誅斬者, 明加其賞⌏. 書奏, 並不省.
    又上言:⌌宜崇經術, 繕脩太學.⌏帝從之. <陽嘉>元年, 太學新成, 詔試明經者補弟子, 增甲乙之科, 員各十人. 除京師及郡國耆儒年六十以上爲郞、舍人、諸王國郞者百三十八人.
    <雄>又上言:⌌郡國孝廉, 古之貢士, 出則宰民, 宣協風敎. 若其面牆, 則無所施用. <孔子>曰『四十不惑』, {禮}稱『强仕』. 請自今孝廉年不滿四十, 不得察擧, 皆先詣公府, 諸生試家法, 文吏課牋奏, 副之<端門>, 練其虛實, 以觀異能, 以美風俗. 有不承科令者, 正其罪法. 若有茂才異行, 自可不拘年齒.⌏ 帝從之, 於是班下郡國. 明年, 有<廣陵>孝廉<徐淑>, 年未及擧, 臺郞疑而詰之. 對曰:⌌詔書曰『有如<顔回>、<子奇>, 不拘年齒』, 是故本郡以臣充選.⌏郞不能屈. <雄>詰之曰:⌌昔<顔回>聞一知十, 孝廉聞一知幾邪?⌏<淑>無以對, 乃譴却郡. 於是<濟陰>太守<胡廣>等十餘人皆坐謬擧免黜, 唯<汝南><陳蕃>、<潁川><李膺>、<下邳><陳球>等三十餘人得拜郞中. 自是牧守畏慄, 莫敢輕擧. 迄于<永(嘉)[憙]>, 察選淸平, 多得其人.
    <雄>又奏徵海內名儒爲博士, 使公卿子弟爲諸生. 有志操者, 加其俸祿. 及<汝南><謝廉>, <河南><趙建>, 年始十二, 各能通經, <雄>並奏拜童子郞. 於是負書來學, 雲集京師.
    初, 帝廢爲<濟陰王>, 乳母<宋娥>與黃門<孫程>等共議立帝, 帝後以<娥>前有謀, 遂封爲<山陽君>, 邑五千戶. 又封大將軍<梁商>子<冀><襄邑侯>. <雄>上封事曰:⌌夫裂土封侯, 王制所重. <高皇帝>約, 非<劉氏>不王, 非有功不侯. <孝安皇帝>封<江京>、<王聖>等, 遂致地震二異. <永建>二年, 封陰謀之功, 又有日食之變. 數術之士, 咸歸咎於封爵. 今<靑州>飢虛, 盜賊未息, 民有乏絶, 上求稟貸. 陛下乾乾勞思, 以濟民爲務. 宜循古法, 寧靜無爲, 以求天意, 以消灾異. 誠不宜追錄小恩, 虧失大典.⌏帝不聽. <雄>復諫曰:⌌臣聞人君莫不好忠正而惡讒諛, 然而歷世之患, 莫不以忠正得罪, 讒諛蒙倖者, 蓋聽忠難, 從諛易也. 夫刑罪, 人情之所甚惡;貴寵, 人情之所甚欲. 是以時俗爲忠者少, 而習諛者多. 故令人主數聞其美, 稀知其過, 迷而不悟, 至於危亡. 臣伏見詔書顧念阿母舊德宿恩, 欲特加顯賞. 案尙書故事, 無乳母爵邑之制, 唯先帝時阿母<王聖>爲<野王君>. <聖>造生讒賊廢立之禍, 生爲天下所咀嚼, 死爲海內所歡快. <桀>、<紂>貴爲天子, 而庸僕羞與爲比者, 以其無義也. <夷>、<齊>賤爲匹夫, 而王侯爭與爲伍者, 以其有德也. 今阿母躬蹈約儉, 以身率下, 羣僚蒸庶, 莫不向風, 而與<王聖>並同爵號, 懼違本操, 失其常願. 臣愚以爲凡人之心, 理不相遠, 其所不安, 古今一也. 百姓深懲<王聖>傾覆之禍, 民萌之命, 危於累卵, 常懼時世復有此類. 怵惕之念, 未離於心;恐懼之言, 未絶乎口. 乞如前議, 歲以千萬給奉阿母, 內足以盡恩愛之歡, 外可不爲吏民所怪. <梁冀>之封, 事非機急, 宜過灾戹之運, 然後平議可否.⌏會復有地震、<緱氏>山崩之異, <雄>復上疏諫曰:⌌先帝封<野王君>, <漢陽>地震, 今封<山陽君>而京城復震, 專政在陰, 其灾尤大. 臣前後瞽言封爵至重, 王者可私人以財, 不可以官, 宜還阿母之封, 以塞灾異. 今<冀>已高讓, <山陽君>亦宜崇其存節.⌏ <雄>言數切至, <娥>亦畏懼辭讓, 而帝戀戀不能已, 卒封之. 後阿母遂以交遘失爵.
    是時大司農<劉據>以職事被譴, 召詣尙書, 傳呼促步, 又加以捶撲. <雄>上言:⌌九卿位亞三事, 班在大臣, 行有佩玉之節, 動有庠序之儀. <孝明皇帝>始有撲罰, 皆非古典.⌏ 帝從而改之, 其後九卿無復捶撲者. 自<雄>掌納言, 多所匡肅, 每有章表奏議, 臺閣以爲故事. 遷司隸校尉.
    初, <雄>薦<周擧>爲尙書, <擧>旣稱職, 議者咸稱焉. 及在司隸, 又擧故<冀州>刺史<馮直>以爲將帥, 而<直>嘗坐臧受罪, <擧>以此劾奏<雄>. <雄>悅曰:⌌吾嘗事<馮直>之父而又與<直>善, 今<宣光>以此奏吾, 乃是<韓厥>之擧也.⌏ 由是天下服焉. 明年坐法免. 後復爲尙書. <永和>三年卒.
    <周擧>字<宣光>, <汝南><汝陽>人, <陳留>太守<防>之子. <防>在{儒林傳}. <擧>姿貌短陋, 而博學洽聞, 爲儒者所宗, 故京師爲之語曰:⌌{五經}從橫<周宣光>.⌏
    <延(熹)[光]>四年, 辟司徒<李郃>府. 時宦者<孫程>等旣立<順帝>, 誅滅諸<閻>, 議郞<陳禪>以爲<閻太后>與帝無母子恩, 宜徙別館, 絶朝見. 羣臣議者咸以爲宜. <擧>謂<郃>曰:⌌昔<鄭><武姜>謀殺<嚴公>, <嚴公>誓之黃泉;<秦始皇>怨母失行, 久而隔絶, 後感<潁考叔>、<茅焦>之言, 循復子道. 書傳美之. 今諸<閻>新誅, 太后幽在離宮, 若悲愁生疾, 一旦不虞, 主上將何以令於天下? 如從<禪>議, 後世歸咎明公. 宜密表朝廷, 令奉太后. 率厲羣臣, 朝覲如舊, 以厭天心, 以荅人望.⌏ <郃>卽上疏陳之. 明年正月, 帝乃朝于東宮, 太后由此以安.
    後<長樂>少府<朱倀>代<郃>爲司徒, <擧>猶爲吏. 時<孫程>等坐懷表上殿爭功, 帝怒, 悉徙封遠縣, 勑<洛陽>令促期發遣. <擧>說<朱倀>曰:⌌朝廷在西鍾下時, 非<孫程>等豈立? 雖<韓>、<彭>、<吳>、<賈>之功, 何以加諸! 今忘其大德, 錄其小過, 如道路夭折, 帝有殺功臣之譏. 及今未去, 宜急表之.⌏ <倀>曰:⌌今詔怒, 二尙書已奏其事, 吾獨表此, 必致罪譴.⌏ <擧>曰:⌌明公年過八十, 位爲台輔, 不於今時竭忠報國, 惜身安寵, 欲以何求? 祿位雖全, 必陷佞邪之譏;諫而獲罪, 猶有忠貞之名. 若<擧>言不足採, 請從此辭.⌏ <倀>乃表諫, 帝果從之.
    <擧>後擧茂才, 爲<平丘>令. 上書言當世得失, 辭甚切正. 尙書<郭虔>、<應賀>等見之歎息, 共上疏稱<擧>忠直, 欲帝置章御坐, 以爲規誡.
    <擧>稍遷<幷州>刺史. <太原>一郡, 舊俗以<介子推>焚骸, 有<龍>忌之禁. 至其亡月, 咸言神靈不樂擧火, 由是士民每冬中輒一月寒食, 莫敢煙爨, 老小不堪, 歲多死者. <擧>旣到州, 乃作弔書以置<子推>之廟, 言盛冬去火, 殘損民命, 非賢者之意, 以宣示愚民, 使還溫食. 於是衆惑稍解, 風俗頗革.
    轉<冀州>刺史. <陽嘉>三年, 司隸校尉<左雄>薦<擧>, 徵拜尙書. <擧>與僕射<黃瓊>同心輔政, 名重朝廷, 左右憚之. 是歲<河南>、<三輔>大旱, 五穀灾傷, 天子親自露坐<德陽殿>東廂請雨, 又下<司隸>、<河南>禱祀<河>神、名山、大澤. 詔書以<擧>才學優深, 特下策問曰:⌌朕以不德, 仰承三統, 夙興夜寐, 思協大中. 頃年以來, 旱灾屢應, 稼穡焦枯, 民食困乏. 五品不訓, 王澤未流, 羣司素餐, 據非其位. 審所貶黜, 變復之徵, 厥効何由? 分別具對, 勿有所諱.⌏ <擧>對曰:⌌臣聞{易}稱『天尊地卑, 乾坤以定』. 二儀交構, 乃生萬物, 萬物之中, 以人爲貴. 故聖人養之以君, 成之以化, 順四節之宜, 適陰陽之和, 使男女婚娶不過其時. 包之以仁恩, 導之以德敎, 示之以灾異, 訓之以嘉祥. 此先聖承乾養物之始也. 夫陰陽閉隔, 則二氣否塞;二氣否塞, 則人物不昌;人物不昌, 則風雨不時;風雨不時, 則水旱成灾. 陛下處<唐虞>之位, 未行<堯><舜>之政, 近廢<文帝>、<光武>之法, 而循亡<秦>奢侈之欲, 內積怨女, 外有曠夫. 今皇嗣不興, 東宮未立, 傷和逆理, 斷絶人倫之所致也. 非但陛下行此而已, 豎宦之人, 亦復虛以形埶, 威侮良家, 取女閉之, 至有白首歿無配偶, 逆於天心. 昔<武王>入<殷>, 出傾宮之女;<成湯>遭灾, 以六事剋己;<魯僖>遇旱, 而自責祈雨:皆以精誠轉禍爲福. 自枯旱以來, 彌歷年歲, 未聞陛下改過之効, 徒勞至尊暴露風塵, 誠無益也. 又下州郡祈神致請. 昔<齊>有大旱, <景公>欲祀<河伯>, <晏子>諫曰:『不可. 夫<河伯>以水爲城國, 魚鼈爲民庶. 水盡魚枯, 豈不欲雨? 自是不能致也.』 陛下所行, 但務其華, 不尋其實, 猶緣木希魚, 却行求前. 誠宜推信革政, 崇道變惑, 出後宮不御之女, 理天下冤枉之獄, 除太官重膳之費. 夫五品不訓, 責在司徒, 有非其位, 宜急黜斥. 臣自藩外擢典納言, 學薄智淺, 不足以對. {易傳}曰:『陽感天, 不旋日.』 惟陛下留神裁察.⌏ 因召見<擧>及尙書令<成翊世>、僕射<黃瓊>, 問以得失. <擧>等並對以爲宜愼官人, 去斥貪汙, 離遠佞邪, 循<文帝>之儉, 尊<孝明>之敎, 則時雨必應. 帝曰:⌌百官貪汙佞邪者爲誰乎?⌏ <擧>獨對曰:⌌臣從下州, 超備機密, 不足以別羣臣. 然公卿大臣數有直言者, 忠貞也;阿諛苟容者, 佞邪也. 司徒視事六年, 未聞有忠言異謀, 愚心在此.⌏ 其後以事免司徒<劉崎>, 遷<擧>司隸校尉.
    <永和>元年, 灾異數見, 省內惡之, 詔召公、卿、中二千石、尙書詣<顯親殿>, 問曰:⌌言事者多云, 昔<周公>攝天子事, 及薨, <成王>欲以公禮葬之, 天爲動變. 及更葬以天子之禮, 卽有反風之應. <北鄕侯>親爲天子而葬以王禮, 故數有灾異, 宜加尊謚, 列於昭穆.⌏ 羣臣議者多謂宜如詔旨, <擧>獨對曰:⌌昔<周公>有請命之應, 隆太平之功, 故皇天動威, 以章聖德. <北鄕侯>本非正統, 姦臣所立, 立不踰歲, 年號未改, 皇天不祐, 大命夭昏. {春秋}<王子猛>不稱崩, <魯子野>不書葬. 今<北鄕侯>無它功德, 以王禮葬之, 於事已崇, 不宜稱謚. 灾眚之來, 弗由此也.⌏ 於是司徒<黃尙>、太常<桓焉>等七十人同<擧>議, 帝從之. <尙>字<伯河>, <南郡>人也, 少歷顯位, 亦以政事稱.
    <擧>出爲<蜀郡>太守, 坐事免. 大將軍<梁商>表爲從事中郞, 甚敬重焉. 六年三月上巳日, <商>大會賓客, 讌于<洛水>, <擧>時稱疾不往. <商>與親暱酣飮極歡, 及酒闌倡罷, 繼以{*해露}之歌, 坐中聞者, 皆爲掩涕. 太僕<張种>時亦在焉, 會還, 以事告<擧>. <擧>歎曰:⌌此所謂哀樂失時, 非其所也. 殃將及乎!⌏ <商>至秋果薨. <商>疾篤, 帝親臨幸, 問以遺言. 對曰:⌌人之將死, 其言也善. 臣從事中郞<周擧>, 淸高忠正, 可重任也.⌏ 由是拜<擧>諫議大夫.
    時連有灾異, 帝思<商>言, 召<擧>於<顯親殿>, 問以變眚. <擧>對曰:⌌陛下初立, 遵脩舊典, 興化致政, 遠近肅然. 頃年以來, 稍違於前, 朝多寵倖, 祿不序德. 觀天察人, 準今方古, 誠可危懼. {書}曰:『僭恆暘若.』 夫僭差無度, 則言不從而下不正;陽無以制, 則上擾下竭. 宜密嚴勑州郡, 察彊宗大姦, 以時禽討.⌏ 其後<江><淮>猾賊<周生>、<徐鳳>等處處並起, 如<擧>所陳.
    時詔遣八使巡行風俗, 皆選素有威名者, 乃拜<擧>爲侍中, 與侍中<杜喬>、守光祿大夫<周栩>、前<靑州>刺史<馮羨>、尙書<欒巴>、侍御史<張綱>、<兗州>刺史<郭遵>、太尉長史<劉班>並守光祿大夫, 分行天下. 其刺史、二千石有臧罪顯明者, 驛馬上之;墨綬以下, 便輒收擧. 其有淸忠惠利, 爲百姓所安, 宜表異者, 皆以狀上. 於是八使同時俱拜, 天下號曰⌌八俊⌏. <擧>於是劾奏貪猾, 表薦公淸, 朝廷稱之. 遷<河內>太守, 徵爲大鴻臚.
   及<梁太后>臨朝, 詔以<殤帝>幼崩, 廟次宜在<順帝>下. 太常<馬訪>奏宜如詔書, 諫議大夫<呂勃>以爲應依昭穆之序, 先<殤帝>, 後<順帝>. 詔下公卿. <擧>議曰:⌌{春秋}<魯閔公>無子, 庶兄<僖公>代立, 其子<文公>遂躋<僖>於<閔>上. <孔子>譏之, 書曰:『有事于太廟, 躋<僖公>.』{傳}曰:『逆祀也.』 及<定公>正其序, 經曰『從祀先公』, 爲萬世法也. 今<殤帝>在先, 於秩爲父, <順帝>在後, 於親爲子, 先後之義不可改, 昭穆之序不可亂. <呂勃>議是也.⌏ 太后下詔從之. 遷光祿勳, 會遭母憂去職, 後拜光祿大夫.
    <建和>三年卒. 朝廷以<擧>淸公亮直, 方欲以爲宰相, 深痛惜之. 乃詔告光祿勳、<汝南>太守曰:⌌昔在前世, 求賢如渴, 封墓軾閭, 以光賢哲. 故<公叔>見誄, <翁歸>蒙述, 所以昭忠厲俗, 作範後昆. 故光祿大夫<周擧>, 性侔<夷>、<魚>, 忠踰<隨>、<管>, 前授牧守, 及還納言, 出入京輦, 有欽哉之績, 在禁闈有密靜之風. 予錄乃勳, 用登九列. 方欲式序百官, 亮協三事, 不永夙終, 用乖遠圖. 朝廷愍悼, 良爲愴然. {詩}不云乎:『肇敏戎功, 用錫爾祉.』 其令將大夫以下到喪發日復會弔. 加賜錢十萬, 以旌委蛇素絲之節焉.⌏ 子<勰>.
    <勰>字<巨勝>, 少尙玄虛, 以父任爲郞, 自免歸家. 父故吏<河南><召夔>爲郡將, 卑身降禮, 致敬於<勰>. <勰>恥交報之, 因杜門自絶. 後太守擧孝廉, 復以疾去. 勰<梁冀>貴盛, 被其徵命者, 莫敢不應, 唯<勰>前後三辟, 竟不能屈. 後擧賢良方正, 不應. 又公車徵, 玄纁備禮, 固辭廢疾. 常隱處竄身, 慕<老聃>淸靜, 杜絶人事, 巷生荊棘, 十有餘歲. 至<延熹>二年, 乃開門延賓, 游談宴樂, 及秋而<梁冀>誅, 年終而<勰>卒, 時年五十. <蔡邕>以爲知命. 自<勰>曾祖父<揚>至<勰>孫<恂>, 六世一身, 皆知名云.
    <黃瓊>字<世英>, <江夏><安陸>人, <魏郡>太守<香>之子也. <香>在{文苑傳}. <瓊>初以父任爲太子舍人, 辭病不就. 遭父憂, 服闋, 五府俱辟, 連年不應.
    <永建>中, 公卿多薦<瓊>者, 於是與<會稽><賀純>、<廣漢><楊厚>俱公車徵. <瓊>至<綸氏>, 稱疾不進. 有司劾不敬, 詔下縣以禮慰遣, 遂不得已. 先是徵聘處士多不稱望, <李固>素慕於<瓊>, 乃以書逆遺之曰:⌌聞已度<伊>、<洛>, 近在<萬歲亭>, 豈卽事有漸, 將順王命乎? 蓋君子謂<伯夷>隘, <柳下惠>不恭, 故傳曰『不<夷>不<惠>, 可否之閒』. 蓋聖賢居身之所珍也. 誠遂欲枕山*棲*谷, 擬跡<巢>、<由>, 斯則可矣;若當輔政濟民, 今其時也. 自生民以來, 善政少而亂俗多, 必待<堯><舜>之君, 此爲志士終無時矣. 常聞語曰:『嶢嶢者易缺, 皦皦者易汙.』 {陽春}之曲, 和者必寡, 盛名之下, 其實難副. 近<魯陽><樊君>被徵初至, 朝廷設壇席, 猶待神明. 雖無大異, 而言行所守無缺. 而毁謗布流, 應時折減者, 豈非觀聽望深, 聲名太盛乎? 自頃徵聘之士, <胡元安>、<薛孟嘗>、<朱仲昭>、<顧季鴻>等, 其功業皆無所採, 是故俗論皆言處士純盜虛聲. 願先生弘此遠謨, 令衆人歎服, 一雪此言耳.⌏ <瓊>至, 卽拜議郞, 稍遷尙書僕射.
    初, <瓊>隨父在臺閣, 習見故事. 及後居職, 達練官曹, 爭議朝堂, 莫能抗奪. 時連有灾異, <瓊>上疏<順帝>曰:⌌閒者以來, 卦位錯謬, 寒燠相干, 蒙氣數興, 日闇月散. 原之天意, 殆不虛然. 陛下宜開石室, 案{河洛}, 外命史官, 悉條上<永建>以前至<漢>初灾異, 與<永建>以後訖于今日, 孰爲多少. 又使近臣儒者參考政事, 數見公卿, 察問得失. 諸無功德者, 宜皆斥黜. 臣前頗陳灾眚, 幷薦光祿大夫<樊英>、太中大夫<薛包>及<會稽><賀純>、<廣漢><楊厚>, 未蒙御省. 伏見處士<巴郡><黃錯>、<漢陽><任棠>, 年皆耆耋, 有作者七人之志. 宜更見引致, 助崇大化.⌏ 於是有詔公車徵<錯>等.
    三年, 大旱, <瓊>復上疏曰:⌌昔<魯僖>遇旱, 以六事自讓, 躬節儉, 閉女謁, 放讒佞者十三人, 誅稅民受貨者九人, 退舍南郊, 天立大雨. 今亦宜顧省政事, 有所損闕, 務存質儉, 以易民聽. 尙方御府, 息除煩費. 明勑近臣, 使遵法度, 如有不移, 示以好惡. 數見公卿, 引納儒士, 訪以政化, 使陳得失. 又囚徒尙積, 多致死亡, 亦足以感傷和氣, 招降灾旱. 若改敝從善, 擇用嘉謀, 則灾消福至矣.⌏ 書奏, 引見<德陽殿>, 使中常侍以<瓊>奏書屬主者施行.
    自帝卽位以後, 不行籍田之禮. <瓊>以國之大典不宜久廢, 上疏奏曰:⌌自古聖帝哲王, 莫不敬恭明祀, 增致福祥, 故必躬郊廟之禮, 親籍田之勤, 以先羣萌, 率勸農功. 昔<周宣王>不籍千畝, <虢文公>以爲大譏, 卒有<姜戎>之難, 終損中興之名. 竊見陛下遵稽古之鴻業, 體虔肅以應天, 順時奉元, 懷柔百神, 朝夕觸塵埃於道路, 晝暮聆庶政以卹人. 雖{詩}詠<成湯>之不怠遑, {書}美<文王>之不暇食, 誠不能加. 今廟祀適闋, 而祈穀絜齋之事, 近在明日. 臣恐左右之心, 不欲屢動聖躬, 以爲親耕之禮, 可得而廢. 臣聞先王制典, 籍田有日, 司徒咸戒, 司空除壇. 先時五日, 有協風之應, 王卽齋宮, 饗醴載耒, 誠重之也. 自癸巳以來, 仍西北風, 甘澤不集, 寒涼尙結. 迎春東郊, 旣不躬親, <先><農>之禮, 所宜自勉, 以逆和氣, 以致時風. {易}曰:『君子自强不息』斯其道也.⌏ 書奏, 帝從之.
    頃之, 遷尙書令. <瓊>以前<左雄>所上孝廉之選, 專用儒學文吏, 於取士之義, 猶有所遺, 乃奏增孝悌及能從政者爲四科, 事竟施行. 又<雄>前議擧吏先試之於公府, 又覆之於<端門>, 後尙書<張盛>奏除此科. <瓊>復上言:⌌覆試之作, 將以澄洗淸濁, 覆實虛濫, 不宜改革.⌏ 帝乃止. 出爲<魏郡>太守, 稍遷太常. <和平>中, 以選入侍講禁中.
    <元嘉>元年, 遷司空. <桓帝>欲襃崇大將軍<梁冀>, 使中朝二千石以上會議其禮. 特進<胡廣>、太常<羊溥>、司隸校尉<祝恬>、太中大夫<邊韶>等, 咸稱<冀>之勳德, 其制度賚賞, 以宜比<周公>, 錫之山川、土田、附庸. <瓊>獨建議曰:⌌<冀>前以親迎之勞, 增邑三千, 又其子<胤>亦加封賞. 昔<周公>輔相<成王>, 制禮作樂, 化致太平, 是以大啓土宇, 開地七百. 今諸侯以戶邑爲制, 不以里數爲限. <蕭何>識<高祖>於<泗水>, <霍光>定傾危以興國, 皆益戶增封, 以顯其功. <冀>可比<鄧禹>, 合食四縣, 賞賜之差, 同於<霍光>, 使天下知賞必當功, 爵不越德.⌏ 朝廷從之. <冀>意以爲恨. 會以地動策免. 復爲太僕.
    <永興>元年, 遷司徒, 轉太尉. <梁冀>前後所託辟召, 一無所用. 雖有善人而爲<冀>所飾擧者, 亦不加命. <延熹>元年, 以日食免. 復爲大司農. 明年, <梁冀>被誅, 太尉<胡廣>、司徒<韓縯>、司空<孫朗>皆坐阿附免廢, 復拜<瓊>爲太尉. 以師傅之恩, 而不阿<梁氏>, 乃封爲<邟鄕侯>, 邑千戶. <瓊>辭疾讓封六七上, 言旨懇惻, 乃許之. <梁冀>旣誅, <瓊>首居公位, 擧奏州郡素行貪汙至死徙者十餘人, 海內由是翕然望之. 尋而五侯擅權, 傾動內外, 自度力不能匡, 乃稱疾不起. 四年, 以寇賊免. 其年復爲司空. 秋, 以地震免.
    七年, 疾篤, 上疏諫曰:⌌臣聞天者務剛其氣, 君者務彊其政. 是以王者處高自持, 不可不安;履危任力, 不可不據. 夫自持不安則顚, 任力不據則危. 故聖人升高據上, 則以德義爲首;涉危蹈傾, 則以賢者爲力. <唐堯>以德化爲冠冕, 以<稷>、<契>爲筋力. 高而益崇, 動而愈據, 此先聖所以長守萬國, 保其社稷者也. 昔<高皇帝>應天順民, 奮劒而王, 埽除<秦>、<項>, 革命創制, 降德流祚. 至於<哀>、<平>, 而帝道不綱, 秕政日亂, 遂使姦佞擅朝, 外戚專恣. 所冠不以仁義爲冕, 所蹈不以賢佐爲力, 終至顚蹶, 滅絶<漢>祚. 天維陵弛, 民鬼慘愴, 賴皇乾眷命, 炎德復輝. <光武>以聖武天挺, 繼統興業, 創基冰泮之上, 立足枳棘之林. 擢賢於衆愚之中, 畫功於無形之世. 崇禮義於交爭, 循道化於亂離. 是自歷高而不傾, 任力危而不跌, 興復洪祚, 開建中興, 光被八極, 垂名無窮. 至於中葉, 盛業漸衰. 陛下初從藩國, 爰升帝位, 天下拭目, 謂見太平. 而卽位以來, 未有勝政. 諸<梁>秉權, 豎宦充朝, 重封累職, 傾動朝廷, 卿校牧守之選, 皆出其門, 羽毛齒革、明珠南金之寶, 殷滿其室, 富擬王府, 埶回天地. 言之者必族, 附之者必榮. 忠臣懼死而杜口, 萬夫怖禍而木舌, 塞陛下耳目之明, 更爲聾瞽之主. 故太尉<李固>、<杜喬>, 忠以直言, 德以輔政, 念國亡身, 隕歿爲報, 而坐陳國議, 遂見殘滅. 賢愚切痛, 海內傷懼. 又前<白馬>令<李雲>, 指言宦官罪穢宜誅, 皆因衆人之心, 以救積薪之敝. <弘農><杜衆>, 知<雲>所言宜行, 懼<雲>以忠獲罪, 故上書陳理之, 乞同日而死, 所以感悟國家, 庶<雲>獲免. 而<雲>旣不辜, <衆>又幷坐, 天下尤痛, 益以怨結, 故朝野之人, 以忠爲諱. 昔<趙>殺<鳴犢>, <孔子>臨<河>而反. 夫覆巢破卵, 則鳳皇不翔;刳牲夭胎, 則麒麟不臻. 誠物類相感, 理使其然. 尙書<周永>, 昔爲<沛>令, 素事<梁冀>, 幸其威埶, 坐事當罪, 越拜令職. 見<冀>將衰, 乃陽毁示忠, 遂因姦計, 亦取封侯. 又黃門協邪, 羣輩相黨, 自<冀>興盛, 腹背相親, 朝夕圖謀, 共搆姦軌. 臨<冀>當誅, 無可設巧, 復記其惡, 以要爵賞. 陛下不加淸澂, 審別眞僞, 復與忠臣並時顯封, 使朱紫共色, 粉墨雜蹂, 所謂扺金玉於沙礫, 碎珪璧於泥塗. 四方聞之, 莫不憤歎. 昔<曾子>大孝, 慈母投杼;<伯奇>至賢, 終於流放. 夫讒諛所擧, 無高而不可升;[阿黨]相抑, 無深而不可淪. 可不察歟? 臣至頑駑, 世荷國恩, 身輕位重, 勤不補過, 然懼於永歿, 負釁益深. 敢以垂絶之日, 陳不諱之言, 庶有萬分, 無恨三泉.⌏ 其年卒, 時年七十九. 贈車騎將軍, 謚曰<忠侯>. 孫<琬>.
    <琬>字<子琰>. 少失父. 早而辯慧. 祖父<瓊>, 初爲<魏郡>太守, <建和>元年正月日食, 京師不見而<瓊>以狀聞. 太后詔問所食多少, <瓊>思其對而未知所況. <琬>年七歲, 在傍, 曰:⌌何不言日食之餘, 如月之初? ⌏<瓊>大驚, 卽以其言應詔, 而深奇愛之. 後<瓊>爲司徒, <琬>以公孫拜童子郞, 辭病不就, 知名京師. 時司空<盛允>有疾, <瓊>遣<琬>候問, 會<江夏>上<蠻>賊事副府, <允>發書視畢, 微戲<琬>曰:⌌<江夏>大邦, 而<蠻>多士少.⌏<琬>奉手對曰:⌌<蠻夷>猾<夏>, 責在司空.⌏ 因拂衣辭去. <允>甚奇之.
    稍遷五官中郞將. 時<陳蕃>爲光祿勳, 深相敬待, 數與議事. 舊制, 光祿擧三署郞, 以高功久次才德尤異者爲茂才四行. 時權富子弟多以人事得擧, 而貧約守志者以窮退見遺, 京師爲之謠曰:⌌欲得不能, 光祿茂才.⌏ 於是<琬>、<蕃>同心, 顯用志士, <平原><劉醇>、<河東><朱山>、<蜀郡><殷參>等並以才行蒙擧. <蕃>、<琬>遂爲權富郞所見中傷, 事下御史[中]丞<王暢>、侍御史<刁韙>. <韙>、<暢>素重<蕃>、<琬>, 不擧其事, 而左右復陷以朋黨. <暢>坐左轉議郞而免<蕃>官, <琬>、<韙>俱禁錮.
    <韙>字<子榮>, <彭城>人. 後<陳蕃>被徵, 而言事者多訟<韙>, 復拜議郞, 遷尙書. 在朝有鯁直節, 出爲<魯>、<東海>二郡相. 性抗厲, 有明略, 所在稱神. 常以法度自整, 家人莫見墯容焉.
    <琬>被廢弃幾二十年. 至<光和>末, 太尉<楊賜>上書薦<琬>有撥亂之才, 由是徵拜議郞, 擢爲<靑州>刺史, 遷侍中. <中平>初, 出爲<右扶風>, 徵拜將作大匠、少府、太僕. 又爲<豫><州>牧. 時寇賊陸梁, 州境彫殘, <琬>討擊平之, 威聲大震. 政績爲天下表, 封關內侯.
    及<董卓>秉政, 以<琬>名臣, 徵爲司徒, 遷太尉, 更封<陽泉鄕侯>. <卓>議遷都<長安>, <琬>與司徒<楊彪>同諫不從. <琬>退而駮議之曰:⌌昔<周公>營<洛邑>以寧<姬>, <光武>卜<東都>以隆<漢>, 天之所啓, 神之所安. 大業旣定, 豈宜妄有遷動, 以虧四海之望? ⌏時人懼<卓>暴怒, <琬>必及害, 固諫之. <琬>對曰:⌌昔<白公>作亂於<楚>, <屈廬>冒刃而前;<崔杼>弑君於<齊>, <晏嬰>不懼其盟. 吾雖不德, 誠慕古人之節.⌏ <琬>竟坐免. <卓>猶敬其名德舊族, 不敢害. 後與<楊彪>同拜光祿大夫, 及徙<西都>, 轉司隸校尉, 與司徒<王允>同謀誅<卓>. 及<卓>將<李傕>、<郭汜>攻破<長安>, 遂收<琬>下獄死, 時年五十二.
    論曰:古者諸侯歲貢士, 進賢受上賞, 非賢貶爵土. 升之司馬, 辯論其才, 論定然後官之, 任官然後祿之. 故王者得其人, 進仕勸其行, 經邦弘務, 所由久矣. <漢>初詔擧賢良、方正, 州郡察孝廉、秀才, 斯亦貢士之方也. 中興以後, 復增敦朴、有道、賢能、直言、獨行、高節、質直、淸白、敦厚之屬. 榮路旣廣, 觖望難裁, 自是竊名僞腹, 浸以流競. 權門貴仕, 請謁繁興. 自<左雄>任事, 限年試才, 雖頗有不密, 固亦因識時宜. 而<黃瓊>、<胡廣>、<張衡>、<崔瑗>之徒, 泥滯舊方, 互相詭駮, 循名者屈其短, 筭實者挺其効. 故<雄>在尙書, 天下不敢妄選, 十餘年閒, 稱爲得人, 斯亦効實之徵乎? <順帝>始以童弱反政, 而號令自出, 知能任使, 故士得用情, 天下喁喁仰其風采. 遂乃備玄纁玉帛, 以聘<南陽><樊英>, 天子降寢殿, 設壇席, 尙書奉引, 延問失得. 急登賢之擧, 虛降己之禮, 於是處士鄙生, 忘其拘儒, 拂巾衽褐, 以企旌車之招矣. 至乃英能承風, 俊乂咸事, 若<李固>、<周擧>之淵謨弘深, <左雄>、<黃瓊>之政事貞固, <桓焉>、<楊厚>以儒學進, <崔瑗>、<馬融>以文章顯, <吳祐>、<蘇章>、<种暠>、<欒巴>牧民之良幹, <龐參>、<虞詡>將帥之宏規, <王龔>、<張皓>虛心以推士, <張綱>、<杜喬>直道以糾違, <郞顗>陰陽詳密, <張衡>機術特妙:<東京>之士, 於玆盛焉. 向使廟堂納其高謀, 彊(場)[埸]宣其智力, 帷幄容其謇辭, 擧厝稟其成式, 則<武>、<宣>之軌, 豈其遠而? {詩}云:⌌靡不有初, 鮮克有終.⌏ 可爲恨哉! 及<孝桓>之時, 碩德繼興, <陳蕃>、<楊秉>處稱賢宰, <皇甫>、<張>、<段>出號名將, <王暢>、<李膺>彌縫袞闕, <朱穆>、<劉陶>獻替匡時, <郭有道>獎鑒人倫, <陳仲弓>弘道下邑. 其餘宏儒遠智, 高心絜行, 激揚風流者, 不可勝言. 而斯道莫振, 文武陵隊, 在朝者以正議嬰戮, 謝事者以黨錮致灾. 往車雖折, 而來軫方遒. 所以傾而未顚, 決而未潰, 豈非仁人君子心力之爲乎? 嗚呼!
    贊曰:<雄>作納言, 古之八元. <擧>升以彙, 越自下蕃. 登朝理政, 並紓灾昏. <瓊>名夙知, 累章國疵. <琬>亦早秀, 位及志差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一(三卷)  左周黃列傳第五十一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二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荀韓鍾陳列傳第五十二

    <荀淑>字<季和>, <潁川><潁陰>人(也), <荀卿>十一世孫也. 少有高行, 博學而不好章句, 多爲俗儒所非, 而州里稱其知人.
    <安帝>時, 徵拜郞中, 後再遷<當塗>長. 去職還鄕里. 當世名賢<李固>、<李膺>等皆師宗之. 及<梁太后>臨朝, 有日食地震之變, 詔公卿擧賢良方正, 光祿勳<杜喬>、少府<房植>擧<淑>對策, 譏刺貴倖, 爲大將軍<梁冀>所忌, 出補<朗陵侯>相. 莅事明理, 稱爲神君. 頃之, 弃官歸, 閑居養志. 産業每增, 輒以贍宗族知友. 年六十七, <建和>三年卒. <李膺>時爲尙書, 自表師喪. 二縣皆爲立祠. 有子八人:<儉>, <緄>, <靖>, <燾>, <汪>, <爽>, <肅>, <專>, 並有名稱, 時人謂[之]⌌八龍⌏.
    初, <荀氏>舊里名<西豪>, <潁陰>令<勃海><苑康>以爲昔<高陽氏>有才子八人, 今<荀氏>亦有八子, 故改其里曰<高陽里>.
    <靖>有至行, 不仕, 年五十而終, 號曰<玄行先生>.
    <淑>兄子<昱>字<伯條>, <曇>字<元智>. <昱>爲<沛>相, <曇>爲<廣陵>太守. 兄弟皆正身疾惡, 志除閹宦. 其支黨賓客有在二郡者, 纖罪必誅. <昱>後共大將軍<竇武>謀誅中官, 與<李膺>俱死. <曇>亦禁錮終身.
    <爽>字<慈明>, 一名<諝>. 幼而好學, 年十二, 能通{春秋}、{論語}. 太尉<杜喬>見而稱之, 曰:⌌可爲人師.⌏ <爽>遂耽思經書, 慶弔不行, 徵命不應. <潁川>爲之語曰:⌌<荀氏>八龍, <慈明>無雙.⌏
    <延熹>九年, 太常<趙典>擧<爽>至孝, 拜郞中. 對策陳便宜曰:
    臣聞之於師曰:⌌<漢>爲火德, 火生於木, 木盛於火, 故其德爲孝, 其象在{周易}之{離}.⌏ 夫在地爲火, 在天爲日. 在天者用其精, 在地者用其形. 夏則火王, 其精在天, 溫暖之氣, 養生百木, 是其孝也. 冬時則廢, 其形在地, 酷烈之氣, 焚燒山林, 是其不孝也. 故<漢>制使天下誦<孝經>, 選吏擧孝廉. 夫喪親自盡, 孝之終也. 今之公卿及二千石, 三年之喪, 不得卽去, 殆非所以增崇孝道而克稱火德者也. 往者<孝文>勞謙, 行過乎儉, 故有遺詔以日易月. 此當時之宜, 不可貫之萬世. 古今之制遂有損益, 而諒闇之禮未嘗改移, 以示天下莫遺其親. 今公卿羣寮皆政敎所瞻, 而父母之喪不得奔赴. 夫仁義之行, 自上而始;敦厚之俗, 以應乎下. 傳曰:⌌喪祭之禮闕, 則人臣之恩薄, 背死忘生者衆矣.⌏ <曾子>曰:⌌人未有自致者, 必也親喪乎!⌏ {春秋傳}曰:⌌上之所爲, 民之歸也.⌏ 夫上所不爲而民或爲之, 故加刑罰;若上之所爲, 民亦爲之, 又何誅焉? 昔丞相<翟方進>, 以自備宰相, 而不敢踰制. 至遭母憂, 三十六日而除. 夫失禮之源, 自上而始. 古者大喪三年不呼其門, 所以崇國厚俗篤化之道也. 事失宜正, 過勿憚改. 天下通喪, 可如舊禮.
    臣聞有夫婦然後有父子, 有父子然後有君臣, 有君臣然後有上下, 有上下然後有禮義. 禮義備, 則人知所厝矣. 夫婦人倫之始, 王化之端, 故<文王>作{易}, 上經首{乾}、{坤}, 下經首{咸}、{恆}. <孔子>曰:⌌天尊地卑, 乾坤定矣.⌏ 夫婦之道, 所謂順也. {堯典}曰:⌌釐降二女於<嬀汭>, 嬪于<虞>.⌏ 降者下也, 嬪者婦也. 言雖<帝堯>之女, 下嫁於<虞>, 猶屈體降下, 勤修婦道. {易}曰:⌌<帝乙>歸妹, 以祉元吉.⌏ 婦人謂嫁曰歸, 言<湯>以娶禮歸其妹於諸侯也. {春秋}之義, 王姬嫁<齊>, 使<魯>主之, 不以天子之尊加於諸侯也. 今<漢>承<秦>法, 設尙主之儀, 以妻制夫, 以卑臨尊, 違乾坤之道, 失陽唱之義. <孔子>曰:⌌昔聖人之作{易}也, 仰則觀象於天, 俯則察法於地, 覩鳥獸之文, 與地之宜. 近取諸身, 遠取諸物, 以通神明之德, 以類萬物之情.⌏ 今觀法於天, 則<北極>至尊, 四星妃后. 察法於地, 則崐山象夫, 卑澤象妻. 覩鳥獸之文, 鳥則雄者鳴鴝, 雌能順服;獸則牡爲唱導, 牝乃相從. 近取諸身, 則乾爲人首, 坤爲人腹. 遠取諸物, 則木實屬天, 根荄屬地. 陽尊陰卑, 蓋乃天性. 且{詩}初篇實首{關雎};{禮}始{冠}、{婚}, 先正夫婦. 天地{六經}, 其旨一揆. 宜改尙主之制, 以稱乾坤之性. 遵法<堯>、<湯>, 式是<周>、<孔>. 合之天地而不謬, 質之鬼神而不疑. 人事如此, 則嘉瑞降天, 吉符出地, 五韙咸備, 各以其敍矣.
    昔者聖人建天地之中而謂之禮, 禮者, 所以興福祥之本, 而止禍亂之源也. 人能枉欲從禮者, 則福歸之;順情廢禮者, 則禍歸之. 推禍福之所應, 知興廢之所由來也. 衆禮之中, 婚禮爲首. 故天子娶十二, 天之數也;諸侯以下各有等差, 事之降也. 陽性純而能施, 陰體順而能化, 以禮濟樂, 節宣其氣. 故能豐子孫之祥, 致老壽之福. 及<三代>之季, 淫而無節. 瑤臺、傾宮, 陳妾數百. 陽竭於上, 陰隔於下. 故<周公>之戒曰:⌌不知稼穡之艱難, 不聞小人之勞, 惟耽樂之從, 時亦罔或克壽.⌏ 是其明戒. 後世之人, 好福不務其本, 惡禍不易其軌. 傳曰:⌌*截趾適屨, 孰云其愚? 何與斯人, 追欲喪軀?⌏誠可痛也. 臣竊聞後宮采女五六千人, 從官侍使復在其外. 冬夏衣服, 朝夕稟糧, 耗費縑帛, 空竭府藏, 徵調增倍, 十而稅一, 空賦不辜之民, 以供無用之女, 百姓窮困於外, 陰陽隔塞于內. 故感動和氣, 災異屢臻. 臣愚以爲諸非禮聘未曾幸御者, 一皆遣出, 使成妃合. 一曰通怨曠, 和陰陽. 二曰省財用, 實府藏. 三曰脩禮制, 綏眉壽. 四曰配陽施, 祈螽斯. 五曰寬役賦, 安黎民. 此誠國家之弘利, 天人之大福也.
    夫寒熱晦明, 所以爲歲;尊卑奢儉, 所以爲禮:故以晦明寒暑之氣, 尊卑侈約之禮爲其節也. {易}曰:⌌天地節而四時成.⌏ {春秋傳}曰:⌌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.⌏ {孝經}曰:⌌安上治民, 莫善於禮.⌏ 禮者, 尊卑之差, 上下之制也. 昔<季氏>八佾舞於庭, 非有傷害困於人物, 而<孔子>猶曰⌌是可忍也, 孰不可忍⌏. {洪範}曰:⌌惟辟作威, 惟辟作福, 惟辟玉食.⌏ 凡此三者, 君所獨行而臣不得同也. 今臣僭君服, 下食上珍, 所謂害于而家, 凶於而國者也. 宜略依古禮尊卑之差, 及<董仲舒>制度之別, 嚴(篤)[督]有司, 必行其命. 此則禁亂善俗足用之要.
奏聞, 卽弃官去.
    後遭黨錮, 隱於海上, 又南遁<漢>濱, 積十餘年, 以著述爲事, 遂稱爲碩儒. 黨禁解, 五府並辟, 司空<袁逢>擧有道, 不應. 及<逢>卒, <爽>制服三年, 當世往往化以爲俗. 時人多不行妻服, 雖在親憂猶有弔問喪疾者, 又私謚其君父及諸名士, <爽>皆引據大義, 正之經典, 雖不悉變, 亦頗有改.
    後公車徵爲大將軍<何進>從事中郞. <進>恐其不至, 迎薦爲侍中, 及<進>敗而詔命中絶. <獻帝>卽位, <董卓>輔政, 復徵之. <爽>欲遁命, 吏持之急, 不得去, 因復就拜<平原>相. 行至<宛陵>, 復追爲光祿勳. 視事三日, 進拜司空. <爽>自被徵命及登台司, 九十五日. 因從遷都<長安>.
    <爽>見<董卓>忍暴滋甚, 必危社稷, 其所辟擧皆取才略之士, 將共圖之, 亦與司徒<王允>及<卓>長史<何顒>等爲內謀. 會病薨, 年六十三.
    著{禮}、{易傳}、{詩傳}、{尙書正經}、{春秋條例}, 又集<漢>事成敗可爲鑒戒者, 謂之{漢語}. 又作{公羊問}及{辯讖}, 幷它所論敍, 題爲{新書}. 凡百餘篇, 今多所亡缺.
    兄子<悅>、<彧>並知名. <彧>自有傳.
    論曰:{荀爽}、{鄭玄}、{申屠蟠}俱以儒行爲處士, 累徵並謝病不詣. 及<董卓>當朝, 復備禮召之. <蟠>、<玄>竟不屈以全其高. <爽>已黃髮矣, 獨至焉, 未十旬而取卿相. 意者疑其乖趣舍, 余竊商其情, 以爲出處君子之大致也, 平運則弘道以求志, 陵夷則濡跡以匡時. <荀公>之急急自勵, 其濡跡乎? 不然, 何爲違貞吉而履虎尾焉? 觀其遜言遷都之議, 以救<楊>、<黃>之禍. 及後潛圖<董氏>, 幾振國命, 所謂⌌大直若屈⌏, 道固逶迤也.
    <悅>字<仲豫>, <儉>之子也. <儉>早卒. <悅>年十二, 能說{春秋}. 家貧無書, 每之人閒, 所見篇牘, 一覽多能誦記. 性沈靜, 美姿容, 尤好著述. <靈帝>時閹官用權, 士多退身窮處, <悅>乃託疾隱居, 時人莫之識, 唯從弟<彧>特稱敬焉. 初辟鎭東將軍<曹操>府, 遷黃門侍郞. <獻帝>頗好文學, <悅>與<彧>及少府<孔融>侍講禁中, 旦夕談論. 累遷祕書監、侍中.
    時政移<曹氏>, 天子恭己而已. <悅>志在獻替, 而謀無所用, 乃作{申鑒}五篇. 其所論辯, 通見政體, 旣成而奏之. 其大略曰:
    夫道之本, 仁義而已矣. 五典以經之, 羣籍以緯之, 詠之歌之, 弦之舞之, 前監旣明, 後復申之. 故古之聖王, 其於仁義也, 申重而已.
    致政之術, 先屛四患, 乃崇五政.
    一曰僞, 二曰私, 三曰放, 四曰奢. 僞亂俗, 私壞法, 放越軌, 奢敗制. 四者不除, 則政末由行矣. 夫俗亂則道荒, 雖天地不得保其性矣;法壞則世傾, 雖人主不得守其度矣;軌越則禮亡, 雖聖人不得全其道矣;制敗則欲肆, 雖四表不得充其求矣. 是謂四患.
    興農桑以養其(性)[生], 審好惡以正其俗, 宣文敎以章其化, 立武備以秉其威, 明賞罰以統其法. 是謂五政.
    人不畏死, 不可懼以罪. 人不樂生, 不可勸以善. 雖使<契>布五敎, <皐陶>作士, 政不行焉. 故在上者先豐人財以定其志, 帝耕籍田, 后桑蠶宮, 國無遊人, 野無荒業, 財不賈用, 力不妄加, 以周人事. 是謂養生.
    君子之所以動天地, 應神明, 政萬物而成王化者, 必乎眞定而已. 故在上者審定好醜焉. 善惡要乎功罪, 毁譽効於準驗. 聽言責事, 擧名察實, 無惑作僞, 以蕩衆心. 故事無不覈, 物無不切, 善無不顯, 惡無不章, 俗無姦怪, 民無淫風. 百姓上下覩利害之存乎己也, 故肅恭其心, 愼修其行, 內不回惑, 外無異望, 則民志平矣. 是謂正俗.
    君子以情用, 小人以刑用. 榮辱者, 賞罰之精華也. 故禮敎榮辱, 以加君子, 化其情也;桎梏鞭撲, 以加小人, 化其刑也. 君子不犯辱, 況於刑乎! 小人不忌刑, 況於辱乎! 若敎化之廢, 推中人而墜於小人之域;敎化之行, 引中人而納於君子之塗. 是謂章化. 小人之情, 緩則驕, 驕則恣, 恣則怨, 怨則叛, 危則謀亂, 安則思欲, 非威强無以懲之. 故在上者, 必有武備, 以戒不虞, 以遏寇虐. 安居則寄之內政, 有事則用之軍旅. 是謂秉威.
    賞罰, 政之柄也. 明賞必罰, 審信愼令, 賞以勸善, 罰以懲惡. 人主不妄賞, 非徒愛其財也, 賞妄行則善不勸矣. 不妄罰, 非矜其人也, 罰妄行則惡不懲矣. 賞不勸謂之止善, 罰不懲謂之縱惡. 在上者能不止下爲善, 不縱下爲惡, 則國法立矣. 是謂統法.
    四患旣蠲, 五政又立, 行之以誠, 守之以固, 簡而不怠, 疏而不失, 無爲爲之, 使自施之, 無事事之, 使自交之. 不肅而成, 不嚴而化, 垂拱楫讓, 而海內平矣. 是謂爲政之方.
又言:
    尙主之制非古. 釐降二女, <陶唐>之典. 歸妹元吉, <帝乙>之訓. 王姬歸<齊>, <宗周>之禮. 以陰乘陽違天, 以婦陵夫違人. 違天不祥, 違人不義. 又古者天子諸侯有事, 必告于廟. 朝有二史, 左史記言, 右史書事. 事爲{春秋}, 言爲{尙書}. 君擧必記, 善惡成敗, 無不存焉. 下及士庶, 苟有茂異, 咸在載籍. 或欲顯而不得, 或欲隱而名章. 得失一朝, 而榮辱千載. 善人勸焉, 淫人懼焉. 宜於今者備置史官, 掌其典文, 紀其行事. 每於歲盡, 擧之尙書. 以助賞罰, 以弘法敎.
帝覽而善之.
    帝好典籍, 常以<班固>{漢書}文繁難省, 乃令<悅>依{左氏傳}體以爲{漢紀}三十篇, 詔尙書給筆札. 辭約事詳, 論辨多美. 其序之曰:⌌昔在上聖, 惟建皇極, 經緯天地, 觀象立法, 乃作書契, 以通宇宙, 揚于王庭, 厥用大焉. 先王光演大業, 肆于時夏. 亦惟厥後, 永世作典. 夫立典有五志焉:一曰達道義, 二曰章法式, 三曰通古今, 四曰著功勳, 五曰表賢能. 於是天人之際, 事物之宜, 粲然顯著, 罔不備矣. 世濟其軌, 不隕其業. 損益盈虛, 與時消息. 臧否不同, 其揆一也. <漢>四百有六載, 撥亂反正, 統武興文, 永惟祖宗之洪業, 思光啓乎萬嗣. 聖上穆然, 惟文之恤, 瞻前顧後, 是紹是繼, 闡崇大猷, 命立國典. 於是綴敍舊書, 以述{漢紀}. 中興以前, 明主賢臣得失之軌, 亦足以觀矣.⌏
    又著{崇德}、{正論}及諸論數十篇. 年六十二, <建安>十四年卒.
    <韓韶>字<仲黃>, <潁川><舞陽>人也. 少仕郡, 辟司徒府. 時<太山>賊<公孫擧>僞號歷年, 守令不能破散, 多爲坐法. 尙書選三府掾能理劇者, 乃以<韶>爲<贏>長. 賊聞其賢, 相戒不入<贏>境. 餘縣多被寇盜, 廢耕桑, 其流入縣界求索衣糧者甚衆. <韶>愍其飢困, 乃開倉賑之, 所稟贍萬餘戶. 主者爭謂不可. <韶>曰:⌌長活溝壑之人, 而以此伏罪, 含笑入地矣.⌏ 太守素知<韶>名德, 竟無所坐. 以病卒官. 同郡<李膺>、<陳寔>、<杜密>、<荀淑>等爲立碑頌焉.
    子<融>, 字<元長>. 少能辯理而不爲章句學. 聲名甚盛, 五府並辟. <獻帝>初, 至太僕. 年七十卒.
    <鍾皓>字<季明>, <潁川><長社>人也. 爲郡著姓, 世善刑律. <皓>少以篤行稱, 公府連辟, 爲二兄未仕, 避隱<密>山, 以詩律敎授門徒千餘人. 同郡<陳寔>, 年不及<皓>, <皓>引與爲友. <皓>爲郡功曹, 會辟司徒府, 臨辭, 太守問:⌌誰可代卿者?⌏<皓>曰:⌌明府欲必得其人, 西門亭長<陳寔>可.⌏ <寔>聞之, 曰:⌌<鍾君>似不察人, 不知何獨識我?⌏<皓>頃之自劾去. 前後九辟公府, 徵爲廷尉正、博士、<林慮>長, 皆不就. 時<皓>及<荀淑>並爲士大夫所歸慕. <李膺>常歎曰:⌌<荀君>淸識難尙, <鍾君>至德可師.⌏
    <皓>兄子<瑾>母, <膺>之姑也. <瑾>好學慕古, 有退讓風, 與<膺>同年, 俱有聲名. <膺>祖太尉<脩>, 常言:⌌<瑾>似我家性, 邦有道不廢, 邦無道免於刑戮.⌏ 復以<膺>妹妻之. <瑾>辟州府, 未嘗屈志. <膺>謂之曰:⌌<孟子>以爲『人無是非之心, 非人也』. 弟何期不與<孟軻>同邪?⌏ <瑾>常以<膺>言白<皓>. <皓>曰:⌌昔<國武子>好昭人過, 以致怨本. 卒保身全家, 爾道爲貴.⌏ 其體訓所安, 多此類也.
    年六十九, 終於家. 諸儒頌之曰:⌌<林慮>懿德, 非禮不處. 悅此詩書, 弦琴樂古. 五就州招, 九應台輔. 逡巡王命, 卒歲容與.⌏
    <皓>孫<繇>, <建安>中爲司隸校尉.
    <陳寔>字<仲弓>, <潁川><許>人也. 出於單微. 自爲兒童, 雖在戲弄, 爲等類所歸. 少作縣吏, 常給事廝役, 後爲都亭(刺)佐. 而有志好學, 坐立誦讀. 縣令<鄧邵>試與語, 奇之, 聽受業太學. 後令復召爲吏, 乃避隱<陽城山>中. 時有殺人者, 同縣<楊>吏以疑<寔>, 縣遂逮繫, 考掠無實, 而後得出. 及爲督郵, 乃密託<許>令, 禮召<楊>吏. 遠近聞者, 咸歎服之.
    家貧, 復爲郡西門亭長, 尋轉功曹. 時中常侍<侯覽>託太守<高倫>用吏, <倫>敎署爲文學掾. <寔>知非其人, 懷檄請見. 言曰:⌌此人不宜用, 而<侯常侍>不可違. <寔>乞從外署, 不足以塵明德.⌏ <倫>從之. 於是鄕論怪其非擧, <寔>終無所言. <倫>後被徵爲尙書, 郡中士大夫送至<輪氏>傳舍. <倫>謂衆人言曰:⌌吾前爲<侯常侍>用吏, <陳君>密持敎還, 而於外白署. 比聞議者以此少之, 此咎由故人畏憚强禦, <陳君>可謂善則稱君, 過則稱己者也.⌏ <寔>固自引愆, 聞者方歎息, 由是天下服其德.
    司空<黃瓊>辟選理劇, 補<聞喜>長, 旬月, 以朞喪去官. 復再遷除<太丘>長. 修德淸靜, 百姓以安. 鄰縣人戶歸附者, <寔>輒訓導譬解, 發遣各令還本司官行部. 吏慮有訟者, 白欲禁之. <寔>曰:⌌訟以求直, 禁之理將何甲? 其勿有所拘.⌏ 司官聞而歎息曰:⌌<陳君>所言若是, 豈有怨於人乎?⌏ 亦竟無訟者. 以<沛>相賦斂違法, 乃解印綬去, 吏人追思之.
    及後逮捕黨人, 事亦連<寔>. 餘人多逃避求免, <寔>曰:⌌吾不就獄, 衆無所恃.⌏ 乃請囚焉. 遇赦得出. <靈帝>初, 大將軍<竇武>辟以爲掾屬. 時中常侍<張讓>權傾天下. <讓>父死, 歸葬<潁川>, 雖一郡畢至, 而名士無往者, <讓>甚恥之, <寔>乃獨弔焉. 及後復誅黨人, <讓>感<寔>, 故多所全宥.
    <寔>在鄕閭, 平心率物. 其有爭訟, 輒求判正, 曉譬曲直, 退無怨者. 至乃歎曰:⌌寧爲刑罰所加, 不爲<陳君>所<短>.⌏ 時歲荒民儉, 有盜夜入其室, 止於梁上. <寔>陰見, 乃起自整拂, 呼命子孫, 正色訓之曰:⌌夫人不可不自勉. 不善之人未必本惡, 習以性成, 遂至於此. 梁上君子者是矣!⌏ 盜大驚, 自投於地, 稽顙歸罪. <寔>徐譬之曰:⌌視君狀貌, 不似惡人, 宜深剋己反善. 然此當由貧困.⌏ 令遺絹二匹. 自是一縣無復盜竊.
    太尉<楊賜>、司徒<陳耽>, 每拜公卿, 羣僚畢賀, <賜>等常歎<寔>大位未登, 愧於先之. 及黨禁始解, 大將軍<何進>、司徒<袁隗>遣人敦<寔>, 欲特表以不次之位, <寔>乃謝使者曰;⌌<寔>久絶人事, 飾巾待終而已.⌏ 時三公每缺, 議者歸之, 累見徵命, 遂不起, 閉門懸車, 棲*지養老. <中平>四年, 年八十四, 卒于家. <何進>遣使弔祭, 海內赴者三萬餘人, 制衰麻者以百數. 共刊石立碑, 謚爲<文範先生>.
    有六子, <紀>、<諶>最賢.
    <紀>字<元方>, 亦以至德稱. 兄弟孝養, 閨門廱和, 後進之士皆推慕其風. 及遭黨錮, 發憤著書數萬言, 號曰{陳子}. 黨禁解, 四府並命, 無所屈就. 遭父憂, 每哀至, 輒歐血絶氣, 雖衰服已除, 而積毁消瘠, 殆將滅性. <豫州>刺史嘉其至行, 表上尙書, 圖象百城, 以厲風俗. <董卓>入<洛陽>, 乃使就家拜五官中郞將, 不得已, 到京師, 遷侍中. 出爲<平原>相, 往謁<卓>, 時欲徙都<長安>, 乃謂<紀>曰:⌌<三輔>平敞, 四面險固, 土地肥美, 號爲陸海. 今<關東>兵起, 恐<洛陽>不可久居. <長安>猶有宮室, 今欲西遷何如?⌏ <紀>曰:⌌天下有道, 守在四<夷>. 宜脩德政, 以懷不附. 遷移至尊, 誠計之末者. 愚以公宜事委公卿, 專精外任. 其有違命, 則威之以武. 今<關東>兵起, 民不堪命. 若謙遠朝政, 率師討伐, 則塗炭之民, 庶幾可全. 若欲徙萬乘以自安, 將有累卵之危, 崢嶸之險也.⌏ <卓>意甚忤, 而敬<紀>名行, 無所復言. 時議欲以爲司徒, <紀>見禍亂方作, 不復辨嚴, 卽時之郡. 璽書追拜太僕, 又徵爲尙書令. <建安>初, <袁紹>爲太尉, 讓於<紀>;<紀>不受, 拜大鴻臚. 年七十一, 卒於官.
    子<羣>, 爲<魏>司空. 天下以爲公慙卿, 卿慙長.
    弟<諶>, 字<季方>. 與<紀>齊德同行, 父子並著高名, 時號三君. 每宰府辟召, 常同時旌命, 羔鴈成羣, 當世者靡不榮之. <諶>早終.
    論曰:<漢>自中世以下, 閹豎擅恣, 故俗遂以遁身矯絜放言爲高. 士有不談此者, 則芸夫牧豎已叫呼之矣. 故時政彌惛, 而其風愈往. 唯<陳先生>進退之節, 必可度也. 據於德故物不犯, 安於仁故不離羣, 行成乎身而道訓天下, 故凶邪不能以權奪, 王公不能以貴驕, 所以聲敎廢於上, 而風俗淸乎下也.
    贊曰:二<李>師<淑>, <陳君>友<皓>. <韓韶>就吏, <贏>寇懷道. <太丘>奧廣, 模我彝倫. 曾是淵軌, 薄夫以淳. 慶基旣啓, 有蔚<潁>濱, 二<方>承則, 八<慈>繼塵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二(三卷)  荀韓鍾陳列傳第五十二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三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李杜列傳第五十三

    <李固>字<子堅>, <漢中><南鄭>人, 司徒<郃>之子也. <郃>在(數){[方]術傳}. <固>貌狀有奇表, 鼎角匿犀, 足履龜文. 少好學, 常步行尋師, 不遠千里. 遂究覽墳籍, 結交英賢. 四方有志之士, 多慕其風而來學. 京師咸歎曰:⌌是復爲<李公>矣.⌏ <司隸>、<益州>並命郡擧孝廉, 辟司空掾, 皆不就.
    <陽嘉>二年, 有地動、山崩、火灾之異, 公卿擧<固>對策, 詔又特問當世之敝, 爲政所宜. <固>對曰:
    臣聞王者父天母地, 寶有山川. 王道得則陰陽和穆, 政化乖則崩震爲灾. 斯皆關之天心, 效於成事者也. 夫化以職成, 官由能理. 古之進者, 有德有命;今之進者, 唯財與力. 伏聞詔書務求寬博, 疾惡嚴暴. 而今長吏多殺伐致聲名者, 必加遷賞;其存寬和無黨援者, 輒見斥逐. 是以淳厚之風不宣, 彫薄之俗未革. 雖繁刑重禁, 何能有益? 前<孝安皇帝>變亂舊典, 封爵阿母, 因造妖*얼, 使<樊豐>之徒乘權放恣, 侵奪主威, 改亂嫡嗣, 至令聖躬狼狽, 親遇其艱. 旣拔自困殆, 龍興卽位, 天下喁喁, 屬望風政. 積敝之後, 易致中興, 誠當沛然思惟善道;而論者猶云, 方今之事, 復同於前. 臣伏從山草, 痛心傷臆. 實以<漢>興以來, 三百餘年, 賢聖相繼, 十有八主. 豈無阿乳之恩? 豈忘貴爵之寵? 然上畏天威, 俯案經典, 知義不可, 故不封也. 今<宋阿母>雖有大功勤謹之德, 但加賞賜, 足以酬其勞苦;至於裂土開國, 實乖舊典. 聞阿母體性謙虛, 必有遜讓, 陛下宜許其辭國之高, 使成萬安之福.
    夫妃后之家所以少完全者, 豈天性當然? 但以爵位尊顯, 專總權柄, 天道惡盈, 不知自損, 故至顚仆. 先帝寵遇<閻氏>, 位號太疾, 故其受禍, 曾不旋時. {老子}曰:⌌其進銳, 其退速也.⌏ 今<梁氏>戚爲椒房, 禮所不臣, 尊以高爵, 尙可然也. 而子弟羣從, 榮顯兼加, <永平>、<建初>故事, 殆不如此. 宜令步兵校尉<冀>及諸侍中還居黃門之官, 使權去外戚, 政歸國家, 豈不休乎!
    又詔書所以禁侍中尙書中臣子弟不得爲吏察孝廉者, 以其秉威權, 容請託故也. 而中常侍在日月之側, 聲埶振天下, 子弟祿仕, 曾無限極. 雖外託謙黙, 不干州郡, 而諂僞之徒, 望風進擧. 今可爲設常禁, 同之中臣.
    昔<館陶公主>爲子求郞, <明帝>不許, 賜錢千萬. 所以輕厚賜, 重薄位者, 爲官人失才, 害及百姓也. 竊聞<長水>司馬<武宣>、<開陽城門>候<羊迪>等, 無它功德, 初拜便眞. 此雖小失, 而漸壞舊章. 先聖法度, 所宜堅守, 政敎一跌, 百年不復. {詩}云:⌌上帝板板, 下民卒癉.⌏ 刺<周>王變祖法度, 故使下民將盡病也.
    今陛下之有尙書, 猶天之有<北斗>也. <斗>爲天喉舌, 尙書亦爲陛下喉舌. <斗>斟酌元氣, 運平四時. 尙書出納王命, 賦政四海, 權尊埶重, 責之所歸. 若不平心, 灾眚必至. 誠宜審擇其人, 以毗聖政. 今與陛下共理天下者, 外則公卿尙書, 內則常侍黃門, 譬猶一門之內, 一家之事, 安則共其福慶, 危則通其禍敗. 刺史、二千石, 外統職事, 內受法則. 夫表曲者景必邪, 源淸者流必絜, 猶叩樹本, 百枝皆動也. {周頌}曰:⌌薄言振之, 莫不震疊.⌏ 此言動之於內, 而應於外者也. (猶)[由]此言之, 本朝號令, 豈可蹉跌? 閒*극一開, 則邪人動心;利競暫啓, 則仁義道塞. 刑罰不能復禁, 化導以之寑壞. 此天下之紀綱, 當今之急務. 陛下宜開石室, 陳圖書, 招會羣儒, 引問失得, 指擿變象, 以求天意. 其言有中理, 卽時施行, 顯拔其人, 以表能者. 則聖聽日有所聞, 忠臣盡其所知. 又宜罷退宦官, 去其權重, 裁置常侍二人, 方直有德者, 省事左右;小黃門五人, 才智閑雅者, 給事殿中. 如此, 則論者厭塞, 升平可致也. 臣所以敢陳愚瞽, 冒昧自聞者, 儻或皇天欲令微臣覺悟陛下. 陛下宜熟察臣言, 憐赦臣死. <順帝>覽其對, 多所納用, 卽時出阿母還弟舍, 諸常侍悉叩頭謝罪, 朝廷肅然. 以<固>爲議郞. 而阿母宦者疾<固>言直, 因詐飛章以陷其罪, 事從中下. 大司農<黃尙>等請之於大將軍<梁商>, 又僕射<黃瓊>救明<固>事, 久乃得拜議郞.
    出爲<廣漢><雒>令, 至<白水關>, 解印綬, 還<漢中>, 杜門不交人事. 歲中, <梁商>請爲從事中郞. <商>以后父輔政, 而柔和自守, 不能有所整裁, 灾異數見, 下權日重. <固>欲令<商>先正風化, 退辭高滿, 乃奏記曰:⌌{春秋}襃<儀父>以開義路, 貶<無駭>以閉利門. 夫義路閉則利門開, 利門開則義路閉也. 前<孝安皇帝>內任<伯榮>、<樊豐>之屬, 外委<周廣>、<謝惲>之徒, 開門受賂, 署用非次, 天下紛然, 怨聲滿道. 朝廷初立, 頗存淸靜, 未能數年, 稍復墮損. 左右黨進者, 日有遷拜, 守死善道者, 滯涸窮路, 而未有改敝立德之方. 又卽位以來, 十有餘年, 聖嗣未立, 羣下繼望. 可令中宮博簡嬪媵, 兼採微賤宜子之人, 進御至尊, 順助天意. 若有皇子, 母自乳養, 無委保妾醫巫, 以致<飛燕>之禍. 明將軍望尊位顯, 當以天下爲憂, 崇尙謙省, 垂則萬方. 而新營祠堂, 費功億計, 非以昭明令德, 崇示淸儉. 自數年以來, 灾怪屢見, 比無雨潤, 而沈陰鬱泱. 宮省之內, 容有陰謀. <孔子>曰:『智者見變思刑, 愚者覩怪諱名.』 天道無親, 可爲祗畏. 加近者月食旣於<端門>之側. 月者, 大臣體也. 夫窮高則危, 大滿則溢, 月盈則缺, 日中則移. 凡此四者, 自然之數也. 天地之心, 福謙忌盛, 是以賢達功遂身退, 全名養壽, 無有怵迫之憂. 誠令王綱一整, 道行忠立, 明公踵<伯成>之高, 全不朽之譽, 豈與此外戚凡輩耽榮好位者同日而論哉! <固>狂夫下愚, 不達大體, 竊惑古人一飯之報, 況受顧遇而容不盡乎!⌏ <商>不能用.
    <永和>中, <荊州>盜賊起, 彌年不定, 乃以<固>爲<荊州>刺史. <固>到, 遣吏勞問境內, 赦寇盜前釁, 與之更始. 於是賊帥<夏密>等斂其魁黨六百餘人, 自縛歸首. <固>皆原之, 遣還, 使自相招集, 開示威法. 半歲閒, 餘類悉降, 州內淸平.
    上奏<南陽>太守<高賜>等臧穢. <賜>等懼罪, 遂共重賂大將軍<梁冀>, <冀>爲千里移檄, 而<固>持之愈急. <冀>遂令徙<固>爲<太山>太守. 時<太山>盜賊屯聚歷年, 郡兵常千人, 追討不能制. <固>到, 悉罷遣歸農, 但選留任戰者百餘人, 以恩信招誘之. 未滿歲, 賊皆弭散.
    遷將作大匠. 上疏陳事曰:⌌臣聞氣之淸者爲神, 人之淸者爲賢. 養身者以練神爲寶, 安國者以積賢爲道. 昔<秦>欲謀<楚>, <王孫圉>設壇西門, 陳列名臣, <秦>使戄然, 遂爲寑兵. <魏文侯>師<卜子夏>, 友<田子方>, 軾<段干木>, 故羣俊競至, 名過<齊桓>, <秦>人不敢闚兵於<西河>, 斯蓋積賢人之符也. 陛下撥亂龍飛, 初登大位, 聘<南陽><樊英>、<江夏><黃瓊>、<廣漢><楊厚>、<會稽><賀純>, 策書嗟歎, 特以大夫之位. 是以巖穴幽人, 智術之士, 彈冠振衣, 樂欲爲用, 四海欣然, 歸服聖德. <厚>等在職, 雖無奇卓, 然夕惕孶孶, 志在憂國. 臣前在<荊州>, 聞<厚>、<純>等以病免歸, 誠以悵然, 爲時惜之. 一日朝會, 見諸侍中並皆年少, 無一宿儒大人可顧問者, 誠可歎息. 宜徵還<厚>等, 以副羣望. <瓊>久處議郞, 已且十年, 衆人皆怪始隆崇, 今更滯也. 光祿大夫<周擧>, 才謨高正, 宜在常伯, 訪以言議. 侍中<杜喬>, 學深行直, 當世良臣, 久託疾病, 可勑令起.⌏ 又薦<陳留><楊倫>、<河南><尹存>、<東平><王惲>、<陳國><何臨>、<淸河><房植>等. 是日有詔徵用<倫>、<厚>等, 而遷<瓊>、<擧>, 以<固>爲大司農.
    先是<周擧>等八使案察天下, 多所劾奏, 其中並是宦者親屬, 輒爲請乞, 詔遂令勿考. 又舊任三府選令史, 光祿試尙書郞, 時皆特拜, 不復選試. <固>乃與廷尉<吳雄>上疏, 以爲八使所糾, 宜急誅罰, 選擧署置, 可歸有司. 帝感其言, 乃更下免八使所擧刺史、二千石, 自是稀復特拜, 切責三公, 明加考察, 朝廷稱善. 乃復與光祿勳<劉宣>上言:⌌自頃選擧牧守, 多非其人, 至行無道, 侵害百姓. 又宜止槃遊, 專心庶政.⌏ 帝納其言, 於是下詔諸州劾奏守令以下, 政有乖枉, 遇人無專者, 免所居官;其姦穢重罪, 收付詔獄.
    及<沖帝>卽位, 以<固>爲太尉, 與<梁冀>參錄尙書事. 明年帝崩, <梁太后>以<楊>、<徐>盜賊盛强, 恐驚擾致亂, 使中常侍詔<固>等, 欲須所徵諸王侯到乃發喪. <固>對曰:⌌帝雖幼少, 猶天下之父. 今日崩亡, 人神感動, 豈有臣子反共掩匿乎? 昔<秦皇>亡於<沙丘>, <胡亥>、<趙高>隱而不發, 卒害<扶蘇>, 以至亡國. 近<北鄕侯>薨, <閻后>兄弟及<江京>等亦共掩祕, 遂有<孫程>手刃之事. 此天下大忌, 不可之甚者也.⌏ 太后從之, 卽暮發喪.
    <固>以<淸河王蒜>年長有德, 欲立之, 謂<梁冀>曰:⌌今當立帝, 宜擇長年高明有德, 任親政事者, 願將軍審詳大計, 察<周>、<霍>之立<文>、<宣>, 戒<鄧>、<閻>之利幼弱.⌏ <冀>不從, 乃立<樂安王>子<纘>, 年八歲, 是爲<質帝>. 時<沖帝>將北卜山陵, <固>乃議曰:⌌今處處寇賊, 軍興用費加倍, 新創<憲陵>, 賦發非一. 帝尙幼小, 可起陵於<憲陵>塋內, 依<康陵>制度, 其於役費三分減一.⌏ 乃從<固>議. 時太后以比遭不造, 委任宰輔, <固>所匡正, 每輒從用, 其黃門宦者一皆斥遣, 天下咸望遂平, 而<梁冀>猜專, 每相忌疾.
    初, <順帝>時諸所除官, 多不以次, 及<固>在事, 奏免百餘人. 此等旣怨, 又希望<冀>旨, 遂共作飛章虛誣<固>罪曰:⌌臣聞君不稽古, 無以承天;臣不述舊, 無以奉君. 昔<堯>殂之後, <舜>仰慕三年, 坐則見<堯>於牆, 食則覩<堯>於羹. 斯所謂聿追來孝, 不失臣子之節者. 太尉<李固>, 因公假私, 依正行邪, 離閒近戚, 自隆支黨. 至於表擧薦達, 例皆門徒;及所辟召, 靡非先舊. 或富室財賂, 或子壻婚屬, 其列在官牒者凡四十九人. 又廣選賈豎, 以補令史;募求好馬, 臨*窓呈試. 出入踰侈, 輜輧曜日. 大行在殯, 路人掩涕, <固>獨胡粉飾貌, 搔頭弄姿, 槃旋偃仰, 從容冶步, 曾無慘怛傷悴之心. 山陵未成, 違矯舊政, 善則稱己, 過則歸君, 斥逐近臣, 不得侍送, 作威作福, 莫<固>之甚. 臣聞台輔之位, 實和陰陽, 琁機不平, 寇賊姦軌, 則責在太尉. <固>受任之後, 東南跋扈, 兩州數郡, 千里蕭條, 兆人傷損, 大化陵*지, 而詆疵先主, 苟肆狂狷. 存無廷爭之忠, 沒有誹謗之說. 夫子罪莫大於累父, 臣惡莫深於毁君. <固>之過釁, 事合誅辟.⌏ 書奏, <冀>以白太后, 使下其事. 太后不聽, 得免.
    <冀>忌帝聰慧, 恐爲後患, 遂令左右進鴆. 帝苦煩甚, 使促召<固>. <固>入, 前問:⌌陛下得患所由?⌏帝尙能言, 曰:⌌食煮餠, 今腹中悶, 得水尙可活.⌏ 時<冀>亦在側, 曰:⌌恐吐, 不可飮水.⌏ 語未絶而崩. <固>伏尸號哭, 推擧侍醫. <冀>慮其事泄, 大惡之.
    因議立嗣, <固>引司徒<胡廣>、司空<趙戒>, 先與<冀>書曰:⌌天下不幸, 仍遭大憂. 皇太后聖德當朝, 攝統萬機, 明將軍體履忠孝, 憂存社稷, 而頻年之閒, 國祚三絶. 今當立帝, 天下重器, 誠知太后垂心, 將軍勞慮, 詳擇其人, 務存聖明. 然愚情眷眷, 竊獨有懷. 遠尋先世廢立舊儀, 近見國家踐祚前事, 未嘗不詢訪公卿, 廣求羣議, 令上應天心, 下合衆望. 且<永初>以來, 政事多謬, 地震宮廟, 彗星竟天, 誠是將軍用情之日. 傳曰:『以天下與人易, 爲天下得人難.』 昔<昌邑>之立, 昏亂日滋, <霍光>憂愧發憤, 悔之折骨. 自非<博陸>忠勇, <延年>奮發, <大漢>之祀, 幾將傾矣. 至憂至重, 可不熟慮! 悠悠萬事, 唯此爲大. 國之興衰, 在此一擧.⌏ <冀>得書, 乃召三公、中二千石、列侯大議所立. <固>、<廣>、<戒>及大鴻臚<杜喬>皆以爲<淸河王蒜>明德著聞, 又屬最尊親, 宜立爲嗣. 先是<蠡吾侯志>當取<冀>妹, 時在京師, <冀>欲立之. 衆論旣異, 憤憤不得意, 而未有以相奪. 中常侍<曹騰>等聞而夜往說<冀>曰:⌌將軍累世有椒房之親, 秉攝萬機, 賓客縱橫, 多有過差. <淸河王>嚴明, 若果立, 則將軍受禍不久矣. 不如立<蠡吾侯>, 富貴可長保也.⌏ <冀>然其言. 明日重會公卿, <冀>意氣凶凶, 而言辭激切. 自<胡廣>、<趙戒>以下, 莫不懾憚之, 皆曰:⌌惟大將軍令.⌏而<固>獨與<杜喬>堅守本議. <冀>厲聲曰:⌌罷會.⌏ <固>意旣不從, 猶望衆心可立, 復以書勸<冀>. <冀>愈激怒, 乃說太后先策免<固>, 竟立<蠡吾侯>, 是爲<桓帝>.
    後歲餘, <甘陵><劉文>、<魏郡><劉鮪>各謀立<蒜>爲天子, <梁冀>因此誣<固>與<文>、<鮪>共爲妖言, 下獄. 門生<勃海><王調>貫械上書, 證<固>之枉, <河內><趙承>等數十人亦要鈇鑕詣闕通訴, 太后明之, 乃赦焉. 及出獄, 京師市里皆稱萬歲. <冀>聞之大驚, 畏<固>名德終爲己害, 乃更據奏前事, 遂誅之, 時年五十四.
    臨命, 與<胡廣>、<趙戒>書曰:⌌<固>受國厚恩, 是以竭其股肱, 不顧死亡, 志欲扶持王室, 比隆<文>、<宣>. 何圖一朝<梁氏>迷謬, 公等曲從, 以吉爲凶, 成事爲敗乎? <漢家>衰微, 從此始矣. 公等受主厚祿, 顚而不扶, 傾覆大事, 後之良史, 豈有所私? <固>身已矣, 於義得矣, 夫復何言!⌏ <廣>、<戒>得書悲慙, 皆長歎流涕.
    州郡收<固>二子<基>、<玆>於<郾城>, 皆死獄中. 小子<燮>得脫亡命. <冀>乃封<廣>、<戒>而露<固>尸於四衢, 令有敢臨者加其罪. <固>弟子<汝南><郭亮>, 年始成童, 遊學<洛陽>, 乃左提章鉞, 右秉鈇鑕, 詣闕上書, 乞收<固>屍. 不許, 因往臨哭, 陳辭於前, 遂守喪不去. <夏門.亭長呵之曰:⌌<李>、<杜>二公爲大臣, 不能安上納忠, 而興造無端. 卿曹何等腐生, 公犯詔書, 干試有司乎?⌏ <亮>曰:⌌<亮>含陰陽以生, 戴乾履坤. 義之所動, 豈知性命, 何爲以死相懼?⌏亭長歎曰:⌌居非命之世, 天高不敢不跼, 地厚不敢不蹐. 耳目適宜視聽, 口不可以妄言也.⌏ 太后聞而不誅. <南陽>人<董班>亦往哭<固>, 而殉尸不肯去. 太后憐之, 乃聽得襚斂歸葬. 二人由此顯名, 三公並辟. <班>遂隱身, 莫知所歸.
    <固>所著章、表、奏、議、敎令、對策、記、銘凡十一篇. 弟子<趙承>等悲歎不已, 乃共論<固>言迹, 以爲{德行}一篇.
    <燮>字<德公>. 初, <固>旣策罷, 知不免禍, 乃遣三子歸鄕里. 時<燮>年十三, 姊<文姬>爲同郡<趙伯英>妻, 賢而有智, 見二兄歸, 具知事本, 黙然獨悲曰:⌌<李氏>滅矣! 自太公已來, 積德累仁, 何以遇此?⌏ 密與二兄謀豫藏匿<燮>, 託言還京師, 人咸信之. 有頃難作, 下郡收<固>三子. 二兄受害, <文姬>乃告父門生<王成>曰:⌌君執義先公, 有古人之節. 今委君以六尺之孤, <李氏>存滅, 其在君矣.⌏ <成>感其義, 乃將<燮>乘<江>東下, 入<徐州>界內, 令變名姓爲酒家傭, 而<成>賣卜於市. 各爲異人, 陰相往來.
    <燮>從受學, 酒家異之, 意非恆人, 以女妻<燮>. <燮>專精經學. 十餘年閒, <梁冀>旣誅而灾眚屢見. 明年, 史官上言宜有赦令, 又當存錄大臣冤死者子孫, 於是大赦天下, 幷求<固>後嗣. <燮>乃以本末告酒家, 酒家具車重厚遣之, 皆不受, 遂還鄕里, 追服. 姊弟相見, 悲感傍人. 旣而戒<燮>曰:⌌先公正直, 爲<漢>忠臣, 而遇朝廷傾亂, <梁冀>肆虐, 令吾宗祀血食將絶. 今弟幸而得濟, 豈非天邪! 宜杜絶衆人, 勿妄往來, 愼無一言加於<梁氏>. 加<梁氏>則連主上, 禍重至矣. 唯引咎而已.⌏<燮>謹從其誨. 後<王成>卒, <燮>以禮葬之, 感傷舊恩, 每四節爲設上賓之位而祠焉.
    州郡禮命, 四府並辟, 皆無所就, 後徵拜議郞. 及其在位, 廉方自守, 所交皆舍短取長, 好成人之美. 時<潁川><荀爽>、<賈彪>, 雖俱知名而不相能, <燮>並交二子, 情無適莫, 世稱其平正.
    <靈帝>時拜<安平>相. 先是<安平王續>爲<張角>賊所略, 國家贖王得還, 朝廷議復其國. <燮>上奏曰:⌌<續>在國無政, 爲妖賊所虜, 守藩不稱, 損辱聖朝, 不宜復國.⌏ 時議者不同, 而<續>竟歸藩. <燮>以謗毁宗室, 輸作左校. 未滿歲, 王果坐不道被誅, 乃拜<燮>爲議郞. 京師語曰:⌌父不肯立帝, 子不肯立王.⌏
    擢遷<河南>尹. 時旣以貨賂爲官, 詔書復橫發錢三億, 以實<西園>. <燮>上書陳諫, 辭義深切, 帝乃止. 先是<潁川><甄邵>諂附<梁冀>, 爲<鄴>令. 有同歲生得罪於<冀>, 亡奔<邵>, <邵>僞納而陰以告<冀>, <冀>卽捕殺之. <邵>當遷爲郡守, 會母亡, <邵>且埋屍於馬屋, 先受封, 然後發喪. <邵>還至<洛陽>, <燮>行塗遇之, 使卒投車於溝中, 笞捶亂下, 大署帛於其背曰⌌諂貴賣友, 貪官埋母⌏. 乃具表其狀. <邵>遂廢錮終身. <燮>在職二年卒, 時人感其世忠正, 咸傷惜焉.
    <杜喬>字<叔榮>, <河內><林慮>人也. 少爲諸生, 擧孝廉, 辟司徒<楊震>府. 稍遷爲<南郡>太守, 轉<東海>相, 入拜侍中.
    <漢安>元年, 以<喬>守光祿大夫, 使徇察<兗州>. 表奏<太山>太守<李固>政爲天下第一;<陳留>太守<梁讓>、<濟陰>太守<汜宮>、<濟北>相<崔瑗>等臧罪千萬以上. <讓>卽大將軍<梁冀>季父, <宮>、<瑗>皆<冀>所善. 還, 拜太子太傅, 遷大司農.
    時<梁冀>子弟五人及中常侍等以無功並封, <喬>上書諫曰:⌌陛下越從藩臣, 龍飛卽位, 天人屬心, 萬邦攸賴. 不急忠賢之禮, 而先左右之封, 傷善害德, 興長佞諛. 臣聞古之明君, 襃罰必以功過;末世闇主, 誅賞各緣其私. 今<梁氏>一門, 宦者微孽, 並帶無功之紱, 裂勞臣之土, 其爲乖濫, 胡可勝言! 夫有功不賞, 爲善失其望;姦回不詰, 爲惡肆其凶. 故陳資斧而人靡畏, 班爵位而物無勸. 苟遂斯道, 豈伊傷政, 爲亂而已, 喪身亡國, 可不愼哉!⌏ 書奏不省.
    <益州>刺史<种暠>擧劾<永昌>太守<劉君世>以金蛇遺<梁冀>, 事發覺, 以蛇輸司農. <冀>從<喬>借觀之, <喬>不肯與, <冀>始爲恨. 累遷大鴻臚. 時<冀>小女死, 令公卿會喪, <喬>獨不往, <冀>又銜之.
    遷光祿勳. <建和>元年, 代<胡廣>爲太尉. <桓帝>將納<梁冀>妹, <冀>欲令以厚禮迎之, <喬>據執舊典, 不聽. 又<冀>屬<喬>擧<汜宮>爲尙書, <喬>以<宮>臧罪明著, 遂不肯用, 因此日忤於<冀>. 先是<李固>見廢, 內外喪氣, 羣臣側足而立, 唯<喬>正色無所回橈. 由是海內歎息, 朝野瞻望焉. 在位數月, 以地震免. 宦者<唐衡>、<左悺>等因共譖於帝曰:⌌陛下前當卽位, <喬>與<李固>抗議言上不堪奉<漢>宗祀.⌏ 帝亦怨之. 及<淸河王蒜>事起, <梁冀>遂諷有司劾<喬>及<李固>與<劉鮪>等交通, 請逮案罪. 而<梁太后>素知<喬>忠, 但策免而已. <冀>愈怒, 使人脅<喬>曰:⌌早從宜, 妻子可得全.⌏ <喬>不肯. 明日<冀>遣騎至其門, 不聞哭者, 遂白執繫之, 死獄中. 妻子歸故郡. 與<李固>俱暴尸於城北, 家屬故人莫敢視者.
    喬故掾<陳留><楊匡>聞之, 號泣星行到<洛陽>, 乃著故赤幘, 託爲<夏門亭>吏, 守衛尸喪, 驅護蠅蟲, 積十二日, 都官從事執之以聞. <梁太后>義而不罪. <匡>於是帶鈇鑕詣闕上書, 幷乞<李>、<杜>二公骸骨. 太后許之. 成禮殯殮, 送<喬>喪還家, 葬送行服, 隱匿不仕. <匡>初好學, 常在<外黃>大澤敎授門徒. 補<蘄>長, 政有異績, 遷<平原>令. 時國相<徐曾>, 中常侍<璜>之兄也, <匡>恥與接事, 託疾牧豕云.
    論曰:夫稱仁人者, 其道弘矣! 立言踐行, 豈徒徇名安己而已哉, 將以定去就之槩, 正天下之風, 使生以理全, 死與義合也. 夫專爲義則傷生, 專爲生則騫義, 專爲物則害智, 專爲己則損仁. 若義重於生, 舍生可也;生重於義, 全生可也. 上以殘闇失君道, 下以篤固盡臣節. 臣節盡而死之, 則爲殺身以成仁, 去之不爲求生以害仁也. <順桓>之閒, 國統三絶, 太后稱制, 賊臣虎視. <李固>據位持重, 以爭大義, 確乎而不可奪. 豈不知守節之觸禍, 恥夫覆折之傷任也. 觀其發正辭, 及所遺<梁冀>書. 雖機失謀乖, 猶戀戀而不能已. 至矣哉, 社稷之心乎! 其顧視<胡廣>、<趙戒>, 猶糞土也.
    贊曰:<李>、<杜>司職, 朋心合力. 致主<文>、<宣>, 抗情<伊>、<稷>. 道亡時晦, 終離罔極. <燮>同<趙>孤, 世載弦直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三(三卷)  李杜列傳第五十三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四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吳延史盧趙列傳第五十四

    <吳祐>字<季英>, <陳留><長垣>人也. 父<恢>, 爲<南海>太守. <祐>年十二, 隨從到官. <恢>欲殺靑簡以寫經書, <祐>諫曰:⌌今大人踰越<五領>, 遠在海濱, 其俗誠陋, 然舊多珍怪, 上爲國家所疑, 下爲權戚所望. 此書若成, 則載之兼兩. 昔<馬援>以薏苡興謗, <王陽>以衣囊徼名. 嫌疑之閒, 誠先賢所愼也.⌏ <恢>乃止, 撫其首曰:⌌<吳氏>世不乏<季子>矣.⌏ 及年二十, 喪父, 居無檐石, 而不受贍遺. 常牧豕於<長垣澤>中, 行吟經書. 遇父故人, 謂曰:⌌卿二千石子而自業賤事, 縱子無恥, 柰先君何?⌏ <祐>辭謝而已, 守志如初.
    後擧孝廉, 將行, 郡中爲祖道, <祐>越壇共小史<雍丘><黃眞>歡語移時, 與結友而別. 功曹以<祐>倨, 請黜之. 太守曰:⌌<吳季英>有知人之明, 卿且勿言.⌏ <眞>後亦擧孝廉, 除<新蔡>長, 世稱其淸節. 時<公沙穆>來遊太學, 無資糧, 乃變服客傭, 爲<祐>賃舂. <祐>與語大驚, 遂共定交於杵臼之閒.
    <祐>以光祿四行遷<膠東侯>相. 時<濟北><戴宏>父爲縣丞, <宏>年十六, 從在丞舍. <祐>每行園, 常聞諷誦之音, 奇而厚之, 亦與爲友, 卒成儒宗, 知名東夏, 官至<酒泉>太守. <祐>政唯仁簡, 以身率物. 民有爭訴者, 輒閉閤自責, 然後斷其訟, 以道譬之. 或身到閭里, 重相和解. 自是之後, 爭*隙省息, 吏人懷而不欺. 嗇夫<孫性>私賦民錢, 市衣以進其父, 父得而怒曰:⌌有君如是, 何忍欺之!⌏促歸伏罪. <性>慙懼, 詣閤持衣自首. <祐>屛左右問其故, <性>具談父言. <祐>曰:⌌掾以親故, 受汚穢之名, 所謂『觀過斯知人矣』.⌏ 使歸謝其父, 還以衣遺之. 又<安丘>男子<毋丘長>與母俱行市, 道遇醉客辱其母, <長>殺之而亡, <安丘>追蹤於<膠東>得之. <祐>呼<長>謂曰:⌌子母見辱, 人情所恥. 然孝子忿必慮難, 動不累親. 今若背親逞怒, 白日殺人, 赦若非義, 刑若不忍, 將如之何?⌏<長>以械自繫, 曰:⌌國家制法, 囚身犯之. 明府雖加哀*긍, 恩無所施.⌏ <祐>問<長>有妻子乎? 對曰:⌌有妻未有子也.⌏ 卽移<安丘>逮<長>妻, 妻到, 解其桎梏, 使同宿獄中, 妻遂懷孕. 至冬盡行刑, <長>泣謂母曰:⌌負母應死, 當何以報<吳君>乎?⌏乃齧指而呑之. 含血言曰:⌌妻若生子, 名之『吳生』, 言我臨死呑指爲誓, 屬兒以報<吳君>.⌏ 因投繯而死.
    <祐>在<膠東>九年, 遷<齊>相, 大將軍<梁冀>表爲長史. 及<冀>誣奏太尉<李固>, <祐>聞而請見, 與<冀>爭之, 不聽. 時<扶風><馬融>在坐, 爲<冀>章草, <祐>因謂<融>曰:⌌<李公>之罪, 成於卿手. <李公>卽誅, 卿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?⌏ <冀>怒而起入室, <祐>亦徑去. <冀>遂出<祐>爲<河閒>相, 因自免歸家, 不復仕, 躬灌園蔬, 以經書敎授. 年九十八卒.
    長子<鳳>, 官至<樂浪>太守;少子<愷>, <新息>令;<鳳>子<馮>, 鮦陽侯>相:皆有名於世.
    <延篤>字<叔堅>, <南陽><犨>人也. 少從<潁川><唐溪典>受{左氏傳}, 旬日能諷之, <典>深敬焉. 又從<馬融>受業, 博通經傳及百家之言, 能著文章, 有名京師.
    擧孝廉, 爲<平陽侯>相. 到官, 表<龔遂>之墓, 立銘祭祠, 擢用其後於畎畝之閒. 以師喪弃官奔赴, 五府並辟不就.
    <桓帝>以博士徵, 拜議郞, 與<朱穆>、<邊韶>共著作<東觀>. 稍遷侍中. 帝數問政事, <篤>詭辭密對, 動依典義. 遷左馮翊, 又徙京兆尹. 其政用寬仁, 憂恤民黎, 擢用長者, 與參政事, 郡中歡愛, <三輔>咨嗟焉. 先是<陳留><邊鳳>爲京兆尹, 亦有能名, 郡人爲之語曰:⌌前有<趙張>三<王>, 後有<邊延>二君.⌏
    時皇子有疾, 下郡縣出珍藥, 而大將軍<梁冀>遣客齎書詣<京兆>, 並貨牛黃. <篤>發書收客, 曰:⌌大將軍椒房外家, 而皇子有疾, 必應陳進醫方, 豈當使客千里求利乎?⌏ 遂殺之. <冀>慙而不得言, 有司承旨欲求其事. <篤>以病免歸, 敎授家巷.
    時人或疑仁孝前後之證, <篤>乃論之曰:⌌觀夫仁孝之辯, 紛然異端, 互引典文, 代取事據, 可謂篤論矣. 夫人二致同源, 總率百行, 非復銖兩輕重, 必定前後之數也. 而如欲分其大較, 體而名之, 則孝在事親, 仁施品物. 施物則功濟於時, 事親則德歸於己. 於己則事寡, 濟時則功多. 推此以言, 仁則遠矣. 然物有出微而著, 事有由隱而章. 近取諸身, 則耳有聽受之用, 目有察見之明, 足有致遠之勞, 手有飾衛之功, 功雖顯外, 本之者心也. 遠取諸物, 則草木之生, 始於萌牙, 終於彌蔓, 枝葉扶疏, 榮華紛縟, 末雖繁蔚, 致之者根也. 夫仁人之有孝, 猶四體之有心腹, 枝葉之有本根也. 聖人知之, 故曰:『夫孝, 天之經也, 地之義也, 人之行也.』 『君子務本, 本立而道生, 孝悌也者, 其爲仁之本與!』 然體大難備, 物性好偏, 故所施不同, 事少兩兼者也. 如必對其優劣, 則仁以枝葉扶疏爲大, 孝以心體本根爲先, 可無訟也. 或謂先孝後仁, 非<仲尼>序<回>、<參>之意. 蓋以爲仁孝同質而生, 純體之者, 則互以爲稱, <虞舜>、<顔回>是也. 若偏而體之, 則各有其目, <公劉>、<曾參>是也. 夫<曾>、<閔>以孝悌爲至德, <管仲>以九合爲仁功, 未有論德不先<回>、<參>, 考功不大<夷吾>. 以此而言, 各從其稱者也.⌏
    前<越雟>太守<李文德>素善於<篤>, 時在京師, 謂公卿曰:⌌<延叔堅>有王佐之才, 柰何屈千里之足乎?⌏欲令引進之. <篤>聞, 乃爲書止<文德>曰:⌌夫道之將廢, 所謂命也. 流聞乃欲相爲求還<東觀>, 來命雖篤, 所未敢當. 吾嘗昧爽櫛梳, 坐於客堂. 朝則誦<羲>、<文>之{易}, <虞><夏>之{書}, 歷<公旦>之典禮, 覽<仲尼>之{春秋]. 夕則消搖內階, 詠{詩}南軒. 百家衆氏, 投閒而作. 洋洋乎其盈耳也, 渙爛兮其溢目也, 紛紛欣欣兮其獨樂也. 當此之時, 不知天之爲蓋, 地之爲輿;不知世之有人, 己之有軀也. 雖<漸離>擊筑, 傍若無人, <高鳳>讀書, 不知暴雨, 方之於吾, 未足況也. 且吾自束脩已來, 爲人臣不陷於不忠, 爲人子不陷於不孝, 上交不諂, 下交不黷, 從此而歿, 下見先君遠祖, 可不慙赧. 如此而不以善止者, 恐如敎<羿>射者也. 愼勿迷其本, 弃其生也.⌏
    後遭黨事禁錮. <永康>元年, 卒于家. 鄕里圖其形于屈原之廟.
    <篤>論解經傳, 多所駮正, 後儒<服虔>等以爲折中. 所著詩、論、銘、書、應訊、表、敎令, 凡二十篇云.
    <史弼>字<公謙>, <陳留><考城>人也. 父<敞>, <順帝>時以佞辯至尙書、郡守. <弼>少篤學, 聚徒數百. 仕州郡, 辟公府, 遷北軍中候.
    是時<桓帝>弟<渤海王悝>素行險辟, 僭傲多不法. <弼>懼其驕悖爲亂, 乃上封事曰:⌌臣聞帝王之於親戚, 愛雖隆, 必示之以威;體雖貴, 必禁之以度. 如是, 和睦之道興, 骨肉之恩遂. 昔<周襄王>恣<甘昭公>, <孝景皇帝>驕<梁孝王>, 而二弟階寵, 終用㪍慢, 卒<周>有播蕩之禍, <漢>有<爰盎>之變. 竊聞<勃海王悝>, 憑至親之屬, 恃偏私之愛, 失奉上之節, 有僭慢之心, 外聚剽輕不逞之徒, 內荒酒樂, 出入無常, 所與羣居, 皆有口無行, 或家之弃子, 或朝之斥臣, 必有<羊勝>、<伍被>之變. 州司不敢彈糾, 傅相不能匡輔. 陛下隆於友于, 不忍遏絶. 恐遂滋蔓, 爲害彌大. 乞露臣奏, 宣示百僚, 使臣得於淸朝明言其失, 然後詔公卿平處其法. 法決罪定, 乃下不忍之詔. 臣下固執, 然後少有所許. 如是, 則聖朝無傷親之譏, <勃海>有享國之慶. 不然, 懼大獄將興, 使者相望於路矣. 臣職典禁兵, 備禦非常, 而妄知藩國, 干犯至戚, 罪不容誅. 不勝憤懣, 謹冒死以聞.⌏ 帝以至親, 不忍下其事. 後<悝>竟坐逆謀, 貶爲<癭陶王>.
    <弼>遷尙書, 出爲<平原>相. 時詔書下擧鉤黨, 郡國所奏相連及者多至數百, 唯<弼>獨無所上. 詔書前後切却州郡, 髡笞掾史. 從事坐傳責曰:⌌詔書疾惡黨人, 旨意懇惻. <靑州>六郡, 其五有黨, 近國<甘陵>, 亦考南北部, <平原>何理而得獨無?⌏<弼>曰:⌌先王疆理天下, 畫界分境, 水土異齊, 風俗不同. 它郡自有, <平原>自無, 胡可相比? 若承望上司, 誣陷良善, 淫刑濫罰, 以逞非理, 則<平原>之人, 戶可爲黨. 相有死而已, 所不能也.⌏從事大怒, 卽收郡僚職送獄, 遂擧奏<弼>. 會黨禁中解, <弼>以俸贖罪得免, 濟活者千餘人.
    <弼>爲政特挫抑彊豪, 其小民有罪, 多所容貸. 遷<河東>太守, 被一切詔書當擧孝廉. <弼>知多權貴請託, 乃豫勑斷絶書屬. 中常侍<侯覽>果遣諸生齎書請之, 幷求假鹽稅, 積日不得通. 生乃說以它事謁<弼>, 而因達<覽>書. <弼>大怒曰:⌌太守忝荷重任, 當選士報國, 爾何人而僞詐無狀!⌏命左右引出, 楚捶數百, 府丞、掾史十餘人皆諫於廷, <弼>不對. 遂付<安邑>獄, 卽日考殺之. <侯覽>大怨, 遂詐作飛章下司隸, 誣<弼>誹謗, 檻車徵. 吏人莫敢近者, 唯前孝廉<裴瑜>送到<崤澠>之閒, 大言於道傍曰:⌌明府摧折虐臣, 選德報國, 如其獲罪, 足以垂名竹帛, 願不憂不懼.⌏ <弼>曰:⌌『誰謂荼苦, 其甘如薺.』 昔人刎頸, 九死不恨.⌏ 及下廷尉詔獄, <平原>吏人奔走詣闕訟之. 又前孝廉<魏劭>毁變形服, 詐爲家僮, 瞻護於<弼>. <弼>遂受誣, 事當弃市. <劭>與同郡人賣郡邸, 行賂於<侯覽>, 得減死罪一等, 論輸左校. 時人或譏曰:⌌<平原>行貨以免君, 無乃蚩乎!⌏<陶丘洪>曰:⌌昔<文王><牖里>, <閎>、<散>懷金. <史弼>遭患, 義夫獻寶. 亦何疑焉!⌏於是議者乃息. 刑竟歸田里, 稱病閉門不出. 數爲公卿所薦, 議郞<何休>又訟<弼>有幹國之器, 宜登台相, 徵拜議郞. <侯覽>等惡之. <光和>中, 出爲<彭城>相, 會病卒. <裴瑜>位至尙書.
    論曰:夫剛烈表性, 鮮能優寬;仁柔用情, 多乏貞直. <吳季英>視人畏傷, 發言烝烝, 似夫儒者;而懷憤激揚, 折讓權枉, 又何壯也! 仁以*긍物, 義以退身, 君子哉! 語曰:⌌活千人者子孫必封.⌏ <史弼>頡頏嚴吏, 終全<平原>之黨, 而其後不大, 斯亦未可論也.
    <盧植>字<子幹>, <涿郡><涿>人也. 身長八尺二寸, 音聲如鍾. 少與<鄭玄>俱事<馬融>, 能通古今學, 好硏精而不守章句. <融>外戚豪家, 多列女倡歌舞於前. <植>侍講積年, 未嘗轉眄, <融>以是敬之. 學終辭歸, 闔門敎授. 性剛毅有大節, 常懷濟世志, 不好辭賦, 能飮酒一石.
    時皇后父大將軍<竇武>援立<靈帝>, 初秉機政, 朝議欲加封爵. <植>雖布衣, 以<武>素有名譽, 乃獻書以規之曰:⌌<植>聞嫠有不恤緯之事, <漆室>有倚楹之戚, 憂深思遠, 君子之情. 夫士立爭友, 義貴切磋. {書}陳『謀及庶人』, {詩}詠『詢于芻蕘』. <植>誦先王之書久矣, 敢愛其瞽言哉! 今足下之於<漢朝>, 猶<旦>、<奭>之在<周室>, 建立聖主, 四海有繫. 論者以爲吾子之功, 於斯爲重. 天下聚目而視, 攢耳而聽, 謂準之前事, 將有景風之祚. 尋{春秋}之義, 王后無嗣, 擇立親長, 年均以德, 德均則決之卜筮. 今同宗相後, 披圖案牒, 以次建之, 何勳之有? 豈橫叨天功以爲己力乎! 宜辭大賞, 以全身名. 又比世祚不競, 仍外求嗣. 可謂危矣. 而四方未寧, 盜賊伺*극, <恆岳>、<勃碣>, 特多姦盜, 將有<楚>人脅<比>, <尹氏>立<朝>之變. 宜依古禮, 置諸子之官, 徵王侯愛子, 宗室賢才, 外崇訓道之義, 內息貪利之心, 簡其良能, 隨用爵之, 彊幹弱枝之道也.⌏ <武>並不能用. 州郡數命, <植>皆不就. <建寧>中, 徵爲博士, 乃始起焉. <熹平>四年, <九江蠻>反, 四府選<植>才兼文武, 拜<九江>太守, <蠻>寇賓服. 以疾去官.
    作{尙書章句}、{三禮解詁}. 時始立太學{石經}, 以正{五經}文字, <植>乃上書曰:⌌臣少從通儒故<南郡>太守<馬融>受古學, 頗知今之{禮記}特多回宂. 臣前以{周禮}諸經, 發起粃謬, 敢率愚淺, 爲之解詁, 而家乏, 無力供繕[寫]上. 願得將能書生二人, 共詣<東觀>, 就官財糧, 專心硏精, 合{尙書}章句, 考{禮記}失得, 庶裁定聖典, 刊正碑文. 古文科斗, 近於爲實, 而厭抑流俗, 降在小學. 中興以來, 通儒達士<班固>、<賈逵>、<鄭興>父子, 並敦悅之. 今{毛詩}、{左氏}、{周禮}各有傳記, 其與{春秋}共相表裏, 宜置博士, 爲立學官, 以助後來, 以廣聖意.⌏
    會<南夷>反叛, 以<植>嘗在<九江>有恩信, 拜爲<廬江>太守. <植>深達政宜, 務存淸靜, 弘大體而已.
    歲餘, 復徵拜議郞, 與諫議大夫<馬日磾>、議郞<蔡邕>、<楊彪>、<韓說>等並在<東觀>, 校中書{五經}記傳, 補續{漢記}. 帝以非急務, 轉爲侍中, 遷尙書. <光和>元年, 有日食之異, <植>上封事諫曰:⌌臣聞{五行傳}『日晦而月見謂之朓, 王侯其舒』. 此謂君政舒緩, 故日食晦也. {春秋傳}曰『天子避位移時』, 言其相掩不過移時. 而閒者日食自巳過午, 旣食之後, 雲霧晻曖. 比年地震, 彗孛互見. 臣聞<漢>以火德, 化當寬明. 近色信讒, 忌之甚者, 如火畏水故也. 案今年之變, 皆陽失陰侵, 消禦災凶, 宜有其道. 謹略陳八事:一曰用良, 二曰原禁, 三曰禦癘, 四曰備寇, 五曰修禮, 六曰遵<堯>, 七曰御下, 八曰散利. 用良者, 宜使州郡覈擧賢良, 隨方委用, 責求選擧. 原禁者, 凡諸黨錮, 多非其罪, 可加赦恕, 申宥回枉. 禦癘者, <宋后>家屬, 並以無辜委骸橫尸, 不得收葬, 疫癘之來, 皆由於此. 宜勑收拾, 以安遊魂. 備寇者, 侯王之家, 賦稅減削, 愁窮思亂, 必致非常, 宜使給足, 以防未然. 脩禮者, 應徵有道之人, 若<鄭玄>之徒, 陳明{洪範}, 攘服災咎. 遵<堯>者, 今郡守刺史一月數遷, 宜依黜陟, 以章能否, 縱不九載, 可滿三歲. 御下者, 請謁希爵, 一宜禁塞, 遷擧之事, 責成主者. 散利者, 天子之體, 理無私積, 宜弘大務, 蠲略細微.⌏ 帝不省.
    <中平>元年, <黃巾>賊起, 四府擧<植>, 拜北中郞將, 持節, 以護<烏桓>中郞將<宗員>副, 將北軍五校士, 發天下諸郡兵征之. 連戰破賊帥,張角>, 斬獲萬餘人. <角>等走保<廣宗>, <植>築圍鑿*塹, 造作雲梯, 垂當拔之. 帝遣小黃門<左豐>詣軍觀賊形埶, 或勸<植>以賂送<豐>, <植>不肯. <豐>還言於帝曰:⌌<廣宗>賊易破耳. <盧中郞>固壘息軍, 以待天誅.⌏ 帝怒, 遂檻車徵植, 減死罪一等. 及車騎將軍<皇甫嵩>討平<黃巾>, 盛稱<植>行師方略, <嵩>皆資用規謀, 濟成其功. 以其年復爲尙書.
    帝崩, 大將軍<何進>謀誅中官, 乃召<幷州>牧<董卓>, 以懼太后. <植>知<卓>凶悍難制, 必生後患, 固止之. <進>不從. 及<卓>至, 果陵虐朝廷, 乃大會百官於朝堂, 議欲廢立. 羣僚無敢言, <植>獨抗議不同. <卓>怒罷會, 將誅<植>, 語在{卓傳}. <植>素善<蔡邕>, <邕>前徙<朔方>, <植>獨上書請之. <邕>時見親於<卓>, 故往請<植>事. 又議郞<彭伯>諫<卓>曰:⌌<盧尙書>海內大儒, 人之望也. 今先害[之], 天下震怖.⌏ <卓>乃止, 但免<植>官而已.
    <植>以老病求歸, 懼不免禍, 乃詭道從<轘轅>出. <卓>果使人追之, 到<懷>, 不及. 遂隱於<上谷>, 不交人事. <冀州>牧<袁紹>請爲軍師. <初平>三年卒. 臨困, 勑其子儉葬於土穴, 不用棺*곽, 附體單帛而已. 所著碑、誄、表、記凡六篇.
    <建安>中, <曹操>北討<柳城>, 過<涿郡>, 告守令曰:⌌故北中郞將<盧植>, 名著海內, 學爲儒宗, 士之楷模, 國之楨幹也. 昔<武王>入<殷>, 封<商容>之閭;<鄭>喪<子産>, <仲尼>隕涕. 孤到此州, 嘉其餘風. {春秋}之義, 賢者之後, 宜有殊禮. 亟遣丞掾除其墳墓, 存其子孫, 幷致薄醊, 以彰厥德.⌏ 子<毓>, 知名.
    論曰:風霜以別草木之性, 危亂而見貞良之節, 則<盧公>之心可知矣. 夫螽蠆起懷, 雷霆駭耳, 雖<賁>、<育>、<荊>、<諸>之倫, 未有不冘豫奪常者也. 當<植>抽白刃嚴閤之下, 追帝<河津>之閒, 排戈刃, 赴戕折, 豈先計哉? 君子之於忠義, 造次必於是, 顚沛必於是也.
    <趙岐>字<邠卿>, <京兆><長陵>人也. 初名<嘉>, 生於御史臺, 因字<臺卿>, 後避難, 故自改名字, 示不忘本土也. <岐>少明經, 有才蓺, 娶<扶風><馬融>兄女. <融>外戚豪家, <岐>常鄙之, 不與<融>相見. 仕州郡, 以廉直疾惡見憚. 年三十餘, 有重疾, 臥蓐七年, 自慮奄忽, 乃爲遺令勑兄子曰:⌌大丈夫生世, 遯無<箕山>之操, 仕無<伊>、<呂>之勳, 天不我與, 復何言哉! 可立一員石於吾墓前, 刻之曰:『<漢>有逸人, 姓<趙>名<嘉>. 有志無時, 命也柰何!』⌏ 其後疾瘳.
    <永興>二年, 辟司空掾, 議二千石得去官爲親行服, 朝廷從之. 其後爲大將軍<梁冀>所辟, 爲陳損益求賢之策, <冀>不納. 擧理劇, 爲<皮氏>長. 會<河東>太守<劉祐>去郡, 而中常侍<左悺>兄<勝>代之, <岐>恥疾宦官, 卽日西歸. 京兆尹<延篤>復以爲功曹.
    先是中常侍<唐衡>兄<玹>爲京兆虎牙都尉, 郡人以<玹>進不由德, 皆輕侮之. <岐>及從兄<襲>又數爲貶議, <玹>深毒恨. <延熹>元年, <玹>爲京兆尹, <岐>懼禍及, 乃與從子<戩>逃避之. <玹>果收<岐>家屬宗親, 陷以重法, 盡殺之. <岐>遂逃難四方, <江>、<淮>、海、<岱>, 靡所不歷. 自匿姓名, 賣餠<北海>市中. 時<安丘><孫嵩>年二十餘, 遊市見<岐>, 察非常人, 停車呼與共載. <岐>懼失色, <嵩>乃下帷, 令騎屛行人. 密問<岐>曰:⌌視子非賣餠者, 又相問而色動, 不有重怨, 卽亡命乎? 我<北海><孫賓石>, 闔門百口, 埶能相濟.⌏ <岐>素聞<嵩>名, 卽以實告之, 遂以俱歸. <嵩>先入白母曰:⌌出行, 乃得死友.⌏ 迎入上堂, 饗之極歡. 藏<岐>複壁中數年, <岐>作{戹屯歌}二十三章.
    後諸<唐>死滅, 因赦乃出. 三府聞之, 同時並辟. 九年, 乃應司徒<胡廣>之命. 會<南匈奴>、<烏桓>、<鮮卑>反叛, 公卿擧<岐>, 擢拜<幷州>刺史. <岐>欲奏守邊之策, 未及上, 會坐黨事免, 因撰次以爲{禦寇論}.
    <靈帝>初, 復遭黨錮十餘歲. <中平>元年, 四方兵起, 詔選故刺史、二千石有文武才用者, 徵<岐>拜議郞. 車騎將軍<張溫>西征<關中>, 請補長史, 別屯<安定>. 大將軍<何進>擧爲<敦煌>太守, 行至<襄武>, <岐>與新除諸郡太守數人俱爲賊<邊章>等所執. 賊欲脅以爲帥, <岐>詭辭得免, 展轉還<長安>.
    及<獻帝>西都, 復拜議郞, 稍遷太僕. 及<李傕>專政, 使太傅,馬日磾>撫慰天下, 以<岐>爲副. <日磾>行至<洛陽>, 表別遣<岐>宣揚國命, 所到郡縣, 百姓皆喜曰:⌌今日乃復見使者車騎.⌏
    是時<袁紹>、<曹操>與<公孫瓚>爭<冀州>, <紹>及<操>聞<岐>至, 皆自將兵數百里奉迎, <岐>深陳天子恩德, 宜罷兵安人之道, 又移書<公孫瓚>, 爲言利害. <紹>等各引兵去, 皆與<岐>期會<洛陽>, 奉迎車駕. <岐>南到<陳留>, 得篤疾, 經涉二年, 期者遂不至.
    <興平>元年, 詔書徵<岐>, 會帝當還<洛陽>, 先遣衛將軍<董承>修理宮室. <岐>謂<承>曰:⌌今海內分崩, 唯有<荊州>境廣地勝, 西通<巴蜀>, 南當<交阯>, 年穀獨登, 兵人差全. <岐>雖迫大命, 猶志報國家, 欲自乘牛車, 南說<劉表>, 可使其身自將兵來衛朝廷, 與將軍幷心同力, 共獎王室. 此安上救人之策也.⌏ <承>卽表遣<岐>使<荊州>, 督租糧. <岐>至, <劉表>卽遣兵詣<洛陽>助修宮室, 軍資委輸, 前後不絶. 時<孫嵩>亦寓於<表>, <表>不爲禮, <岐>乃稱<嵩>素行篤烈, 因共上爲<靑州>刺史. <岐>以老病, 遂留<荊州>.
    <曹操>時爲司空, 擧以自代. 光祿勳<桓典>、少府<孔融>上書薦之, 於是就拜<岐>爲太常. 年九十餘, <建安>六年卒. 先自爲壽藏, 圖<季札>、<子産>、<晏嬰>、<叔向>四像居賓位, 又自畫其像居主位, 皆爲讚頌. 勑其子曰:⌌我死之日, 墓中聚沙爲牀, 布簟白衣, 散髮其上, 覆以單被, 卽日便下, 下訖便掩.⌏ <岐>多所述作, 著{孟子章句}、{三輔決錄}傳於時.
    贊曰:<吳翁>溫愛, 義干剛烈. <延>、<史>字人, 風和恩結. <梁>使顯刑, 誣黨潛絶. <子幹>兼姿, 逢掖臨師. <邠卿>出疆, 專命朝威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四(三卷)  吳延史盧趙列傳第五十四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五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皇甫張段列傳第五十五

    <皇甫規>字<威明>, <安定><朝那>人也. 祖父<棱>, 度<遼>將軍. 父<旗>, <扶風>都尉.
    <永和>六年, <西羌>大寇<三輔>, 圍<安定>, 征西將軍<馬賢>將諸郡兵擊之, 不能克. <規>雖在布衣, 見<賢>不卹軍事, 審其必敗, 乃上書言狀. 尋而<賢>果爲<羌>所沒. 郡將知<規>有兵略, 乃命爲功曹, 使率甲士八百, 與<羌>交戰, 斬首數級, 賊遂退卻. 擧<規>上計掾. 其後<羌>衆大合, 攻燒<隴西>, 朝廷患之. <規>乃上疏求乞自効, 曰:⌌臣比年以來, 數陳便宜. <羌戎>未動, 策其將反, <馬賢>始出, 頗知必敗. 誤中之言, 在可考校. 臣每惟<賢>等擁衆四年, 未有成功, 懸師之費且百億計, 出於平人, 回入姦吏. 故江湖之人, 羣爲盜賊, <靑>、<徐>荒飢, 襁負流散. 夫<羌戎>潰叛, 不由承平, 皆由邊將失於綏御. 乘常守安, 則加侵暴, 苟競小利, 則致大害, 微勝則虛張首級, 軍敗則隱匿不言. 軍士勞怨, 困於猾吏, 進不得快戰以徼功, 退不得溫飽以全命, 餓死溝渠, 暴骨中原. 徒見王師之出, 不聞振旅之聲. 酋豪泣血, 驚懼生變. 是以安不能久, 敗則經年, 臣所以搏手叩心而增歎者也. 願假臣兩營二郡, 屯列坐食之兵五千, 出其不意, 與護<羌>校尉<趙沖>共相首尾. 土地山谷, 臣所曉習;兵埶巧便, 臣已更之. 可不煩方寸之印, 尺帛之賜, 高可以滌患, 下可以納降. 若謂臣年少官輕, 不足用者, 凡諸敗將, 非官爵之不高, 年齒之不邁. 臣不勝至誠, 沒死自陳.⌏時帝不能用.
<沖質>之閒, <梁太后>臨朝, <規>擧賢良方正. 對策曰:
    伏惟<孝順皇帝>, 初勤王政, 紀綱四方, 幾以獲安. 後遭姦僞, 威分近習, 畜貨聚馬, 戲謔是聞;又因緣嬖倖, 受賂賣爵, 輕使賓客, 交錯其閒, 天下擾擾, 從亂如歸. 故每有征戰, 鮮不挫傷, 官民並竭, 上下窮虛. 臣在<關西>, 竊聽風聲, 未聞國家有所先後, 而威福之來, 咸歸權倖. 陛下體兼乾坤, 聰哲純茂. 攝政之初, 拔用忠貞, 其餘維綱, 多所改正. 遠近翕然, 望見太平. 而地震之後, 霧氣白濁, 日月不光, 旱魃爲虐, 大賊從橫, 流血丹野, 庶品不安, 譴誡累至, 殆以姦臣權重之所致也. 其常侍尤無狀者, 亟便黜遣, 披埽凶黨, 收入財賄, 以塞痛怨, 以荅天誡.
    今大將軍<梁冀>、<河南>尹<不疑>, 處<周>、<邵>之任, 爲社稷之鎭, 加與王室世爲姻族, 今日立號雖尊可也, 實宜增脩謙節, 輔以儒術, 省去遊娛不急之務, 割減廬第無益之飾. 夫君者舟也, 人者水也. 羣臣乘舟者也, 將軍兄弟操檝者也. 若能平志畢力, 以度元元, 所謂福也. 如其怠弛, 將淪波濤. 可不愼乎! 夫德不稱祿, 猶鑿墉之趾, 以益其高. 豈量力審功安固之道哉? 凡諸宿猾、酒徒、戲客, 皆耳納邪聲, 口出諂言, 甘心逸遊, 唱造不義. 亦宜貶斥, 以懲不軌. 令<冀>等深思得賢之福, 失人之累. 又在位素餐, 尙書怠職, 有司依違, 莫肯糾察, 故使陛下專受諂諛之言, 不聞戶牖之外. 臣誠知阿諛有福, 深言近禍, 豈敢隱心以避誅責乎! 臣生長邊遠, 希涉紫庭, 怖慴失守, 言不盡心.
<梁冀>忿其刺己, 以<規>爲下第, 拜郞中. 託疾免歸, 州郡承<冀>旨, 幾陷死者再三. 遂以{詩}、{易}敎授, 門徒三百餘人, 積十四年. 後<梁冀>被誅, 旬月之閒, 禮命五至, 皆不就.
    時<太山>賊<叔孫無忌>侵亂郡縣, 中郞將<宗資>討之未服. 公車特徵<規>, 拜<太山>太守. <規>到官, 廣設方略, 寇賊悉平. <延熹>四年秋, 叛<羌零吾>等與<先零.別種寇鈔<關中>, 護<羌>校尉<段熲>坐徵. 後<先零>諸種陸梁, 覆沒營塢. <規>素悉<羌>事, 志自奮効, 乃上疏曰:⌌自臣受任, 志竭愚鈍, 實賴<兗州>刺史<牽顥>之淸猛, 中郞將<宗資>之信義, 得承節度, 幸無咎譽. 今猾賊就滅, <太山>略平, 復聞羣<羌>並皆反逆. 臣生長<邠><岐>, 年五十有九, 昔爲郡吏, 再更叛<羌>, 豫籌其事, 有誤中之言. 臣素有固疾, 恐犬馬齒窮, 不報大恩, 願乞冗官, 備單車一介之使, 勞來<三輔>, 宣國威澤, 以所習地形兵埶, 佐助諸軍. 臣窮居孤危之中, 坐觀郡將, 已數十年矣. 自<鳥鼠>至于<東岱>, 其病一也. 力求猛敵, 不如淸平;勤明<吳>、<孫>, 未若奉法. 前變未遠, 臣誠戚之. 是以越職, 盡其區區.⌏
    至冬, <羌>遂大合, 朝廷爲憂. 三公擧<規>爲中郞將, 持節監<關西>兵, 討<零吾>等, 破之, 斬首八百級. <先零>諸種<羌>慕<規>威信, 相勸降者十餘萬. 明年, <規>因發其騎共討<隴右>, 而道路隔絶, 軍中大疫, 死者十三四. <規>親入菴廬, 巡視將士, 三軍感悅. 東<羌>遂遣使乞降, <涼州>復通.
    先是<安定>太守<孫儁>受取狼籍, 屬國都尉<李翕>、督軍御史<張稟>多殺降<羌>, <涼州>刺史<郭閎>、<漢陽>太守<趙熹>並老弱不堪任職, 而皆倚恃權貴, 不遵法度. <規>到州界, 悉條奏其罪, 或免或誅. <羌>人聞之, 翕然反善. <沈氐>大豪<滇昌>、<飢恬>等十餘萬口, 復詣<規>降.
    <規>出身數年, 持節爲將, 擁衆立功, 還督鄕里, 旣無它私惠, 而多所擧奏, 又惡絶宦官, 不與交通, 於是中外並怨, 遂共誣<規>貨賂羣<羌>, 令其文降. 天子璽書誚讓相屬. <規>懼不免, 上疏自訟曰;⌌四年之秋, <戎>醜蠢戾, 爰自<西州>, 侵及<涇陽>, 舊都懼駭, 朝廷西顧. 明詔不以臣愚駑, 急使軍就道. 幸蒙威靈, 遂振國命, <羌戎>諸種, 大小稽首, 輒移書營郡, 以訪誅納, 所省之費, 一億以上. 以爲忠臣之義, 不敢告勞, 故恥以片言自及微効. 然比方先事, 庶免罪悔. 前踐州界, 先奏郡守<孫儁>, 次及屬國都尉<李翕>、督軍御史<張稟>;旋師南征, 又上<涼州>刺史<郭閎>、<漢陽>太守<趙熹>, 陳其過惡, 執據大辟. 凡此五臣, 支黨半國, 其餘墨綬, 下至小吏, 所連及者, 復有百餘. 吏託報將之怨, 子思復父之恥, 載贄馳車. 懷糧步走, 交搆豪門, 競流謗讟, 云臣私報諸<羌>, 謝其錢貨. 若臣以私財, 則家無擔石;如物出於官, 則文簿易考. 就臣愚惑, 信如言者, 前世尙遺<匈奴>以宮姬, 鎭<烏孫>以公主. 今臣但費千萬, 以懷叛<羌>. 則良臣之才略, 兵家之所貴, 將有何罪, 負義違理乎? 自<永初>以來, 將出不少, 覆軍有五, 動資巨億. 有旋車完封, 寫之權門, 而名成功立, 厚加爵封. 今臣還督本土, 糺擧諸郡, 絶交離親, 戮辱舊故, 衆謗陰害, 固其宜也. 臣雖汙穢, 廉絜無聞, 今見覆沒, 恥痛實深. 傳稱『鹿死不擇音』, 謹冒昧略上.⌏
    其年冬, 徵還拜議郞. 論功當封. 而中常侍<徐璜>、<左悺>欲從求貨, 數遣賓客就問功狀, <規>終不荅. <璜>等忿怒, 陷以前事, 下之於吏. 官屬欲賦斂請謝, <規>誓而不聽, 遂以餘寇不絶, 坐繫廷尉, 論輸左校. 諸公及太學生<張鳳>等三百餘人詣闕訟之. 會赦, 歸家.
    徵拜度<遼>將軍, 至營數月, 上書薦中郞將<張奐>以自代. 曰:⌌臣聞人無常俗, 而政有治亂;兵無强弱, 而將有能否. 伏見中郞將<張奐>, 才略兼優, 宜正元帥, 以從衆望. 若猶謂愚臣宜充軍事者, 願乞冗官, 以爲<奐>副.⌏ 朝庭從之, 以<奐>代爲度<遼>將軍, <規>爲使<匈奴>中郞將. 及<奐>遷大司農, <規>復代爲度<遼>將軍.
    <規>爲人多意筭, 自以連在大位, 欲退身避第, 數上病, 不見聽. 會友人<上郡>太守<王旻>喪還, <規>縞素越界, 到下亭迎之. 因令客密告<幷州>刺史<胡芳>, 言<規>擅遠軍營, 公違禁憲, 當急擧奏. <芳>曰:⌌<威明>欲避第仕塗, 故激發我耳. 吾當爲朝廷愛才, 何能申此子計邪!⌏遂無所問. 及當事大起, 天下名賢多見染逮, <規>雖爲名將, 素譽不高. 自以<西州>豪桀, 恥不得豫, 乃先自上言:⌌臣前薦故大司農<張奐>, 是附黨也. 又臣昔論輸左校時, 太學生<張鳳>等上書訟臣, 是爲黨人所附也. 臣宜坐之.⌏ 朝廷知而不問, 時人以爲<規>賢.
    在事數歲, 北邊威服. <永康>元年, 徵爲尙書. 其夏日食, 詔公卿擧賢良方正, 下問得失. <規>對曰:⌌天之於王者, 如君之於臣, 父之於子也. 誡以災妖, 使從福祥. 陛下八年之中, 三斷大獄, 一除內嬖, 再誅外臣. 而災異猶見, 人情未安者, 殆賢愚進退, 威刑所加, 有非其理也. 前太尉<陳蕃>、<劉矩>, 忠謀高世, 廢在里巷;<劉祐>、<馮緄>、<趙典>、<尹勳>, 正直多怨, 流放家門;<李膺>、<王暢>、<孔翊>, 絜身守禮, 終無宰相之階. 至於鉤黨之釁, 事起無端, 虐賢傷善, 哀及無辜. 今興改善政, 易於覆手, 而羣臣杜口, 鑒畏前害, 互相瞻顧, 莫肯正言. 伏願陛下暫留聖明, 容受謇直, 則前責可弭, 後福必降.⌏ 對奏, 不省.
    遷<規><弘農>太守, 封<壽成亭侯>, 邑二百戶, 讓封不受. 再轉爲護<羌>校尉. <熹平>三年, 以疾召還, 未至, 卒于<穀城>, 年七十一. 所著賦、銘、碑、讚、禱文、弔、章表、敎令、書、檄、牋記, 凡二十七篇.
    論曰:<孔子>稱⌌其言之不怍, 則其爲之也難⌏. 察<皇甫規>之言, 其心不怍哉! 夫其審己則干祿, 見賢則委位, 故干祿不爲貪, 而委位不求讓;稱己不疑伐, 而讓人無懼情. 故能功成於<戎狄>, 身全於邦家也.
    <張奐>字<然明>, <敦煌>(酒)<[淵]泉>人也. 父<惇>, 爲<漢陽>太守. <奐>少遊<三輔>, 師事太尉<朱寵>, 學{歐陽尙書}. 初, {牟氏章句}浮辭繁多, 有四十五萬餘言, <奐>減爲九萬言. 後辟大將軍,梁冀>府, 乃上書<桓帝>, 奏其{章句}, 詔下<東觀>. 以疾去官, 復擧賢良, 對策第一, 擢拜議郞.
    <永壽>元年, 遷<安定屬國>都尉. 初到職, 而<南匈奴>左薁鞬<臺耆>、且渠<伯德>等七千餘人寇<美稷>, <東羌>復擧種應之, 而<奐>壁唯有二百許人, 聞卽勒兵而出. 軍吏以爲力不敵, 叩頭爭止之. <奐>不聽, 遂進屯長城, 收集兵士, 遣將<王衛>招誘<東羌>, 因據<龜玆>, 使<南匈奴>不得交通<東羌>. 諸豪遂相率與<奐>和親, 共擊薁鞬等, 連戰破之. <伯德>惶恐, 將其衆降, 郡界以寧.
    <羌>豪帥感<奐>恩德, 上馬二十匹, <先零>酋長又遺金鐻八枚. <奐>並受之, 而召主簿於諸<羌>前, 以酒酹地曰:⌌使馬如羊, 不以入廏;使金如粟, 不以入懷.⌏ 悉以金馬還之. <羌>性貪而貴吏淸, 前有八都尉率好財貨, 爲所患苦, 及<奐>正身絜己, 威化大行.
    遷使<匈奴>中郞將. 時<休屠各>及<朔方><烏桓>並同反叛, 燒度<遼>將軍門, 引屯<赤阬>, 烟火相望. 兵衆大恐, 各欲亡去. <奐>安坐帷中, 與弟子講誦自若, 軍士稍安. 乃潛誘<烏桓>陰與和通, 遂使斬<屠各>渠帥, 襲破其衆. 諸<胡>悉降.
    <延熹>元年, <鮮卑>寇邊, <奐>率南單于擊之, 斬首數百級.
    明年, <梁冀>被誅, <奐>以故吏免官禁錮. <奐>與<皇甫規>友善, <奐>旣被錮, 凡諸交舊莫敢爲言, 唯<規>薦擧前後七上. 在家四歲, 復拜<武威>太守. 平均徭賦, 率厲散敗, 常爲諸郡最, <河西>由是而全. 其俗多妖忌, 凡二月、五月産子及與父母同月生者, 悉殺之. <奐>示以義方, 嚴加賞罰, 風俗遂改, 百姓生爲立嗣. 擧尤異, 遷度<遼>將軍. 數載閒, <幽>、<幷>淸靜.
    九年春, 徵拜大司農. <鮮卑>聞<奐>去, 其夏, 遂招結<南匈奴>、<烏桓>數道入塞, 或五六千騎, 或三四千騎, 寇掠緣邊九郡, 殺略百姓. 秋, <鮮卑>復率八九千騎入塞, 誘引<東羌>與共盟詛. 於是<上郡><沈氐>、<安定><先零>諸種共寇<武威>、<張掖>, 緣邊大被其毒. 朝廷以爲憂, 復拜<奐>爲護<匈奴>中郞將, 以九卿秩督<幽>、<幷>、<涼>三州及度<遼>、<烏桓>二營, 兼察刺史、二千石能否, 賞賜甚厚. <匈奴>、<烏桓>聞<奐>至, 因相率還降, 凡二十萬口. <奐>但誅其首惡, 餘皆慰納之. 唯<鮮卑>出塞去.
    <永康>元年春, <東羌>、<先零>五六千騎寇<關中>, 圍<祋祤>, 掠<雲陽>. 夏, 復攻沒兩營, 殺千餘人. 冬, <羌><岸尾>、<摩蟞>等脅同種復鈔<三輔>. <奐>遣司馬<尹端>、<董卓>並擊, 大破之, 斬其酋豪, 首虜萬餘人, 三州淸定. 論功當封, <奐>不事宦官, 故賞遂不行, 唯賜錢二十萬, 除家一人爲郞. 並辭不受, 而願徙屬<弘農><華陰>. 舊制邊人不得內移, 唯<奐>因功特聽, 故始爲<弘農>人焉.
    <建寧>元年, 振旅而還. 時<竇太后>臨朝, 大將軍<竇武>與太傅<陳蕃>謀誅宦官, 事泄, 中常侍<曹節>等於中作亂, 以<奐>新徵, 不知本謀, 矯制使<奐>與少府<周靖>率五營士圍<武>. <武>自殺, <蕃>因見害. <奐>遷少府, 又拜大司農, 以功封侯. <奐>深病爲<節>所賣, 上書固讓, 封還印綬, 卒不肯當.
    明年夏, 靑蛇見於御坐軒前, 又大風雨雹, 霹靂拔樹, 詔使百僚各言災應. <奐>上疏曰:⌌臣聞風爲號令, 動物通氣. 木生於火, 相須乃明. 蛇能屈申, 配龍騰蟄. 順至爲休徵, 逆來爲殃咎. 陰氣專用, 則凝精爲雹. 故大將軍<竇武>、太傅<陳蕃>, 或志寧社稷, 或方直不回, 前以讒勝, 並伏誅戮, 海內黙黙, 人懷震憤. 昔<周公>葬不如禮, 天乃動威. 今<武>、<蕃>忠貞, 未被明宥, 妖眚之來, 皆爲此也. 宜急爲改葬, 徙還家屬. 其從坐禁錮, 一切蠲除. 又皇太后雖居<南宮>, 而恩禮不接, 朝臣莫言, 遠近失望. 宜思大義顧復之報.⌏ 天子深納<奐>言, 以問諸黃門常侍, 左右皆惡之, 帝不得自從.
    轉<奐>太常, 與尙書<劉猛>、<刁韙>、<衛良>同薦<王暢>、<李膺>可參三公之選, 而<曹節>等彌疾其言, 遂下詔切責之. <奐>等皆自囚廷尉, 數日乃得出, 並以三月俸贖罪. 司隸校尉<王寓>, 出於宦官, 欲借寵公卿, 以求薦擧, 百僚畏憚, 莫不許諾, 唯<奐>獨拒之. <寓>怒, 因此遂陷以黨罪, 禁錮歸田里.
    <奐>前爲度<遼>將軍, 與<段熲>爭擊<羌>, 不相平. 及<熲>爲司隸校尉, 欲逐<奐>歸<敦煌>, 將害之. <奐>憂懼, 奏記謝<熲>曰:⌌小人不明, 得過州將, 千里委命, 以情相歸. 足下仁篤, 照其辛苦, 使人未反, 復獲郵書. 恩詔分明, 前以寫白, 而州期切促, 郡縣惶懼, 屛營延企, 側待歸命. 父母朽骨, 孤魂相託, 若蒙*긍憐, 壹惠咳唾, 則澤流黃泉, 施及冥寞, 非<奐>生死所能報塞. 夫無毛髮之勞, 而欲求人丘山之用, 此<淳于髡>所以拍髀仰天而笑者也. 誠知言必見譏, 然猶未能無望. 何者? 朽骨無益於人, 而<文王>葬之;死馬無所復用, 而<燕昭>寶之. 黨同<文>、<昭>之德, 豈不大哉! 凡人之情, 冤則呼天, 窮則叩心. 今呼天不聞, 叩心無益, 誠自傷痛. 俱生聖世, 獨爲匪人. 孤微之人, 無所告訴. 如不哀憐, 便爲魚肉. 企心東望, 無所復言.⌏ <熲>雖剛猛, 省書哀之, 卒不忍也. 時禁錮者多不能守靜, 或死或徙. <奐>閉門不出, 養徒千人, 著{尙書記難}三十餘萬言.
    <奐>少立志節, 嘗與士友言曰:⌌大丈夫處世, 當爲國家立功邊境.⌏ 及爲將帥, 果有勳名. <董卓>慕之, 使其兄遺縑百匹. <奐>惡<卓>爲人, 絶而不受. <光和>四年卒, 年七十八. 遺命曰:⌌吾前後仕進, 十要銀艾, 不能和光同塵, 爲讒邪所忌. 通塞命也, 始終常也. 但地厎冥冥, 長無曉期, 而復纏以纊緜, 牢以釘密, 爲不喜耳. 幸有前窀, 朝殞夕下, 措屍靈牀, 幅巾而已. 奢非<晉文>, 儉非<王孫>, 推情從意, 庶無咎吝.⌏ 諸子從之. <武威>多爲立祠, 世世不絶. 所著銘、頌、書、敎、誡述、志、對策、章表二十四篇.
    長子<芝>, 字<伯英>, 最知名. <芝>及弟<昶>, 字<文舒>, 並善草書, 至今稱傳之.
    初, <奐>爲<武威>太守, 其妻懷孕, 夢帶<奐>印綬登樓而歌. 訊之占者, 曰:⌌必將生男, 復臨玆邦, 命終此樓.⌏ 旣而生子<猛>, 以<建安>中爲<武威>太守, 殺刺史<邯鄲商>, 州兵圍之急, <猛>恥見擒, 乃登樓自燒而死, 卒如占云.
    論曰:自<鄛鄕>之封, 中官世盛, 暴恣數十年閒, 四海之內, 莫不切齒憤盈, 願投兵於其族. <陳蕃>、<竇武>奮義草謀, 徵會天下, 名士有識所共聞也, 而<張奐>見欺豎子, 揚戈以斷忠烈. 雖恨毒在心, 辭爵謝咎. {詩}云:⌌啜其泣矣, 何嗟及矣!⌏
    <段熲>字<紀明>, <武威><姑臧>人也. 其先出<鄭><共叔段>, <西域>都護<會宗>之從曾孫也. <熲>少便習弓馬, 尙遊俠, 輕財賄, 長乃折節好古學. 初擧孝廉, 爲<憲陵>園丞、<陽陵>令, 所在[有]能政.
    遷<遼東屬國>都尉. 時<鮮卑>犯塞, <熲>卽率所領馳赴之. 旣而恐賊驚去, 乃使驛騎詐齎璽書詔<熲>, <熲>於道僞退, 潛於還路設伏. 虜以爲信然, 乃入追<熲>. <熲>因大縱兵, 悉斬獲之. 坐詐璽書伏重刑, 以有功論司寇. 刑竟, 徵拜議郞.
    時<太山>、<琅邪>賊<東郭竇>、<公孫擧>等聚衆三萬人, 破壞郡縣, 遣兵討之, 連年不克. <永壽>二年, <桓帝>詔公卿選將有文武者, 司徒<尹(訟)[頌]>薦<熲>, 乃拜爲中郞將. 擊<竇>、<擧>等, 大破斬之, 獲首萬餘級, 餘黨降散. 封<熲>爲列侯, 賜錢五十萬, 除一子爲郞中.
    <延熹>二年, 遷護<羌>校尉. 會<燒當>、<燒何>、<當煎>、<勒姐>等八種<羌>寇<隴西>、<金城>塞, <熲>將兵及<湟中>義從<羌>萬二千騎出<湟谷>, 擊破之. 追討南度<河>, 使軍吏<田晏>、<夏育>募先登, 懸索相引, 復戰於<羅亭>, 大破之, 斬其酋豪以下二千級, 獲生口萬餘人, 虜皆奔走.
    明年春, 餘<羌>復與<燒何>大豪寇<張掖>, 攻沒<鉅鹿塢>, 殺屬國吏民, 又招同種千餘落, 幷兵晨奔<熲>軍. <熲>下馬大戰, 至日中, 刀折矢盡, 虜亦引退. <熲>追之, 且*투且行, 晝夜相攻, 割肉食雪, 四十餘日, 遂至<河>首<積石山>, 出塞二千餘里, 斬<燒何>大帥, 首虜五千餘人. 又分兵擊<石城><羌>, 斬首溺死者千六百人. <燒當>種九十餘口詣<熲>降. 又雜種<羌>屯聚<白石>, <熲>復進擊, 首虜三千餘人. 冬, <勒姐>、<零吾>種圍允<街>, 殺略吏民, <熲>排營救之, 斬獲數百人.
    四年冬, <上郡><沈氐>、<隴西><牢姐>、<烏吾>諸種<羌>共寇<幷><涼>二州, <熲>將<湟中>義從討之. <涼>州刺史<郭閎>貪共其功, 稽固<熲>軍, 使不得進. 義從役久, 戀鄕舊, 皆悉反叛. <郭閎>歸罪於<熲>, <熲>坐徵下獄, 輸作左校. <羌>遂陸梁, 覆沒營塢, 轉相招結, 唐突諸郡, 於是吏人守闕訟<熲>以千數. 朝廷知<熲>爲<郭閎>所誣, 詔問其狀. <熲>但謝罪, 不敢言枉, 京師稱爲長者. 起於徒中, 復拜議郞, 遷<幷州>刺史.
    時<滇那>等諸種<羌>五六千人寇<武威>、<張掖>、<酒泉>, 燒人廬舍. 六年, 寇埶轉盛, <涼州>幾亡. 冬, 復以<熲>爲護<羌>校尉, 乘驛之職. 明年春, <羌><封僇>、<良多>、<滇那>等酋豪三百五十五人率三千落詣<熲>降. <當煎>、<勒姐>種猶自屯結. 冬, <熲>將萬餘人擊破之, 斬其酋豪, 首虜四千餘人.
    八年春, <熲>復擊<勒姐>種, 斬首四百餘級, 降者二千餘人. 夏, 進軍擊<當煎>種於<湟中>, <熲>兵敗, 被圍三日, 用隱士<樊志張>策, 潛師夜出, 鳴鼓還戰, 大破之, 首虜數千人. <熲>遂窮追, 展轉山谷閒, 自春及秋, 無日不戰, 虜遂飢困敗散, 北略<武威>閒.
    <熲>凡破<西羌>, 斬首二萬三千級, 獲生口數萬人, 馬牛羊八百萬頭, 降者萬餘落. 封<熲都鄕侯>, 邑五百戶.
    <永康>元年, <當煎>諸種復反, 合四千餘人, 欲攻<武威>, <熲>復追擊於<鸞鳥>, 大破之, 殺其渠帥, 斬首三千餘級, <西羌>於此弭定.
    而<東羌><先零>等, 自覆沒征西將軍<馬賢>後, 朝廷不能討, 遂數寇擾<三輔>. 其後度<遼>將軍<皇甫規>、中郞將<張奐>招之連年, 旣降又叛. <桓帝>詔問<熲>曰:⌌<先零><東羌>造惡反逆, 而<皇甫規>、<張奐>各擁强衆, 不時輯定. 欲<熲>移兵東討, 未識其宜, 可參思術略.⌏ <熲>因上言曰:⌌臣伏見<先零><東羌>雖數叛逆, 而降於<皇甫規>者, 已二萬許落, 善惡旣分, 餘寇無幾. 今<張奐>躊躇久不進者, 當慮外離內合, 兵往必驚. 且自冬踐春, 屯結不散, 人畜疲羸, 自亡之埶, 徒更招降, 坐制强敵耳. 臣以爲狼子野心, 難以恩納, 埶窮雖服, 兵去復動. 唯當長矛挾脅, 白刃加頸耳. 計<東>種所餘三萬餘落, 居近塞內, 路無險折, 非有<燕>、<齊>、<秦>、<趙>從橫之埶, 而久亂<幷>、<涼>, 累侵<三輔>, <西河>、<上郡>, 已各內徙, <安定>、<北地>, 復至單危, 自<雲中>、<五原>, 西至<漢陽>二千餘里, <匈奴>、種<羌>, 並擅其地, 是爲*癰疽伏疾, 留滯脅下, 如不加誅, 轉就滋大. 今若以騎五千, 步萬人, 車三千兩, 三冬二夏, 足以破定, 無慮用費爲錢五十四億. 如此, 則可令羣<羌>破盡, <匈奴>長服, 內徙郡縣, 得反本土. 伏計<永初>中, 諸<羌>反叛, 十有四年, 用二百四十億;<永和>之末, 復經七年, 用八十餘億. 費耗若此, 猶不誅盡, 餘孽復起, 于玆作害. 今不暫疲人, 則永寧無期. 臣庶竭駑劣, 伏待節度.⌏ 帝許之, 悉聽如所上.
    <建寧>元年春, <熲>將兵萬餘人, 齎十五日糧, 從<彭陽>直指<高平>, 與<先零>諸種戰於<逢義山>. 虜兵盛, <熲>衆恐. <熲>乃令軍中張鏃利刃, 長矛三重, 挾以强弩, 列輕騎爲左右翼. 激怒兵將曰:⌌今去家數千里, 進則事成, 走必盡死, 努力共功名!⌏因大呼, 衆皆應聲騰赴, <熲>馳騎於傍, 突而擊之, 虜衆大潰, 斬首八千餘級, 獲牛馬羊二十八萬頭.
    時<竇太后>臨朝, 下詔曰:⌌<先零><東羌>歷載爲患, <熲>前陳狀, 欲必埽滅. 涉履霜雪, 兼行晨夜, 身當矢石, 感厲吏土. 曾未浹日, 凶醜奔破, 連尸積俘, 掠獲無筭. 洗雪百年之逋負, 以慰忠將之亡魂. 功用顯著, 朕甚嘉之. 須<東羌>盡定, 當幷錄功勤. 今且賜<熲>錢二十萬, 以家一人爲郞中.⌏勑中藏府調金錢綵物, 增助軍費. 拜<熲>破<羌>將軍.
    夏, <熲>復追<羌>出<橋門>, 至<走馬水>上. 尋聞虜在<奢延澤>, 乃將輕兵兼行, 一日一夜二百餘里, 晨及賊, 擊破之. 餘虜走向<落川>, 復相屯結. <熲>乃分遣騎司馬<田晏>將五千人出其東, 假司馬<夏育>將二千人繞其西. <羌>分六七千人攻圍<晏>等, <晏>等與戰, <羌>潰走. <熲>急進, 與<晏>等共追之於<令鮮水>上. <熲>士卒飢渴, 乃勒衆推方奪其水, 虜復散走. <熲>遂與相連綴, 且*투且引, 及於<靈武谷>. <熲>乃被甲先登, 士卒無敢後者. <羌>遂大敗, 弃兵而走. 追之三日三夜, 士皆重繭. 旣到<涇陽>, 餘寇四千落, 悉散入<漢陽>山谷閒.
    時<張奐>上言:⌌<東羌>雖破, 餘種難盡, <熲>性輕果, 慮負敗難常. 宜且以恩降, 可無後悔.⌏ 詔書下<熲>. <熲>復上言:⌌臣本知<東羌>雖衆, 而輭弱易制, 所以比陳愚慮, 思爲永寧之筭. 而中郞將<張奐>, 說虜强難破, 宜用招降. 聖朝明監, 信納瞽言, 故臣謀得行, <奐>計不用. 事埶相反, 遂懷猜恨. 信叛<羌>之訴, 飾潤辭意, 云臣兵累見折*뉵, 又言<羌>一氣所生, 不可誅盡, 山谷廣大, 不可空靜, 血流汙野, 傷和致災. 臣伏念<周><秦>之際, <戎狄>爲害, 中興以來, <羌>寇最盛, 誅之不盡, 雖降復叛. 今<先零>雜種, 累以反覆, 攻沒縣邑, 剽略人物, 發冢露尸, 禍及生死, 上天震怒. 假手行誅. 昔<邢>爲無道, <衛國>伐之, 師興而雨. 臣動兵涉夏, 連獲甘澍, 歲時豐稔, 人無疵疫. 上占天心, 不爲災傷;下察人事, 衆和師克. 自<橋門>以西, <落川>以東, 故(宮)[官]縣邑, 更相通屬, 非爲深險絶域之地, 車騎安行, 無應折*뉵. 案<奐>爲<漢>吏, 身當武職, 駐軍二年, 不能平寇, 虛欲修文戢戈, 招降獷敵, 誕辭空說, 僭而無徵. 何以言之? 昔<先零>作寇, <趙充國>徙令居內, <煎當>亂邊, <馬援>遷之<三輔>, 始服終叛, 至今爲鯁. 故遠識之士, 以爲深憂. 今傍郡戶口單少, 數爲<羌>所創毒, 而欲令降徒與之雜居, 是猶種枳棘於良田, 養虺蛇於室內也. 故臣奉<大漢>之威, 建長久之策, 欲絶其本根, 不使能殖. 本規三歲之費, 用五十四億, 今適朞年, 所耗未半, 而餘寇殘燼, 將向殄滅. 臣每奉詔書, 軍不內御, 願卒斯言, 一以任臣, 臨時量宜, 不失權便.⌏
    二年, 詔遣謁者<馮禪>說降<漢陽>散<羌>. <熲>以春農, 百姓布野, <羌>雖暫降, 而縣官無廩, 必當復爲盜賊, 不如乘虛放兵, 埶必殄滅. 夏, <熲>自進營, 去<羌>所屯<凡亭山>四五十里, 遣<田晏>、<夏育>將五千二據其山上. <羌>悉衆攻之, 厲聲問曰:⌌<田晏>、<夏育>在此不? <湟中>義從<羌>悉在何面? 今日欲決死生.⌏ 軍中恐, <晏>等勸激兵士, 殊死大戰, 遂破之. <羌>衆潰, 東奔, 復聚<射虎谷>, 分兵守諸谷上下門. <熲>規一擧滅之, 不欲復令散走, 乃遣千人於<西縣>結木爲柵, 廣二十步, 長四十里, 遮之. 分遣<晏>、<育>等將七千人, 銜枚夜上西山, 結營穿塹, 去虜一里許. 又遣司馬<張愷>等將三千人上東山. 虜乃覺之, 遂攻<晏>等, 分遮汲水道. <熲>自率步騎進擊水上, <羌>却走, 因與<愷>等挾東西山, 縱兵擊破之, <羌>復敗散. <熲>追至谷上下門窮山深谷之中, 處處破之, 斬其渠帥以下萬九千級, 獲牛馬驢騾氈裘廬帳什物, 不可勝數. <馮禪>等所招降四千人, 分置<安定>、<漢陽>、<隴西>三郡, 於是<東羌>悉平.
    凡百八十戰, 斬三萬八千六百餘級, 獲牛馬羊騾驢駱駝四十二萬七千五百餘頭, 費用四十四億, 軍士死者四百餘人. 更封<新豐縣侯>, 邑萬戶. <熲>行軍仁愛, 士卒疾病者, 親自瞻省, 手爲裹創. 在邊十餘年, 未嘗一日蓐寢. 與將士同苦, 故皆樂爲死戰.
    三年春, 徵還京師, 將<秦><胡>步騎五萬餘人, 及汗血千里馬, 生口萬餘人. 詔遣大鴻臚持]節慰勞於<鎬>. 軍至, 拜侍中. 轉執金吾<河南>尹. 有盜發<馮貴人>冢, 坐左轉諫議大夫, 再遷司隸校尉.
    <熲>曲意宦官, 故得保其富貴, 遂黨中常侍<王甫>, 枉誅中常侍<鄭颯>、<董騰>等, 增封四千戶, 幷前萬四千戶.
    明年, 代<李咸>爲太尉, 其冬病罷, 復爲司隸校尉. 數歲, 轉<潁川>太守, 徵拜太中大夫.
    <光和>二年, 復代<橋玄>爲太尉. 在位月餘, 會日食自劾, 有司擧奏, 詔收印綬, 詣廷尉. 時司隸校尉<陽球>奏誅<王甫>, 幷及<熲>, 就獄中詰責之, 遂飮鴆死, 家屬徙邊. 後中常侍<呂强>上疏, 追訟<熲>功, <靈帝>詔<熲>妻子還本郡.
    初, <熲>與<皇甫威明>、<張然明>, 並知名顯達, 京師稱爲⌌<涼州>三明⌏云.
    贊曰:<山西>多猛, ⌌三明⌏儷蹤. 戎驂糾結, 塵斥<河>、<潼>. <規>、<奐>審策, 亟遏囂凶. 文會志比, 更相爲容. <段>追兩狄, 束馬縣鋒. 紛紜騰突, 谷靜山空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五(三卷)  皇甫張段列傳第五十五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六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陳王列傳第五十六

    <陳蕃>字<仲擧>, <汝南><平輿>人也. 祖<河東>太守. <蕃>年十五, 嘗閑處一室, 而庭宇蕪穢. 父友同郡<薛勤>候之, 謂<蕃>曰:⌌孺子何不洒埽以待賓客?⌏<蕃>曰:⌌大丈夫處世, 當埽除天下, 安事一室乎!⌏<勤>知其有淸世志, 甚奇之.
    初仕郡, 擧孝廉, 除郞中. 遭母憂, 弃官行喪. 服闋, 刺史<周景>辟別駕從事, 以諫爭不合, 投傳而去. 後公府辟擧方正, 皆不就.
    太尉<李固>表薦, 徵拜議郞, 再遷爲<樂安>太守. 時<李膺>爲<靑州>刺史, 名有威政, 屬城聞風, 皆自引去, <蕃>獨以淸績留. 郡人<周璆>, 高絜之士. 前後郡守招命莫肯至, 唯<蕃>能致焉. 字而不名, 特爲置一榻, 去則縣之. <璆>字<孟玉>, <臨濟>人, 有美名. 民有<趙宣>葬親而不閉埏隧, 因居其中, 行服二十餘年, 鄕邑稱孝, 州郡數禮請之. 郡內以薦<蕃>, <蕃>與相見, 問及妻子, 而<宣>五子皆服中所生. <蕃>大怒曰:⌌聖人制禮, 賢者俯就, 不肖企及. 且祭不欲數, 以其易黷故也. 況乃寢宿冢藏, 而孕育其中, 誑時惑衆, 誣汙鬼神乎?⌏遂致其罪.
    大將軍<梁冀>威震天下, 時遣書詣<蕃>, 有所請託, 不得通, 使者詐求謁, <蕃>怒, 笞殺之, 坐左轉<脩武>令. 稍遷, 拜尙書.
    時<零陵>、<桂陽>山賊爲害, 公卿議遣討之, 又詔下州郡, 一切皆得擧孝廉、茂才. <蕃>上疏駮之曰:⌌昔<高祖>創業, 萬邦息肩, 撫養百姓, 同之赤子. 今二郡之民, 亦陛下赤子也. 致令赤子爲害, 豈非所在貪虐, 使其然乎? 宜嚴勑三府, 隱覈牧守令長, 其有在政失和, 侵暴百姓者, 卽便擧奏, 更選淸賢奉公之人, 能班宣法令情在愛惠者, 可不勞王師, 而羣賊弭息矣. 又三署郞吏二千餘人, 三府掾屬過限未除, 但當擇善而授之, 簡惡而去之. 豈煩一切之詔, 以長請屬之路乎!⌏以此忤左右, 故出爲<豫章>太守. 性方峻, 不接賓客, 士民亦畏其高. 徵爲尙書令, 送者不出郭門.
    遷大鴻臚. 會<白馬>令<李雲>抗疏諫, <桓帝>怒, 當伏[重]誅. <蕃>上書救<雲>, 坐免歸田里.
    復徵拜議郞, 數日遷光祿勳. 時封賞踰制, 內寵猥盛, <蕃>乃上疏諫曰:⌌臣聞有事社稷者, 社稷是爲;有事人君者, 容悅是爲. 今臣蒙恩聖朝, 備位九列, 見非不諫, 則容悅也. 夫諸侯上象四七, 垂燿在天, 下應分土, 藩屛上國. <高祖>之約, 非功臣不侯. 而聞追錄<河南>尹<鄧萬世>父<遵>之微功, 更爵尙書令<黃儁>先人之絶封, 近習以非義授邑, 左右以無功傳賞, 授位不料其任, 裂土莫紀其功, 至乃一門之內, 侯者數人, 故緯象失度, 陰陽謬序, 稼用不成, 民用不康. 臣知封事已行, 言之無及, 誠欲陛下從是而止. 又比年收斂, 十傷五六, 萬人飢寒, 不聊生活, 而采女數千, 食肉衣綺, 脂油粉黛, 不可貲計. 鄙諺言『盜不過五女門』, 以女貧家也. 今後宮之女, 豈不貧國乎! 是以傾宮嫁而天下化, <楚>女悲而<西宮>災. 且聚而不御, 必生憂悲之感, 以致幷隔水旱之困. 夫獄以禁止姦違, 官以稱才理物. 若法虧於平, 官失其人, 則王道有缺. 而令天下之論, 皆謂獄由怨起, 爵以賄成. 夫不有臭穢, 則蒼蠅不飛. 陛下宜採求失得, 擇從忠善. 尺一選擧, 委尙書三公, 使襃責誅賞, 各有所歸, 豈不幸甚!⌏帝頗納其言, 爲出宮女五百餘人, 但賜<儁>爵關內侯, 而<萬世><南鄕侯>.
    <延熹>六年, 車駕幸<廣(城)[成]>校獵. <蕃>上疏諫曰:⌌臣聞人君有事於苑囿, 唯仲秋西郊, 順時講武, 殺禽助祭, 以敦孝敬. 如或違此, 則爲肆縱. 故<皐陶>戒<舜>『無敎逸遊』, <周公>戒<成王>『無槃于遊田』. <虞舜>、<成王>猶有此戒, 況德不及二主者乎! 夫安平之時, 尙宜有節, 況當今之世, 有三空之戹哉! 田野空, 朝廷空, 倉庫空, 是謂三空. 加兵戎未戢, 四方離散, 是陛下焦心毁顔, 坐以待旦之時也. 豈宜揚旗曜武, 騁心輿馬之觀乎! 又(前)秋[前]多雨, 民始種麥. 今失其勸種之時, 而令給驅禽除路之役, 非賢聖恤民之意也. <齊景公>欲觀於海, 放乎<琅邪>, <晏子>爲陳百姓惡聞旌旗輿馬之音, 擧首嚬眉之感, <景公>爲之不行. <周穆王>欲肆車轍馬跡, <祭公謀父>爲誦{祈招}之詩, 以止其心. 誠惡逸遊之害人也.⌏ 書奏不納.
    自<蕃>爲光祿勳, 與五官中郞將<黃琬>共典選擧, 不偏權富, 而爲埶家郞所譖訴, 坐免歸. 頃之, 徵爲尙書僕射, 轉太中大夫. 八年, 代<楊秉>爲太尉. <蕃>讓曰:⌌『不愆不忘, 率由舊章,』 臣不如太常<胡廣>. 齊七政, 訓五典, 臣不如議郞<王暢>. 聰明亮達, 文武兼姿, 臣不如*弛刑徒<李膺>.⌏ 帝不許.
    中常侍<蘇康>、<管霸>等復被任用, 遂排陷忠良, 共相阿媚. 大司農<劉祐>、廷尉<馮緄>、<河南>尹<李膺>, 皆以忤旨, 爲之抵罪. <蕃>因朝會, 固理<膺>等, 請加原宥, 升之爵任. 言及反覆, 誠辭懇切. 帝不聽, 因流涕而起. 時小黃門<趙津>、<南陽>大猾<張(汜)[氾]>等, 奉事中官, 乘埶犯法, 二郡太守<劉瓆>、<成瑨>考案其罪, 雖經赦令, 而並竟考殺之. 宦官怨恚, 有司承旨, 遂奏<瓆>、<瑨>罪當弃市. 又<山陽>太守<翟超>, 沒入中常侍<侯覽>財産, <東海>相<黃浮>, 誅殺<下邳>令<徐宣>, <超>, <浮>並坐髡鉗, 輸作左校. <蕃>與司徒<劉矩>、司空<劉茂>共諫請<瓆>、<瑨>、<超>、<浮>等, 帝不悅. 有司劾奏之, <矩>、<茂>不敢復言. <蕃>乃獨上疏曰:⌌臣聞<齊桓>修霸, 務爲內政;{春秋}於<魯>, 小惡必書. 宜先自整勑, 後以及人. 今寇賊在外, 四支之疾;內政不理, 心腹之患. 臣寢不能寐, 食不能飽, 實憂左右日親, 忠言以疏, 內患漸積, 外難方深. 陛下超從列侯, 繼承天位. 小家畜産百萬之資, 子孫尙恥愧失其先業, 況乃産兼天下, 受之先帝, 而欲懈怠以自輕忽乎? 誠不愛己, 不當念先帝得之勤苦邪? 前<梁氏>五侯, 毒徧海內, 天啓聖意, 收而戮之, 天下之議, 冀當小平. 明鑒未遠, 覆車如昨, 而近習之權, 復相扇結. 小黃門<趙津>、大猾<張(汜)[氾]>等, 肆行貪虐, 姦媚左右, 前<太原>太守<劉瓆>、<南陽>太守<成瑨>, 糾而戮之. 雖言赦後不當誅殺, 原其誠心, 在乎去惡. 至於陛下, 有何悁悁? 而小人道長, 營惑聖聽, 遂使天威爲之發怒. 如加刑讁, 已爲過甚, 況乃重罰, 令伏歐刀乎! 又前<山陽>太守<翟超>、<東海>相<黃浮>, 奉公不橈, 疾惡如讎, <超>沒<侯覽>財物, <浮>誅<徐宣>之罪, 並蒙刑坐, 不逢赦恕. <覽>之從橫, 沒財已幸;<宣>犯釁過, 死有餘辜. 昔丞相<申屠嘉>召責<鄧通>, <洛陽>令<董宣>折辱公主, 而<文帝>從而請之, <光武>加以重賞, 未聞二臣有專命之誅. 而今左右羣豎, 惡傷黨類, 妄相交搆, 致此刑譴. 聞臣是言, 當復嗁訴. 陛下深宜割塞近習豫政之源, 引納尙書朝省之事, 公卿大官, 五日壹朝, 簡練淸高, 斥黜佞邪. 如是天和於上, 地洽於下, 休禎符瑞, 豈遠乎哉! 陛下雖厭毒臣言, 凡人主有自勉强, 敢以死陳.⌏ 帝得奏愈怒, 竟無所納. 朝廷衆庶莫不怨之. 宦官由此疾<蕃>彌甚, 選擧奏議, 輒以中詔譴卻, 長(吏)[史]已下多至抵罪. 猶以<蕃>名臣, 不敢加害. <瓆>字<文理>, <高唐>人. <瑨>字<幼平>, <陜>人. 並有經術稱, 處位敢直言, 多所搏擊, 知名當時, 皆死於獄中.
    九年, <李膺>等以黨事下獄考實. <蕃>因上疏極諫曰:⌌臣聞賢明之君, 委心輔佐;亡國之主, 諱聞直辭. 故<湯><武>雖聖, 而興於<伊><呂>;<桀><紂>迷惑, 亡在失人. 由此言之, 君爲元首, 臣爲股肱, 同體相須, 共成美惡者也. 伏見前司隸校尉<李膺>、太僕<杜密>、太尉掾<范滂>等, 正身無玷, 死心社稷. 以忠忤旨, 橫加考案, 或禁錮閉隔, 或死徙非所. 杜塞天下之口, 聾盲一世之人, 與<秦>焚書阬儒, 何以爲異? 昔<武王>克<殷>, 表閭封墓, 今陛下臨政, 先誅忠賢. 遇善何薄? 待惡何優? 夫讒人似實, 巧言如簧, 使聽之者惑, 視之者昏. 夫吉凶之効, 存乎識善;成敗之機, 在於察言. 人君者, 攝天地之政, 秉四海之維, 擧動不可以違聖法, 進退不可以離道規. 謬言出口, 則亂及八方, 何況髡無罪於獄, 殺無辜於市乎! 昔<禹>巡狩<蒼梧>, 見市殺人, 下車而哭之曰:『萬方有罪, 在予一人!』故其興也勃焉. 又<靑>、<徐>炎旱, 五穀損傷, 民物流遷, 茹菽不足. 而宮女積於房掖, 國用盡於羅紈, 外戚私門, 貪財受賂, 所謂『祿去公室, 政在大夫』. 昔<春秋>之末, <周>德衰微, 數十年閒無復災眚者, 天所弃也. 天之於<漢>, 恨恨無已, 故殷勤示變, 以悟陛下. 除妖去孽, 實在脩德. 臣位列台司, 憂責深重, 不敢尸祿惜生, 坐觀成敗. 如蒙採錄, 使身首分裂, 異門而出, 所不恨也.⌏ 帝諱其言切, 託以<蕃>辟召非其人, 遂策免之.
    <永康>元年, 帝崩. <竇后>臨朝, 詔曰:⌌夫民生樹君, 使司牧之, 必須良佐, 以固王業. 前太尉<陳蕃>, 忠淸直亮. 其以<蕃>爲太傅, 錄尙書事.⌏ 時新遭大喪, 國嗣未立, 諸尙書畏懼權官, 託病不朝. <蕃>以書責之曰:⌌古人立節, 事亡如存. 今帝祚未立, 政事日蹙, 諸君柰何委荼蓼之苦, 息偃在牀? 於義不足, 焉得仁乎!⌏諸尙書惶怖, 皆起視事.
    <靈帝>卽位, <竇太后>復優詔<蕃>曰:⌌蓋襃功以勸善, 表義以厲俗, 無德不報, {大雅}所歎. 太傅<陳蕃>, 輔弼先帝, 出內累年. 忠孝之美, 德冠本朝;謇愕之操, 華首彌固. 今封<蕃><高陽鄕侯>, 食邑三百戶.⌏ <蕃>上疏讓曰:⌌使者卽臣廬, 授<高陽鄕侯>印綬, 臣誠悼心, 不知所裁. 臣聞讓, 身之文, 德之昭也, 然不敢盜以爲名. 竊惟割地之封, 功德是爲. 臣孰自思省, 前後歷職, 無它異能, 合亦食祿, 不合亦食祿. 臣雖無素絜之行, 竊慕『君子不以其道得之, 不居也』. 若受爵不讓, 掩面就之, 使皇天震怒, 災流下民, 於臣之身, 亦何所寄? 顧惟陛下哀臣朽老, 戒之在得.⌏ <竇太后>不許, <蕃>復固讓, 章前後十上, 竟不受封.
    初, <桓帝>欲立所幸<田貴人>爲皇后. <蕃>以<田氏>卑微, <竇>族良家, 爭之甚固. 帝不得已, 乃立<竇后>. 及后臨朝, 故委用於<蕃>. <蕃>與后夫大將軍<竇武>, 同心盡力, 徵用名賢, 共參政事, 天下之士, 莫不延頸想望太平. 而帝乳母<趙嬈>, 旦夕在太后側, 中常侍<曹節>、<王甫>等與共交搆, 諂事太后. 太后信之, 數出詔命, 有所封拜, 及其支類, 多行貪虐. <蕃>常疾之, 志誅中官, 會<竇武>亦有謀. <蕃>自以旣從人望而德於太后, 必謂其志可申, 乃先上疏曰:⌌臣聞言不直而行不正, 則爲欺乎天而負乎人. 危言極意, 則羣凶側目, 禍不旋踵. 鈞此二者, 臣寧得禍, 不敢欺天也. 今京師囂囂, 道路諠譁, 言<侯覽>、<曹節>、<公乘昕>、<王甫>、<鄭*颯>等與<趙夫人>諸女尙書並亂天下. 附從者升進, 忤逆者中傷. 方今一朝羣臣, 如河中木耳, 汎汎東西, 耽祿畏害. 陛下前始攝位, 順天行誅, <蘇康>、<管霸>並伏其辜. 是時天地淸明, 人鬼歡喜, 柰何數月復縱左右? 元惡大姦, 莫此之甚. 今不急誅, 必生變亂, 傾危社稷, 其禍難量. 願出臣章宣示左右, 並令天下諸姦知臣疾之.⌏ 太后不納, 朝廷聞者莫不震恐. <蕃>因與<竇武>謀之, 語在{武傳}.
    及事泄, <曹節>等矯詔誅<武>等. <蕃>時年七十餘, 聞難作, 將官屬諸生八十餘人, 並拔刃突入<承明門>, 攘臂呼曰:⌌大將軍忠以衛國, 黃門反逆, 何云<竇氏>不道邪?⌏<王甫>時出, 與<蕃>相迕, 適聞其言, 而讓<蕃>曰:⌌先帝新弃天下, 山陵未成, <竇武>何功, 兄弟父子, 一門三侯? 又多取掖庭宮人, 作樂飮讌, 旬月之閒, 貲財億計. 大臣若此, 是爲道邪? 公爲棟梁, 枉橈阿黨, 復焉求賊!⌏遂令收<蕃>. <蕃>拔劒叱<甫>, <甫>兵不敢近, 乃益人圍之數十重, 遂執<蕃>送黃門北寺獄. 黃門從官騶蹋踧<蕃>曰:⌌死老魅! 復能損我曹員數, 奪我曹稟假不?⌏卽日害之. 徙其家屬於<比景>, 宗族、門生、故吏皆斥免禁錮.
    <蕃>友人<陳留><朱震>, 時爲<銍>令, 聞而弃官哭之, 收葬<蕃>尸, 匿其子<逸>於<甘陵>界中. 事覺繫獄, 合門桎梏. <震>受考掠, 誓死不言, 故<逸>得免. 後<黃巾>賊起, 大赦黨人, 乃追還<逸>, 官至<魯>相.
    <震>字<伯厚>, 初爲州從事, 奏<濟陰>太守<單匡>臧罪, 幷連<匡>兄中常侍車騎將軍<超>. <桓帝>收<匡>下廷尉, 以譴<超>, <超>詣獄謝. 三府諺曰:⌌車如雞栖馬如狗, 疾惡如風<朱伯厚>.⌏
    論曰:<桓>、<靈>之世, 若<陳蕃>之徒, 咸能樹立風聲, 抗論惛俗. 而驅馳嶮*액之中, 與刑人腐夫同朝爭衡, 終取滅亡之禍者, 彼非不能絜情志, 違埃霧也. 愍夫世士以離俗爲高, 而人倫莫相恤也. 以遯世爲非義, 故屢退而不去;以仁心爲己任, 雖道遠而彌厲. 及遭際會, 協策<竇武>, 自謂萬世一遇也. 懍懍乎<伊>、<望>之業矣! 功雖不終, 然其信義足以攜持民心. <漢世>亂而不亡, 百餘年閒, 數公之力也.
    <王允>字<子師>, <太原><祁>人也. 世仕州郡爲冠蓋. 同郡<郭林宗>嘗見<允>而奇之, 曰:⌌<王生>一日千里, 王佐才也.⌏ 遂與定交.
    年十九, 爲郡吏. 時小黃門<晉陽><趙津>貪橫放恣, 爲一縣巨患, <允>討捕殺之. 而<津>兄弟諂事宦官, 因緣譖訴, <桓帝>震怒, 徵太守<劉瓆>, 遂下獄死. <允>送喪還<平原>, 終畢三年, 然後歸家. 復還仕, 郡人有<路佛>者, 少無名行, 而太守<王球>召以補吏, <允>犯顔固爭, <球>怒, 收<允>欲殺之. 刺史<鄧盛>聞而馳傳辟爲別駕從事. <允>由是知名, 而<路佛>以之廢弃.
    <允>少好大節. 有志於立功, 常習誦經傳, 朝夕試馳射. 三公並辟, 以司徒高第爲侍御史. <中平>元年, <黃巾>賊起, 特選拜<豫州>刺史. 辟<荀爽>、<孔融>等爲從事, 上除禁黨. 討擊<黃巾>別帥, 大破之, 與左中郞將<皇甫嵩>、右中郞將<朱儁>等受降數十萬. 於賊中得中常侍<張讓>賓客書疏, 與<黃巾>交通, <允>具發其姦, 以狀聞. <靈帝>責怒<讓>, <讓>叩頭陳謝, 竟不能罪之. 而<讓>懷協忿怨, 以事中<允>. 明年, 遂傳下獄.
    會赦, 還復刺史. 旬日閒, 復以它罪被捕. 司徒<楊賜>以<允>素高, 不欲使更楚辱, 乃遣客謝之曰:⌌君以<張讓>之事, 故一月再徵. 凶慝難量, 幸爲深計.⌏ 又諸從事好氣決者, 共流涕奉藥而進之. <允>厲聲曰:⌌吾爲人臣, 獲罪於君, 當伏大辟以謝天下, 豈有乳藥求死乎!⌏ 投杯而起, 出就檻車. 旣至廷尉, 左右皆促其事, 朝臣莫不歎息. 大將軍<何進>、太尉<袁隗>、司徒<楊賜>共上疏請之曰:⌌夫內視反聽, 則忠臣竭誠;寬賢矜能, 則義士厲節. 是以<孝文>納<馮唐>之說, <晉悼>宥<魏絳>之罪. <允>以特選受命, 誅逆撫順, 曾未期月, 州境澄淸. 方欲列其庸勳, 請加爵賞, 而以奉事不當, 當肆大戮. 責輕罰重, 有虧衆望. 臣等備位宰相, 不敢寢黙. 誠以<允>宜蒙三槐之聽, 以昭忠貞之心.⌏ 書奏, 得以減死論. 是冬大赦, 而<允>獨不在宥, 三公咸復爲言. 至明年, 乃得解釋. 是時宦者橫暴, 睚眦觸死. <允>懼不免, 乃變易名姓, 轉側<河內>、<陳留>閒.
    及帝崩, 乃奔喪京師. 時大將軍<何進>欲誅宦官, 召<允>與謀事, 請爲從事中郞, 轉<河南>尹. <獻帝>卽位, 拜太僕, 再遷守尙書令.
    <初平>元年, 代<楊彪>爲司徒, 守尙書令如故. 及<董卓>遷都<關中>, <允>悉收斂蘭臺、石室圖書秘緯要者以從. 旣至<長安>, 皆分別條上. 又集<漢朝>舊事所當施用者, 一皆奏之. 經籍具存, <允>有力焉. 時<董卓>尙留<洛陽>, 朝政大小, 悉委之於<允>. <允>矯情屈意, 每相承附, <卓>亦推心, 不生乖疑, 故得扶持王室於危亂之中, 臣主內外, 莫不倚恃焉.
    <允>見<卓>禍毒方深, 簒逆已兆, 密與司隸校尉<黃琬>、尙書<鄭公業>等謀共誅之. 乃上護<羌>校尉<楊瓚>行左將軍事, 執金吾<士孫瑞>爲<南陽>太守, 並將兵出<武關>道, 以討<袁術>爲名, 實欲分路征<卓>, 而後拔天子還<洛陽>. <卓>疑而留之, <允>乃引內<瑞>爲僕射, <瓚>爲尙書.
    二年, <卓>還<長安>, 錄入關之功, 封<允>爲<溫侯>, 食邑五千戶. 固讓不受. <士孫瑞>說<允>曰:⌌夫執謙守約, 存乎其時. 公與<董太師>並位俱封, 而獨崇高節, 豈和光之道邪?⌏ <允>納其言, 乃受二千戶.
    三年春, 連雨六十餘日, <允>與<士孫瑞>、<楊瓚>登臺請霽, 復結前謀. <瑞>曰:⌌自歲末以來, 太陽不照, 霖雨積時, 月犯<執法>, 彗孛仍見, 晝陰夜陽, 霧氣交侵, 此期應促盡, 內發者勝. 幾不可後, 公其圖之.⌏ <允>然其言, 乃潛結<卓>將<呂布>, 使爲內應. 會<卓>入賀, <呂布>因刺殺之. 語在{卓傳}.
    <允>初議赦<卓>部典, <呂布>亦數勸之. 旣而疑曰:⌌此輩無罪, 從其主耳. 今若名爲惡逆而特赦之, 適足使其自疑, 非所以安之之道也.⌏ <呂布>又欲以<卓>財物班賜公卿、將校, <允>又不從. 而素輕<布>, 以劒客遇之. <布>亦負其功勞, 多自誇伐, 旣失意望, 漸不相平.
    <允>性剛棱疾惡, 初懼<董卓>豺狼, 故折節圖之. <卓>旣殲滅, 自謂無復患難, 及在際會, 每乏溫潤之色, 杖正持重, 不徇權宜之計, 是以羣下不甚附之.
    <董卓>將校及在位者多<涼州>人, <允>議罷其軍. 或說,允>曰:⌌<涼州>人素憚<袁氏>而畏<關東>. 今若一旦解兵(關東), 則必人人自危. 可以<皇甫義眞>爲將軍, 就領其衆, 因使留<陜>以安撫之, 而徐與<關東>通謀, 以觀其變.⌏ <允>曰:⌌不然. <關東>擧義兵者, 皆吾徒耳. 今若距險屯<陜>, 雖安<涼州>, 而疑<關東>之心, 甚不可也.⌏ 時百姓訛言, 當悉誅<涼州>人, 遂轉相恐動. 其在<關中>者, 皆擁兵自守. 更相謂曰:⌌<丁彦思、<蔡伯喈>但以<董公>親厚, 並尙從坐. 今旣不赦我曹, 而欲解兵, 今日解兵, 明日當復爲魚肉矣.⌏ <卓>部曲將<李傕>、<郭汜>等先將兵在<關東>, 因不自安, 遂合謀爲亂, 攻圍<長安>. 城陷, <呂布>奔走. <布>駐馬<靑瑣門>外, 招<允>曰:⌌公可以去乎?⌏ <允>曰:⌌若蒙社稷之靈, 上安國家, 吾之願也. 如其不獲, 則奉身以死之. 朝廷幼少, 恃我而已, 臨難苟免, 吾不忍也. 努力謝<關東>諸公, 勤以國家爲念.⌏
    初, <允>以同郡<宋翼>爲<左馮翊>, <王宏>爲<右扶風>. 是時<三輔>民庶熾盛, 兵穀富實, <李傕>等欲卽殺<允>, 懼二郡爲患, 乃先徵<翼>、<宏>. <宏>遣使謂<翼>曰:⌌<郭汜>、<李傕>以我二人在外, 故未危<王公>. 今日就徵, 明日俱族. 計將安出?⌏ <翼>曰:⌌雖禍福難量, 然王命所不得避也.⌏ <宏>曰:⌌義兵鼎沸, 在於<董卓>, 況其黨與乎! 若擧兵共討君側惡人, <山東>必應之, 此轉禍爲福之計也.⌏ <翼>不從. <宏>不能獨立, 遂俱就徵, 下廷尉. <傕>乃收<允>及<翼>、<宏>, 幷殺之.
    <允>時年五十六. 長子侍中<蓋>、次子<景>、<定>及宗族十餘人皆見誅害, 唯兄子<晨>、<陵>得脫歸鄕里. 天子感慟, 百姓喪氣, 莫敢收<允>尸者, 唯故吏<平陵>令<趙戩>弃官營喪.
    <王宏>字<長文>, 少有氣力, 不拘細行. 初爲<弘農>太守, 考案郡中有事宦官買爵位者, 雖位至二千石, 皆掠考收捕, 遂殺數十人, 威動鄰界. 素與司隸校尉<胡种>有*극, 及<宏>下獄, <种>遂迫促殺之. <宏>臨命詬曰:⌌<宋翼>豎儒, 不足議大計. <胡种>樂人之禍, 禍將及之.⌏ <种>後眠輒見<宏>以杖擊之, 因發病, 數日死.
    後遷都於<許>, 帝思<允>忠節, 使改殯葬之, 遣虎賁中郞將奉策弔祭, 賜東園祕器, 贈以本官印綬, 送還本郡. 封其孫<黑>爲<安樂亭侯>, 食邑三百戶.
    <士孫瑞>字<君策>, <扶風>人, 頗有才謀. <瑞>以<允>自專討<董卓>之勞, 故歸功不侯, 所以獲免於難. 後爲國三老、光祿大夫. 每三公缺, <楊彪>、<皇甫嵩>皆讓位於<瑞>. <興平>二年, 從駕東歸, 爲亂兵所殺.
    <趙戩>字<叔茂>, <長陵>人, 性質正多謀. <初平>中, 爲尙書, 典選擧. <董卓>數欲有所私授, <戩>輒堅拒不聽, 言色强厲. <卓>怒, 召將殺之, 衆人悚慄, 而<戩>辭貌自若. <卓>悔, 謝釋之. <長安>之亂, 客於<荊州>, <劉表>厚禮焉. 及<曹操>平<荊州>, 乃辟之, 執<戩>手曰:⌌恨相見晩.⌏ 卒相國<鍾繇>長史.
    論曰:士雖以正立, 亦以謀濟. 若<王允>之推<董卓>而引其權, 伺其閒而敝其罪, 當此之時, 天下懸解矣. 而終不以猜忤爲釁者, 知其本於忠義之誠也. 故推<卓>不爲失正, 分權不爲苟冒, 伺閒不爲狙詐. 及其謀濟意從, 則歸成於正也.
    贊曰:<陳蕃>蕪室, 志淸天綱. 人謀雖緝, 幽運未當. 言觀殄瘁, 曷非云亡? <子師>圖難, 晦心傾節. 功全元醜, 身殘餘孽. 時有隆夷, 事亦工拙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六(三卷)  陳王列傳第五十六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七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黨錮列傳第五十七

    <孔子>曰:⌌性相近也, 習相遠也.⌏ 言嗜惡之本同, 而遷染之塗異也. 夫刻意則行不肆, 牽物則其志流. 是以聖人導人理性, 裁抑宕佚, 愼其所與, 節其所偏, 雖情品萬區, 質文異數, 至於陶物振俗, 其道一也. 叔末澆訛, 王道陵缺, 而猶假仁以效己, 憑義以濟功. 擧中於理, 則强梁褫氣;片言違正, 則厮臺解情. 蓋前哲之遺塵, 有足求者.
    霸德旣衰, 狙詐萌起. 彊者以決勝爲雄, 弱者以詐劣受屈. 至有畫半策而綰萬金, 開一說而錫琛瑞. 或起徒步而仕執珪, 解草衣以升卿相. 士之飾巧馳辯, 以要能釣利者, 不期而景從矣. 自是愛尙相奪, 與時回變, 其風不可留, 其敝不能反.
    及<漢祖>杖劒, 武夫㪍興, 憲令寬*賖, 文禮簡闊, 緖餘四豪之烈, 人懷陵上之心, 輕死重氣, 怨惠必讎, 令行私庭, 權移匹庶, 任俠之方, 成其俗矣. 自<武帝>以後, 崇尙儒學, 懷經協術, 所在霧會, 至有<石渠>分爭之論, 黨同伐異之說, 守文之徒, 盛於時矣. 至<王莽>專僞, 終於簒國, 忠義之流, 恥見纓紼, 遂乃榮華丘壑, 甘足枯槁. 雖中興在運, <漢>德重開, 而保身懷方, 彌相慕襲, 去就之節, 重於時矣. 逮<桓><靈>之閒, 主荒政繆, 國命委於閹寺, 士子羞與爲伍, 故匹夫抗憤, 處士橫議, 遂乃激揚名聲, 互相題拂, 品覈公卿, 裁量執政, 婞直之風, 於斯行矣.
    夫上好則下必甚, 矯枉故直必過, 其理然矣. 若<范滂>、<張儉>之徒, 淸心忌惡, 終陷黨議, 不其然乎?
    初, <桓帝>爲<蠡吾侯>, 受學於<甘陵><周福>, 及卽帝位, 擢<福>爲尙書. 時同郡<河南>尹<房植>有名當朝, 鄕人爲之謠曰:⌌天下規矩<房伯武>, 因師獲印<周仲進>.⌏ 二家賓客, 互相譏揣, 遂各樹朋徒, 漸成尤*극, 由是<甘陵>有南北部, 黨人之議, 自此始矣. 後<汝南>太守<宗資>任功曹<范滂>, <南陽>太守<成瑨>亦委功曹<岑晊>, 二郡又爲謠曰:⌌<汝南>太守<范孟博>, <南陽><宗資>主畫諾. <南陽>太守<岑公孝>, <弘農><成瑨>但坐嘯.⌏ 因此流言轉入太學, 諸生三萬餘人, <郭林宗>、<賈偉節>爲其冠, 並與<李膺>、<陳蕃>、<王暢>更相襃重. 學中語曰:⌌天下模楷<李元禮>, 不畏强禦<陳仲擧>, 天下俊秀<王叔茂>.⌏ 又<渤海><公族進階>、<扶風><魏齊卿>, 並危言深論, 不隱豪强. 自公卿以下, 莫不畏其貶議, 屣履到門.
    時<河內><張成>善說風角, 推占當赦, 遂敎子殺人. <李膺>爲<河南>尹, 督促收捕, 旣而逢宥獲免, <膺>愈懷憤疾, 竟案殺之. 初, <成>以方伎交通宦官, 帝亦頗誶其占. <成>弟子<牢脩>因上書誣告<膺>等養太學遊士, 交結諸郡生徒, 更相驅馳, 共爲部黨, 誹訕朝廷, 疑亂風俗. 於是天子震怒, 班下郡國, 逮捕黨人, 布告天下, 使同忿疾, 遂收執<膺>等. 其辭所連及<陳寔>之徒二百餘人, 或有逃遁不獲, 皆懸金購募. 使者四出, 相望於道. 明年, 尙書<霍諝>、城門校尉<竇武>並表爲請, 帝意稍解, 乃皆赦歸田里, 禁錮終身. 而黨人之名, 猶書王府.
    自是正直廢放, 邪枉熾結, 海內希風之流, 遂共相摽搒, 指天下名士, 爲之稱號. 上曰⌌三君⌏, 次曰⌌八俊⌏, 次曰⌌八顧⌏, 次曰⌌八及⌏, 次曰⌌八廚⌏, 猶古之⌌八元⌏、⌌八凱⌏也. <竇武>、<劉淑>、<陳蕃>爲⌌三君⌏. 君者, 言一世之所宗也. <李膺>、<荀翌>、<杜密>、<王暢>、<劉祐>、<魏朗>、<趙典>、<朱寓>爲⌌八俊⌏. 俊者, 言人之英也. <郭林宗>、<宗慈>、<巴肅>、<夏馥>、<范滂>、<尹勳>、<蔡衍>、<羊陟>爲⌌八顧⌏. 顧者, 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. <張儉>、<岑晊>、<劉表>、<陳翔>、<孔昱>、<苑康>、<檀(敷)[*敷]>、<翟超>爲<八及>. 及者, 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. <度尙>、<張邈>、<王考>、<劉儒>、<胡母班>、<秦周>、<蕃嚮>、<王章>爲⌌八廚⌏. 廚者, 言能以財救人者也.
    又<張儉>鄕人<朱並>, 承望中常侍<侯覽>意旨, 上書告<儉>與同鄕二十四人別相署號, 共爲部黨, 圖危社稷. 以<儉>及<檀彬>、<褚鳳>、<張肅>、<薛蘭>、<馮禧>、<魏玄>、<徐乾>爲⌌八俊⌏, <田林>、<張隱>、<劉表>、<薛郁>、<王訪>、<劉祗>、<宣靖>、<公緖恭>爲⌌八顧⌏, <朱楷>、<田槃>、<疎耽>、<薛敦>、<宋布>、<唐龍>、<嬴咨>、<宣襃>爲⌌八及⌏, 刻石立墠, 共爲部黨, 而<儉>爲之魁. <靈帝>詔刊章捕<儉>等. 大長秋<曹節>因此諷有司奏捕前黨故司空<虞放>、太僕<杜密>、<長樂>少府<李膺>、司隸校尉<朱㝢>、<潁川>太守<巴肅>、<沛>相<荀翌>、<河內>太守<魏朗>、<山陽>太守<翟超>、<任城>相<劉儒>、太尉掾<范滂>等百餘人, 皆死獄中. 餘或先歿不及, 或亡命獲免. 自此諸爲怨*극者, 因相陷害, 睚眦之忿, 濫入黨中. 又州郡承旨, 或有未嘗交關, 亦離禍毒. 其死徙廢禁者, 六七百人.
    <熹平>五年, <永昌>太守<曹鸞>上書大訟黨人, 言甚方切. 帝省奏大怒, 卽詔<司隸>、<益州>檻車收<鸞>, 送<槐里>獄掠殺之. 於是又詔州郡更考黨人門生故吏父子兄弟, 其在位者, 免官禁錮, 爰及五屬.
    <光和>二年, <上祿>長<和海>上言:⌌禮, 從祖兄弟別居異財, 恩義已輕, 服屬疎末. 而今黨人錮及五族, 旣乖典訓之文, 有謬經常之法.⌏ 帝覽而悟之, 黨錮自從祖以下, 皆得解釋.
    <中平>元年, <黃巾>賊起, 中常侍<呂彊>言於帝曰:⌌黨錮久積, 人情多怨. 若久不赦宥, 輕與<張角>合謀, 爲變滋大, 悔之無救.⌏ 帝懼其言, 乃大赦黨人, 誅徙之家皆歸故郡. 其後<黃巾>遂盛, 朝野崩離, 綱紀文章蕩然矣.
    凡黨事始自<甘陵>、<汝南>, 成於<李膺>、<張儉>, 海內塗炭, 二十餘年, 諸所蔓衍, 皆天下善士. 三君、八俊等三十五人, 其名迹存者, 並載乎篇. <陳蕃>、<竇武>、<王暢>、<劉表>、<度尙>、<郭林宗>別有傳. <荀翌>附祖{淑傳}. <張邈>附{呂布傳}. <胡母班>附{袁紹傳}. <王考>字<文祖>, <東平><壽張>人, <冀州>刺史;<秦周>字<平王>, <陳留><平丘>人, <北海>相;<蕃嚮>字<嘉景>, <魯國>人, 郞中;<王璋>字<伯儀>, <東萊><曲城>人, 少府卿:位行並不顯. <翟超>, <山陽>太守, 事在{陳蕃傳}, 字及郡縣未詳. <朱㝢>, <沛>人, 與<杜密>等俱死獄中. 唯<趙典>名見而已.
    <劉淑>字<仲承>, <河閒><樂成>人也. 祖父<稱>, 司隸校尉. <淑>少學明{五經}, 遂隱居, 立精舍講授, 諸生常數百人. 州郡禮請, 五府連辟, 並不就. <永興>二年, 司徒<种暠>擧<淑>賢良方正, 辭以疾. <桓帝>聞<淑>高名, 切責州郡, 使輿病詣京師. <淑>不得已而赴<洛陽>, 對策爲天下第一, 拜議郞. 又陳時政得失, 災異之占, 事皆效驗. 再遷尙書, 納忠建議, 多所補益. 又再遷侍中、虎賁中郞將. 上疏以爲宜罷宦官, 辭甚切直, 帝雖不能用, 亦不罪焉. 以<淑>宗室之賢, 特加敬異, 每有疑事, 常密諮問之. <靈帝>卽位, 宦官譖<淑>與<竇武>等通謀, 下獄自殺.
    <李膺>字<元禮>, <潁川><襄城>人也. 祖父<脩>, <安帝>時爲太尉. 父<益>, <趙國>相. <膺>性簡亢, 無所交接, 唯以同郡<荀淑>、<陳寔>爲師友.
    初擧孝廉, 爲司徒<胡廣.所辟, 擧高第, 再遷<靑州>刺史. 守令畏威明, 多望風弃官. 復徵, 再遷<漁陽>太守. 尋轉<蜀郡>太守, 以母老乞不之官. 轉護<烏桓>校尉. <鮮卑>數犯塞, <膺>常蒙矢石, 每破走之, 虜甚憚懾. 以公事免官, 還居<綸氏>, 敎授常千人. <南陽><樊陵>求爲門徒, <膺>謝不受. <陵>後以阿附宦官, 致位太尉, 爲節[志]者所羞. <荀爽>嘗就謁<膺>, 因爲其御, 旣還, 喜曰:⌌今日乃得御<李君>矣.⌏ 其見慕如此.
    <永壽>二年, <鮮卑>寇<雲中>, <桓帝>聞<膺>能, 乃復徵爲度<遼>將軍. 先是<羌>虜及<疏勒>、<龜玆>, 數出攻鈔<張掖>、<酒泉>、<雲中>諸郡, 百姓屢被其害. 自<膺>到邊, 皆望風懼服, 先所掠男女, 悉送還塞下. 自是之後, 聲振遠域.
    <延熹>二年徵, 再遷<河南>尹. 時<宛陵>大姓<羊元羣>罷<北海郡>, 臧罪狼藉, 郡舍溷軒有奇巧, 乃載之以歸. <膺>表欲按其罪, <元羣>行賂宦豎, <膺>反坐輸作左校.
    初, <膺>與廷尉<馮緄>、大司農<劉祐>等共同心志, 糾罰姦倖, <緄>、<祐>時亦得罪輸作. 司隸校尉<應奉>上疏理<膺>等曰:⌌昔<秦>人觀寶於<楚>, <昭奚恤>莅以羣賢;<梁惠王>瑋其照乘之珠, <齊威王>荅以四臣. 夫忠賢武將, 國之心膂. 竊見左校*弛刑徒前廷尉<馮緄>、大司農<劉祐>、<河南>尹<李膺>等, 執法不撓, 誅擧邪臣, 肆之以法, 衆庶稱宜. 昔<季孫行父>親逆君命, 逐出<莒僕>, 於<舜>之功二十之一. 今<膺>等投身彊禦, 畢力致罪, 陛下旣不聽察, 而猥受譖訴, 遂令忠臣同愆元惡. 自春迄冬, 不蒙降恕, 遐邇觀聽, 爲之歎息. 夫立政之要, 記功忘失, 是以<武帝>捨<安國>於徒中, <宣帝>徵<張敞>於亡命. <緄>前討<蠻荊>, 均<吉甫>之功. <祐>數臨督司, 有不吐茹之節. <膺>著威<幽>、<幷>, 遺愛度<遼>. 今三垂蠢動, 王旅未振. {易}稱『雷雨作解, 君子以赦過宥罪』. 乞原<膺>等, 以備不虞.⌏ 書奏, 乃悉免其刑.
    再遷, 復拜司隸校尉. 時<張讓>弟<朔>爲<野王>令, 貪殘無道, 至乃殺孕婦, 聞<膺>厲威嚴, 懼罪逃還京師, 因匿兄<讓>弟舍, 藏於合柱中. <膺>知其狀, 率將吏卒破柱取<朔>, 付<洛陽>獄. 受辭畢, 卽殺之. <讓>訴冤於帝, 詔<膺>入殿, 御親臨軒, 詰以不先請便加誅辟之意. <膺>對曰:⌌昔<晉文公>執<衛成公>歸于京師, {春秋}是焉. {禮}云公族有罪, 雖曰宥之, 有司執憲不從. 昔<仲尼>爲<魯>司寇, 七日而誅<少正卯>. 今臣到官已積一旬, 私懼以稽留爲愆, 不意獲速疾之罪. 誠自知釁責, 死不旋踵, 特乞留五日, 剋殄元惡, 退就鼎鑊, 始生之願也.⌏ 帝無復言, 顧謂<讓>曰:⌌此汝弟之罪, 司隸何愆?⌏乃遣出之. 自此諸黃門常侍皆鞠躬屛氣, 休沐不敢復出宮省. 帝怪問其故, 並叩頭泣曰:⌌畏<李><校尉>.⌏
    是時朝庭日亂, 綱紀穨阤, <膺>獨持風裁, 以聲名自高. 士有被其容接者, 名爲登龍門. 及遭黨事, 當考實<膺>等. 案經三府, 太尉<陳蕃>卻之. 曰:⌌今所考案, 皆海內人譽, 憂國忠公之臣. 此等猶將十世宥也, 豈有罪名不章而致收掠者乎?⌏ 不肯平署. 帝愈怒, 遂下<膺>等於黃門北寺獄. <膺>等頗引宦官子弟, 宦官多懼, 請帝以天時宜赦, 於是大赦天下. <膺>免歸鄕里, 居<陽城>山中, 天下士大夫皆高尙其道, 而汙穢朝廷.
    及<陳蕃>免太尉, 朝野屬意於<膺>, <荀爽>恐其名高致禍, 欲令屈節以全亂世, 爲書貽曰:⌌久廢過庭, 不聞善誘, 陟岵瞻望, 惟日爲歲. 知以直道不容於時, 悅山樂水, 家于<陽城>. 道近路夷, 當卽聘問, 無狀嬰疾, 闕於所仰. 頃聞上帝震怒, 貶黜鼎臣, 人鬼同謀, 以爲天子當貞觀二五, 利見大人, 不謂夷之初旦, 明而未融, 虹蜺揚煇, 弃和取同. 方今天地氣閉, 大人休否, 智者見險, 投以遠害. 雖匱人望, 內合私願. 想甚欣然, 不爲恨也. 願怡神無事, 偃息衡門, 任其飛沈, 與時抑揚.⌏ 頃之, 帝崩. <陳蕃>爲太傅, 與大將軍<竇武>共秉朝政, 連謀誅諸宦官, 故引用天下名士, 乃以<膺>爲<長樂>少府. 及<陳>、<竇>之敗, <膺>等復廢.
    後<張儉>事起, 收捕鉤黨, 鄕人謂<膺>曰:⌌可去矣.⌏ 對曰:⌌事不辭難, 罪不逃刑, 臣之節也. 吾年已六十, 死生有命, 去將安之?⌏ 乃詣詔獄. 考死, 妻子徙邊, 門生、故吏及其父兄, 並被禁錮.
    時侍御史<蜀郡><景毅>子<顧>爲<膺>門徒, 而未有錄牒, 故不及於譴. <毅>乃慨然曰:⌌本謂<膺>賢, 遣子師之, 豈可以漏奪名籍, 苟安而已!⌏遂自表免歸, 時人義之.
    <膺>子<瓚>, 位至<東平>相. 初, <曹操>微時, <瓚>異其才, 將沒, 謂子<宣>等曰:⌌時將亂矣, 天下英雄無過<曹操>. <張孟卓>與吾善, <袁本初>汝外親, 雖爾勿依, 必歸<曹氏>.⌏ 諸子從之, 並免於亂世.
    <杜密>字<周甫>, <潁川><陽城>人也. 爲人沈質, 少有厲俗志. 爲司徒<胡廣>所辟, 稍遷<代郡>太守. 徵, 三遷<太山>太守、<北海>相. 其宦官子弟爲令長有姦惡者, 輒捕案之. 行春到<高密縣>, 見<鄭玄>爲鄕佐, 知其異器, 卽召署郡職, 遂遣就學.
    後<密>去官還家, 每謁守令, 多所陳託. 同郡<劉勝>, 亦自<蜀郡>告歸鄕里, 閉門埽軌, 無所干及. 太守<王昱>謂<密>曰:⌌<劉季陵>淸高士, 公卿多擧之者.⌏<密>知<昱>激己, 對曰:⌌<劉勝>位爲大夫, 見禮上賓, 而知善不薦, 聞惡無言, 隱情惜己, 自同寒蟬, 此罪人也. 今志義力行之賢而<密>達之, 違道失節之士而<密>糾之, 使明府賞刑得中, 令問休揚, 不亦萬分之一乎?⌏ <昱>慙服, 待之彌厚.
    後<桓帝>徵拜尙書令, 遷<河南>尹, 轉太僕. 黨事旣起, 免歸本郡, 與<李膺>俱坐, 而名行相次, 故時人亦稱⌌李杜⌏焉. 後太傅<陳蕃>輔政, 復爲太僕. 明年, 坐黨事被徵, 自殺.
    <劉祐>字<伯祖>, <中山><安國>人也. <安國>後別屬<博陵>. <祐>初察孝廉, 補尙書侍郞, 閑練故事, 文札强辨, 每有奏議, 應對無滯, 爲僚類所歸.
    除<任城>令, <兗州>擧爲尤異, 遷<揚州>刺史. 是時<會稽>太守<梁旻>, 大將軍<冀>之從弟也. <祐>擧奏其罪, <旻>坐徵. 復遷<祐><河東>太守. 時屬縣令長率多中官子弟, 百姓患之. <祐>到, 黜其權强, 平理冤結, 政爲<三河>表.
    再遷, <延熹>四年, 拜尙書令, 又出爲<河南>尹, 轉司隸校尉. 時權貴子弟罷州郡還入京師者, 每至界首, 輒改易輿服, 隱匿財寶, 威行朝廷.
    拜宗正, 三轉大司農. 時中常侍<蘇康>、<管霸>用事於內, 遂固天下良田美業, 山林湖澤, 民庶窮困, 州郡累氣. <祐>移書所在, 依科品沒入之. <桓帝>大怒, 論<祐>輸左校.
    後得赦出, 復歷三卿, 輒以疾辭, 乞骸骨歸田里. 詔拜中散大夫, 遂杜門絶迹. 每三公缺, 朝廷皆屬意於<祐>, 以譖毁不用. <延篤>貽之書曰:⌌昔<太伯>三讓, 人無德而稱焉. <延陵>高揖, 華夏仰風. 吾子懷<蘧氏>之可卷, 體<甯子>之如愚, 微妙玄通, 沖而不盈, 蔑三光之明, 未暇以天下爲事, 何其劭與!⌏
    <靈帝>初, <陳蕃>輔政, 以<祐>爲<河南>尹. 及<蕃>敗, <祐>黜歸, 卒于家. 明年, 大誅黨人, 幸不及禍.
    <魏朗>字<少英>, <會稽><上虞>人也. 少爲縣吏. 兄爲鄕人所殺, <朗>白日操刃報讎於縣中, 遂亡命到<陳國>. 從博士<郤仲信>學{春秋圖緯}, 又詣太學受{五經}, 京師長者<李膺>之徒爭從之.
    初辟司徒府, 再遷<彭城>令. 時中官子弟爲國相, 多行非法, <朗>與更相章奏, 幸臣忿疾, 欲中之. 會<九眞>賊起, 乃共薦<朗>爲<九眞>都尉. 到官, 獎厲吏兵, 討破羣賊, 斬首二千級. <桓帝>美其功, 徵拜議郞. 頃之, 遷尙書. 屢陳便宜, 有所補益. 出爲<河內>太守, 政稱<三河>表. 尙書令<陳蕃>薦<朗>公忠亮直, 宜在機密, 復徵爲尙書. 會被黨議, 免歸家.
    <朗>性矜嚴, 閉門整法度, 家人不見墯容. 後<竇武>等誅, <朗>以黨被急徵, 行至<牛渚>, 自殺. 著書數篇, 號{魏子}云.
    <夏馥>字<子治>, <陳留><圉>人也. 少爲書生, 言行質直. 同縣<高氏>、<蔡氏>並皆富殖, 郡人畏而事之, 唯<馥>比門不與交通, 由是爲豪姓所仇. <桓帝>初, 擧直言, 不就.
    <馥>雖不交時宦, 然以聲名爲中官所憚, 遂與<范滂>、<張儉>等俱被誣陷, 詔下州郡, 捕爲黨魁.
    及<儉>等亡命, 經歷之處, 皆被收考, 辭所連引, 布徧天下. <馥>乃頓足而歎曰:⌌孽自己作, 空汙良善, 一人逃死, 禍及萬家, 何以生爲!⌏ 乃自翦須變形, 入<林慮>山中, 隱匿姓名, 爲冶家傭. 親突煙炭, 形貌毁瘁, 積二三年, 人無知者. 後<馥>弟<靜>, 乘車馬, 載縑帛, 追之於<涅陽>市中. 遇<馥>不識, 聞其言聲, 乃覺而拜之. <馥>避不與語, <靜>追隨至客舍, 共宿. 夜中密呼<靜>曰:⌌吾以守道疾惡, 故爲權宦所陷. 且念營苟全, 以庇性命, 弟柰何載物相求, 是以禍見追也.⌏ 明旦, 別去. 黨禁未解而卒.
    <宗慈>字<孝初>, <南陽><安衆>人也. 擧孝廉, 九辟公府, 有道徵, 不就. 後爲<脩武>令. 時太守出自權豪, 多取貨賂, <慈>遂弃官去. 徵拜議郞, 未到, 道疾卒. <南陽>羣士皆重其義行.
    <巴肅>字<恭祖>, <勃海><高城>人也. 初察孝廉, 歷<愼>令、<貝丘>長, 皆以郡守非其人, 辭病去. 辟公府, 稍遷拜議郞. 與<竇武>、<陳蕃>等謀誅閹官, <武>等遇害, <肅>亦坐黨禁錮. 中常侍<曹節>後聞其謀, 收之. <肅>自載詣縣. 縣令見<肅>, 入閤解印綬與俱去. <肅>曰:⌌爲人臣者, 有謀不敢隱, 有罪不逃刑. 旣不隱其謀矣, 又敢逃其刑乎?⌏ 遂被害. 刺史<賈琮>刊石立銘以記之.
    <范滂>字<孟博>, <汝南><征羌>人也. 少厲淸節, 爲州里所服, 擧孝廉、光祿四行. 時<冀州>飢荒, 盜賊羣起, 乃以<滂>爲淸詔使, 案察之. <滂>登車攬轡, 慨然有澄淸天下之志. 及至州境, 守令自知臧汙, 望風解印綬去. 其所擧奏, 莫不厭塞衆議. 遷光祿勳主事. 時<陳蕃>爲光祿勳, <滂>執公儀詣<蕃>, <蕃>不止之, <滂>懷恨, 投版弃官而去. <郭林宗>聞而讓<蕃>曰:⌌若<范孟博>者, 豈宜以公禮格之? 今成其去就之名, 得無自取不優之議也?⌏ <蕃>乃謝焉.
    復爲太尉<黃瓊>所辟. 後詔三府掾屬擧謠言, <滂>奏刺史、二千石權豪之黨二十餘人. 尙書責<滂>所劾猥多, 疑有私故. <滂>對曰:⌌臣之所擧, 自非叨穢姦暴, 深爲民害, 豈以汙簡札哉! 閒以會日迫促, 故先擧所急, 其未審者, 方更參實. 臣聞農夫去草, 嘉穀必茂;忠臣除姦, 王道以淸. 若臣言有貳, 甘受顯戮.⌏ 吏不能詰. <滂>覩時方艱, 知意不行, 因投劾去.
    太守<宗資>先聞其名, 請署功曹, 委任政事. <滂>在職, 嚴整疾惡. 其有行違孝悌, 不軌仁義者, 皆埽迹斥逐, 不與共朝. 顯薦異節, 抽拔幽陋. <滂>外甥<西平><李頌>, 公族子孫, 而爲鄕曲所弃, 中常侍<唐衡>以<頌>請<資>, <資>用爲吏. <滂>以非其人, 寑而不召. <資>遷怒, 捶書佐<朱零>. <零>仰曰:⌌<范滂>淸裁, 猶以利刃齒腐朽. 今日寧受笞死, 而<滂>不可違.⌏ <資>乃止. 郡中中人以下. 莫不歸怨, 乃指<滂>之所用以爲⌌<范>黨⌏.
    後<牢脩>誣言鉤黨, <滂>坐繫黃門北寺獄. 獄吏謂曰:⌌凡坐繫皆祭<皐陶>.⌏ <滂>曰:⌌<皐陶>賢者, 古之直臣. 知<滂>無罪, 將理之於帝;如其有罪, 祭之何益!⌏衆人由此亦止. 獄吏將加掠考, <滂>以同囚多嬰病, 乃請先就格, 遂與同郡<袁忠>爭受楚毒. <桓帝>使中常侍<王甫>以次辨詰, <滂>等皆三木囊頭, 暴於階下. 餘人在前, 或對或否, <滂>、<忠>於後越次而進. <王甫>詰曰:⌌君爲人臣, 不惟忠國, 而共造部黨, 自相襃擧, 評論朝廷, 虛搆無端, 諸所謀結, 並欲何爲? 皆以情對, 不得隱飾.⌏ <滂>對曰:⌌臣聞<仲尼>之言,『見善如不及, 見惡如探湯』. 欲使善善同其淸, 惡惡同其汙, 謂王政之所願聞, 不悟更以爲黨.⌏ <甫>曰:⌌卿更相拔擧, 迭爲脣齒, 有不合者, 見則排斥, 其意如何?⌏ <滂>乃慷慨仰天曰:⌌古之循善, 自求多福;今之循善, 身陷大戮. 身死之日, 願埋<滂>於<首陽山>側, 上不負皇天, 下不愧<夷>、<齊>.⌏ <甫>愍然爲之改容. 乃得並解桎梏.
    <滂>後事釋, 南歸. 始發京師, <汝南>、<南陽>士大夫迎之者數千兩. 同囚鄕人<殷陶>、<黃穆>, 亦免俱歸, 並衛侍於<滂>, 應對賓客. <滂>顧謂<陶>等曰:⌌今子相隨, 是重吾禍也.⌏ 遂遁還鄕里.
    初, <滂>等繫獄, 尙書<霍諝>理之. 及得免, 到京師, 往候<諝>而不爲謝. 或有讓<滂>者. 對曰:⌌昔<叔向>嬰罪, <祁奚>救之, 未聞<羊舌>有謝恩之辭, <祁老>有自伐之色.⌏ 竟無所言.
    <建寧>二年, 遂大誅黨人, 詔下急捕<滂>等. 督郵<吳導>至縣, 抱詔書, 閉傳舍, 伏牀而泣. <滂>聞之, 曰:⌌必爲我也.⌏ 卽自詣獄. 縣令<郭揖>大驚, 出解印綬, 引與俱亡. 曰:⌌天下大矣, 子何爲在此?⌏<滂>曰:⌌<滂>死則禍塞, 何敢以罪累君, 又令老母流離乎!⌏ 其母就與之訣. <滂>自母曰:⌌<仲博>孝敬, 足以供養, <滂>從<龍舒君>歸黃泉, 存亡各得其所. 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, 勿增感戚.⌏ 母曰:⌌汝今得與<李>、<杜>齊名, 死亦何恨! 旣有令名, 復求壽考, 可兼得乎?⌏<滂>跪受敎, 再拜而辭. 顧謂其子曰:⌌吾欲使汝爲惡, 則惡不可爲;使汝爲善, 則我不爲惡.⌏ 行路聞之, 莫不流涕. 時年三十三.
    論曰:<李膺>振拔汙險之中, 蘊義生風, 以鼓動流俗, 激素行以恥威權, 立廉尙以振貴埶, 使天下之士奮迅感槩, 波蕩而從之, 幽深牢破室族而不顧, 至于子伏其死而母歡其義. 壯矣哉! 子曰:⌌道之將廢也與? 命也!⌏
    <尹勳>字<伯元>, <河南><鞏>人也. 家世衣冠. 伯父<睦>爲司徒, 兄<頌>爲太尉, 宗族多居貴位者, 而<勳>獨持淸操, 不以地埶尙人. 州郡連辟, 察孝廉, 三遷<邯鄲>令, 政有異迹. 後擧高第, 五遷尙書令. 及<桓帝>誅大將軍<梁冀>, <勳>參建大謀, 封都鄕侯. 遷<汝南>太守. 上書解釋<范滂>、<袁忠>等黨議禁錮. 尋徵拜將作大匠, 轉大司農. 坐<竇武>等事, 下獄自殺.
    <蔡衍>字<孟喜>, <汝南><項>人也. 少明經講授, 以禮讓化鄕里. 鄕里有爭訟者, 輒詣<衍>決之, 其所平處, 皆曰無怨.
    擧孝廉, 稍遷<冀州>刺史. 中常侍<具瑗>託其弟<恭>擧茂才, <衍>不受, 乃收齎書者案之. 又劾奏<河閒>相<曹鼎>臧罪千萬. <鼎>者, 中常侍<騰>之弟也. <騰>使大將軍<梁冀>爲書請之, <衍>不荅, <鼎>竟坐輸作左校. 乃徵<衍>拜議郞、符節令. <梁冀>聞<衍>賢, 請欲相見, <衍>辭疾不往, <冀>恨之. 時<南陽>太守<成瑨>等以收糾宦官考廷尉, <衍>與議郞<劉瑜>表救之, 言甚切厲, 坐免官還家, 杜門不出. <靈帝>卽位, (徵)[復]拜議郞, 會病卒.
    <羊陟>字<嗣祖>, <太山><梁父>人也. 家世冠族. <陟>少淸直有學行, 擧孝廉, 辟太尉<李固>府, 擧高第, 拜侍御史. 會<固>被誅, <陟>以故吏禁錮歷年. 復擧高第, 再遷<冀州>刺史. 奏案貪濁, 所在肅然. 又再遷虎賁中郞將、城門校尉, 三遷尙書令. 時太尉<張顥>、司徒<樊陵>、大鴻臚<郭防>、太僕<曹陵>、大司農<馮方>並與宦豎相姻私, 公行貨賂, 並奏罷黜之, 不納. 以前太尉<劉寵>、司隸校尉<許冰>、<幽州>刺史<楊熙>、<涼州>刺史<劉恭>、<益州>刺史<龐艾>淸亮在公, 薦擧升進. 帝嘉之, 拜<陟><河南>尹. 計日受奉, 常食乾飯茹菜, 禁制豪右, 京師憚之. 會黨事起, 免官禁錮, 卒於家.
    <張儉>字<元節>, <山陽><高平>人, <趙王><張耳>之後也. 父<成>、<江夏>太守. <儉>初擧茂才, 以刺史非其人, 謝病不起.
    <延熹>八年, 太守<翟超>請爲東部督郵. 時中常侍<侯覽>家在<防東>, 殘暴百姓, 所爲不軌. <儉>擧劾<覽>及其母罪惡, 請誅之. <覽>遏絶章表, 並不得通, 由是結仇. 鄕人<朱並>, 素性佞邪, 爲<儉>所弃, 並懷怨恚, 遂上書告<儉>與同郡二十四人爲黨, 於是刊章討捕. <儉>得亡命, 困迫遁走, 望門投止, 莫不重其名行, 破家相容. 後流轉<東萊>, 止<李篤>家. <外黃>令<毛欽>操兵到門, <篤>引<欽>謂曰:⌌<張儉>知名天下, 而亡非其罪. 縱<儉>可得, 寧忍執之乎?⌏<欽>因起撫<篤>曰:⌌<遽伯玉>恥獨爲君子, 足下如何自專仁義?⌏ <篤>曰:⌌<篤>雖好義, 明廷今日載其半矣.⌏ <欽>歎息而去. <篤>因緣送<儉>出塞, 以故得免. 其所經歷, 伏重誅者以十數, 宗親並皆殄滅, 郡縣爲之殘破.
    <中平>元年, 黨事解, 乃還鄕里. 大將軍、三公並辟, 又擧敦朴, 公車特徵, 起家拜少府, 皆不就. <獻帝>初, 百姓飢荒, 而<儉>資計差溫, 乃傾竭財産, 與邑里共之, 賴其存者以百數.
    <建安>初, 徵爲衛尉, 不得已而起. <儉>見<曹氏>世德已萌, 乃闔門懸車, 不豫政事. 歲餘卒于<許>下. 年八十四.
    論曰:昔<魏齊>違死, <虞卿>解印;<季布>逃亡, <朱家>甘罪. 而<張儉>見怒時王, 顚沛假命, 天下聞其風者, 莫不憐其壯志, 而爭爲之主. 至乃捐城委爵、破族屠身, 蓋數十百所, 豈不賢哉! 然<儉>以區區一掌, 而欲獨堙<江><河>, 終嬰疾甚之亂, 多見其不知量也.
    <岑晊>字<公孝>, <南陽><棘陽>人也. 父(像)[<豫>], 爲<南郡>太守, 以貪叨誅死. <晊>年少未知名, 往候同郡<宗慈>, <慈>方以有道見徵, 賓客滿門, 以<晊>非良家子, 不肯見. <晊>留門下數日, 晩乃引入. <慈>與語, 大奇之, 遂將俱至<洛陽>, 因詣太學受業.
    <晊>有高才, <郭林宗>、<朱公叔>等皆爲友, <李膺>、<王暢>稱其有幹國器, 雖在閭里, 慨然有董正天下之志. 太守<弘農><成瑨>下車, 欲振威嚴, 聞<晊>高名, 請爲功曹, 又以<張牧>爲中賊曹吏. <瑨>委心<晊>、<牧>, 襃善糾違, 肅淸朝府. <宛>有富賈<張汎>者, <桓帝>美人之外親, 善巧雕鏤玩好之物, 頗以賂遺中官, 以此並得顯位, 恃其伎巧, 用埶縱橫. <晊>與<牧>勸<瑨>收捕<汎>等, 旣而遇赦, <晊>竟誅之, 幷收其宗族賓客, 殺二百餘人, 後乃奏聞. 於是中常侍<侯覽>使<汎>妻上書訟其冤. 帝大震怒, 徵<瑨>, 下獄死. <晊>與<牧>亡匿<齊><魯>之閒. 會赦出. 後州郡察擧, 三府交辟, 並不就. 及<李>、<杜>之誅, 因復逃竄, 終于<江夏>山中云.
    <陳翔>字<子麟>, <汝南><邵陵>人也. 祖父<珍>, 司隸校尉. <翔>少知名, 善交結. 察孝廉, 太尉<周景>辟擧高第, 拜侍御史. 時正旦朝賀, 大將軍<梁冀>威儀不整, [<翔>]奏<冀>恃貴不敬, 請收案罪, 時人奇之. 遷<定襄>太守, 徵拜議郞, 遷<揚州>刺史. 擧奏<豫章>太守<王永>奏事中官, <吳郡>太守<徐參>在職貪穢, 並徵詣廷尉. <參>, 中常侍<璜>之弟也. 由此威名大振. 又徵拜議郞, 補御史中丞. 坐黨事考黃門北寺獄, 以無驗見原, 卒于家.
    <孔昱>字<元世>, <魯國><魯>人也. 七世祖<霸>, <成帝>時歷九卿, 封<襃成侯>. 自<霸>至<昱>, 爵位相係, 其卿相牧守五十三人, 列侯七人. <昱>少習家學, 大將軍<梁冀>辟, 不應. 太尉擧方正, 對策不合, 乃辭病去. 後遭黨事禁錮. <靈帝>卽位, 公車徵拜議郞, 補<洛陽>令, 以師喪弃官. 卒於家.
    <苑康>字<仲眞>, <勃海><重合>人也. 少受業太學, 與<郭林宗>親善. 擧孝廉, 再遷<潁陰>令, 有能迹.
    遷<太山>太守. 郡內豪姓多不法, <康>至, 奮威怒, 施嚴令, 莫有干犯者. 先所請奪人田宅, 皆遽還之.
    是時<山陽><張儉>殺常侍<侯覽>母, 案其宗黨賓客, 或有迸匿<太山>界者, <康>旣常疾閹官, 因此皆窮相收掩, 無得遺脫. <覽>大怨之, 誣<康>與<兗州>刺史<第五種>及都尉<壺嘉>詐上賊降, 徵<康>詣廷尉獄, 減死罪一等, 徙<日南>. <潁陰>人及<太山><羊陟>等詣闕爲訟, 乃原還本郡, 卒於家.
    <檀*敷>字<文有>, <山陽><瑕丘>人也. 少爲諸生, 家貧而志淸, 不受鄕里施惠. 擧孝廉, 連辟公府, 皆不就. 立精舍敎授, 遠方至者常數百人. <桓帝>時, 博士徵, 不就. <靈帝>卽位, 太尉<黃瓊>擧方正, 對策合時宜, 再遷議郞, 補<蒙>令. 以郡守非其人, 弃官去. 家無産業, 子孫同衣而出. 年八十, 卒於家.
    <劉儒>字<叔林>, <東郡><陽平>人也. <郭林宗>常謂<儒>口訥心辯, 有珪璋之質. 察孝廉, 擧高第, 三遷侍中. <桓帝>時, 數有灾異, 下策博求直言, <儒>上封事十條, 極言得失, 辭甚忠切. 帝不能納, 出爲<任城>相. 頃之, 徵拜議郞. 會<竇武>事, 下獄自殺.
    <賈彪>字<偉節>, <潁川><定陵>人也. 少遊京師, 志節慷慨, 與同郡<荀爽>齊名.
    初仕州郡, 擧孝廉, 補<新息>長. 小民困貧, 多不養子, <彪>嚴爲其制, 與殺人同罪. 城南有盜劫害人者, 北有婦人殺子者, <彪>出案發, 而掾吏欲引南. <彪>怒曰:⌌賊寇害人, 此則常理, 母子相殘, 逆天違道.⌏ 遂驅車北行, 案驗其罪. 城南賊聞之, 亦面縛自首. 數年閒, 人養子者千數, 僉曰⌌<賈父>所長⌏, 生男名爲⌌賈子⌏, 生女名爲⌌賈女⌏.
    <延熹>九年, 黨事起, 太尉<陳蕃>爭之不能得, 朝廷寒心, 莫敢復言. <彪>謂同志曰:⌌吾不西行, 大禍不解.⌏ 乃入<洛陽>, 說城門校尉<竇武>、尙書<霍諝>, ,武>等訟之, <桓帝>以此大赦黨人. <李膺>出, 曰:⌌吾得免此, <賈生>之謀也.⌏
    先是<岑晊>以黨事逃亡, 親友多匿焉, <彪>獨閉門不納, 時人望之. <彪>曰:⌌{傳}言『相時而動, 無累後人』. <公孝>以要君致釁, 自遺其咎, 吾以不能奮戈相待, 反可容隱之乎?⌏
    以黨禁錮, 卒于家. 初, <彪>兄弟三人, 並有高名, 而<彪>最優, 故天下稱曰⌌<賈氏>三虎, <偉節>最怒⌏.
    <何顒>字<伯求>, <南陽><襄鄕>人也. 少遊學<洛陽>. <顒>雖後進, 而<郭林宗>、<賈偉節>等與之相好, 顯名太學. 友人<虞偉高>有父讎未報, 而篤病將終, <顒>往候之, <偉高>泣而訴. <顒>感其義, 爲復讎, 以頭醊其墓.
    及<陳蕃>、<李膺>之敗, <顒>以與<蕃>、<膺>善, 遂爲宦官所陷, 乃變姓名, 亡匿<汝南>閒. 所至皆親其豪桀, 有聲<荊><豫>之域. <袁><紹>慕之, 私與往來, 結爲奔走之友. 是時黨事起, 天下多離其難, <顒>常私入<洛陽>, 從<紹>計議. 其窮困閉戹者, 爲求援救, 以濟其患. 有被掩捕者, 則廣設權計, 使得逃隱, 全免者甚衆.
    及黨錮解, <顒>辟司空府. 每三府會議, 莫不推<顒>之長. 累遷. 及<董卓>秉政, 逼<顒>以爲長史, 託疾不就, 乃與司空<荀爽>、司徒<王允>等其謀<卓>. 會<爽>薨, <顒>以它事爲<卓>所繫, 憂憤而卒. 初, <顒>見<曹操>, 歎曰:⌌<漢家>將亡, 安天下者必此人也.⌏ <操>以是嘉之. 嘗稱⌌<潁川><荀彧>, 王佐之器⌏. 及<彧>爲尙書令, 遣人西迎叔父<爽>, 幷致<顒>屍, 而葬之爽之冢傍.
    贊曰:<渭>以<涇>濁, 玉以礫貞. 物性旣區, 嗜惡從形. 蘭蕕無並, 銷長相傾. 徒恨芳膏, 煎灼燈明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七(三卷)  黨錮列傳第五十七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八(三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郭符許列傳第五十八

    <郭太>字<林宗>, <太原><界休>人也. 家世貧賤. 早孤, 母欲使給事縣廷. <林宗>曰:⌌大丈夫焉能處斗筲之役乎?⌏ 遂辭. 就<成皐><屈伯彦>學, 三年業畢, 博通墳籍. 善談論, 美音制. 乃游於<洛陽>. 始見<河南>尹<李膺>, <膺>大奇之, 遂相友善, 於是名震京師. 後歸鄕里, 衣冠諸儒送至河上, 車數千兩. <林宗>唯與<李膺>同舟而濟, 衆賓望之, 以爲神仙焉.
    司徒<黃瓊>辟, 太常<趙典>擧有道. 或勸<林宗>仕進者, 對曰:⌌吾夜觀乾象, 晝察人事, 天之所廢, 不可支也.⌏ 遂並不應. 性明知人, 好獎訓士類. 身長八尺, 容貌魁偉, 襃衣博帶, 周遊郡國. 嘗於<陳梁>閒行遇雨, 巾一角墊, 時人乃故折巾一角, 以爲⌌<林宗>巾⌏. 其見慕皆如此. 或問<汝南><范滂>曰:⌌<郭林宗>何如人?⌏<滂>曰:⌌隱不違親, 貞不絶俗, 天子不得臣, 諸侯不得友, 吾不知其它.⌏ 後遭母憂, 有至孝稱. <林宗>雖善人倫, 而不爲危言覈論, 故宦官擅政而不能傷也. 及黨事起, 知名之士多被其害, 唯<林宗>及<汝南><袁閎>得免焉. 遂閉門敎授, 弟子以千數.
    <建寧>元年, 太傅<陳蕃>、大將軍<竇武>爲閹人所害, <林宗>哭之於野, 慟. 旣而歎曰:⌌『人之云亡, 邦國殄瘁』. 『瞻烏爰止, 不知于誰之屋』耳.⌏
    明年春, 卒于家, 時年四十二. 四方之士千餘人, 皆來會葬. 同志者乃共刻石立碑, <蔡邕>爲其文, 旣而謂<涿郡><盧植>曰:⌌吾爲碑銘多矣, 皆有慙德, 唯<郭有道>無愧色耳.⌏
    其獎拔士人, 皆如所鑒. 後之好事, 或附益增張, 故多華辭不經, 又類卜相之書. 今錄其章章效於事者, 著之篇末.
    <左原>者, <陳留>人也. 爲郡學生, 犯法見斥. <林宗>嘗遇諸路, 爲設酒肴以慰之. 謂曰:⌌昔<顔涿聚梁甫>之巨盜, <段干木><晉國>之大駔, 卒爲<齊>之忠臣, <魏>之名賢. <蘧瑗>、<顔回>尙不能無過, 況其餘乎? 愼勿恚恨, 責躬而已.⌏ <原>納其言而去. 或有譏<林宗>不絶惡人者. 對曰:⌌人而不仁, 疾之以甚, 亂也.⌏ <原>後忽更懷忿, 結客欲報諸生. 其日<林宗>在學, <原>愧負前言, 因遂罷去. 後事露, 衆人咸謝服焉.
    <茅容>字<季偉>, <陳留>人也. 年四十餘, 耕於野, 時與等輩避雨樹下, 衆皆夷踞相對, <容>獨危坐愈恭. <林宗>行見之而奇其異, 遂與共言, 因請寓宿. 旦日, <容>殺雞爲饌, <林宗>謂爲己設, 旣而以供其母, 自以草蔬與客同飯. <林宗>起拜之曰:⌌卿賢乎哉!⌏ 因勸令學, 卒以成德.
    <孟敏>字<叔達>, <鉅鹿><楊氏>人也. 客居<太原>. 荷甑墯地, 不顧而去. <林宗>見而問其意. 對曰:⌌甑以破矣, 視之何益?⌏<林宗>以此異之, 因勸令遊學. 十年知名, 三公俱辟, 並不屈云.
    <庾乘>字<世遊>, <潁川><鄢陵>人也. 少給事縣廷爲門士. <林宗>見而拔之, 勸遊學(宮)[官], 遂爲諸生傭. 後能講論, 自以卑第, 每處下坐, 諸生博士皆就讎問, 由是學中以下坐爲貴. 後徵辟並不起, 號曰⌌徵君⌏.
    <宋果>字<仲乙>, <扶風>人也. 性輕悍, 憙與人報讎, 爲郡縣所疾. <林宗>乃訓之義方, 懼以禍敗. <果>感悔, 叩頭謝負, 遂改節自勑. 後以烈氣聞, 辟公府, 侍御史、<幷州>刺史, 所在能化.
   <賈淑>字<子厚>, <林宗>鄕人也. 雖世有冠冕, 而性險害, 邑里患之. <林宗>遭母憂, <淑>來修弔, 旣而<鉅鹿><孫威直>亦至. <威直>以<林宗>賢而受惡人弔, 心怪之, 不進而去. <林宗>追而謝之曰:⌌<賈子厚>誠實凶德, 然洗心向善. <仲尼>不逆<互鄕>, 故吾許其進也.⌏ <淑>聞之, 改過自厲, 終成善士. 鄕里有憂患者, <淑>輒傾身營救, 爲州閭所稱.
    <史叔賓>者, <陳留>人也. 少有盛名. <林宗>見而告人曰:⌌牆高基下, 雖得必失.⌏ 後果以論議阿枉敗名云.
    <黃允>字<子艾>, <濟陰>人也. 以儁才知名. <林宗>見而謂曰:⌌卿有絶人之才, 足成偉器. 然恐守道不篤, 將失之矣.⌏ 後司徒<袁隗>欲爲從女求姻, 見<允>而歎曰:⌌得壻如是足矣.⌏ <允>聞而黜遣其妻<夏侯氏>. 婦謂姑曰:⌌今當見弃, 方與<黃氏>長辭, 乞一會親屬, 以展離訣之情.⌏ 於是大集賓客三百餘人, 婦中坐, 攘袂數<允>隱匿穢惡十五事, 言畢, 登車而去. <允>以此廢於時.
    <謝甄>字<子微>, <汝南><召陵>人也. 與<陳留><邊讓>並善談論, 俱有盛名. 每共候<林宗>, 未嘗不連日達夜. <林宗>謂門人曰:⌌二子英才有餘, 而並不入道, 惜乎!⌏ <甄>後不拘細行, 爲時所毁. <讓>以輕侮<曹操>, <操>殺之.
    <王柔>字<叔優>, 弟<澤>, 字<季道>, <林宗>同郡<晉陽縣>人也. 兄弟總角共候<林宗>, 以訪才行所宜. <林宗>曰:⌌<叔優>當以仕進顯, <季道>當以經術通, 然違方改務, 亦不能至也.⌏ 後果如所言, <柔>爲護<匈奴>中郞將, <澤>爲<代郡>太守.
    又識<張孝仲>芻牧之中, 知<范特祖>郵置之役, <召公子>、<許偉康>並出屠酤, <司馬子威>拔自卒伍, 及同郡<郭長信>、<王長文>、<韓文布>、<李子政>、<曹子元>、<定襄><周康子>、<西河><王季然>、<雲中><丘季智>、<郝禮眞>等六十人, 並以成名.
    論曰:<莊周>有言, 人情險於山川, 以其動靜可識, 而沈阻難徵. 故深厚之性, 詭於情貌;⌌則哲⌏之鑒, 惟帝所難. 而<林宗>雅俗無所失, 將其明性特有主乎? 然而遜言危行, 終亨時晦, 恂恂善導, 使士慕成名, 雖<墨>、<孟>之徒, 不能絶也.
    <符融>字<偉明>, <陳留><浚儀>人也. 少爲都官吏, 恥之, 委去. 後遊太學, 師事少府<李膺>. <膺>風性高簡, 每見<融>, 輒絶它賓客, 聽其言論. <融>幅巾奮褎, 談辭如雲, <膺>每捧手歎息. <郭林宗>始入京師, 時人莫識, <融>一見嗟服, 因以介於<李膺>, 由是知名.
    時<漢中><晉文經>、<梁國><黃子艾>, 並恃其才智, 炫曜上京, 臥託養疾, 無所通接. <洛>中士大夫好事者, 承其聲名, 坐門問疾, 猶不得見. 三公所辟召者, 輒以詢訪之, 隨所臧否, 以爲與奪. <融>察其非眞, 乃到太學, 幷見<李膺>曰:⌌二子行業無聞, 以豪桀自置, 遂使公卿問疾, 王臣坐門. <融>恐其小道破義, 空譽違實, 特宜察焉.⌏ <膺>然之. 二人自是名論漸衰, 賓徒稍省, 旬日之閒, 慙歎逃去. 後果爲輕薄子, 並以罪廢弃.
    <融>益以知名. 州郡禮請, 擧孝廉, 公府連辟, 皆不應. 太守<馮岱>有名稱, 到官, 請<融>相見. <融>一往, 薦達郡士<范冉>、<韓卓>、<孔伷>等三人, 因辭病自絶. 會有黨事, 亦遭禁錮.
    妻亡, 貧無殯斂, 鄕人欲爲具棺服, <融>不肯受. 曰:⌌古之亡者, 弃之中野. 唯妻子可以行志, 但卽土埋藏而已.⌏
    <融>同郡<田盛>, 字<仲嚮>, 與<郭林宗>同好, 亦名知人, 優遊不仕, 並以壽終.
    <許劭>字<子將>, <汝南><平輿>人也. 少峻名節, 好人倫, 多所賞識. 若<樊子昭>、<和陽士>者, 並顯名於世. 故天下言拔士者, 咸稱<許>、<郭>.
    初爲郡功曹, 太守<徐璆>甚敬之. 府中聞<子將>爲吏, 莫不改操飾行, 同郡<袁紹>, 公族豪俠, 去<濮陽>令歸, 車徒甚盛, 將入郡界, 乃謝遣賓客, 曰:⌌吾輿服豈可使<許子將>見.⌏ 遂以單車歸家.
    <劭>嘗到<潁川>, 多長者之遊, 唯不候<陳寔>. 又<陳蕃>喪妻還葬, 鄕人(必)[畢]至, 而<劭>獨不往. 或問其故, <劭>曰:⌌<太丘>道廣, 廣則難周;<仲擧>性峻, 峻則少通. 故不造也.⌏ 其多所裁量若此.
    <曹操>微時, 常卑辭厚禮, 求爲己目. <劭>鄙其人而不肯對, <操>乃伺*隙脅<劭>, <劭>不得已, 曰:⌌君淸平之姦賊, 亂世之英雄.⌏ <操>大悅而去.
    <劭>從祖<敬>, <敬>子<訓>, <訓>子<相>, 並爲三公, <相>以能諂事宦官, 故自致台司封侯, 數遣請<劭>. <劭>惡其薄行, 終不候之.
    <劭>邑人<李逵>, 壯直有高氣, <劭>初善之, 而後爲*극, 又與從兄<靖>不睦, 時議以此少之. 初, <劭>與<靖>俱有高名, 好共覈論鄕黨人物, 每月輒更其品題, 故<汝南>俗有⌌月旦評⌏焉.
    司空<楊彪>辟, 擧方正、敦樸, 徵, 皆不就. 或勸<劭>仕, 對曰:⌌方今小人道長, 王室將亂, 吾欲避地<淮>海, 以全老幼.⌏ 乃南到<廣陵>. <徐>州刺史<陶謙>禮之甚厚. <劭>不自安, 告其徒曰:⌌<陶恭祖>外慕聲名, 內非眞正. 待吾雖厚, 其埶必薄. 不如去之.⌏ 遂復投<揚州>刺史<劉繇>於<曲阿>. 其後<陶謙>果捕諸寓士. 及<孫策>平<吳>, <劭>與<繇>南奔<豫章>而卒, 時年四十六.
    兄<虔>亦知名, <汝南>人稱<平輿>淵有二龍焉.
    贊曰:<林宗>懷寶, 識深甄藻. 明發周流, 永言時道. <符融>鑒眞, <子將>人倫. 守節好恥, 並亦逡巡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八(三卷)  郭符許列傳第五十八終
     新校本後漢書幷附編十三種三卷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九(四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竇何列傳第五十九

    <竇武>字<游平>, <扶風><平陵>人, <安豐><戴侯融>之玄孫也. 父<奉>, <定襄>太守. <武>少以經行著稱, 常敎授於大澤中, 不交時事, 名顯<關西>.
   <延熹>八年, 長女選入掖庭, <桓帝>以爲貴人, 拜<武>郞中. 其冬, 貴人立爲皇后, <武>遷越騎校尉, 封<槐里侯>, 五千戶. 明年冬, 拜城門校尉. 在位多辟名士, 淸身疾惡, 禮賂不通, 妻子衣食裁充足而已. 是時<羌蠻>寇難, 歲儉民飢, <武>得兩宮賞賜, 悉散與太學諸生, 及載肴糧於路, *匃施貧民. 兄子<紹>, 爲虎賁中郞將, 性疎簡奢侈. <武>每數切厲相戒, 猶不覺悟, 乃上書求退<紹>位, 又自責不能訓導, 當先受罪. 由是<紹>更遵節, 大小莫敢違犯.
    時國政多失, 內官專寵, <李膺>、<杜密>等爲黨事考逮. <永康>元年, 上疏諫曰:⌌臣聞明主不諱譏刺之言, 以探幽暗之實;忠臣不卹諫爭之患, 以暢萬端之事. 是以君臣並熙, 名奮百世. 臣幸得遭盛明之世, 逢<文><武>之化, 豈敢懷祿逃罪, 不竭其誠! 陛下初從藩國, 爰登聖祚, 天下逸豫, 謂當中興. 自卽位以來, 未聞善政. <梁>、<孫>、<寇>、<鄧>雖或誅滅, 而常侍黃門續爲禍虐, 欺罔陛下, 競行譎詐, 自造制度, 妄爵非人, 朝政日衰, 姦臣日彊. 伏尋<西京>放恣<王氏>, 佞臣執政, 終喪天下. 今不慮前事之失, 復循覆車之軌, 臣恐<二世>之難, 必將復及, <趙高>之變, 不朝則夕. 近者姦臣<牢脩>, 造設黨議, 遂收前司隸校尉<李膺>、太僕<杜密>、御史中丞<陳翔>、太尉掾<范滂>等逮考, 連及數百人, 曠年拘錄, 事無効驗. 臣惟<膺>等建忠抗節, 志經王室, 此誠陛下<稷>、<*설>、<伊>、<呂>之佐, 而虛爲姦臣賊子之所誣枉, 天下寒心, 海內失望. 惟陛下留神澄省, 時見理出, 以厭人鬼喁喁之心. 臣聞古之明君, 必須賢佐, 以成政道. 今臺閣近臣, 尙書令<陳蕃>, 僕射<胡廣>, 尙書<朱㝢>、<荀緄>、<劉祐>、<魏朗>、<劉矩>、<尹勳>等, 皆國之貞士, 朝之良佐. 尙書郞<張陵>、<嬀皓>、<苑康>、<楊喬>、<邊韶>、<戴恢>等, 文質彬彬, 明達國典. 內外之職, 羣才並列. 而陛下委任近習, 專樹饕餮, 外典州郡, 內幹心膂. 宜以次貶黜, 案罪糾罰, 抑奪宦官欺國之封, 案其無狀誣罔之罪, 信任忠良, 平決臧否, 使邪正毁譽, 各得其所, 寶愛天官, 唯善是授. 如此, 咎徵可消, 天應可待. 閒者有嘉禾、芝草、黃龍之見. 夫瑞生必於嘉士, 福至實由善人, 在德爲瑞, 無德爲灾. 陛下所行, 不合天意, 不宜稱慶.⌏書奏, 因以病上還城門校尉、<槐里侯>印綬. 帝不許, 有詔原<李膺>、<杜密>等, 自黃門北寺、若盧、都內諸獄, 繫囚罪輕者皆出之.
    其冬帝崩, 無嗣. <武>召侍御史<河閒><劉儵>, 參問其國中王子侯之賢者, <儵>稱<解瀆亭侯宏>. <武>入白太后, 遂徵立之, 是爲<靈帝>. 拜<武>爲大將軍, 常居禁中. 帝旣立, 論定策功, 更封<武>爲<聞喜侯>;子<機><渭陽侯>, 拜侍中;兄子<紹鄠侯>, 遷步兵校尉;<紹>弟<靖><西鄕侯>, 爲侍中, 監羽林左騎.
    <武>旣輔朝政, 常有誅翦宦官之意, 太傅<陳蕃>亦素有謀. 時共會朝堂, <蕃>私謂<武>曰:⌌中常侍<曹節>、<王甫>等, 自先帝時操弄國權, 濁亂海內, 百姓匈匈, 歸咎於此. 今不誅<節>等, 後必難圖.⌏ <武>深然之. <蕃>大喜, 以手推席而起. <武>於是引同志<尹勳>爲尙書令, <劉瑜>爲侍中, <馮述>爲屯騎校尉;又徵天下名士廢黜者前司隸<李膺>、宗正<劉猛>、太僕<杜密>、<廬江>太守<朱㝢>等, 列於朝廷;請前<越雟>太守<荀翌>爲從事中郞, 辟<潁川><陳寔>爲屬:共定計策. 於是天下雄俊, 知其風旨, 莫不延頸企踵, 思奮其智力.
    會五月日食, <蕃>復說<武>曰:⌌昔<蕭望之>困一<石顯>, 近者<李>、<杜>諸公禍及妻子, 況今<石顯>數十輩乎! <蕃>以八十之年, 欲爲將軍除害, 今可且因日食, 斥罷宦官, 以塞天變. 又<趙夫人>及女尙書, 旦夕亂太后, 急宜退絶. 惟將軍慮焉.⌏ <武>乃白太后曰:⌌故事, 黃門、常侍但當給事省內, 典門戶, 主近署財物耳. 今乃使與政事而任權重, 子弟布列, 專爲貪暴. 天下匈匈, 正以此故. 宜悉誅廢, 以淸朝廷.⌏ 太后曰:⌌<漢>來故事世有, 但當誅其有罪, 豈可盡廢邪?⌏ 時中常侍<管霸>頗有才略, 專制省內. <武>先白誅<霸>及中常侍<蘇康>等, 竟死. <武>復數白誅<曹節>等, 太后冘豫未忍, 故事久不發.
    至八月, <太白>出西方. <劉瑜>素善天官, 惡之, 上書皇太后曰:⌌<太白>犯<房>左驂, <上將星>入<太微>, 其占宮門當閉, 將相不利, 姦人在主傍. 願急防之.⌏ 又與<武>、<蕃>書, 以星辰錯繆, 不利大臣, 宜速斷大計. <武>、<蕃>得書將發, 於是以<朱㝢>爲司隸校尉, <劉祐>爲<河南>尹, <虞祁>爲<洛陽>令. <武>乃奏免黃門令<魏彪>, 以所親小黃門<山冰>代之. 使<冰>奏素狡猾尤無狀者<長樂>尙書<鄭颯>, 送北寺獄. <蕃>謂<武>曰:⌌此曹子便當收殺, 何復考爲!⌏ <武>不從, 令<冰>與<尹勳>、侍御史<祝瑨>雜考<颯>, 辭連及<曹節>、<王甫>. <勳>、<冰>卽奏收<節>等, 使<劉瑜>內奏.
    時<武>出宿歸府, 典中書者先以告<長樂>五官史<朱瑀>. <瑀>盜發<武>奏, 罵曰:⌌中官放縱者, 自可誅耳. 我曹何罪, 而當盡見族滅?⌏因大呼曰:⌌<陳蕃>、<竇武>奏白太后廢帝, 爲大逆!⌏ 乃夜召素所親壯健者<長樂>從官史<共普>、<張亮>等十七人, 喢血共盟誅<武>等. <曹節>聞之, 驚起, 白帝曰:⌌外閒切切, 請出御<德陽前殿>.⌏ 令帝拔劒踊躍, 使乳母<趙嬈>等擁衛左右, 取棨信, 閉諸禁門. 召尙書官屬, 脅以白刃, 使作詔板. 拜<王甫>爲黃門令, 持節至北寺獄收<尹勳>、<山冰>. <冰>疑, 不受詔, <甫>格殺之. 遂害<勳>, 出<鄭颯>. 還共劫太后, 奪璽書. 令中謁者守<南宮>, 閉門, 絶複道. 使<鄭颯>等持節, 及侍御史、謁者捕收<武>等. <武>不受詔, 馳入步兵營, 與<紹>共射殺使者. 召會北軍五校士數千人屯<都亭>下, 令軍士曰:⌌黃門常侍反, 盡力者封侯重賞.⌏ 詔以少府<周靖>行車騎將軍, 加節, 與護<匈奴>中郞將<張奐>率五營士討<武>. 夜漏盡, <王甫>將虎賁、羽林、廐騶、都候、劒戟士, 合千餘人, 出屯<朱雀掖門>, 與<奐>等合. 明旦悉軍闕下, 與<武>對陳. <甫>兵漸盛, 使其士大呼<武>軍曰:⌌<竇武>反, 汝皆禁兵, 當宿衛宮省, 何故隨反者乎? 先降有賞!⌏ 營府素畏服中官, 於是<武>軍稍稍歸<甫>. 自旦至食時, 兵降略盡. <武>、<紹>走, 諸軍追圍之, 皆自殺, 梟首<洛陽><都亭>. 收捕宗親、賓客、姻屬, 悉誅之, 及<劉瑜>、<馮述>, 皆夷其族. 徙<武.家屬<日南>, 遷太后於<雲臺>.
    當是時, 凶豎得志, 士大夫皆喪其氣矣. <武>府掾<桂陽><胡騰>, 少師事<武>, 獨殯斂行喪, 坐以禁錮.
    武孫<輔>, 時年二歲, 逃竄得全. 事覺, <節>等捕之急. <胡騰>及令史<南陽><張敞>共逃<輔>於<零陵>界, 詐云已死, <騰>以爲己子, 而使聘娶焉. 後擧<桂陽>孝廉. 至<建安>中, <荊州>牧<劉表>聞而辟焉, 以爲從事, 使還<竇>姓, 以事列上. 會<表>卒, <曹操>定<荊州>, <輔>與宗人徙居於<鄴>, 辟丞相府. 從征<馬超>, 爲流矢所中死.
    初, <武>母産<武>而幷産一蛇, 送之林中. 後母卒, 及葬未窆, 有大蛇自榛草而出, 徑至喪所, 以頭擊柩, 涕血皆流, 俯仰蛣屈, 若哀泣之容, 有頃而去. 時人知爲<竇氏>之祥.
    <騰>字<子升>. 初, <桓帝>巡狩<南陽>, 以<騰>爲護駕從事. 公卿貴戚車騎萬計, 徵求費役, 不可勝極. <騰>上言:⌌天子無外, 乘輿所幸, 卽爲京師. 臣請以<荊州>刺史比司隸校尉, 臣自同都官從事.⌏ 帝從之. 自是肅然, 莫敢妄有于欲, <騰>以此顯名. 黨錮解, 官至尙書.
    <張敞>者, 太尉<溫>之弟也.
    <何進>字<遂高>, <南陽><宛>人也. 異母女弟選入掖庭爲貴人, 有寵於<靈帝>, 拜<進>郞中, 再遷虎賁中郞將, 出爲<潁川>太守. <光和>年, 貴人立爲皇后, 徵<進>入, 拜侍中、將作大匠、<河南>尹.
    <中平>元女, <黃巾>賊<張角>等起, 以<進>爲大將軍, 率左右羽林五營士屯都亭, 修理器械, 以進京師. <張角>別黨<馬元義>謀起<洛陽>, <進>發其姦, 以功封<愼侯>.
    四年, <滎陽>賊數千人羣起, 攻燒郡縣, 殺<中牟縣>令, 詔使<進>弟<河南>尹<苗>出擊之. <苗>攻破羣賊, 平定而還. 詔遣使者迎於<成皐>, 拜<苗>爲車騎將軍, 封<濟陽侯>.
    五年, 天下滋亂, 望氣者以爲京師當有大兵, 兩宮流血. 大將軍司馬<許涼>、假司馬<伍宕>說<進>曰:⌌{太公六韜}有天子將兵事, 可以威厭四方.⌏ <進>以爲然, 入言之於帝. 於是乃詔<進>大發四方兵, 講武於<平樂觀>下. 起大壇, 上建十二重五采華蓋, 高十丈, 壇東北爲小壇, 復建九重華蓋, 高九丈, 列步兵、騎士數萬人, 結營爲陳. 天子親出臨軍, 駐大華蓋下, <進>駐小華蓋下. 禮畢, 帝躬擐甲介馬, 稱⌌無上將軍⌏, 行陳三匝而還. 詔使<進>悉領兵屯於觀下. 是時置<西園>八校尉, 以小黃門<蹇碩>爲上軍校尉, 虎賁中郞將<袁紹>爲中軍校尉, 屯騎都尉<鮑鴻>爲下軍校尉, 議郞<曹操>爲]典軍校尉, <趙融>爲助軍校尉, <淳于瓊>爲佐軍校尉, 又有左右校尉. 帝以<蹇碩>壯健而有武略, 特親任之, 以爲元帥, 督司隸校尉以下, 雖大將軍亦領屬焉.
    <碩>雖擅兵於中, 而猶畏忌於<進>, 乃與諸常侍共說帝遣<進>西擊<邊章>、<韓遂>. 帝從之, 賜兵車百乘, 虎賁斧鉞. <進>陰知其謀, 乃上遣<袁紹>東擊<徐><兗>二州兵, 須<紹>還, 卽戎事, 以稽行期.
    初, <何皇后>生皇子<辯>, <王貴人>生皇子<協>. 羣臣請立太子, 帝以<辯>輕佻無威儀, 不可爲人主, 然皇后有寵, 且<進>又居重權, 故久不決.
    六年, 帝疾篤, 屬<協>於<蹇碩>. <碩>旣受遺詔, 且素輕忌於<進>兄弟, 及帝崩, <碩>時在內, 欲先誅<進>而立<協>. 及<進>從外入, <碩>司馬<潘隱>與<進>早舊, 迎而目之. <進>驚, 馳從儳道歸營, 引兵入屯百郡邸, 因稱疾不入. <碩>謀不行, 皇子<辯>乃卽位, <何太后>臨朝, <進>與太傅<袁隗>輔政, 錄尙書事.
    <進>素知中官天下所疾, 兼忿<蹇碩>圖己, 及秉朝政, 陰規誅之. <袁紹>亦素有謀, 因<進>親客<張津>勸之曰:⌌黃門常侍權重日久, 又與<長樂>太后專通姦利, 將軍宜更淸選賢良, 整齊天下, 爲國家除患.⌏ <進>然其言. 又以<袁氏>累世寵貴, 海內所歸, 而<紹>素善養士, 能得豪傑用, 其從弟虎賁中郞將<術>亦尙氣俠, 故並厚待之. 因復博徵智謀之士(龐)<[逄]紀>、<何顒>、<荀攸>等, 與同腹心.
    <蹇碩>疑不自安, 與中常侍<趙忠>等書曰:⌌大將軍兄弟秉國專朝, 今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左右, 埽滅我曹. 但以<碩>典禁兵, 故且沈吟. 今宜共閉上閤, 急捕誅之.⌏ 中常侍<郭勝>, <進>同郡人也. 太后及<進>之貴幸, <勝>有力焉. 故<勝>親信<何氏>, 遂共<趙忠>等議, 不從<碩>計, 而以其書示<進>. <進>乃使黃門令收<碩>, 誅之, 因領其屯兵.
    <袁紹>復說<進>曰:⌌前<竇武>欲誅內寵而反爲所害者, 以其言語漏泄, 而五營百官服畏中人故也. 今將軍旣有元舅之重, 而兄弟並領勁兵, 部曲將吏皆英俊名士, 樂盡力命, 事在掌握, 此天贊之時也. 將軍宜一爲天下除患, 名垂後世. 雖<周>之<申伯>, 何足道哉! 今大行在前殿, 將軍(宜)受詔領禁兵, 不宜輕出入宮省.⌏ <進>甚然之, 乃稱疾不入陪喪, 又不送山陵. 遂與<紹>定籌策, 而以其計白太后. 太后不聽, 曰:⌌中官統領禁省, 自古及今, <漢家>故事, 不可廢也. 且先帝新弃天下, 我柰何楚楚與士人對共事乎?⌏ <進>難違太后意, 且欲誅其放縱者. <紹>以爲中官親近至尊, 出入號令, 今不悉廢, 後必爲患. 而太后母<舞陽君>及<苗>數受諸宦官賂遺, 知<進>欲誅之, 數白太后, 爲其障蔽. 又言:⌌大將軍專殺左右, 擅權以弱社稷.⌏ 太后疑以爲然. 中官在省闥者或數十年, 封侯貴寵, 膠固內外. <進>新當重任, 素敬憚之, 雖外收大名而內不能斷, 故事久不決.
    <紹>等又爲畫策, 多召四方猛將及諸豪傑, 使並引兵向京城, 以脅太后. <進>然之. 主簿<陳琳>入諫曰:⌌{易}稱『卽鹿無虞』, 諺有『掩目捕雀』. 夫微物尙不可欺以得志, 況國之大事, 其可以詐立乎? 今將軍總皇威, 握兵要, 龍驤虎步, 高下在心, 此猶鼓洪爐燎毛髮耳. 夫違經合道, 天人所順, 而反委釋利器, 更徵外助. 大兵聚會, 彊者爲雄, 所謂倒持干戈, 授人以柄, 功必不成, 秖爲亂階.⌏ <進>不聽. 遂西召前將軍<董卓>屯<關中><上林苑>, 又使府掾<太山王匡>東發其郡强弩, 幷召<東郡>太守<橋瑁>屯<城皐>, 使武猛都尉<丁原>燒<孟津>, 火照城中, 皆以誅宦官爲言. 太后猶不從.
    <苗>謂<進>曰:⌌始共從<南陽>來, 俱以貧賤, 依省內以致貴富. 國家之事, 亦何容易! 覆水不可收. 宜深思之, 且與省內和也.⌏ <進>意更狐疑. <紹>懼<進>變計, 乃脅之曰:⌌交搆已成, 形埶已露, 事留變生, 將軍復欲何待, 而不早決之乎?⌏ <進>於是以<紹>爲司隸校尉, 假節, 專命擊斷;從事中郞<王允>爲<河南>尹. <紹>使<洛陽>方略武吏司察宦者, 而促<董卓>等使馳驛上, 欲進兵<平樂觀>. 太后乃恐, 悉罷中常侍小黃門, 使還里舍, 唯留<進>素所私人, 以守省中. 諸常侍小黃門皆詣<進>謝罪, 唯所措置. <進>謂曰:⌌天下匈匈, 正患諸君耳. 今<董卓>垂至, 諸君何不早各就國?<袁紹>勸<進>便於此決之, 至于再三. <進>不許. <紹>又爲書告諸州郡, 詐宣<進>意, 使捕案中官親屬.
    <進>謀積日, 頗泄, 中官懼而思變. <張讓>子婦, 太后之妹也. <讓>向子婦叩頭曰:⌌老臣得罪, 當與新婦俱歸私門. 惟受恩累世, 今當遠離宮殿, 情懷戀戀, 願復一入直, 得暫奉望太后、陛下顔色, 然後退就溝壑, 死不恨矣.⌏ 子婦言於<舞陽君>, 入白太后, 乃詔諸常侍皆復入直.
    八月, <進>入<長樂>白太后, 請盡誅諸常侍以下, 選三署郞入守宦官廬. 諸宦官相謂曰:⌌大將軍稱疾不臨喪, 不送葬, 今欻入省, 此意何爲? <竇氏>事竟復起邪?⌏又<張讓>等使人潛聽, 具聞其語, 乃率常侍<段珪>、<畢嵐>等數十人, 持兵竊自側闥入, 伏省中. 及<進>出, 因詐以太后詔召<進>. 入坐省闥, <讓>等詰<進>曰:⌌天下憒憒, 亦非獨我曹罪也. 先帝嘗與太后不快, 幾至成敗, 我曹涕泣救解, 各出家財千萬爲禮, 和悅上意, 但欲託卿門戶耳. 今乃欲滅我曹種族, 不亦太甚乎? 卿言省內穢濁, 公卿以下忠淸者爲誰?⌏於是尙方監<渠穆>拔劒斬<進>於<嘉德殿>前. <讓>、<珪>等爲詔, 以故太尉<樊陵>爲司隸校尉, 少府<許相>爲<河南>尹. 尙書得詔板, 疑之, 曰:⌌請大將軍出共議.⌏ 中黃門以<進>頭擲與尙書, 曰:⌌<何進>謀反, 已伏誅矣.⌏
    <進>部曲將<吳匡>、<張璋>, 素所親幸, 在外聞<進>被害, 欲將兵入宮, 宮閤閉. <袁術>與<匡>共斫攻之, 中黃門持兵守閤. 會日暮, <術>因燒南宮<九龍門>及東西宮, 欲以脅出<讓>等. <讓>等入白太后, 言大將軍兵反, 燒宮, 攻尙書闥, 因將太后、天子及<陳留王>, 又劫省內官屬, 從複道走北宮. 尙書<盧植>執戈於閣道窗下, 仰數<段珪>. <段珪>等懼, 乃釋太后. 太后投閣得免.
    <袁紹>與叔父<隗>矯詔召<樊陵>、<許相>, 斬之. <苗>、<紹>乃引兵屯<朱雀闕>下, 捕得<趙忠>等, 斬之. <吳匡>等素怨<苗>不與<進>同心, 而又疑其與宦官同謀, 乃令軍中曰:⌌殺大將軍者卽車騎也, 士吏能爲報讎乎?⌏<進>素有仁恩, 士卒皆流涕曰:⌌願致死!⌏<匡>遂引兵與<董卓>弟奉車都尉<旻>攻殺<苗>, 弃其屍於苑中. <紹>遂閉北宮門, 勒兵捕宦者, 無少長皆殺之. 或有無須而誤死者, 至自發露然後得免. [死]者二千餘人. <紹>因進兵排宮, 或上端門屋, 以攻省內.
    <張讓>、<段珪>等困迫, 遂將帝與<陳留王>數十人步出<穀門>, 奔<小平津>. 公卿並出<平樂觀>, 無得從者, 唯尙書<盧植>夜馳河上, <王允>遣<河南>中部掾<閔貢>隨<植>後. <貢>至, 手劒斬數人, 餘皆投河而死. 明日, 公卿百官乃奉迎天子還宮, 以<貢>爲郞中, 封都亭侯.
    <董卓>遂廢帝, 又迫殺太后, 殺<舞陽君>, <何氏>遂亡, 而<漢室>亦自此敗亂.
    論曰:<竇武>、<何進>藉元舅之資, 據輔政之權, 內倚太后臨朝之威, 外迎羣英乘風之埶, 卒而事敗閹豎, 身死功穨. 爲世所悲, 豈智不足而權有餘乎? {傳}曰:⌌天之廢<商>久矣, 君將興之.⌏ 斯<宋襄公>所以敗於<泓>也.
    贊曰:<武>生蛇祥, <進>自屠羊. 惟女惟弟, 來儀紫房. 上惛下嬖, 人靈動怨. 將糾邪慝, 以合人願. 道之屈矣, 代離凶困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六十九(四卷)  竇何列傳第五十九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七十(四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鄭孔荀列傳第六十

    <鄭太>字<公業>, <河南><開封>人, 司農<衆>之曾孫也. 少有才略. <靈帝>末, 知天下將亂, 陰交結豪桀. 家富於財, 有田四百頃, 而食常不足, 名聞<山東>.
    初擧孝廉, 三府辟, 公車徵, 皆不就. 及大將軍<何進>輔政, 徵用名士, 以<公業>爲尙書侍郞, 遷侍御史. <進>將誅閹官, 欲召<幷州>牧<董卓>爲助. <公業>謂<進>曰:⌌<董卓>彊忍寡義, 志欲無猒. 若借之朝政, 授以大事, 將恣凶慾, 必危朝廷. 明公以親德之重, 據阿衡之權, 秉意獨斷, 誅除有罪, 誠不宜假<卓>以爲資援也. 且事留變生, <殷>鑒不遠.⌏ 又爲陳時務之所急數事. <進>不能用, 乃弃官去. 謂<潁川>人<荀攸>曰:⌌<何公>未易輔也.⌏
    <進>尋見害, <卓>果作亂. <公業>等與侍中<伍瓊>、<卓>長史<何顒>共說<卓>, 以<袁紹>爲<勃海>太守, 以發<山東>之謀. 及義兵起, <卓>乃會公卿議, 大發卒討之, 羣僚莫敢忤旨. <公業>恐其衆多益橫, 凶彊難制, 獨曰:⌌夫政在德, 不在衆也.⌏ <卓>不悅, 曰, ⌌如卿此言, 兵爲無用邪?⌏<公業>懼, 乃詭詞更對曰:⌌非謂無用, 以爲<山東>不足加大兵耳. 如有不信, 試爲明公略陳其要. 今<山東>合謀, 州郡連結, 人庶相動, 非不强盛. 然<光武>以來, 中國無警, 百姓優逸, 忘戰日久. <仲尼>有言:『不敎人戰, 是謂弃之.』 其衆雖多, 不能爲害. 一也. 明公出自<西州>, 少爲國將, 閑習軍事, 數踐戰場, 名振當世, 人懷懾服. 二也. <袁本初>公卿子弟, 生處京師. <張孟卓><東平>長者, 坐不闚堂. <孔公緖>淸談高論, 噓枯吹生. 並無軍旅之才, 執銳之幹, 臨鋒決敵, 非公之儔. 三也. <山東>之士, 素乏精悍. 未有<孟賁>之勇, <慶忌>之捷, <聊城>之守, <良>、<平>之謀, 可任以偏師, 責以成功. 四也. 就有其人, 而尊卑無序, 王爵不加, 若恃衆怙力, 將各(基)[棊]峙, 以觀成敗, 不肯同心共膽, 與齊進退. 五也. <關西>諸郡, 頗習兵事, 自頃以來, 數與<羌>戰, 婦女猶戴戟操矛, 挾弓負矢, 況其壯勇之士. 以當妄戰之人乎! 其勝可必. 六也. 且天下彊勇, 百姓所畏者, 有<幷>、<涼>之人, 及<匈奴>、<屠各>、<湟中>義從、<西羌>八種, 而明公擁之, 以爲爪牙, 譬驅虎兕以赴犬羊. 七也. 又明公將帥, 皆中表腹心, 周旋日久, 恩信淳著, 忠誠可任, 智謀可恃. 以膠固之衆, 當解合之埶, 猶以烈風掃彼枯葉. 八也. 夫戰有三亡, 以亂攻理者亡, 以邪攻正者亡, 以逆攻順者亡. 今明公秉國平正, 討滅宦豎, 忠義克立. 以此三德, 待彼三亡, 奉辭伐罪, 誰敢禦之! 九也. <東州><鄭玄>學該古今, <北海><邴原>淸高直亮, 皆儒生所仰, 羣士楷式. 彼諸將若詢其計畫, 足知彊弱. 且<燕>、<趙>、<齊>、<梁>非不盛也, 終滅於<秦>;<吳>、<楚>七國非不衆也, 卒敗<滎陽>. 況今德政赫赫, 股肱惟良, 彼豈讚成其謀, 造亂長寇哉? 其不然. 十也. 若其所陳少有可採, 無事徵兵以驚天下, 使患役之民相聚爲非, 弃德恃衆, 自虧威重.⌏ <卓>乃悅, 以<公業>爲將軍, 使統諸軍討擊<關東>. 或說<卓>曰:⌌<鄭公業>智略過人, 而結謀外寇, 今資之士馬, 就其黨與, 竊爲明公懼之.⌏ <卓>乃收還其兵, 留拜議郞.
    <卓>旣遷都<長安>, 天下飢亂, 士大夫多不得其命. 而<公業>家有餘資, 日引賓客高會倡樂, 所贍救者甚衆. 乃與<何顒>、<荀攸>共謀殺<卓>. 事洩, <顒>等被執, <公業>脫身自<武關>走, 東歸<袁術>. <術>上以爲<楊州>刺史. 未至官, 道卒, 年四十一.
    <孔融>字<文擧>, <魯國>人, <孔子>二十世孫也. 七世祖<霸>, 爲<元帝>師, 位至侍中. 父<宙>, <太山>都尉.
    <融>幼有異才. 年十歲, 隨父詣京師. 時<河南>尹<李膺>以簡重自居, 不妄接士賓客, 勑外自非當世名人及與通家, 皆不得白. <融>欲觀其人, 故造<膺>門. 語門者曰:⌌我是<李君>通家子弟.⌏ 門者言之. <膺>請<融>, 問曰:⌌高明祖父嘗與僕有恩舊乎?⌏ <融>曰:⌌然. 先君<孔子>與君先人<李老君>同德比義, 而相師友, 則<融>與君累世通家.⌏ 衆坐莫不歎息. 太中大夫<陳煒>後至, 坐中以告<煒>. <煒>曰:⌌夫人小而聰了, 大未必奇.⌏ <融>應聲曰:⌌觀君所言, 將不早惠乎?⌏<膺>大笑曰:⌌高明必爲偉器.⌏
    年十三, 喪父, 哀悴過毁, 扶而後起, 州里歸其孝. 性好學, 博涉多該覽.
    <山陽><張儉>爲中常侍<侯覽>所怨, <覽>爲刊章下州郡, 以名捕<儉>. <儉>與<融>兄<襃>有舊, 亡抵於<襃>, 不遇. 時<融>年十六, <儉>少之而不告. <融>見其有窘色, 謂曰:⌌兄雖在外, 吾獨不能爲君主邪?⌏因留舍之. 後事泄, 國相以下, 密就掩捕, <儉>得脫走, 遂幷收<襃>、<融>送獄. 二人未知所坐. <融>曰:⌌保納舍藏者, <融>也, 當坐之.⌏ <襃>曰:⌌彼來求我, 非弟之過, 請甘其罪.⌏ 吏問其母, 母曰;⌌家事任長, 妾當其辜.⌏ 一門爭死, 郡縣疑不能決, 乃上讞之. 詔書竟坐<襃>焉. <融>由是顯名, 與<平原><陶丘洪>、<陳留><邊讓>齊聲稱. 州郡禮命, 皆不就.
    辟司徒<楊賜>府. 時隱覈官僚之貪濁者, 將加貶黜, <融>多擧中官親族. 尙書畏迫內寵, 乃掾屬詰責之. <融>陳對罪惡, 言無阿撓. <河南>尹<何進>當遷爲大將軍, <楊賜>遣<融>奉謁賀<進>, 不時通, <融>卽奪謁還府, 投劾而去. <河南>官屬恥之, 私遣劒客欲追殺<融>. 客有言於<進>曰:⌌<孔文擧>有重名, 將軍若造怨此人, 則四方之士引領而去矣. 不如因而禮之, 可以示廣於天下.⌏ <進>然之, 旣拜而辟<融>, 擧高第, 爲侍御史. 與中丞<趙舍>不同, 託病歸家.
    後辟司空掾, 拜中軍候. 在職三日, 遷虎賁中郞將. 會<董卓>廢立, <融>每因對荅, 輒有匡正之言. 以忤<卓>旨, 轉爲議郞. 時<黃巾>寇數州, 而<北海>最爲賊衡, <卓>乃諷三府同擧<融>爲<北海>相.
    <融>到郡, 收合士民, 起兵講武, 馳檄飛翰, 引謀州郡. 賊<張饒>等羣輩二十萬衆從<冀州>還, <融>逆擊, 爲<饒>所敗, 乃收散兵保<朱虛縣>. 稍復鳩集吏民爲<黃巾>所誤者男女四萬餘人, 更置城邑, 立學校, 表顯儒術, 薦擧賢良<鄭玄>、<彭璆>、<邴原>等. 郡人<甄子然>、<臨孝存>知名早卒, <融>恨不及之, 乃命配食縣社. 其餘雖一介之善, 莫不加禮焉. 郡人無後及四方游士有死亡者, 皆爲棺具而斂葬之. 時<黃巾>復來侵暴, <融>乃出屯<都昌>, 爲賊<管亥>所圍. <融>逼急, 乃遣<東萊><太史慈>求救於<平原>相<劉備>. <備>驚曰:⌌<孔北海>乃復知天下有<劉備>邪?⌏ 卽遣兵三千救之, 賊乃散走.
    時<袁>、<曹>方盛, 而<融>無所協附. <左丞祖>者, 稱有意謀, 勸<融>有所結納. <融>知<紹>、<操>終圖<漢室>, 不欲與同, 故怒而殺之.
    <融>負其高氣, 志在靖難, 而才疎意廣, 迄無成功. 在郡六年, <劉備>表領<靑州>刺史. <建安>元年, 爲<袁譚>所攻, 自春至夏, 戰士所餘裁數百人, 流矢雨集, 戈矛內接. <融>隱几讀書, 談笑自若. 城夜陷, 乃奔東山, 妻子爲<譚>所虜.
    及<獻帝>都<許>, 徵<融>爲將作大匠, 遷少府. 每朝會訪對, <融>輒引正定議, 公卿大夫皆隸名而已.
    初, 太傅<馬日磾>奉使<山東>, 及至<淮南>, 數有意於<袁術>. <術>輕侮之, 遂奪取其節, 求去又不聽, 因欲逼爲軍帥. <日磾>深自恨, 遂嘔血而斃. 及喪還, 朝廷議欲加禮. <融>乃獨議曰:⌌<日磾>以上公之尊, 秉髦節之使, 銜命直指, 寧輯東<夏>, 而曲媚姦臣, 爲所牽率, 章表署用, 輒使首名, 附下罔上, 姦以事君. 昔<國佐>當<晉>軍而不撓, <宜僚>臨白刃而正色. 王室大臣, 豈得以見脅爲辭! 又<袁術>僭逆, 非一朝一夕, <日磾>隨從, 周旋歷歲. {漢律}與罪人交關三日已上, 皆應知情. {春秋}<魯><叔孫得臣>卒, 以不發揚<襄仲>之罪, 貶不書日. <鄭>人討<幽公>之亂, 斲<子家>之棺. 聖上哀矜舊臣, 未忍追案, 不宜加禮.⌏ 朝廷從之.
    時論者多欲復肉刑. <融>乃建議曰:⌌古者敦庬, 善否不別, 吏端刑淸, 政無過失. 百姓有罪, 皆自取之. 末世陵*지, 風化壞亂, 政撓其俗, 法害其人. 故曰上失其道, 民散久矣. 而欲繩之以古刑, 投之以殘弃, 非所謂與時消息者也. <紂>斮朝涉之脛, 天下謂爲無道. 夫九牧之地, 千八百君, 若各刖一人, 是下常有千八百<紂>也. 求俗休和, 弗可得已. 且被刑之人, 慮不念生, 志在思死, 類多趨惡, 莫復歸正. <夙沙>亂<齊>, <伊戾>禍<宋>, <趙高>、<英布>, 爲世大患. 不能止人遂爲非也, 適足絶人還爲善耳. 雖忠如<鬻拳>, 信如<卞和>, 智如<孫臏>, 冤如<巷伯>, 才如<史遷>, 達如<子政>, 一離刀鋸, 沒世不齒. 是<太甲>之思庸, <穆公>之霸<秦>, <南睢>之骨立, <衛武>之{初筵}, <陳湯>之<都賴>, <魏尙>之守邊, 無所復施也. <漢>開改惡之路, 凡爲此也. 故明德之君, 遠度深惟, 弃短就長, 不苟革其政者也.⌏ 朝廷善之, 卒不改焉.
    是時<荊州>牧<劉表>不供職貢, 多行僭爲, 遂乃郊祀天地, 擬斥乘輿. 詔書班下其事. <融>上疏曰:⌌竊聞領<荊州>牧<劉表>桀逆放恣, 所爲不軌, 至乃郊祭天地, 擬儀社稷. 雖昏僭惡極, 罪不容誅, 至於國體, 宜且諱之. 何者? 萬乘至重, 天王至尊, 身爲聖躬, 國爲神器, 陛級縣遠, 祿位限絶, 猶天之不可階, 日月之不可踰也. 每有一豎臣, 輒云圖之, 若形之四方, 非所以杜塞邪萌. 愚謂雖有重戾, 必宜隱忍. <賈誼>所謂『擲鼠忌器』, 蓋謂此也. 是以<齊>兵次<楚>, 唯責包茅;王師敗績, 不書<晉>人. 前以露<袁術>之罪, 今復下<劉表>之事, 是使跛牂欲闚高岸, 天險可得而登也. 案<表>跋扈>, 擅誅列侯, 遏絶詔命, 斷盜貢篚, 招呼元惡, 以自營衛, 專爲羣逆, 主萃淵藪. <郜>鼎在廟, 章孰甚焉! 桑落瓦解, 其埶可見. 臣愚以爲宜隱郊祀之事, 以崇國防.⌏
    五年, <南陽王馮>、<東海王祗>薨, 帝傷其早歿, 欲爲脩四時之帝, 以訪於<融>. <融>對曰:⌌聖恩敦睦, 感時增思, 悼二王之靈, 發哀愍之詔, 稽度前典, 以正禮制. 竊觀故事, 前<梁懷王>、<臨江愍王>、<齊哀王>、<臨淮懷王>並薨無後, 同産昆弟, 卽<景>、<武>、<昭>、<明>四帝是也, 未聞前朝修立祭祀. 若臨時所施, 則不列傳紀. 臣愚以爲諸在沖*齔, 聖慈哀悼, 禮同成人, 加以號謚者, 宜稱上恩, 祭祀禮畢, 而後絶之. 至於一歲之限, 不合禮意, 又違先帝已然之法, 所未敢處.⌏
    初, <曹操>攻屠<鄴城>, <袁氏>婦子多見侵略, 而<操>子<丕>私納<袁熙>妻<甄氏>. <融>乃與<操>書, 稱⌌<武王>伐<紂>, 以<妲己>賜<周公>⌏. <操>不悟, 後問出何經典. 對曰:⌌以今度之, 想當然耳.⌏ 後<操>討<烏桓>, 又嘲之曰:⌌大將軍遠征, 蕭條海外. 昔<肅愼>不貢楛矢, <丁零>盜<蘇武>牛羊, 可幷案也.⌏
    時年飢兵興, <操>表制酒禁, <融>頻書爭之, 多侮慢之辭. 旣見<操>雄詐漸著, 數不能甚, 故發辭偏宕, 多致乖忤. 又嘗奏宜準古王畿之制, 千里寰內, 不以封建諸侯. <操>疑其所論建漸廣, 益憚之. 然以<融>名重天下, 外相容忍, 而潛忌正議, 慮鯁大業. <山陽><郗慮>承望風旨, 以微法奏免<融>官. 因顯明讎怨, <操>故書激厲<融>曰:⌌蓋聞<唐><虞>之朝, 有克讓之臣, 故麟鳳來而頌聲作也. 後世德薄, 猶有殺身爲君, 破家爲國. 及至其敝, 睚眦之怨必讎, 一餐之惠必報. 故<鼂錯>念國, 遘禍於<袁盎>;<屈平>悼<楚>, 受譖於<椒>、蘭;<彭寵>傾亂, 起自<朱浮>;<鄧禹>威損, 失於<宗>、<馮>. 由此言之, 喜怒怨愛, 禍福所因, 可不愼與! 昔<廉>、<蘭>小國之臣, 猶能相下;<寇>、<賈>倉卒武夫, 屈節崇好;<光武>不問<伯升>之怨;<齊侯>不疑射鉤之虜. 夫立大操者, 豈累細故哉! 往聞二君有執法之平, 以爲小介, 當收舊好;而怨毒漸積, 志相危害, 聞之憮然, 中夜而起. 昔國家東遷, <文擧>盛歎<鴻豫>名實相副, 綜達經學, 出於<鄭玄>, 又明{司馬法}, <鴻豫>亦稱<文擧>奇逸博聞, 誠怪今者與始相違. 孤與<文擧>旣非舊好, 又於<鴻豫>亦無恩紀, 然願人之相美, 不樂人之相傷, 是以區區思協歡好. 又知二君羣小所搆, 孤爲人臣, 進不能風化海內, 退不能建德和人, 然撫養戰士, 殺身爲國, 破浮華交會之徒, 計有餘矣.⌏
    <融>報曰:⌌猥惠書敎, 告所不逮. <融>與<鴻豫>州里比郡, 知之最早. 雖嘗陳其功美, 欲以厚於見私, 信於爲國, 不求其覆過掩惡, 有罪望不坐也. 前者黜退, 懽欣受之. 昔<趙宣><子>朝登<韓厥>, 夕被其戮, 喜而求賀. 況無彼人之功, 而敢枉當官之平哉! 忠非<三閭>, 智非<鼂錯>, 竊位爲過, 免罪爲幸. 乃使餘論遠聞, 所以慙懼也. <朱>、<彭>、<寇>、<賈>, 爲世壯士, 愛惡相攻, 能爲國憂. 至於輕弱薄劣, 猶昆蟲之相囓, 適足還害其身, 誠無所至也. <晉侯>嘉其臣所爭者大, 而<師曠>以爲不如心競. 性旣*지緩, 與人無傷, 雖出胯下之負, <楡次>之辱, 不知貶毁之於己, 猶蚊虻之一過也. <子産>謂人心不相似, 或矜埶者, 欲以取勝爲榮, 不念<宋>人待四海之客, 大鑪不欲令酒酸也. 至於<屈穀>巨瓠, 堅而無竅, 當以無用罪之耳. 它者奉遵嚴敎, 不敢失墜. <郗>爲故吏, <融>所推進. <趙衰>之拔<卻縠>, 不輕<公叔>之升臣也. 知同其愛, 訓誨發中. 雖<懿伯>之忌, 猶不得念, 況恃舊交, 而欲自外於賢吏哉! 輒布腹心, 脩好如初. 苦言至意, 終身誦之.⌏
    歲餘, 復拜太中大夫. 性寬容少忌, 好士, 喜誘益後進. 及退閑職, 賓客日盈其門. 常歎曰:⌌坐上客恆滿, 尊中酒不空, 吾無憂矣.⌏ 與<蔡邕>素善, <邕>卒後, 有虎賁士貌類於<邕>, <融>每酒酣, 引與同坐, 曰:⌌雖無老成人, 且有典刑.⌏ <融>聞人之善, 若出諸己, 言有可採, 必演而成之, 面告其短, 而退稱所長, 薦達賢士, 多所獎進, 知而未言, 以爲己過, 故海內英俊皆信服之.
    <曹操>旣積嫌忌, 而<郗慮>復搆成其罪, 遂令丞相軍謀祭酒<路粹>枉狀奏<融>曰:⌌少府<孔融>, 昔在<北海>, 見王室不靜, 而招合徒衆, 欲規不軌, 云『我大聖之後, 而見滅於<宋>, 有天下者, 何必卯金刀』. 及與<孫權>使語, 謗訕朝廷. 又<融>爲九列, 不遵朝儀, 禿巾微行, 唐突宮掖. 又前與白衣<禰衡>跌蕩放言, 云『父之於子, 當有何親? 論其本意, 實爲情欲發耳. 子之於母, 亦復奚爲? 譬如寄物*缶中, 出則離矣』. 旣而與<衡>更相贊揚. <衡>謂<融>曰:『<仲尼>不死.』 <融>荅曰:『<顔回>復生.』 大逆不道, 宜極重誅.⌏ 書奏, 下獄弃市. 時年五十六. 妻子皆被誅.
    初, 女年七歲, 男年九歲, 以其幼弱得全, 寄它舍. 二子方弈棊, <融>被收而不動. 左右曰:⌌父執而不起, 何也?⌏荅曰:⌌安有巢毁而卵不破乎!⌏ 主人有遺肉汁, 男渴而飮之. 女曰:⌌今日之禍, 豈得久活, 何賴知肉味乎?⌏兄號泣而止. 或言於<曹操>, 遂盡殺之. 及收至, 謂兄曰:⌌若死者有知, 得見父母, 豈非至願!⌏ 乃延頸就刑, 顔色不變, 莫不傷之.
    初, <京兆>人<脂習><元升>, 與<融>相善, 每戒<融>剛直. 及被害, <許>下莫敢收者, <習>往撫尸曰:⌌<文擧>舍我死, 吾何用生爲?⌏ <操>聞大怒, 將收<習>殺之, 後得赦出.
    <魏文帝>深好<融>文辭, 每歎曰:⌌<楊>、<班>儔也.⌏ 募天下有上<融>文章者, 輒賞以金帛. 所著詩、頌、碑文、論議、六言、策文、表、檄、敎令、書記凡二十五篇. <文帝>以<習>有<欒布>之節, 加中散大夫.
    論曰:昔諫大夫<鄭昌>有言:⌌山有猛獸者, 藜藿爲之不採.⌏ 是以<孔父>正色, 不容弑虐之謀;<平仲>立朝, 有紓盜<齊>之望. 若夫<文擧>之高志直情, 其足以動義槩而忤雄心. 故使移鼎之迹, 事隔於人存;代終之規, 啓機於身後也. 夫嚴氣正性, 覆折而已. 豈有員*완委屈, 可以每其生哉! 懍懍焉, 皜皜焉, 其與琨玉秋霜比質可也.
    <荀彧>字<文若>, <潁川><潁陰>人, <朗陵>令<淑>之孫也. 父<緄>, 爲<濟南>相. <緄>畏憚宦官, 乃爲<彧>娶中常侍<唐衡>女. <彧>以少有才名, 故得免於譏議. <南陽><何顒>名知人, 見<彧>而異之, 曰:⌌王佐才也.⌏
    <中平>六年, 擧孝廉, 再遷<亢父>令. <董卓>之亂, 弃官歸鄕里. 同郡<韓融>時將宗親千餘家, 避亂<密><西山>中. <彧>謂父老曰:⌌<潁川>, 四戰之地也. 天下有變, 常爲兵衝. <密>雖小固, 不足以扞大難, 宜亟避之.⌏ 鄕人多懷土不能去. 會<冀州>牧同郡<韓馥>遣騎迎之, <彧>乃獨將宗族從<馥>, 留者後多爲<董卓>將<李傕>所殺略焉.
    <彧>比至<冀州>, 而<袁紹>已奪<馥>位, <紹>待<彧>以上賓之禮. <彧>明有意數, 見<漢室>崩亂, 每懷匡佐之義. 時<曹操>在<東郡>, <彧>聞<操>有雄略, 而度<紹>終不能定大業. <初平>二年, 乃去<紹>從<操>. <操>與語大悅, 曰:⌌吾<子房>也.⌏ 以爲奮武司馬, 時年二十九. 明年, 又爲<操>鎭東司馬.
    <興平>元年, <操>東擊<陶謙>, 使<彧>守<甄城>, 任以留事. 會<張邈>、<陳宮>以<兗州>反<操>, 而潛迎<呂布>. <布>旣至, 諸城悉應之. <邈>乃使人譎<彧>曰:⌌<呂將軍>來助<曹使君>擊<陶謙>, 宜亟供軍實.⌏ <彧>知<邈>有變, 卽勒兵設備, 故<邈>計不行. <豫州>刺史<郭貢>率兵數萬來到城下, 求見<彧>. <彧>將往, <東郡>太守<夏侯惇>等止之. 曰:⌌何知<貢>不與<呂布>同謀, 而輕欲見之. 今君爲一州之鎭, 往必危也.⌏ <彧>曰:⌌<貢>與<邈>等分非素結, 今來速者, 計必未定, 及其猶豫, 宜時說之, 縱不爲用, 可使中立. 若先懷疑嫌, 彼將怒而成謀, 不如往也.⌏ <貢>旣見<彧>無懼意, 知城不可攻, 遂引而去. <彧>乃使<程昱>說<范>、<東阿>, 使固其守, 卒全三城以待<操>焉.
    二年, <陶謙>死, <操>欲遂取<徐州>, 還定<呂布>. <彧>諫曰:⌌昔<高祖>保<關中>, <光武>據<河內>, 皆深根固本, 以制天下. 進可以勝敵, 退足以堅守, 故雖有困敗, 而終濟大業. 將軍本以<兗州>首事, 故能平定<山東>, 此實天下之要地, 而將軍之<關河>也. 若不先定之, 根本將何寄乎? 宜急分討<陳宮>, 使虜不得西顧, 乘其閒而收熟麥, 約食稸穀, 以資一擧, 則<呂布>不足破也. 今舍之而東, 未見其便. 多留兵則力不勝敵, 少留兵則後不足固. <布>乘虛寇暴, 震動人心, 縱數城或全, 其餘非復己有, 則將軍尙安歸乎? 且前討<徐州>, 威罰實行, 其子弟念父兄之恥, 必人自爲守. 就能破之, 尙不可保. 彼若懼而相結, 共爲表裏, 堅壁淸野, 以待將軍, 將軍攻之不拔, 掠之無獲, 不出一旬, 則十萬之衆未戰而自困矣. 夫事固有弃彼取此, 以權一時之埶, 願將軍慮焉.⌏ <操>於是大收孰麥, 復與<布>戰. <布>敗走, 因分定諸縣, <兗州>遂平.
    <建安>元年, <獻帝>自<河東>還<洛陽>, <操>議欲奉迎車駕, 徙都於<許>. 衆多以<山東>未定, <韓暹>、<楊奉>負功恣睢, 未可卒制. <彧>乃勸<操>曰:⌌昔<晉文公>納<周襄王>, 而諸侯景從;<漢高祖>爲<義帝>縞素, 而天下歸心. 自天子蒙塵, 將軍首唱義兵, 徒以<山東>擾亂, 未遑遠赴, 雖禦難於外, 乃心無不在王室. 今鑾駕旋軫, <東京>榛蕪, 義士有存本之思, 兆人懷感舊之哀. 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人望, 大順也;秉至公以服天下, 大略也;扶弘義以致英俊, 大德也. 四方雖有逆節, 其何能爲? <韓暹>、<楊奉>, 安足恤哉! 若不時定, 使豪桀生心, 後雖爲慮, 亦無及矣.⌏ <操>從之.
    及帝都<許>, 以<彧>爲侍中, 守尙書令. <操>每征伐在外, 其軍國之事, 皆與<彧>籌焉. <彧>又進<操>計謀之士從子<攸>, 及<鍾繇>、<郭嘉>、<陳羣>、<杜襲>、<司馬懿>、<戲志才>等, 皆稱其擧. 唯<嚴象>爲<楊州>, <韋康>爲<涼州>, 後並負敗焉.
    <袁紹>旣兼<河朔>之地, 有驕氣. 而<操>敗於<張繡>, <紹>與<操>書甚倨. <操>大怒, 欲先攻之, 而患力不敵, 以謀於<彧>. <彧>量<紹>雖强, 終爲<操>所制, 乃說先取<呂布>, 然後圖<紹>, <操>從之. 三年, 遂擒<呂布>, 定<徐州>.
    五年, <袁紹>率大衆以攻<許>, <操>與相距. <紹>甲兵甚盛, 議者咸懷惶懼. 少府<孔融>謂<彧>曰:⌌<袁紹>地廣兵彊, <田豐>、<許攸>智計之士爲其謀, <審配>、<逢紀>盡忠之臣任其事, <顔良>、<文醜>勇冠三軍, 統其兵, 殆難克乎?⌏<彧>曰:⌌<紹>兵雖多而法不整, <田豐>剛而犯上, <許攸>貪而不正, <審配>專而無謀, <逢紀>果而自用, <顔良>、<文醜>匹夫之勇, 可一戰而擒也.⌏ 後皆如<彧>之籌, 事在{袁紹傳}.
    <操>保<官度>, 與<紹>連戰, 雖勝而軍糧方盡, [書]與<彧>議, 欲還<許>以致<紹>師. <彧>報曰:⌌今穀食雖少, 未若<楚><漢>在<滎陽>、<成皐>閒也. 是時<劉><項>莫肯先退者, 以爲先退則埶屈也. 公以十分居一之衆, 畫地而守之, 搤其喉而不得進, 已半年矣. 情見埶竭, 必將有變, 此用奇之時, 不可失也.⌏ <操>從之, 乃堅壁持之. 遂以奇兵破<紹>, <紹>退走. 封<彧><萬歲亭侯>, 邑一千戶.
    六年, <操>以<紹>新破, 未能爲患, 但欲留兵衛之, 自欲南征<劉表>, 以計問<彧>. <彧>對曰:⌌<紹>旣新敗, 衆懼人擾, 今不因而定之, 而欲遠兵<江><漢>, 若<紹>收離糾散, 乘虛以出, 則公之事去矣.⌏ <操>乃止.
   九年, <操>拔<鄴>, 自領<冀州>牧. 有說<操>宜復置九州者, 以爲<冀>部所統旣廣, 則天下易服. <操>將從之. <彧>言曰:⌌今若依古制, 是爲<冀州>所統, 悉有<河東>、<馮翊>、<扶風>、<西河>、<幽>、<幷>之地也. 公前屠<鄴城>, 海內震駭, 各懼不得保其土宇, 守其兵衆. 今若一處被侵, 必謂以次見奪, 人心易動, 若一旦生變, 天下未可圖也. 願公先定<河北>, 然後脩復舊京, 南臨<楚><郢>, 責王貢之不入. 天下咸知公意, 則人人自安. 須海內大定, 乃議古制, 此社稷長久之利也.⌏ <操>報曰:⌌微足下之相難, 所失多矣!⌏ 遂寑九州議.
    十二年, <操>上書表<彧>曰:⌌昔<袁紹>作逆, 連兵<官度>, 時衆寡糧單, 圖欲還<許>. 尙書令<荀彧>深建宜住之便. 遠恢進討之略, 超發臣心, 革易愚慮, 堅營固守, 徼其軍實, 遂摧撲大寇, 濟危以安. <紹>旣破敗, 臣糧亦盡, 將舍<河北>之規, 改就<荊南>之策. <彧>復備陳得失, 用移臣議, 故得反*패<冀>土, 克平四州. 向使臣退軍<官度>, <紹>必鼓行而前, 敵人懷利以自百, 臣衆怯沮以喪氣, 有必敗之形, 無一捷之埶. 復若南征<劉表>, 委弃<兗>、<豫>, 飢軍深入, 踰越<江>、<沔>, 利旣難要, 將失本據. 而<彧>建二策, 以亡爲存, 以禍爲福, 謀殊功異, 臣所不及. 是故先帝貴指縱之功, 薄搏獲之賞;古人尙帷幄之規, 下攻拔之力. 原其績効, 足亨高爵. 而海內未喩其狀, 所受不侔其功, 臣誠惜之. 乞重平議, 增疇戶邑.⌏ <彧>深辭讓. <操>譬之曰:⌌昔<介子推>有言:『竊人之財, 猶謂之盜.』 況君奇謨拔出, 興亡所係, 可專有之邪? 雖慕<魯連>冲高之迹, 將爲聖人達節之義乎!⌏ 於是增封千戶, 幷前二千戶. 又欲授以正司, <彧>使<荀攸>深自陳讓, 至于十數, 乃止. <操>將伐<劉表>, 問<彧>所策. <彧>曰:⌌今<華夏>以平, <荊>、<漢>知亡矣, 可聲出<宛>、<葉>而閒行輕進, 以掩其不意.⌏ <操>從之. 會<表>病死.
    十七年, <董昭>等欲共進<操>爵國公, 九錫備物, 密以訪<彧>. <彧>曰:⌌<曹公>本興義兵, 以匡振<漢朝>, 雖勳庸崇著, 猶秉忠貞之節. 君子愛人以德, 不宜如此.⌏ 事遂寑. <操>心不能平. 會南征<孫權>, 表請<彧>勞軍于<譙>, 因表留<彧>曰:⌌臣聞古之遣將, 上設監督之重, 下建副二之任, 所以尊嚴國命, 謀而鮮過者也. 臣今當濟<江>, 奉辭伐罪, 宜有大使肅將王命. 文武並用, 自古有之. 使持節侍中守尙書令<萬歲亭侯彧>, 國之(望)[重]臣, 德洽<華夏>, 旣停軍所次, 便宜與臣俱進, 宣示國命, 威懷醜虜. 軍禮尙速, 不及先請, 臣輒留<彧>, 依以爲重.⌏書奏, 帝從之, 遂以<彧>爲侍中、光祿大夫, 持節, 參丞相軍事. 至<濡須>, <彧>病留<壽春>, <操>饋之食, 發視, 乃空器也, 於是飮藥而卒. 時年五十. 帝哀惜之, 祖日爲之廢讌樂. 謚曰<敬侯>. 明年, <操>遂稱<魏公>云.
    論曰:自遷帝<西京>, <山東>騰沸, 天下之命倒縣矣. <荀君>乃越<河>、<冀>, 閒關以從<曹氏>. 察其定擧措, 立言策, 崇明王略, 以急國艱, 豈云因亂假義, 以就違正之謀乎? 誠仁爲己任, 期紓民於倉卒也. 及阻<董昭>之議, 以致非命, 豈數也夫! 世言<荀君>者, 通塞或過矣. 常以爲中賢以下, 道無求備, 智筭有所硏疎, 原始未必要末, 斯理之不可全詰者也. 夫以<衛賜>之賢, 一說而斃兩國. 彼非薄於仁而欲之, 蓋有全必有喪也, 斯又功之不兼者也. 方時運之屯邅, 非雄才無以濟其溺, 功高埶彊, 則皇器自移矣. 此又時之不可並也. 蓋取其歸正而已, 亦殺身以成仁之義也.
    贊曰:<公業>稱豪, 駿聲升騰. 權詭時偪, 揮金僚朋. <北海>天逸, 音情頓挫. 越俗易驚, 孤音少和. 直轡安歸, 高謀誰佐? <彧>之有弼, 誠感國疾. 功申運改, 迹疑心一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七十(四卷)  鄭孔荀列傳第六十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七十一(四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皇甫嵩朱儁列傳第六十一

    <皇甫嵩>字<義眞>, <安定><朝那>人, 度<遼>將軍<規>之兄子也. 父<節>, <鴈門>太守. <嵩>少有文武志介, 好{詩書}, 習弓馬. 初擧孝廉、茂才. 太尉<陳蕃>、大將軍<竇武>連辟, 並不到. <靈帝>公車徵爲議郞, 遷<北地>太守.
    初, <鉅鹿><張角>自稱⌌大賢良師⌏, 奉事<黃><老>道, 畜養弟子, 跪拜首過, 符水呪說以療病, 病者頗愈, 百姓信向之. <角>因遣弟子八人使於四方, 以善道敎化天下, 轉相誑惑. 十餘年閒, 衆徒數十萬, 連結郡國, 自<靑>、<徐>、<幽>、<冀>、<荊>、<楊>、<兗>、<豫>八州之人, 莫不畢應. 遂置三十六方. 方猶將軍號也. 大方萬餘人, 小方六七千, 各立渠帥. 訛言⌌蒼天已死, 黃天當立, 歲在甲子, 天下大吉⌏. 以白土書京城寺門及州郡官府, 皆作⌌甲子⌏字. <中平>元年, 大方<馬元義>等先收<荊>、<楊>數萬人, 期會發於<鄴>. <元義>數往來京師, 以中常侍<封諝>、<徐奉>等爲內應, 約以三月五日內外俱起. 未及作亂, 而<張角>弟子<濟南><唐周>上書告之, 於是車裂<元義>於<洛陽>. <靈帝>以<周>章下三公、司隸, 使鉤盾令<周斌>將三府掾屬, 案驗宮省直衛及百姓有事<角>道者, 誅殺千餘人, 推考<冀州>, 逐捕<角>等. <角>等知事已露, 晨夜馳勑諸方, 一時俱起. 皆著黃巾爲摽幟, 時人謂之⌌黃巾⌏, 亦名爲⌌蛾賊⌏. 殺人以祠天. <角>稱⌌天公將軍⌏, <角>弟<寶>稱⌌地公將軍⌏, <寶>弟<梁>稱⌌人公將軍⌏. 所在燔燒官府, 劫略聚邑, 州郡失據, 長吏多逃亡. 旬日之閒, 天下嚮應, 京師震動.
    詔勑州郡修理攻守, 簡練器械, 自<函谷>、<大谷>、<廣城>、<伊闕>、<轘轅>、<旋門>、<孟津>、<小平津>諸關, 並置都尉. 召羣臣會議. <嵩>以爲宜解黨禁, 益出中藏錢、<西園>廏馬, 以班軍士. 帝從之. 於是發天下精兵, 博選將帥, 以<嵩>爲左中郞將, 持節, 與右中郞將<朱儁>, 共發五校、<三河?騎士及募精勇, 合四萬餘人, <嵩>、<儁>各統一軍, 共討<潁川><黃巾>.
    <儁>前與賊<波才>戰, 戰敗, <嵩>因進保<長社>. <波才>引大衆圍城, <嵩>兵少, 軍中皆恐, 乃召軍吏謂曰:⌌兵有奇變, 不在衆寡. 今賊依草結營, 易爲風火. 若因夜縱燒, 必大驚亂. 吾出兵擊之, 四面俱合, <田單>之功可成也.⌏ 其夕遂大風, <嵩>乃約勑軍士皆束苣乘城, 使銳士閒出圍外, 縱火大呼, 城上擧燎應之, <嵩>因鼓而奔其陳, 賊驚亂奔走. 會帝遣騎都尉<曹操>將兵適至, <嵩>、<操>與<朱儁>合兵更戰, 大破之, 斬首數萬級. 封<嵩><都鄕侯>. <嵩>、<儁>乘勝進討<汝南>、<陳國><黃巾>, 追<波才>於<陽翟>, 擊<彭脫>於<西華>, 並破之. 餘賊降散, 三郡悉平.
    又進擊<東郡><黃巾><卜己>於<倉亭>, 生禽<卜己>, 斬首七千餘級. 時北中郞將<盧植>及東中郞將<董卓>討<張角>, 並無功而還, 乃詔<嵩>進兵討之. <嵩>與<角>弟<梁>戰於<廣宗>. <梁>衆精勇, <嵩>不能剋. 明日, 乃閉營休士, 以觀其變. 知賊意稍懈, 乃潛夜勒兵, 雞鳴馳赴其陳, 戰至晡時, 大破之, 斬<梁>, 獲首三萬級, 赴<河>死者五萬許人, 焚燒車重三萬餘兩, 悉虜其婦子, 繫獲甚衆. <角>先已病死, 乃剖棺戮屍, 傳首京師.
    <嵩>復與<鉅鹿>太守<馮翊><郭典>攻<角>弟<寶>於<下曲陽>, 又斬之. 首獲十餘萬人, 築京觀於城南. 卽拜<嵩>爲左車騎將軍, 領<冀州>牧, 封<槐里侯>, 食<槐里>、<美陽>兩縣, 合八千戶.
    以<黃巾>旣平, 故改年爲<中平>. <嵩>奏請<冀州>一年田租, 以贍飢民, 帝從之. 百姓歌曰:⌌天下大亂兮市爲墟, 母不保子兮妻失夫, 賴得<皇甫>兮復安居.⌏ <嵩>溫卹士卒, 甚得衆情, 每軍行頓止, 須營幔修立, 然後就舍帳. 軍士皆食, (爾)[己]乃嘗飯. 吏有因事受賂者, <嵩>更以錢物賜之, 吏懷慙, 或至自殺.
    <嵩>旣破<黃巾>, 威震天下, 而朝政日亂, 海內虛困. 故<信都>令<漢陽><閻忠>干說<嵩>曰:⌌難得而易失者, 時也;時至不旋踵者, 幾也. 故聖人順時以動, 智者因幾以發. 今將軍遭難得之運, 蹈易駭之機, 而踐運不撫, 臨機不發, 將何以保大名乎?⌏<嵩>曰:⌌何謂也?⌏ <忠>曰:⌌天道無親, 百姓與能. 今將軍受鉞於暮春, 收功於末冬. 兵動若神, 謀不再計, 摧强易於折枯, 消堅甚於湯雪, 旬月之閒, 神兵電埽, 封尸刻石, 南向以報, 威德震本朝, 風聲馳海外, 雖<湯武>之擧, 未有高將軍者也. 今身建不賞之功, 體兼高人之德, 而北面庸主, 何以求安乎?⌏ <嵩>曰:⌌夙夜在公, 心不忘忠, 何故不安?⌏ <忠>曰:⌌不然. 昔<韓信>不忍一餐之遇, 而弃三分之業, 利劒已揣其喉, 方發悔毒之歎者, 機失而謀乖也. 今主上埶弱於<劉>、<項>, 將軍權重於<淮陰>, 指撝足以振風雲, 叱咤可以興雷電. 赫然奮發, 因危扺穨, 崇恩以綏先附, 振武以臨後服, 徵<冀>方之士, 動七州之衆, 羽檄先馳於前, 大軍響振於後, 蹈流<漳河>, 飮馬<孟津>, 誅閹官之罪, 除羣凶之積, 雖僮兒可使奮拳以致力, 女子可使褰裳以用命, 況厲熊羆之卒, 因迅風之埶哉! 功業已就, 天下已順, 然後請呼上帝, 示以天命, 混齊六合, 南面稱制, 移寶器於將興, 推亡<漢>於已墜, 實神機之至會, 風發之良時也. 夫旣朽不雕, 衰世難佐. 若欲輔難佐之朝, 雕朽敗之木, 是猶逆坂走丸, 迎風縱棹, 豈云易哉? 且今豎宦羣居, 同惡如市, 上命不行, 權歸近習, 昏主之下, 難以久居, 不賞之功, 讒人側目, 如不早圖, 後悔無及.⌏ <嵩>懼曰:⌌非常之謀, 不施於有常之埶. 創圖大功, 豈庸才所致. <黃巾>細孽, 敵非<秦>、<項>, 新結易散, 難以濟業. 且人未忘主, 天不祐逆. 若虛造不冀之功, 以速朝夕之禍, 孰與委忠本朝, 守其臣節. 雖云多讒, 不過放廢, 猶有令名, 死且不朽. 反常之論, 所不敢聞.⌏ <忠>知計不用, 因亡去.
    會<邊章>、<韓遂>作亂<隴右>, 明年春, 詔<嵩>迴鎭<長安>, 以衛園陵. <章>等遂復入寇<三輔>, 使<嵩>因討之.
    初, <嵩>討<張角>, 路由<鄴>, 見中常侍<趙忠>舍宅踰制, 乃奏沒入之. 又中常侍<張讓>私求錢五千萬, <嵩>不與, 二人由此爲憾, 奏<嵩>連戰無功, 所費者多. 其秋徵還, 收左車騎將軍印綬, 削戶六千, 更封都鄕侯, 二千戶.
    五年, (梁)<[涼]州>賊<王國>圍<陳倉>, 復拜<嵩>爲左將軍, 督前將軍<董卓>, 各率二萬人拒之. <卓>欲速進赴<陳倉>, <嵩>不聽. <卓>曰:⌌智者不後時, 勇者不留決. 速救則城全, 不救則城滅, 全滅之埶, 在於此也.⌏ <嵩>曰:⌌不然. 百戰百勝, 不如不戰而屈人之兵. 是以先爲不可勝, 以待敵之可勝. 不可勝在我, 可勝在彼. 彼守不足, 我攻有餘. 有餘者動於九天之上, 不足者陷於九地之下. 今<陳倉>雖小, 城守固備, 非九地之陷也. <王國>雖强, 而攻我之所不救, 非九天之埶也. 夫埶非九天, 攻者受害;陷非九地, 守者不拔. <國>今已陷受害之地, 而<陳倉>保不拔之城, 我可不煩兵動衆, 而取全勝之功, 將何救焉!⌏遂不聽. <王國>圍<陳倉>, 自冬迄春, 八十餘日, 城堅守固, 竟不能拔. 賊衆疲敝, 果自解去. <嵩>進兵擊之. <卓>曰:⌌不可. 兵法, 窮寇勿(迫)[追], 歸衆勿(追)[迫]. 今我追<國>, 是迫歸衆, 追窮寇也. 困獸猶*투, 蜂蠆有毒, 況大衆乎!⌏<嵩>曰:⌌不然. 前吾不擊, 避其銳也. 今而擊之, 待其衰也. 所擊疲師, 非歸衆也. <國>衆且走, 莫有*투志. 以整擊亂, 非窮寇也.⌏ 遂獨進擊之, 使<卓>爲後拒. 連戰大破之, 斬首萬餘級, <國>走而死. <卓>大慙恨, 由是忌<嵩>.
    明年, <卓>拜爲<幷州>牧, 詔使以兵委<嵩>, <卓>不從. <嵩>從子<酈>時在軍中, 說<嵩>曰:⌌本朝失政, 天下倒懸, 能安危定傾者, 唯大人與<董卓>耳. 今怨*극已結, 埶不俱存. <卓>被詔委兵, 而上書自請, 此逆命也. 又以京師昏亂, 躊躇不進, 此懷姦也. 且其凶戾無親, 將士不附. 大人今爲元帥, 杖國威以討之, 上顯忠義, 下除凶害, 此<桓><文>之事也.⌏ <嵩>曰:⌌專命雖罪, 專誅亦有責也. 不如顯奏其事, 使朝廷裁之.⌏ 於是上書以聞. 帝讓<卓>, <卓>又增怨於<嵩>. 及後秉政, <初平>元年, 乃徵<嵩>爲城門校尉, 因欲殺之. <嵩>將行, 長史<梁衍>說曰:⌌<漢室>微弱, 閹豎亂朝, <董卓>雖誅之, 而不能盡忠於國, 遂復寇掠京邑, 廢立從意. 今徵將軍, 大則危禍, 小則困辱. 今<卓>在<洛陽>, 天子來西, 以將軍之衆, 精兵三萬, 迎接至尊, 奉令討逆, 發命海內, 徵兵羣帥, <袁氏>逼其東, 將軍迫其西, 此成禽也.⌏ <嵩>不從, 遂就徵. 有司承旨, 奏<嵩>下吏, 將遂誅之.
    <嵩>子<堅壽>與<卓>素善, 自<長安>亡走<洛陽>, 歸投於<卓>. <卓>方置酒歡會, <堅壽>直前質讓, 責以大義, 叩頭流涕. 坐者感動, 皆離席請之. <卓>乃起, 牽與共坐. 使免<嵩>囚, 復拜<嵩>議郞, 遷御史中丞. 及<卓>還<長安>, 公卿百官迎謁道次. <卓>風令御史中丞已下皆拜以屈<嵩>, 旣而扺手言曰:⌌<義眞>犕未乎?⌏ <嵩>笑而謝之, <卓>乃解釋.
    及<卓>被誅, 以<嵩>爲征西將軍, 又遷車騎將軍. 其年秋, 拜太尉, 冬, 以流星策免. 復拜光祿大夫, 遷太常. 尋<李傕>作亂, <嵩>亦病卒, 贈驃騎將軍印綬, 拜家一人爲郞.
    <嵩>爲人愛愼盡勤, 前後上表陳諫有補益者五百餘事, 皆手書毁草, 不宣於外. 又折節下士, 門無留客. 時人皆稱而附之.
    <堅壽>亦顯名, 後爲侍中, 辭不拜, 病卒.
    <朱儁>字<公偉>, <會稽><上虞>人也. 少孤, 母嘗販繒爲業. <儁>以孝養致名, 爲縣門下書佐, 好義輕財, 鄕閭敬之. 時同郡<周規>辟公府, 當行, 假郡庫錢百萬, 以爲冠幘費, 而後倉卒督責, <規>家貧無以備, <儁>乃竊母繒帛, 爲<規>解對. 母旣失産業, 深恚責之. <儁>曰:⌌小損當大益, 初貧後富, 必然理也.⌏
    本縣長<山陽><度尙>見而奇之, 薦於太守<韋毅>, 稍歷郡職. 後太守<尹端>以<儁>爲主簿. <熹平>二年, <端>坐討賊<許昭>失利, 爲州所奏, 罪應弃市. <儁>乃羸服閒行, 輕齎數百金到京師, 賂主章吏, 遂得刊定州奏, 故<端>得輸作左校. <端>喜於降免而不知其由, <儁>亦終無所言.
    後太守<徐珪>擧<儁>孝廉, 再遷除<蘭陵>令, 政有異能, 爲<東海>相所表. 會<交阯>部羣賊並起牧守輭弱不能禁. 又<交阯>賊<梁龍>等萬餘人, 與<南海>太守<孔芝>反叛, 攻破郡縣. <光和>元年, 卽拜<儁><交阯>刺史, 令過本郡簡募家兵及所調, 合五千人, 分從兩道而入. 旣到州界, 按甲不前, 先遣使詣郡, 觀賊虛實, 宣揚威德, 以震動其心;旣而與七郡兵俱進逼之, 遂斬<梁龍>, 降者數萬人, 旬月盡定. 以功封都亭侯, 千五百戶, 賜黃金五十斤, 徵爲諫議大夫.
    及<黃巾>起, 公卿多薦<儁>有才略, 拜爲右中郞將, 持節, 與左中郞將<皇甫嵩>討<潁川>、<汝南>、<陳國>諸賊, 悉破平之. <嵩>乃上言其狀, 而以功歸<儁>, 於是進封<西鄕侯>, 遷鎭賊中郞將.
    時<南陽><黃巾><張曼成>起兵, 稱⌌神上使⌏, 衆數萬, 殺郡守<褚貢>, 屯<宛>下百餘日. 後太守<秦頡>擊殺<曼成>, 賊更以<趙弘>爲帥, 衆浸盛, 遂十餘萬, 據<宛>城. <儁>與<荊州>刺史<徐璆>及<秦頡>合兵萬八千人圍<弘>, 自六月至八月不拔. 有司奏欲徵<儁>. 司空<張溫>上疏曰:⌌昔<秦>用<白起>, <燕>任<樂毅>, 皆曠年歷載, 乃能克敵. <儁>討<潁川>, 以有功效, 引師南指, 方略已設, 臨軍易將, 兵家所忌, 宜假日月, 責其成功.⌏ <靈帝>乃止. <儁>因急擊<弘>, 斬之. 賊餘帥<韓忠>復據<宛>拒<儁>. <儁>兵少不敵, 乃張圍結壘, 起土山以臨城內, 因鳴鼓攻其西南, 賊悉衆赴之. <儁>自將精卒五千, 掩其東北, 乘城而入. <忠>乃退保小城, 惶懼乞降. 司馬<張超>及<徐璆>、<秦頡>皆欲聽之. <儁>曰:⌌兵有形同而埶異者. 昔<秦><項>之際, 民無定主, 故賞附以勸來耳. 今海內一統, 唯<黃巾>造寇, 納降無以勸善, 討之足以懲惡. 今若受之, 更開逆意, 賊利則進戰, 鈍則乞降, 縱敵長寇, 非良計也.⌏ 因急攻, 連戰不剋. <儁>登土山望之, 顧謂<張超>曰:⌌吾知之矣. 賊今外圍周固, 內營逼急, 乞降不受, 欲出不得, 所以死戰也. 萬人一心, 猶不可當, 況十萬乎! 其害甚矣. 不如徹圍, 幷兵入城. <忠>見圍解, 埶必自出, 出則意散, 易破之道也.⌏ 旣而解圍, <忠>果出戰, <儁>因擊, 大破之. 乘勝逐北數十里, 斬首萬餘級. <忠>等遂降. 而<秦頡>積忿<忠>, 遂殺之. 餘衆懼不自安, 復以<孫夏>爲帥, 還屯<宛>中. <儁>急攻之. <夏>走, 追至<西鄂><精山>, 又破之. 復斬萬餘級, 賊遂解散. 明年春, 遣使者持節拜<儁>右車騎將軍, 振旅還京師, 以爲光祿大夫, 增邑五千, 更封<錢塘侯>, 加位特進. 以母喪去官, 起家, 復爲將作大匠, 轉少府、太僕.
    自<黃巾>賊後, 復有<黑山>、<黃龍>、<白波>、<左校>、<郭大賢>、<于氐根>、<靑牛角>、<張白騎>、<劉石>、<左髭丈八>、<平漢>、<大計>、<司隸>、<掾哉>、<雷公>、<浮雲>、<飛燕>、<白雀>、<楊鳳>、<于毒>、<五鹿>、<李大目>、<白繞>、<畦固>、<苦唒>之徒, 並起山谷閒, 不可勝數. 其大聲者稱<雷公>, 騎白馬者爲<張白騎>, 輕便者言<飛燕>, 多髭者號<于氐根>, 大眼者爲<大目>, 如此稱號, 各有所因. 大者二三萬, 小者六七千.
    賊帥<常山>人<張燕>, 輕勇趫捷, 故軍中號曰<飛燕>. 善得士卒心, 乃與<中山>、<常山>、<趙郡>、<上黨>、<河內>諸山谷寇賊更相交通, 衆至(伯)[百]萬, 號曰<黑山賊>. <河北>諸郡縣並被其害, 朝廷不能討. <燕>乃遣使至京師, 奏書乞降, 遂拜<燕>平難中郞將, 使領<河北>諸山谷事, 歲得擧孝廉、計吏.
    <燕>後漸寇<河內>, 逼近京師, 於是出<儁>爲<河內>太守, 將家兵擊却之. 其後諸賊多爲<袁紹>所定, 事在{紹傳}. 復拜<儁>爲光祿大夫, 轉屯騎, 尋拜城門校尉、<河南>尹.
    時<董卓>擅政, 以<儁>宿將, 外甚親納而心實忌之. 及<關東>兵盛, <卓>懼, 數請公卿會議, 徙都<長安>, <儁>輒止之. <卓>雖惡<儁>異己, 然貪其名重, 乃表遷太僕, 以爲己副. 使者拜, <儁>辭不肯受. 因曰:⌌國家西遷, 必孤天下之望, 以成<山東>之釁, 臣不見其可也.⌏ 使者詰曰:⌌召君受拜而君拒之, 不問徙事而君陳之, 其故何也?⌏<儁>曰:⌌副相國, 非臣所堪也;遷都計, 非事所急也. 辭所不堪, 言所非急, 臣之宜也.⌏使者曰:⌌遷都之事, 不聞其計, 就有未露, 何所承受?⌏<儁>曰:⌌相國<董卓>具爲臣說, 所以知耳.⌏ 使人不能屈, 由是止不爲副.
    <卓>後入關, 留<儁>守<洛陽>, 而<儁>與<山東>諸將通謀爲內應. 旣而懼爲<卓>所襲, 乃弃官奔<荊州>. <卓>以<弘農><楊懿>爲<河南>尹, 守<洛陽>. <儁>聞, 復進兵還<洛>, <懿>走. <儁>以<河南>殘破無所資, 乃東屯<中牟>, 移書州郡, 請師討<卓>. <徐州>刺史<陶謙>遣精兵三千, 餘州郡稍有所給, <謙>乃上<儁>行車騎將軍. <董卓>聞之, 使其將<李傕>、<郭汜>等數萬人屯<河南>拒<儁>. <儁>逆擊, 爲<傕>、<汜>所破. <儁>自知不敵, 留關下不敢復前.
    及<董卓>被誅, <傕>、<汜>作亂, <儁>時猶在<中牟>. <陶謙>以<儁>名臣, 數有戰功, 可委以大事, 乃與諸豪桀共推<儁>爲太師, 因移檄牧伯, 同討<李傕>等, 奉迎天子. 乃奏記於<儁>曰:⌌<徐州>刺史<陶謙>、前<楊州>刺史<周乾>、<琅邪>相<陰德>、東海相<劉馗>、<彭城>相<汲廉>、<北海>相<孔融>、<沛>相<袁忠>、<太山>太守<應劭>、<汝南>太守<徐璆>、前<九江>守
<服虔>、博士<鄭玄>等, 敢言之行車騎將軍<河南>尹莫府:國家旣遭<董卓>, 重以<李傕>、<郭汜>之禍, 幼主劫執, 忠良殘敝, <長安>隔絶, 不知吉凶. 是以臨官尹人, 搢紳有識, 莫不憂懼, 以爲自非明哲雄霸之士, 曷能剋濟禍亂! 自起兵已來, 于玆三年, 州郡轉相顧望, 未有奮擊之功, 而互爭私變, 更相疑惑. <謙>等並共諮諏, 議消國難. 僉曰:『將軍君侯, 旣文且武, 應運而出, 凡百君子, 靡不顒顒.』故相率厲, 簡選精悍, 堪能深入, 直指<咸陽>, 多持資糧, 足支半歲, 謹同心腹, 委之元帥.⌏ 會<李傕>用太尉<周忠>、尙書<賈詡>策, 徵<儁>入朝. 軍吏皆憚入關, 欲應<陶謙>等. <儁>曰:⌌以君召臣, 義不俟駕, 況天子詔乎! 且<傕>、<汜>小豎, <樊稠>庸兒, 無他遠略, 又埶力相敵, 變難必作. 吾乘其閒, 大事可濟.⌏ 遂辭<謙>議而就<傕>徵, 復爲太僕, <謙>等遂罷.
    <初平>四年, 代<周忠>爲太尉, 錄尙書事. 明年秋, 以日食免, 復行驃騎將軍事, 持節鎭<關東>. 未發, 會<李傕>殺<樊稠>, 而<郭汜>又自疑, 與<傕>相攻, <長安>中亂, 故<儁>止不出, 留拜大司農. <獻帝>詔<儁>與太尉<楊彪>等十餘人譬<郭汜>. 令與<李傕>和. <汜>不肯, 遂留質<儁>等. <儁>素剛, 卽日發病卒.
    子<晧>, 亦有才行, 官至<豫章>太守.
    論曰:<皇甫嵩>、<朱儁>並以上將之略, 受脤倉卒之時. 及其功成師剋, 威聲滿天下. 値弱主蒙塵, 獷賊放命, 斯誠<葉公>投袂之幾, <翟義>鞠旅之日, 故<梁衍>獻規, <山東>連盟, 而舍格天之大業, 蹈匹夫之小諒, 卒狼狽虎口, 爲智士笑. 豈天之長斯亂也? 何智勇之不終甚乎! 前史<晉><平原><華嶠>, 稱其父光祿大夫<表>, 每言其祖<魏>太尉<歆>稱⌌時人說<皇甫嵩>之不伐, <汝豫>之戰, 歸功<朱儁>, <張角>之捷, 本之於<盧植>, 收名斂策, 而己不有焉. 蓋功名者, 世之所甚重也. 誠能不爭天下之所甚重, 則怨禍不深矣⌏.如<皇甫公>之赴履危亂, 而能終以歸全者, 其致不亦貴乎! 故<顔子>願不伐善爲先, 斯亦行身之要與!
    贊曰:<黃>妖衝發, <嵩>乃奮鉞. 孰是振旅, 不居不伐. <儁>捷<陳>、<潁>, 亦弭(于)<[於]越>. 言肅王命, 並遘屯*궐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七十一(四卷)  皇甫嵩朱儁列傳第六十一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七十二(四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董卓列傳第六十二

    <董卓>字<仲穎>, <隴西><臨洮>人也. 性麤猛有謀, 少嘗遊<羌>中, 盡與豪帥相結. 後歸耕於野, 諸豪帥有來從之者, <卓>爲殺耕牛, 與共宴樂, 豪帥感其意, 歸相斂得雜畜千餘頭以遺之, 由是以健俠知名. 爲州兵馬掾, 常徼守塞下. <卓>膂力過人, 雙帶兩鞬, 左右馳射, 爲<羌胡>所畏.
    <桓帝>末, 以六郡良家子爲羽林郞, 從中郞將<張奐>爲軍司馬, 共擊<漢陽>叛<羌>, 破之, 拜郞中, 賜縑九千匹. <卓>曰:⌌爲者則己, 有者則士.⌏ 乃悉分與吏兵, 無所留. 稍遷<西域>戊己校尉, 坐事免. 後爲<幷州>刺史, <河東>太守.
    <中平>元年, 拜東中郞將, 持節, 代<盧植>擊<張角>於<下曲陽>, 軍敗抵罪. 其冬, <北地><先零羌>及<枹罕><河關>羣盜反叛, 遂共立<湟中>義從<胡><北宮伯玉>、<李文侯>爲將軍, 殺護<羌>校尉<泠徵>. <伯玉>等乃劫致<金城>人<邊章>、<韓遂>, 使專任軍政, 共殺<金城>太守<陳懿>, 攻燒州郡. 明年春, 將數萬騎入寇<三輔>, 侵逼園陵, 托誅宦官爲名. 詔以<卓>爲中郞將, 副左車騎將軍<皇甫嵩>征之. <嵩>以無功免歸, 而<邊章>、<韓遂>等大盛. 朝廷復以司空<張溫>爲車騎將軍, 假節, 執金吾<袁滂>爲副. 拜<卓>破虜將軍, 與盪寇將軍<周愼>並統於<溫>. 幷諸郡兵步騎合十餘萬, 屯<美陽>, 以衛園陵. <章>、<遂>亦進兵<美陽>. <溫>、<卓>與戰, 輒不利. 十一月, 夜有流星如火, 光長十餘丈, 照<章>、<遂>營中, 驢馬盡鳴. 賊以爲不祥, 欲歸<金城>. <卓>聞之喜, 明日, 乃與<右扶風><鮑鴻>等幷兵俱攻, 大破之, 斬首數千級. <章>、<遂>敗走<楡中>, <溫>乃遣<周愼>將三萬人追討之. <溫>參軍事<孫堅>說<愼>曰:⌌賊城中無穀, 當外轉糧食. <堅>願得萬人斷其運道, 將軍以大兵繼後, 賊必困乏而不敢戰. 若走入<羌>中, 幷力討之, 則<涼州>可定也.⌏ <愼>不從, 引軍圍<楡中>城. 而<章>、<遂>分屯<葵園狹>, 反斷<愼>運道. <愼>懼, 乃弃車重而退. <溫>時亦使<卓>將兵三萬討<先零羌>, <卓>於<望垣>北爲<羌胡>所圍, 糧食乏絶, 進退逼急. 乃於所度水中僞立*언, 以爲捕魚, 而潛從*언下過軍. 比賊追之, 決水已深, 不得度. 時衆軍敗退, 唯<卓>全師而還, 屯於<扶風>, 封<*리鄕侯>, 邑千戶.
    三年春, 遣使者持節就<長安>拜<張溫>爲太尉. 三公在外, 始之於,溫>. 其冬, 徵<溫>還京師, <韓遂>乃殺<邊章>及<伯玉>、<文侯>, 擁兵十餘萬, 進圍<隴西>. 太守<李相如>反, 與<遂>連和, 共殺<涼州>刺史<耿鄙>. 而<鄙>司馬<扶風><馬騰>, 亦擁兵反叛, 又<漢陽><王國>, 自號⌌合衆將軍⌏, 皆與<韓遂>合. 共推<王國>爲主, 悉令領其衆, 寇掠<三輔>. 五年, 圍<陳倉>. 乃拜<卓>前將軍, 與左將軍<皇甫嵩>擊破之. <韓遂>等復共廢<王國>, 而劫故<信都>令<漢陽><閻忠>, 使督統諸部. <忠>恥爲衆所脅, 感恚病死. <遂>等稍爭權利, 更相殺害, 其諸部曲並各分乖.
    六年, 徵<卓>爲少府, 不肯就, 上書言:⌌所將<湟中>義從及<秦胡>兵皆詣臣曰:『牢直不畢, 稟賜斷絶, 妻子飢凍.』牽挽臣車, 使不得行. <羌胡>敝腸狗態, 臣不能禁止, 輒將順安慰. 增異復上.⌏ 朝廷不能制, 頗以爲慮. 及<靈帝>寑疾, 璽書拜<卓>爲<幷州>牧, 令以兵屬<皇甫嵩>. <卓>復上書言曰:⌌臣旣無老謀, 又無壯事, 天恩誤加, 掌戎十年. 士卒大小相狎彌久, 戀臣畜養之恩, 爲臣奮一旦之命. 乞將之<北州>, 效力邊垂.⌏ 於是駐兵<河東>, 以觀時變.
    及帝崩, 大將軍<何進>、司隸校尉<袁紹>謀誅閹宦, 而太后不許, 乃私呼<卓>將兵入朝, 以脅太后. <卓>得召, 卽時就道. 並上書曰:⌌中常侍<張讓>等竊倖承寵, 濁亂海內. 臣聞揚湯止沸, 莫若去薪;潰*癰雖痛, 勝於內食. 昔<趙鞅>興<晉陽>之甲, 以逐君側之惡人. 今臣輒鳴鍾鼓如<洛陽>, 請收<讓>等, 以淸姦穢.⌏ <卓>未至而<何進>敗, 虎賁中郞將<袁術>乃燒南宮, 欲討宦官, 而中常侍<段珪>等劫<少帝>及<陳留王>夜走<小平津>. <卓>遠見火起, 引兵急進, 未明到城西, 聞<少帝>在<北芒>, 因往奉迎. 帝見<卓>將兵卒至, 恐怖涕泣. <틱>與言, 不能辭對;與<陳留王>語, 遂及禍亂之事. <卓>以王爲賢, 且爲<董太后>所養, <卓>自以與太后同族, 有廢立意.
    初, <卓>之入也, 步騎不過三千, 自嫌兵少, 恐不爲遠近所服, 率四五日輒夜潛出軍近營, 明旦乃大陳旌鼓而還, 以爲西兵復至, <洛>中無知者. 尋而<何進>及弟<苗>先所領部曲皆歸於<卓>, <卓>又使<呂布>殺執金吾<丁原>而幷其衆, <卓>兵士大盛. 乃諷朝廷策免司空<劉弘>而自代之. 因集議廢立. 百僚大會, <卓>乃奮首而言曰:⌌大者天地, 其次君臣, 所以爲政. 皇帝闇弱, 不可以奉宗廟, 爲天下主. 今欲依<伊尹>、<霍光>故事, 更立<陳留王>, 何如?⌏公卿以下莫敢對. <卓>又抗言曰:⌌昔<霍光.定策, <延年>案劒. 有敢沮大議, 皆以軍法從之.⌏ 坐者震動. 尙書<盧植>獨曰:⌌昔<太甲>旣立不明, <昌邑>罪過千餘, 故有廢立之事. 今上富於春秋, 行無失德, 非前事之比也.⌏ <卓>大怒, 罷坐. 明日復集羣僚於<崇德前殿>, 遂脅太后, 策廢<少帝>. 曰:⌌皇帝在喪, 無人子之心, 威儀不類人君, 今廢爲<弘農王>.⌏ 乃立<陳留王>, 是爲<獻帝>. 又議太后*蹙迫<永樂太后>, 至令憂死, 逆婦姑之禮, 無孝順之節, 遷於<永安宮>, 遂以弑崩.
    <卓>遷太尉, 領前將軍事, 加節傳斧鉞虎賁, 更封<郿侯>. <卓>乃與司徒<黃琬>、司空<楊彪>, 俱帶鈇鑕詣闕上書, 追理<陳蕃>、<竇武>及諸黨人, 以從人望. 於是悉復<蕃>等爵位, 擢用子孫.
    尋進<卓>爲相國, 入朝不趨, 劒履上殿. 封母爲<池陽君>, 置(丞)令[丞].
    是時<洛>中貴戚室第相望, 金帛財産, 家家殷積. <卓>縱放兵士, 突其廬舍, 淫略婦女, 剽虜資物, 謂之⌌搜牢⌏. 人情崩恐, 不保朝夕. 及<何后>葬, 開<文陵>, <卓>悉取藏中珍物. 又姦亂公主, 妻略宮人, 虐刑濫罰, 睚眦必死, 羣僚內外莫能自固. <卓>嘗遣軍至<陽城>, 時人會於社下, 悉令就斬之, 駕其車重, 載其婦女, 以頭繫車轅, 歌呼而還. 又壞五銖錢, 更鑄小錢, 悉取<洛陽>及<長安>銅人、鍾虡、飛廉、銅馬之屬, 以充鑄焉. 故貨賤物貴, 穀石數萬. 又錢無輪郭文章, 不便人用. 時人以爲<秦始皇>見長人於<臨洮>, 乃鑄銅人. <卓>, <臨洮>人也, 而今毁之. 雖成毁不同, 凶暴相類焉.
    <卓>素聞天下同疾閹官誅殺忠良, 及其在事, 雖行無道, 而猶忍性矯情, 擢用羣士. 乃任吏部尙書<漢陽><周珌>、侍中<汝南><伍瓊>、尙書<鄭公業>、長史<何顒>等. 以處士<荀爽>爲司空. 其染黨錮者<陳紀>、<韓融>之徒, 皆爲列卿. 幽滯之士, 多所顯拔. 以尙書<韓馥>爲<冀州>刺史, 侍中<劉岱>爲<兗州>刺史, <陳留><孔伷>爲<豫州>刺史, <潁川><張咨>爲<南陽>太守. <卓>所親愛, 並不處顯職, 但將校而已. <初平>元年, <馥>等到官, 與<袁紹>之徒十餘人, 各興義兵, 同盟討<卓>, 而<伍瓊>、<周珌>陰爲內主.
    初, <靈帝>末, <黃巾>餘黨<郭太>等復起<西河><白波谷>, 轉寇<太原>, 遂破<河東>, 百姓流轉<三輔>, 號爲⌌<白波>賊⌏, 衆十餘萬. <卓>遣中郞將<牛輔>擊之, 不能却. 及聞東方兵起, 懼, 乃鴆殺<弘農王>, 欲徙都<長安>. 會公卿議, 太尉<黃琬>、司徒<楊彪>廷爭不能得, 而<伍瓊>、<周珌>又固諫之. <卓>因大怒曰:⌌<卓>初入朝, 二子勸用善士, 故相從, 而諸君到官, 擧兵相圖. 此二君賣<卓>, <卓>何用相負!⌏ 遂斬<瓊>、<珌>. 而<彪>、<琬>恐懼, 詣<卓>謝曰:⌌小人戀舊, 非欲沮國事也, 請以不及爲罪.⌏ <卓>旣殺<瓊>、<珌>, 旋亦悔之, 故表<彪>、<琬>爲光祿大夫. 於是遷天子<西都>.
    初, <長安>遭<赤眉>之亂, 宮室營寺焚滅無餘, 是時唯有<高廟>、京兆府舍, 遂便時幸焉. 後移<未央宮>. 於是盡徙<洛陽>人數百萬口於<長安>, 步騎驅蹙, 更相蹈藉, 飢餓寇掠, 積尸盈路. <卓>自屯留<畢圭苑>中, 悉燒宮廟官府居家, 二百里內無復孑遺. 又使<呂布>發諸帝陵, 及公卿已下冢墓, 收其珍寶.
    時<長沙>太守<孫堅>亦率<豫州>諸郡兵討<卓>. <卓>先遣將<徐榮>、<李蒙>四出虜掠. <榮>遇<堅>於<梁>, 與戰, 破<堅>, 生禽<潁川>太守<李旻>, 亨之. <卓>所得義兵士卒, 皆以布纏裹, 倒立於地, 熱膏灌殺之.
    時<河內>太守<王匡>屯兵<河陽津>, 將以圖<卓>. <卓>遣疑兵挑戰, 而潛使銳卒從<小平津>過津北, 破之, 死者略盡. 明年, <孫堅>收合散卒, 進屯<梁縣>之<陽人>. <卓>遣將<胡軫>、<呂布>攻之. <布>與<軫>不相能, 軍中自驚恐, 士卒散亂. <堅>追擊之, <軫>、<布>敗走. <卓>遣將<李傕>詣<堅>求和, <堅>拒絶不受, 進軍<大谷>, 路<洛>九十里. <卓>自出與<堅>戰於諸陵墓閒, <卓>敗走, 却屯<黽池>, 聚兵於<陜>. <堅>進<洛陽>宣陽城門>, 更擊<呂布>, <布>復破走. <堅>乃埽除宗廟, 平塞諸陵, 分兵出<函谷關>, 至<新安>、<黽池>閒, 以*截<卓>後. <卓>謂長史<劉艾>曰:⌌<關東>諸將數敗矣, 無能爲也. 唯<孫堅>小戇, 諸將軍宜愼之.⌏ 乃使東中郞將<董越>屯<黽池>, 中郞將<段煨>屯<華陰>, 中郞將<牛輔>屯<安邑>, 其餘中郞將、校尉布在諸縣, 以禦<山東>.
    <卓>諷朝廷使光祿勳<宣璠>持節拜<卓>爲太師, 位在諸侯王上. 乃引還<長安>. 百官迎路拜揖, <卓>遂僭擬車服, 乘金華靑蓋, 爪畫兩轓, 時人號⌌竿摩車⌏, 言其服飾近天子也. 以弟<旻>爲左將軍, 封<鄠侯>, 兄子<璜>爲侍中、中軍校尉, 皆典兵事. 於是宗族內外, 並居列位. 其子孫雖在髫*齔, 男皆封侯, 女爲邑君.
    數與百官置酒宴會, 淫樂縱恣. 乃結壘於<長安>城東以自居. 又築塢於<郿>, 高厚七丈, 號曰⌌萬歲塢⌏. 積穀爲三十年儲. 自云:⌌事成, 雄據天下;不成, 守此足以畢老.⌏ 嘗至<郿>行塢, 公卿已下祖道於<橫門>外. <卓>施帳幔飮設, 誘降<北地>反者數百人, 於坐中殺之. 先斷其舌, 次斬手足, 次鑿其眼目, 以鑊煮之. 未及得死, 偃轉(柸)[杯]案閒. 會者戰慄, 亡失匕箸, 而<卓>飮食自若. 諸將有言語蹉跌, 便戮於前. 又稍誅<關中>舊族, 陷以叛逆.
    時太史望氣, 言當有大臣戮死者. <卓>乃使人誣衛尉<張溫>與<袁術>交通, 遂笞<溫>於市, 殺之, 以塞天變. 前<溫>出屯<美陽>, 令<卓>與<邊章>等戰無功, <溫>召又不時應命, 旣到而辭對不遜. 時<孫堅>爲<溫>參軍, 勸<溫>陳兵斬之. <溫>曰:⌌<卓>有威名, 方倚以西行.⌏ <堅>曰:⌌明公親帥王師, 威振天下, 何恃於<卓>而賴之乎? <堅>聞古之名將, 杖鉞臨衆, 未有不斷斬以示威武者也. 故<穰苴>斬<莊賈>, <魏絳>戮<楊干>. 今若縱之, 自虧威重, 後悔何及!⌏<溫>不能從, 而<卓>猶懷忌恨, 故及於難.
    <溫>字<伯愼>, 少有名譽, 累登公卿, 亦陰與司徒<王允>共謀誅<卓>, 事未及發而見害. 越騎校尉<汝南><伍孚>忿<卓>凶毒, 志手刃之, 乃朝服懷佩刀以見<卓>. <孚>語畢辭去, <卓>起送至閤, 以手撫其背, <孚>因出刀刺之, 不中. <卓>自奮得免, 急呼左右執殺之, 而大詬曰:⌌虜欲反耶!⌏ <孚>大言曰:⌌恨不得磔裂姦賊於都市, 以謝天地!⌏ 言未畢而斃.
    時<王允>與<呂布>及僕射<士孫瑞>謀誅<卓>. 有人書⌌呂⌏字於布上, 負而行於市, 歌曰:⌌布乎!⌏有告<卓>者, <卓>不悟. 三年四月, 帝疾新愈, 大會<未央殿>. <卓>朝服升車, 旣而馬驚墯泥, 還入更衣. 其少妻止之, <卓>不從, 遂行. 乃陳兵夾道, 自壘及宮, 左步右騎, 屯衛周帀, 令<呂布>等扞衛前後. <王允>乃與<士孫瑞>密表其事, 使<瑞>自書詔以授<布>, 令騎都尉<李肅>與<布>同心勇士十餘人, 僞著衛士服於<北掖門>內以待<卓>. <卓>將至, 馬驚不行, 怪懼欲還. <呂布>勸令進, 遂入門. <肅>以戟刺之, <卓>衷甲不入, 傷臂墯車, 顧大呼曰:⌌<呂布>何在?⌏ <布>曰:⌌有詔討賊臣.⌏ <卓>大罵曰:⌌庸狗敢如是邪!⌌<布>應聲持矛刺<卓>, 趣兵斬之. 主簿<田儀>及<卓>倉頭前赴其尸, <布>又殺之. 馳齎赦書, 以令宮陛內外. 士卒皆稱萬歲, 百姓歌舞於道. <長安>中士女賣其珠玉衣裝市酒肉相慶者, 塡滿街肆. 使<皇甫嵩>攻<卓>弟<旻>於<郿塢>, 殺其母妻男女, 盡滅其族. 乃尸<卓>於市. 天時始熱, <卓>素充肥, 脂流於地. 守尸吏然火置<卓>臍中, 光明達曙, 如是積日. 諸<袁>門生又聚<董>氏之尸, 焚灰揚之於路. 塢中珍藏有金二三萬斤, 銀八九萬斤, 錦綺繢縠紈素奇玩, 積如丘山.
    初, <卓>以<牛輔>子壻, 素所親信, 使以兵屯<陜>. <輔>分遣其校尉<李傕>、<郭汜>、<張濟>將步騎數萬, 擊破<河南>尹<朱儁>於<中牟>. 因掠<陳留>、<潁川>諸縣, 殺略男女, 所過無復遺類. <呂布>乃使<李肅>以詔命至<陜>討<輔>等, <輔>等逆與<肅>戰, <肅>敗走<弘農>, <布>誅殺之. 其後<牛輔>營中無故大驚, <輔>懼, 乃齎金寶踰城走. 左右利其貨, 斬<輔>, 送首<長安>.
    <傕>、<汜>等以<王允>、<呂布>殺<董卓>, 故忿怒<幷州>人, <幷州>人其在軍者男女數百人, 皆誅殺之. <牛輔>旣敗, 衆無所依, 欲各散云. <傕>等恐, 乃先遣使詣<長安>, 求乞赦免. <王允>以爲一歲不可再赦, 不許之. <傕>等益懷憂懼, 不知所爲. <武威>人<賈詡>時在<傕>軍, 說之曰:⌌聞<長安>中議欲盡誅<涼州>人, 諸君若弃軍單行, 則一亭長能束君矣. 不如相率而西, 以攻<長安>, 爲<董公>報仇. 事濟, 奉國家以正天下;若其不合, 走未後也.⌏ <傕>等然之, 各相謂曰:⌌京師不赦我, 我當以死決之. 若攻<長安>剋, 則得天下矣;不剋, 則鈔<三輔>婦女財物, 西歸鄕里, 尙可延命.⌏ 衆以爲然, 於是共結盟, 率軍數千, 晨夜西行. <王允>聞之, 乃遣<卓>故將<胡軫>、<徐榮>擊之於<新豐>. <榮>戰死, <軫>以衆降. <傕>隨道收兵, 比至<長安>, 已十餘萬, 與<卓>故部曲<樊稠>、<李蒙>等合, 圍<長安>. 城峻不可攻, 守之八日, <呂布>軍有<叟>兵內反, 引<傕>衆得入. 城潰, 放兵虜掠, 死者萬餘人. 殺衛尉<种拂>等. <呂布>戰敗出奔. <王允>奉天子保<宣平城>門樓上. 於是大赦天下. <李傕>、<郭汜>、<樊稠>等皆爲將軍. 遂圍門樓, 共表請司徒<王允>出, 問⌌太師何罪⌏? <允>窮蹙乃下, 後數日見殺. <傕>等葬<董卓>於<郿>, 幷收<董氏>所焚尸之灰, 合斂一棺而葬之. 葬日, 大風雨, 霆震<卓>墓, 流水入藏, 漂其棺木.
    <傕>又遷車騎將軍, 開府, 領司隸校尉, 假節. <汜>後將軍, <稠>右將軍, <張濟>爲鎭東將軍, 並封列侯. <傕>、<汜>、<稠>共秉朝政. <濟>出屯<弘農>. 以<賈詡>爲<左馮翊>, 欲侯之. <詡>曰:⌌此救命之計, 何功之有!⌏固辭乃止. 更以爲尙書典選.
    明年夏, 大雨晝夜二十餘日, 漂沒人庶, 又風如冬時. 帝使御史<裴茂>訊詔獄, 原繫者二百餘人. 其中有爲<傕>所枉繫者, <傕>恐<茂>赦之, 乃表奏<茂>擅出囚徒, 疑有姦故, 請收之. 詔曰:⌌災異屢降, 陰雨爲害, 使者銜命宣布恩澤, 原解輕微, 庶合天心. 欲釋冤結而復罪之乎! 一切勿問.⌏
    初, <卓>之入關, 要<韓遂>、<馬騰>共謀<山東>. <遂>、<騰>見天下方亂, 亦欲倚<卓>起兵. <興平>元年, <馬騰>從<隴右>來朝, 進屯<霸橋>. 時<騰>私有求於<傕>, 不獲而怒, 遂與侍中<馬宇>、右中郞將<劉範>、前<涼州>刺史<种劭>、中郞將<杜稟>合兵攻<傕>, 連日不決. <韓遂>聞之, 乃率衆來欲和<騰>、<傕>, 旣而復與<騰>合. <傕>使兄子<利>共<郭汜>、<樊稠>與<騰>等戰於<長平觀>下. <遂>、<騰>敗, 斬首萬餘級, <种劭>、<劉範>等皆死. <遂>、<騰>走還<涼州>, <稠>等又追之. <韓遂>使人語<稠>曰:⌌天下反覆未可知, 相與州里, 今雖小違, 要當大同, 欲共一言.⌏ 乃騈馬交臂相加, 笑語良久. 軍還, <利>告<傕>曰:⌌<傕>、<韓>騈馬笑語, 不知其辭, 而意愛甚密.⌏ 於是<傕>、<稠>始相猜疑. 猶加<稠>及<郭汜>開府, 與三公合爲六府, 皆參選擧.
    時<長安>中盜賊不禁, 白日虜掠, <傕>、<汜>、<稠>乃參分城內, 各備其界, 猶不能制, 而其子弟縱橫, 侵暴百姓. 是時穀一斛五十萬, 豆麥二十萬, 人相食啖, 白骨委積, 臭穢滿路. 帝使侍御史<侯汶>出太倉米豆爲飢人作糜, 經日而死者無降. 帝疑賦卹有虛, 乃親於御前自加臨檢. 旣知不實, 使侍中<劉艾>出讓有司. 於是尙書令以下皆詣省閣謝, 奏收<侯汶>考實. 詔曰:⌌未忍致<汶>于理, 可杖五十.⌏ 自是後多得全濟.
    明年春, <傕>因會刺殺<樊稠>於坐, 由是諸將各相疑異, <傕>、<汜>遂復理兵相攻. 安西將軍<楊定>者, 故<卓>部曲將也. 懼<傕>忍害, 乃與<汜>合謀迎天子幸其營. <傕>知其計, 卽使兄子<暹>將數千人圍宮. 以車三乘迎天子、皇后. 太尉<楊彪>謂<暹>曰:⌌古今帝王, 無在人臣家者. 諸君擧事, 當上順天心, 柰何如是!⌏ <暹>曰:⌌將軍計決矣.⌏ 帝於是遂幸<傕>營, <彪>等皆徒從. 亂兵入殿, 掠宮人什物, <傕>又徙御府金帛乘輿器服, 而放火燒宮殿官府居人悉盡. 帝使<楊彪>與司空<張喜>等十餘人<傕>、<汜>, <汜>不從, 遂質留公卿. <彪>謂<汜>曰:⌌將軍達人閒事, 柰何君臣分爭, 一人劫天子, 一人質公卿, 此可行邪?⌏ <汜>怒, 欲手刃<彪>. <彪>曰:⌌卿尙不奉國家, 吾豈求生邪!⌏左右多諫, <汜>乃止. 遂引兵攻<傕>, 矢及帝前, 又貫<傕>耳. <傕>將<楊奉>本<白波>賊帥, 乃將兵救<傕>, 於是<汜>衆乃退.
    是日, <傕>復移帝幸其北塢, 唯皇后、<宋貴人>俱. <傕>使校尉監門, 隔絶內外. 尋復欲徙帝於<池陽><黃白城>, 君臣惶懼. 司徒<趙溫>深解譬之, 乃止. 詔遣謁者僕射<皇甫酈>和<傕>、<汜>. <酈>先譬<汜>, <汜>卽從命. 又詣<傕>, <傕>不聽. 曰:⌌<郭多>, 盜馬虜耳, 何敢欲與我同邪! 必誅之. 君觀我方略士衆, 足辦<郭多>不? <多>又劫質公卿. 所爲如是, 而君苟欲左右之邪!⌏ <汜>一名<多>. <酈>曰:⌌今<汜>質公卿, 而將軍脅主, 誰輕重乎?⌏<傕>怒, 呵遣<酈>, 因令虎賁<王昌>追殺之. <昌>僞不及, <酈>得以免. <傕>乃自爲大司馬. 與<郭汜>相攻連月, 死者以萬數.
    <張濟>自<陜>來和解二人, 仍欲遷帝權幸<弘農>. 帝亦思舊京, 因遣使敦請<傕>求東歸, 十反乃許. 車駕卽日發邁. <李傕>出屯<曹陽>. 以<張濟>爲驃騎將軍, 復還屯<陜>. 遷<郭汜>車騎將軍, <楊定>後將軍, <楊奉>興義將軍. 又以故<牛輔>部曲<董承>爲安集將軍. <汜>等並侍送乘輿. <汜>遂復欲脅帝幸<郿>, <定>、<奉>、<承>不聽. <汜>恐變生, 乃弃軍還就<李傕>. 車駕進至<華陰>. 寧輯將軍<段煨>乃具服御及公卿以下資儲, 請帝幸其營. 初, <楊定>與<煨>有*극, 遂誣<煨>欲反, 乃攻其營, 十餘日不下. 而<煨>猶奉給御膳, 稟贍百官, 終無二意.
    <李傕>、<郭汜>旣悔令天子東, 乃來救<段煨>, 因欲劫帝而西. <楊定>爲<汜>所遮, 亡奔<荊州>. 而<張濟>與<楊奉>、<董承>不相平, 乃反合<傕>、<汜>, 共追乘輿, 大戰於<弘農><東澗>. <承>、<奉>軍敗, 百官士卒死者不可勝數, 皆弃其婦女輜重, 御物符策典籍, 略無所遺. 射聲校尉<沮儁>被創墜馬. <李傕>謂左右曰:⌌尙可活不?⌏<儁>罵之曰:⌌汝等凶逆, 逼迫天子, 亂臣賊子, 未有如汝者!⌏ <傕>使殺之. 天子遂露次<曹陽>. <承>、<奉>乃譎<傕>等與連和, 而密遣閒使至<河東>, 招故<白波>帥<李樂>、<韓暹>、<胡才>及<南匈奴>右賢王<去卑>, 並率其衆數千騎來, 與<承>、<奉>共擊<傕>等, 大破之, 斬首數千級, 乘輿乃得進. <董承>、<李樂>擁衛左右, <胡才>、<楊奉>、<韓暹>、<去卑>爲後距. <傕>等復來戰, <奉>等大敗, 死者甚於<東澗>. 自<東澗>兵相連綴四十里中, 方得至<陜>, 乃結營自守. 時殘破之餘, 虎賁羽林不滿百人, 皆有離心. <承>、<奉>等夜乃潛議過<河>, 使<李樂>先度具舟舡, 擧火爲應. 帝步出營, 臨<河>欲濟, 岸高十餘丈, 乃以絹縋而下. 餘人或匍匐岸側, 或從上自投, 死亡傷殘, 不復相知. 爭赴舡者, 不可禁制, <董承>以戈擊披之, 斷手指於舟中者可掬. 同濟唯皇后、<宋貴人>、<楊彪>、<董承>及后父執金吾<伏完>等數十人. 其宮女皆爲<傕>兵所掠奪, 凍溺死者甚衆. 旣到<大陽>, 止於人家, 然後幸<李樂>營. 百官飢餓, <河內>太守<張楊>使數千人負米貢餉. 帝乃御牛車, 因都<安邑>. <河東>太守<王邑>奉獻綿帛, 悉賦公卿以下. 封<邑>爲列侯, 拜<胡才>征東將軍, <張楊>爲安國將軍, 皆假節、開府. 其壘壁羣豎, 競求拜職, 刻印不給, 至乃以錐畫之. 或齎酒肉就天子燕飮. 又遣太僕<韓融>至<弘農>, 與<傕>、<汜>等連和. <傕>乃放遣公卿百官, 頗歸宮人婦女, 及乘輿器服.
    初, 帝入關, <三輔>戶口尙數十萬, 自<傕汜>相攻, 天子東歸後, <長安>城空四十餘日, 强者四散, 羸者相食, 二三年閒, <關中>無復人跡. <建安>元年春, 諸將爭權, <韓暹>遂攻<董承>, <承>奔<張楊>, <楊>乃使<承>先繕修<洛宮>. 七月, 帝還至<洛陽>, 幸<楊安殿>. <張楊>以爲己功, 故因以⌌楊⌏名殿. 乃謂諸將曰:⌌天子當與天下共之, 朝廷自有公卿大臣, <楊>當出扞外難, 何事京師?⌏ 遂還<野王>. <楊奉>亦出屯<梁>. 乃以<張楊>爲大司馬, <楊奉>爲車騎將軍, <韓暹>爲大將軍, 領司隸校尉, 皆假節鉞. <暹>與<董承>並留宿衛.
    <暹>矜功恣睢, 干亂政事, <董承>患之, 潛召<兗州>牧<曹操>. <操>乃詣闕貢獻, 稟公卿以下, 因奏<韓暹>、<張楊>之罪. <暹>懼誅, 單騎奔<楊奉>. 帝以<暹>、<楊>有翼車駕之功, 詔一切勿問. 於是封衛將軍<董承>、輔國將軍<伏完>等十餘人爲列侯, 贈<沮儁>爲<弘農>太守. <曹操>以<洛陽>殘荒, 遂移帝幸<許>. <楊奉>、<韓暹>欲要遮車駕, 不及, <曹操>擊之, <奉>、<暹>奔<袁術>, 遂縱暴<楊>、<徐>閒. 明年, 左將軍<劉備>誘<奉>斬之. <暹>懼, 走還<幷州>, 道爲人所殺. <胡才>、<李樂>留<河東>, <才>爲怨家所害, <樂>自病死. <張濟>飢餓, 出至<南陽>, 攻<穰>, 戰死. <郭汜>爲其將<伍習>所殺.
    三年. 使謁者僕射<裴茂>詔<關中>諸將<段煨>等討<李傕>, 夷三族. 以<段煨>爲安南將軍, 封<閺鄕侯>.
    四年, <張楊>爲其將<楊醜>所殺. 以<董承>爲車騎將軍, 開府.
    自都<許>之後, 權歸<曹氏>, 天子總己, 百官備員而已. 帝忌<操>專偪, 乃密詔<董承>, 使結天下義士共誅之. <承>遂與<劉備>同謀, 未發, 會<備>出征, <承>更與偏將軍<王服>、<長水>校尉<种輯>、議郞<吳碩>結謀. 事泄, <承>、<服>、<輯>、<碩>皆爲<操>所誅.
    <韓遂>與<馬騰>自還<涼州>, 更相戰爭, 乃下<隴>據<關中>. <操>方事<河北>, 慮其乘閒爲亂, 七年, 乃拜<騰>征南將軍, <遂>征西將軍, 並開府. 後徵<段煨>爲大鴻臚, 病卒. 復徵<馬騰>爲衛尉, 封<槐里侯>. <騰>乃應召, 而留子<超>領其部曲. 十六年, <超>與<韓遂>擧<關中>背<曹操>, <操>擊破之, <遂>、<超>敗走, <騰>坐夷三族. <超>攻殺<涼州>刺史<韋康>, 復據<隴右>. 十九年, <天水>人<楊阜>破<超>, <超>奔<漢中>, 降<劉備>. <韓遂>走<金城><羌>中, 爲其帳下所殺. 初, <隴西>人<宗建>在<抱罕>, 自稱⌌<河>首平<漢>王⌏, 署置百官三十許年. <曹操>因遣<夏侯淵>擊<建>, 斬之, <涼州>悉平.
    論曰:<董卓>初以虓闞爲情, 因遭崩剝之埶, 故得蹈藉彝倫, 毁裂畿服. 夫以刳肝斮趾之性, 則羣生不足以厭其快, 然猶折意縉紳, *지疑陵奪, 尙有盜竊之道焉. 及殘寇乘之, 倒山傾海, <崑岡>之火, 自玆而焚, {版蕩}之篇, 於焉而極. 嗚呼, 人之生也難矣! 天地之不仁甚矣!
    贊曰:百六有會, {過}、{剝}成災. <董卓>滔天, 干逆三才. 方<夏>崩沸, 皇京烟埃. 無禮雖及, 餘祲遂廣. 矢延王輅, 兵纏魏象. 區服傾回, 人神波蕩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七十二(四卷)  董卓列傳第六十二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七十三(四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劉虞公孫瓚陶謙列傳第六十三

    <劉虞>字<伯安>, <東海><郯>人也. 祖父<嘉>, 光祿勳. <虞>初擧孝廉, 稍遷<幽州>刺史, 民夷感其德化, 自<鮮卑>、<烏桓>、<夫餘>、<穢貊>之輩, 皆隨時朝貢, 無敢擾邊者, 百姓歌悅之. 公事去官. <中平>初, <黃]巾>作亂, 攻破<冀州>諸郡, 拜<虞><甘陵>相, 綏撫荒餘, 以蔬儉率下. 遷宗正.
    後車騎將軍<張溫>討賊<邊章>等, 發<幽州><烏桓>三千突騎, 而牢稟逋懸, 皆畔還本國. 前<中山>相<張純>私謂前<太山>太守<張擧>曰:⌌今<烏桓>旣畔, 皆願爲亂, <涼州>賊起, 朝廷不能禁. 又<洛陽>人妻生子兩頭, 此<漢>祚衰盡, 天下有兩主之徵也. 子若與吾共率<烏桓>之衆以起兵, 庶幾可定大業.⌏ <擧>因然之. 四年, <純>等遂與<烏桓>大人共連盟, 攻<薊>下, 燔燒城郭, 虜略百姓, 殺護<烏桓>校尉<箕稠>、<右北平>太守<劉政>、<遼東>太守<陽終>等, 衆至十餘萬, 屯<肥如>. <擧>稱⌌天子⌏, <純>稱⌌彌天將軍安定王⌏, 移書州郡, 云<擧>當代<漢>, 告天子避位, 勑公卿奉迎. <純>又使<烏桓><峭王>等步騎五萬, 入<靑冀>二州, 攻破<淸河>、<平原>, 殺害吏民. 朝廷以<虞>威信素著, 恩積北方, 明年, 復拜<幽州>牧. <虞>到<薊>, 罷省屯兵, 務廣恩信. 遣使告<峭王>等以朝恩寬弘, 開許善路. 又設賞購<擧>、<純>. <擧>、<純>走出塞, 餘皆降散. <純>爲其客<王政>所殺, 送首詣<虞>. <靈帝>遣使者就拜太尉, 封<容丘侯>.
    及<董卓>秉政, 遣使者授<虞>大司馬, 進封<襄賁侯>. <初平>元年, 復徵代<袁隗>爲太傅. 道路隔塞, 王命竟不得達. 舊<幽>部應接荒外, 資費甚廣, 歲常割<靑>、<冀>賦調二億有餘, 以給足之. 時處處斷絶, 委輸不至, 而<虞>務存寬政, 勸督農植, 開<上谷><胡>市之利, 通<漁陽>鹽鐵之饒, 民悅年登, 穀石三十. <靑>、<徐>士庶避<黃巾>之難歸<虞>者百餘萬口, 皆收視溫恤, 爲安立生業, 流民皆忘其遷徙. <虞>雖爲上公, 天性節約, 敝衣繩履, 食無兼肉, 遠近豪俊夙僭奢者, 莫不改操而歸心焉.
    初, 詔令<公孫瓚>討<烏桓>, 受<虞>節度. <瓚>但務會徒衆以自强大, 而縱任部曲, 頗侵擾百姓, 而<虞>爲政仁愛, 念利民物, 由是與<瓚>漸不相平. 二年, <冀州>刺史<韓馥>、<勃海>太守<袁紹>及<山東>諸將議, 以朝廷幼沖, 逼於<董卓>, 遠隔關塞, 不知存否, 以<虞>宗室長者, 欲立爲主. 乃遣故<樂浪>太守<張岐>等齎議, 上<虞>尊號. <虞>見<岐>等, 厲色叱之曰:⌌今天下崩亂, 主上蒙塵. 吾被重恩, 未能淸雪國恥. 諸君各據州郡, 宜共勠力, 盡心王室, 而反造逆謀, 以相垢誤邪!⌏固拒之. <馥>等又請<虞>領尙書事, 承制封拜, 復不聽. 遂收斬使人. 於是選掾<右北平><田疇>、從事<鮮于銀>蒙險閒行, 奉使<長安>. <獻帝>旣思東歸, 見<疇>等大悅. 時<虞>子<和>爲侍中, 因此遣<和>潛從<武關>出, 告<虞>將兵來迎. 道由<南陽>, 後將軍<袁術>聞其狀, 遂質<和>, 使報<虞>遣兵俱西. <虞>乃使數千騎就<和>奉迎天子, 而<術>竟不遣之.
    初, <公孫瓚>知<術>詐, 固止<虞>遣兵, <虞>不從, <瓚>乃陰勸<術>執<和>, 使奪其兵, 自是與<瓚>仇怨益深. <和>尋得逃<術>還北, 復爲<袁紹>所留. <瓚>旣累爲<紹>所敗, 而猶攻之不已, <虞>患其黷武, 且慮得志不可復制, 固不許行, 而稍節其稟假. <瓚>怒, 屢違節度, 又復侵犯百姓. <虞>所賚賞典當<胡夷>, <瓚>數抄奪之. 積不能禁, 乃遣驛使奉章陳其暴掠之罪, <瓚>亦上<虞>稟糧不周, 二奏交馳, 互相非毁, 朝廷依違而已. <瓚>乃築京於<薊城>以備<虞>. <虞>數請<瓚>, 輒稱病不應. <虞>乃密謀討之, 以告東曹掾<右北平><魏攸>. <攸>曰:⌌今天下引領, 以公爲歸, 謀臣爪牙, 不可無也. <瓚>文武才力足恃, 雖有小惡, 固宜容忍.⌏ <虞>乃止.
    頃之<攸>卒, 而積忿不已. 四年冬, 遂自率諸屯兵衆合十萬二以攻<瓚>. 將行, 從事<代郡程緖>免冑而前曰:⌌<公孫瓚>雖有過惡, 而罪名未正. 明公不先告曉使得改行, 而兵起蕭牆, 非國之利. 加勝敗難保, 不如駐兵, 以武臨之, <瓚>必悔禍謝罪, 所謂不戰而服人者也.⌏ <虞>以<緖>臨事沮議, 遂斬之以徇. 戒軍士曰:⌌無傷餘人, 殺一<伯珪>而已.⌏ 時州從事<公孫紀>者, <瓚>以同姓厚待遇之. <紀>知<虞>謀而夜告<瓚>. <瓚>時部曲放散在外, 倉卒自懼不免, 乃掘東城欲走. <虞>兵不習戰, 又愛人廬舍, 勑不聽焚燒, 急攻圍不下. <瓚>乃簡募銳士數百人, 因風縱火, 直衝突之. <虞>遂大敗, 與官屬北奔<居庸縣>. <瓚>追攻之, 三日城陷, 遂執<虞>幷妻子還<薊>, 猶使領州文書. 會天子遣使者<段訓>增<虞>封邑, 督六州事;拜<瓚>前將軍, 封<易侯>, 假節督<幽>、<幷>、(司)[<靑>]、<冀>. <瓚>乃誣<虞>前與<袁紹>等欲稱尊號, 脅<訓>斬<虞>於<薊>市. 先坐而呪曰:⌌若<虞>應爲天子者, 天當風雨以相救.⌏ 時旱埶炎盛, 遂斬焉. 傳首京師, 故吏<尾敦>於路劫<虞>首歸葬之. <瓚>乃上<訓>爲<幽州>刺史. <虞>以恩厚得衆, 懷被北州, 百姓流舊, 莫不痛惜焉.
    初, <虞>以儉素爲操, 冠敝不改, 乃就補其穿. 及遇害, <瓚>兵搜其內, 而妻妾服羅紈, 盛綺飾, 時人以此疑之. <和>後從<袁紹>報<瓚>云.
    <公孫瓚>字<伯珪>, <遼西><令支>人也. 家世二千石. <瓚>以母賤, 遂爲郡小吏. 爲人美姿貌, 大音聲, 言事辯慧. 太守奇其才, 以女妻之. 後從<涿郡><盧植>學於<緱氏>山中, 略見書傳. 擧上計吏. 太守<劉君>坐事檻車徵, 官法不聽吏下親近, <瓚>乃改容服, 詐稱侍卒, 身執徒養, 御車到<洛陽>. 太守當徙<日南>, <瓚>具豚酒於<北芒>上, 祭辭先人, 酹觴祝曰:⌌昔爲人子, 今爲人臣, 當詣<日南>. <日南>多瘴氣, 恐或不還, 便當長辭墳塋.⌏ 慷慨悲泣, 再拜而去, 觀者莫不歎息. 旣行, 於道得赦.
    <瓚>還郡, 擧孝廉, 除<遼東屬國>長史. 嘗從數十騎出行塞下, 卒逢<鮮卑>數百騎. <瓚>乃退入空亭, 約其從者曰:⌌今不奔之, 則死盡矣.⌏ 乃自持兩刃矛, 馳出衝賊, 殺傷數十人, <瓚>左右亦亡其半, 遂得免.
    <中平>中, 以<瓚>督<烏桓>突騎, 車騎將軍<張溫>討<涼州>賊. 會<烏桓>反畔, 與賊<張純>等攻擊<薊>中, <瓚>率所領追討<純>等有功, 遷騎都尉. <張純>復與畔胡<丘力居>等寇<漁陽>、<河閒>、<勃海>, 入<平原>, 多所殺略. <瓚>追擊戰於屬國<石門>, 虜遂大敗, 弃妻子踰塞走, 悉得其所略男女. <瓚>深入無繼, 反爲<丘力居>等所圍於<遼西><管子城>, 二百餘日, 糧盡食馬, 馬盡煮弩楯, 力戰不敵, 乃與士卒辭訣, 各分散還. 時多雨雪, 隊阬死者十五六, 虜亦飢困, 遠走<柳城>. 詔拜<瓚>降虜校尉, 封都亭侯, 復兼領屬國長史. 職統戎馬, 連接邊寇. 每聞有警, <瓚>輒厲色憤怒, 如赴讎敵, 望塵奔逐, 或繼之以夜戰. 虜識<瓚>聲, 憚其勇, 莫敢抗犯.
    <瓚>常與善射之士數十人, 皆乘白馬, 以爲左右翼, 自號⌌白馬義從⌏. <烏桓>更相告語, 避白馬長史. 乃畫作<瓚>形, 馳騎射之, 中者咸稱萬歲. 虜自此之後, 遂遠竄塞外.
    <瓚>志埽滅<烏桓>, 而<劉虞>欲以恩信招降, 由是與<虞>相忤. <初平>二年, <靑>、<徐><黃巾>三十萬衆入<勃海>界, 欲與<黑山>合. <瓚>率步騎二萬人, 逆擊於<東光>南, 大破之, 斬首三萬餘級. 賊弃其車重數萬兩, 奔走度<河>. <瓚>因其半濟薄之, 賊復大破, 死者數萬, 流血丹水, 收得生口七萬餘人, 車甲財物不可勝筭, 威名大震. 拜奮武將軍, 封<薊侯>.
    <瓚>旣諫<劉虞>遣兵就<袁術>, 而懼<術>知怨之, 乃使從弟<越>將千餘騎詣<術>自結. <術>遣<越>隨其將<孫堅>, 擊<袁紹>將<周昕>, <越>爲流矢所中死. <瓚>因此怒<紹>, 遂出軍屯<槃河>, 將以報<紹>. 乃上疏曰:⌌臣聞<皇><羲>已來, 君臣道著, 張禮以導人, 設刑以禁暴. 今車騎將軍<袁紹>, 託承先軌, 爵任崇厚, 而性本淫亂, 情行浮薄. 昔爲司隸, 値國多難, 太后承攝, <何氏>輔朝. <紹>不能擧直措枉, 而專爲邪媚, 招來不軌, 疑誤社稷, 至令<丁原>焚燒<孟津>, <董卓>造爲亂始. <紹>罪一也. <卓>旣無禮, 帝主見質. <紹>不能開設權謀, 以濟君父, 而弃置節傳, 迸竄逃亡. 忝辱爵命, 背違人主, <紹>罪二也. <紹>爲<勃海>, 當攻<董卓>, 而黙選戎馬, 不告父兄, 至使太傅一門, 纍然同斃. 不仁不孝, <紹>罪三也. <紹>旣興兵, 涉歷二載, 不恤國難, 廣自封植. 乃多引資糧, 專爲不急, 割刻無方, 考責百姓, 其爲痛怨, 莫不咨嗟. <紹>罪四也. 逼迫<韓馥>, 竊奪其州, 矯刻金玉, 以爲印璽, 每有所下, 輒皁囊施檢, 文稱詔書. 昔亡<新>僭侈, 漸以卽眞. 觀<紹>所擬, 將必階亂. <紹>罪五也. <紹>令星工伺望祥妖, 賂遺財貨, 與共飮食, 剋會期日, 攻鈔郡縣. 此豈大臣所當施爲? <紹>罪六也. <紹>與故虎牙都尉<劉勳>, 首共造兵, <勳>降服<張楊>, 累有功効, 而以小忿枉加酷害. 信用讒慝, 濟其無道, <紹>罪七也. 故<上谷>太守<高焉>, 故<甘陵>相<姚貢>, <紹>以貪惏, 橫責其錢, 錢不備畢, 二人幷命. <紹>罪八也. {春秋}之義, 子以母貴. <紹>母親爲傅婢, 地實微賤, 據職高重, 享福豐隆. 有苟進之志, 無虛退之心, <紹>罪九也. 又<長沙>太守<孫堅>, 前領<豫州>刺史, 遂能驅走<董卓>, 埽除陵廟, 忠勤王室, 其功莫大. <紹>遣小將盜居其位, 斷絶<堅>糧, 不得深入, 使<董卓>久不服誅. <紹>罪十也. 昔<姬周>政弱, 王道陵*지, 天子遷徙, 諸侯背畔, 故<齊桓>立<柯><(會)[亭]>之盟, <晉文>爲<踐土>之會, 伐<荊楚>以致菁茅, 誅<曹>、<衛>以章無禮. 臣雖闒茸, 名非先賢, 蒙被朝恩, 負荷重任, 職在鈇鉞, 奉辭伐罪, 輒與諸將州郡共討<紹>等. 若大事克捷, 罪人斯得, 庶續<桓><文>忠誠之効.⌏ 遂擧兵攻<紹>, 於是<冀州>諸城悉畔從<瓚>.
    <紹>懼, 乃以所佩<勃海>太守印綬授<瓚>從弟<範>, 遣之郡, 欲以相結. 而<範>遂背<紹>, 領<勃海>兵以助<瓚>. <瓚>乃自署其將帥爲<靑>、<冀>、<兗>三州刺史, 又悉置郡縣守令, 與<紹>大戰於<界橋>. <瓚>軍敗還<薊>. <紹>遣將<崔巨業>將兵數萬攻圍<故安>不下, 退軍南還. <瓚>將步騎三萬人追擊於<巨馬水>, 大破其衆, 死者七八千[人]. 乘勝而南, 攻下郡縣, 遂至<平原>, 乃遣其<靑州>刺史<田揩>據有<齊>地. <紹>復遣兵數萬與<揩>連戰二年, 糧食並盡, 士卒疲困, 互掠百姓, 野無靑草. <紹>乃遣子<譚>爲<靑州>刺史, <揩>與戰, 敗退還.
    是歲, <瓚>破禽<劉虞>, 盡有<幽州>之地, 猛志益盛. 前此有童謠曰:⌌<燕>南垂, <趙>北際, 中央不合大如礪, 唯有此中可避世.⌏ <瓚>自以爲<易>地當之, 遂徙鎭焉. 乃盛修營壘. 樓觀數十, 臨<易河>, 通遼海.
    <劉虞>從事<漁陽><鮮于輔>等, 合率州兵, 欲共報<瓚>. <輔>以<燕國><閻柔>素有恩信, 推爲<烏桓>司馬. <柔>招誘<胡><漢>數萬人, 與<瓚>所置<漁陽>太守<鄒丹>戰于<潞>北, 斬<丹>等四千餘級. <烏桓><峭王>感<虞>恩德, 率種人及<鮮卑>七千餘騎, 共<輔>南迎<虞>子<和>, 與<袁紹>將<麴義>合兵十萬, 共攻<瓚>. <興平>二年, 破<瓚>於<鮑丘>, 斬首二萬餘級. <瓚>遂保<易京>, 開置屯田, 稍得自支. 相持歲餘, <麴義>軍糧盡, 士卒飢困, 餘衆數千人退走. <瓚>徼破之, 盡得其車重.
    是時旱蝗穀貴, 民相食. <瓚>恃其才力, 不恤百姓, 記過忘善, 睚眦必報, 州里善士名在其右者, 必以法害之. 常言⌌衣冠皆自以職分富貴, 不謝人惠⌏. 故所寵愛, 類多商販庸兒. 所在侵暴, 百姓怨之. 於是<代郡>、<廣陽>、<上谷>、<右北平>各殺<瓚>所置長吏, 復與<輔>、<和>兵合. <瓚>慮有非常, 乃居於高京, 以鐵爲門. 斥去左右, 男人七歲以上不得入<易>門. 專侍姬妾, 其文簿書記皆汲而上之. 令婦人習爲大言聲, 使聞數百步, 以傳宣敎令. 疎遠賓客, 無所親信, 故謀臣猛將, 稍有乖散. 自此之後, 希復攻戰. 或問其故. <瓚>曰:⌌我昔驅畔<胡>於塞表, 埽<黃巾>於<孟津>, 當此之時, 謂天下指麾可定. 至於今日, 兵革方始, 觀此非我所決, 不如休兵力耕, 以救凶年. 兵法百樓不攻. 今吾諸營樓*櫓千里, 積穀三百萬斛, 食此足以待天下之變.⌏
    <建安>三年, <袁紹>復大攻<瓚>. <瓚>遣子<續>請救於<黑山>諸帥, 而欲自將突騎直出, 傍西山以斷<紹>後. 長史<關靖>諫曰:⌌今將軍將士, 莫不懷瓦解之心, 所以猶能相守者, 顧戀其老小, 而恃將軍爲主故耳. 堅守曠日, 或可使<紹>自退. 若舍之而出, 後無鎭重, <易京>之危, 可立待也.⌏ <瓚>乃止. <紹>漸相攻逼, <瓚>衆日蹙, 乃却, 築三重營以自固.
    四年春, <黑山>賊帥<張燕>與<續>率兵十萬, 三道來救<瓚>. 未及至, <瓚>乃密使行人齎書告<續>曰:⌌昔<周>末喪亂, 僵屍蔽地, 以意而推, 猶爲否也. 不圖今日親當其鋒. <袁氏>之攻, 狀若鬼神, 梯衝舞吾樓上, 鼓角鳴於地中, 日窮月急, 不遑啓處. 鳥戹歸人, 滀水陵高, 汝當碎首於<張燕>, 馳驟以告急. 父子天性, 不言而動. 且厲五千鐵騎於北隰之中, 起火爲應, 吾當自內出, 奮揚威武, 決命於斯. 不然, 吾亡之後, 天下雖廣, 不容汝足矣.⌏ <紹>候得其書, 如期擧火, <瓚>以爲救至, 遂便出戰. <紹>設伏, <瓚>遂大敗, 復還保中小城. 自計必無全, 乃悉縊其姊妹妻子, 然後引火自焚. <紹>兵趣登臺斬之.
    <關靖>見<瓚>敗, 歎恨曰:⌌前若不止將軍自行, 未必不濟. 吾聞君子陷人於危, 必同其難, 豈可以獨生乎!⌏乃策馬赴<紹>軍而死. <續>爲<屠各>所殺. <田揩>與<袁紹>戰死.
    <鮮于輔>將其衆歸<曹操>, <操>以<輔>爲度<遼>將軍, 封都亭侯. <閻柔>將部曲從<曹操>擊<烏桓>, 拜護<烏桓>校尉, 封關內侯.
    <張燕>旣爲<紹>所敗, 人衆稍散. <曹操>將定<冀州>, 乃率衆詣<鄴>降, 拜平北將軍, 封<安國亭侯>.
    論曰:自帝室王公之冑, 皆生長脂腴, 不知稼穡, 其能厲行飭身, 卓然不羣者, 或未聞焉. <劉虞>守道慕名, 以忠厚自牧. 美哉乎, 季<漢>之名宗子也! 若<虞><瓚>無閒, 同情共力, 糾人完聚, 稸保<燕>、<薊>之饒, 繕兵昭武, 以臨羣雄之*隙, 舍諸天運, 徵乎人文, 則古之休烈, 何遠之有!
    <陶謙>字<恭祖>, <丹陽>人也. 少爲諸生, 仕州郡, 四遷爲車騎將軍<張溫>司馬, 西討<邊章>. 會<徐州><黃巾>起, 以<謙>爲<徐州>刺史, 擊<黃巾>, 大破走之, 境內晏然.
    時<董卓>雖誅, 而<李傕>、<郭汜>作亂<關中>. 是時四方斷絶, <謙>每遣使閒行, 奉貢<西京>. 詔遷爲<徐州>牧, 加安東將軍, 封<溧陽侯>. 是時<徐>方百姓殷盛, 穀實甚豐, 流民多歸之. 而<謙>信用非所, 刑政不理. 別駕從事<趙昱>, 知名士也, 而以忠直見疎, 出爲<廣陵>太守. <曹宏>等讒慝小人, <謙>甚親任之, 良善多被其害. 由斯漸亂. <下邳>(閻)<[闕]宣>自稱⌌天子⌏, <謙>始與合從, 後遂殺之而幷其衆.
    初, <曹操>父<嵩>避難<琅邪>, 時<謙>別將守<陰平>, 士卒利<嵩>財寶, 遂襲殺之. <初平>四年, <曹操>擊<謙>, 破<彭城><傅陽>. <謙>退保<郯>, <操>攻之不能克, 乃還. 過拔<取慮>、<雎陵>、<夏丘>, 皆屠之. 凡殺男女數十萬人, 雞犬無餘, <泗水>爲之不流, 自是五縣城保, 無復行迹. 初<三輔>遭<李傕>亂, 百姓流移依<謙>者皆殲.
    <興平>元年, <曹操>復擊<謙>, 略定<琅邪>、<東海>諸縣, <謙>懼不免, 欲走歸<丹陽>. 會<張邈>迎<呂布>據<兗州>, <操>還擊<布>. 是歲, <謙>病死.
    初, 同郡人<笮>融, 聚衆數百, 往依於<謙>, <謙>使督<廣陵>、<下邳>、<彭城>運糧. 遂斷三郡委輸, 大起浮屠寺. 上累金盤, 下爲重樓, 又堂閣周回, 可容三千許人, 作黃金塗像, 衣以錦綵. 每浴佛, 輒多設飮飯, 布席於路, 其有就食及觀者且萬餘人. 及<曹操>擊<謙>, <徐>方不安, <融>乃將男女萬口、馬三千匹走<廣陵>. <廣陵>太守<趙昱>待以賓禮. <融>利<廣陵>資貨, 遂乘酒酣殺<昱>, 放兵大掠, 因以過<江>, 南奔<豫章>, 殺郡守<朱皓>, 入據其城. 後爲<楊州>刺史<劉繇>所破, 走入山中, 爲人所殺.
    <昱>字<元達>, <琅邪>人. 淸己疾惡, 潛志好學, 雖親友希得見之. 爲人耳不邪聽, 目不妄視. 太僕<种拂>擧爲方正.
    贊曰:<襄賁>勵德, 維城<燕>北. 仁能洽下, 忠以衛國. <伯珪>疎獷, 武才趫猛. <虞>好無終, <紹>埶難並. <徐>方殲耗, 實<謙>爲梗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七十三(四卷)  劉虞公孫瓚陶謙列傳第六十三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後漢書卷七十四上(四卷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袁紹劉表列傳第六十四上(紹子譚)

    <袁紹>字<本初>, <汝南><汝陽>人, 司徒<湯>之孫. 父<成>, 五官中郞將, (紹)壯健好交結, 大將軍<梁冀>以下莫不善之.
    <紹>少爲郞, 除<濮陽>長, 遭母憂去官. 三年禮竟, 追感幼孤, 又行父服. 服闋, 徙居<洛陽>. <紹>有姿貌威容, 愛士養名. 旣累世台司, 賓客所歸, 加傾心折節, 莫不爭赴其庭, 士無貴賤, 與之抗禮, 輜輧柴轂, 塡接街陌. 內官皆惡之. 中常侍<趙忠>言於省內曰:⌌<袁本初>坐作聲價, 好養死士, 不知此兒終欲何作.⌏ 叔父太傅<隗>聞而呼<紹>, 以<忠>言責之, <紹>終不改.
    後辟大將軍<何進>掾, 爲侍御史、虎賁中郞將. <中平>五年, 初置<西園>八校尉, 以<紹>爲佐軍校尉.
    <靈帝>崩, <紹>勸<何進>徵<董卓>等衆軍, 脅太后誅諸宦官, 轉<紹>司隸校尉. 語已見{何進傳}. 及<卓>將兵至, 騎都尉<太山><鮑信>說<紹>曰;⌌<董卓>擁制强兵, 將有異志, 今不早圖, 必爲所制. 及其新至疲勞, 襲之可禽也.⌏ <紹>畏<卓>, 不敢發. 頃之, <卓>議欲廢立, 謂<紹>曰:⌌天下之主, 宜得賢明, 每念<靈帝>, 令人憤毒. <董侯>似可, 今當立之.⌏ <紹>曰:⌌今上富於春秋, 未有不善宣於天下. 若公違禮任情, 廢嫡立庶, 恐衆議未安.⌏ <卓>案劒叱<紹>曰:⌌豎子敢然! 天下之事, 豈不在我? 我欲爲之, 誰敢不從!⌏<紹>詭對曰:⌌此國之大事, 請出與太傅議之.⌏ <卓>復言⌌<劉氏>種不足復遺⌏. <紹>勃然曰:⌌天下健者, 豈惟<董公>!⌏橫刀長揖徑出. 懸節於<上東門>, 而奔<冀州>.
    <董卓>購募求<紹>. 時侍中<周珌>、城門校尉<伍瓊>爲<卓>所信待, <瓊>等陰爲<紹>說<卓>曰:⌌夫廢立大事, 非常人所及. <袁紹>不達大體, 恐懼出奔, 非有它志. 今急購之, 埶必爲變. <袁氏>樹恩四世, 門生故吏徧於天下, 若收豪傑以聚徒衆, 英雄因之而起, 則<山東>非公之有也. 不如赦之, 拜一郡守, <紹>喜於免罪, 必無患矣.⌏ <卓>以爲然, 乃遣授<紹><勃海>太守, 封<邟鄕侯>. <紹>猶稱兼司隸.
    <初平>元年, <紹>遂以<勃海>起兵, (以)[與將軍從弟後將軍<術>、<冀州>牧<韓馥>、<豫州>刺史<孔伷>、<兗州>刺史<劉岱>、<陳留>太守<張邈>、<廣陵>太守<張超>、<河內>太守<王匡>、<山陽>太守<袁遺>、<東郡>太守<橋瑁>、<濟北>相<鮑信>等同時俱起, 衆各數萬, 以討<卓>爲名. <紹>與<王匡>屯<河內>, <伷>屯<潁川>, <馥>屯<鄴>, 餘軍咸屯<酸棗>, 約盟, 遙推<紹>爲盟主. <紹>自號車騎將軍, 領司隸校尉.
    <董卓>聞<紹>起<山東>, 乃誅<紹>叔父<隗>, 及宗族在京師者, 盡滅之. <卓>乃遣大鴻臚<韓融>、少府<陰循>、執金吾<胡母班>、將作大匠<吳循>、越騎校尉<王瓌>譬解<紹>等諸軍. <紹>使<王匡>殺<班>、<瓌>、<吳循>等, <袁術>亦執殺<陰循>, 惟<韓融>以名德免.
    是時豪傑旣多附<紹>, 且感其家禍, 人思爲報, 州郡蜂起, 莫不以<袁氏>爲名. <韓馥>見人情歸<紹>, 忌(方)[其將軍得衆, 恐將圖己, 常遣從事守<紹>門, 不聽發兵. <橋瑁>乃詐作三公移書, 傳驛州郡, 說<董卓>罪惡, 天子危逼, 企望義兵, 以釋國難. <馥>於是方聽<紹>擧兵. 乃謀於衆曰:⌌助<袁氏>乎? 助<董氏>乎?⌏治中<劉惠>勃然曰:⌌興兵爲國, 安問<袁>、<董>?⌏ <馥>意猶深疑於<紹>, 每貶節軍糧, 欲使離散.
    明年, <馥>將<麴義>反畔, <馥>與戰失利. <紹>旣恨<馥>, 乃與<義>相結. <紹>客<逢紀>謂<紹>曰:⌌夫擧大事, 非據一州, 無以自立. 今<冀>部强實, 而<韓馥>庸才, 可密要<公孫瓚>將兵南下, <馥>聞必駭懼, 幷遣辯士爲陳禍福, <馥>迫於倉卒, 必可因據其位.⌏ <紹>然之, 益親<紀>, 卽以書與<瓚>. <瓚>遂引兵而至, 外託[討將軍<董卓>, 而陰謀襲<馥>. <紹>乃使外甥<陳留高幹>及<潁川荀諶>等說<馥>曰:⌌<公孫瓚>乘勝來南, 而諸郡應之. <袁車騎>引軍東向, 其意未可量也. 竊爲將軍危之.⌏ <馥>懼, 曰:⌌然則爲之柰何?⌏ <諶>曰:⌌君自料寬仁容衆, 爲天下所附, 孰與<袁氏>?⌏ <馥>曰:⌌不如也.⌏ ⌌臨危吐決, 智勇邁於人, 又孰與<袁氏>?⌏ <馥>曰:⌌不如也.⌏ ⌌世布恩德, 天下家受其惠, 又孰與<袁氏>?⌏ <馥>曰:⌌不如也.⌏ <諶>曰:⌌<勃海>雖郡, 其實州也. 今將軍資三不如之埶, 久處其上, <袁氏>一時之傑, 必不爲將軍下也. 且<公孫>提<燕>、<代>之卒, 其鋒不可當. 夫<冀州>天下之重資, 若兩軍幷力, 兵交城下, 危亡可立而待也. 夫<袁氏>將軍之舊, 且爲同盟. 當今之計, 莫若擧<冀州>以讓<袁氏>, 必厚德將軍, <公孫瓚>不能復與之爭矣. 是將軍有讓賢之名, 而身安於<太山>也. 願勿有疑.⌏ <馥>素性恇怯, 因然其計. <馥>長史<耿武>、別駕<閔純>、騎都尉<沮授>聞而諫曰:⌌<冀州>雖鄙, 帶甲百萬, 穀支十年. <袁紹>孤客窮軍, 仰我鼻息, 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, 絶其哺乳, 立可餓殺. 柰何欲以州與之?⌏ <馥>曰:⌌吾<袁氏>故吏, 且才不如<本初>. 度德而讓, 古人所貴, 諸君獨何病焉?⌏ 先是, <馥>從事<趙浮>、<程渙>將强弩萬人屯<孟津>, 聞之, 率兵馳還, 請以拒<紹>, <馥>又不聽. 乃避位, 出居中常侍<趙忠>故舍, 遣子送印綬以讓<紹>.
    <紹>遂領<冀州>牧, 承制以<馥>爲奮威將軍, 而無所將御. 引<沮授>爲別駕, 因謂<授>曰:⌌今賊臣作亂, 朝廷遷移. 吾歷世受寵, 志竭力命, 興復<漢室>. 然<齊桓>非<夷吾>不能成霸, <句踐>非范<蠡>無以存國. 今欲與卿戮力同心, 共安社稷, 將何以匡濟之乎?⌏<授>進曰:⌌將軍弱冠登朝, 播名海內. 値廢立之際, 忠義奮發, 單騎出奔, <董卓>懷懼, 濟<河>而北, <勃海>稽服. 擁一郡之卒, 撮<冀州>之衆, 威陵<河><朔>, 名重天下. 若擧軍東向, 則<黃巾>可埽;還討<黑山>, 則<張燕>可滅;回師北首, 則<公孫>必禽;震脅<戎狄>, 則<匈奴>立定. 橫<大河>之北, 合四州之地, 收英雄之士, 擁百萬之衆, 迎大駕於<長安>, 復宗廟於<洛邑>, 號令天下, 誅討未服. 以此爭鋒, 誰能御之! 比及數年, 其功不難.⌏ <紹>喜曰:⌌此吾心也.⌏ 卽表<授>爲奮武將軍, 使監護諸將.
    <魏郡><審配>, <鉅鹿><田豐>, 並以正直不得志於<韓馥>. <紹>乃以<豐>爲別駕, <配>爲治中, 甚見器任. <馥>自懷猜懼, 辭<紹>索去, 往依<張邈>. 後<紹>遣使詣<邈>, 有所計議, 因共耳語. <馥>時在坐, 謂見圖謀, 無何, 如廁自殺.
    其冬, <公孫瓚>大破<黃巾>, 還屯<槃河>, 威震<河北>, <冀州>諸城無不望風響應. <紹>乃自擊之. <瓚>兵三萬, 列爲方陳, 分突騎萬匹, 翼軍左右, 其鋒甚銳. <紹>先令<麴義>領精兵八百, 强弩千張, 以爲前登. <瓚>輕其兵少, 縱騎騰之, <義>兵伏楯下, 一時同發, <瓚>軍大敗, 斬其所置<冀州>刺史<嚴綱>, 獲甲首千餘級. <麴義>追至<界橋>, <瓚>斂兵還戰, <義>復破之, 遂到<瓚>營, 拔其牙門, 餘衆皆走. <紹>在後十數里, 聞<瓚>已破, 發鞍息馬, 唯衛帳下强弩數十張, 大戟士百許人. <瓚>散兵二千餘騎卒至, 圍<紹>數重, 射矢雨下. <田豐>扶<紹>, 使却入空垣. <紹>脫兜鍪抵地, 曰:⌌大丈夫當前*투死, 而反逃垣牆閒邪?⌏ 促使諸弩競發, 多傷<瓚>騎. 衆不知是<紹>, 頗稍引却. 會<麴義>來迎, 騎乃散退. 三年, <瓚>又遣兵至<龍湊>挑戰, <紹>復擊破之. <瓚>遂還<幽州>, 不敢復出.
    四年初, 天子遣太僕<趙岐>和解<關東>,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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